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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的几个问题

2023-04-17唐士其

区域与全球发展 2023年6期
关键词:国别区域国家

唐士其

内容提要:作为一级学科的区域国别学,是一门具有其自身特性的学科,它兼具传统的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基本属性,但又与它们有所不同。在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过程中,应注重这门学科的整合性,区分区域研究与国别研究的不同特点,以及进行问题导向的研究。在此基础上,研究者们就有可能通过对实现问题的分析,逐步提炼出区域国别学特有的概念、方法、理论框架和知识体系。

虽然国内外有关区域国别的研究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并且区域国别学也已经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认定为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但是,关于这个学科的基本概念、理论框架、知识体系等诸多方面的问题仍有待广泛且深入的探讨,并在此基础上达成共识。与此同时,学科建设又存在着对这方面的知识的迫切需要,所以我们只能在具体研究中获得知识的同时,逐步完成这一知识体系的建构。当然,在对实际问题的研究中完成知识体系的建构,逐步形成学科的基本规范,这原本也是科学研究和学科建设的一般性特点。就此而言,区域国别学的不同,只在于一级学科的建立使研究者们有了一个明确的学科方向。本文针对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提出几点非常不成熟的想法,供研究者们进一步讨论和批评。

一、区域国别学提供的是一种整合性的知识

需要先明确的是区域国别学的知识属性:区域国别学是对区域和国家的整体性研究。从这一功能性定位来看,区域国别学至少具有两个方面的特点。第一,区域国别学需要提供关于区域和国家的一般性知识,比如:区域和国家的内部结构及内部各种因素相互关系的规律,区域和国家发展变化的一般性规律,以及区域和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相互关系的一般性机制等。其目的在于:发现构成和影响区域与国家的各种因素中那些普遍的、不变的、确定的因素,对区域与国家进行本质性的描述。因此,它具有社会科学的基本属性。第二,区域国别学应该对某个特定的区域和国家进行整体性的研究和把握,把它们的“个性特征”充分突显出来。因此,区域国别学并不是把现有的社会科学研究运用到某个具体区域或国家的结果,比如对英国的经济或法国的政治进行专门的研究。从这个意义上说,区域国别学应该能够提供关于区域和国家的具有个体性和差异性的知识。这也使其具有某种意义上的人文学科的属性。①本文对“科学”与“人文”的划分采用了张士英先生的观点。他认为:“对自然的研究强调普遍性,对人的研究则强调个体性。这是自狄尔泰以来的现当代西方哲学的主要思想倾向。”参见张世英:《中西文化与自我》,人民出版社2011 年版,第11 页。

在通常的理解中,科学就是“分科之学”,是从不同角度或针对不同类别的事物,对认识对象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因此,它是一种专业化的研究。从不同角度分类,包括如政治学、经济学、伦理学等;从不同类别上讲,有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等。除科学这种“分科之学”以外,传统的知识谱系中当然也有从综合性或整体性的角度对事物进行认识和研究的知识,那就是哲学。哲学又分为两个大的部分,即本体论和知识论:前者研究世界的起源与本质,以及世界的基本结构;后者考察知识本身的可能性及其边界。除此之外,也有人认为哲学还包含第三个组成部分,即价值论。它探讨的是道德与美这类仅与人类相关的价值现象。不过,哲学是对宇宙万物的整体性考察,而不仅仅局限于某些特定对象,但哲学本身也并非对万物“全视角”的研究,而是有其特殊的视角,即万物的起源、本质、知识的可能性和价值,就此而言,哲学也并非真正“包罗万象”的知识大全。

就区域国别学以一般性的知识为目标而言,它类似于通常意义上的社会科学;从区别国家学对区域和国家的个体性研究而言,它又具有人文学科的属性;而从区域国别学研究的综合性来看,它又与哲学具有某种相似之处。但是,恰恰因为区域国别学同时具有这三个方面的特性,又使它与上述三类知识都有明显的区别。

首先,区域国别学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社会科学,因为它既从根本上区别于那些从不同的侧面研究某个对象的知识(如政治学或经济学),也不同于针对不同类别的事物的科学(如植物学或动物学)。区域国别学的目标,是能够找到作为整体的区域和国家的某些一般性的问题,同时又对某个具体的区域与国家进行个性化的描述与刻画。因此,无论从研究的对象还是从研究的视角来看,区域国别学都具有明显的整体性。

其次,要了解一个区域或一个国家,显然比了解某种植物或动物需要考虑更多的因素,因为不仅它们内部的关系要复杂和深刻得多,而且它们与其环境之间也存在着极其复杂多样且多变的关系。就此而言,如果说经济学或政治学这类传统的社会科学是从某个特定的角度、针对某种现象或某个事物加以理解,并在此过程中人为地屏蔽了其他的角度或忽略了其他因素的影响的话,那么,区域国别学恰恰是要从影响区域和国家的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中对其进行整体性的研究和把握。因此,区域国别学的研究更需要采取一种系统的综合的研究方法,而不是传统的政治学或经济学采用的分析的、简化的和还原的方法。

最后,区域和国家具有更大的可变性。一般情况下,一种植物显然不可能变成另一种植物,但一个区域或一个国家却完全有可能在性质上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换言之,区域与国家的开放性、相互关联性以及自身的可变性,就成为研究者对其加以认识和研究时必须重点考虑的几个基本特征。亚里士多德曾经把科学分为三个类别:理论科学、制作科学和实践科学。它们的区别在于:理论科学研究的是人的思维本身,不直接涉及外部对象;制作科学是把人的意志施于外部对象并对其加以改变的活动,但在这种活动中,人本身不会发生变化;而实践科学关注的活动,如政治与教育等,其根本特点就是实践者在实践过程中自身会发生变化,甚至必须发生变化。亚里士多德认为,对实践科学而言,需要的不仅是理论的智慧(sophia),更需要一种实践的智慧(phronesis)。①参见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苗力田译,《亚里士多德全集》(第八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 年版,第123 页,第126 页,第129—130 页。就此而言,区域国别学恰恰就属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实践科学。

那么,区域国别学是否可以参照哲学来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呢?当然,哲学研究的是整个世界,而区域国别学有其特定的对象,只是整个世界中一个小小的部分。两者在方法上可能还是有某种相似之处。如上所述,哲学研究的是世界的整体、起源以及知识或价值问题,而区域国别学的确也可以把区域和国家这些研究对象的整体性、起源、演变以及区域性的知识与价值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在这个意义上,也许生态学同样可以为区域国别学提供某些借鉴。生态学研究的是不同层次的生态系统的整体,从某种意义上说,区域与国家也是一些生态系统。当然,生态学的研究有一个特定的角度,即生态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以及生态系统与外部环境之间的物质和能量交换。此外,生态学的研究还有一个基本的目标,即这种能量与物质交换的平衡。区域国别学是否也需要某个特殊的角度?整体性研究是否可以区别于“全视域”的研究?这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当然,在关于区域和国家的知识中,一直存在着某种整合性研究的传统。近代以来,西方国家出于统治和殖民的需要而开始了所谓的“东方学(Oriental studies)”“非洲学”(African studies)等研究,西方的“中国学(Sinology)”也属于此类。但这类研究具有两个方面的缺陷。其一,受到西方中心论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仅表现为“东方主义”所批评的那种西方优越性,而且要比这种优越性深刻很多,因为它往往把西方的知识以及西方的经验普遍化,把西方的制度和价值标准化,并将其运用到世界其他地区。西方的知识与经验、制度与价值固然有其合理性的一面,但也不可避免地带有西方的视角。这种视角决定了研究者认识事物的着眼点和理解事物之间因果关系的基本方式。比如说,由于宗教因素在西方中世纪和近代整个社会生活中的重大影响,使得西方人在理解非西方社会的过程中也十分注重宗教的作用,但这可能导致对这些社会的严重误解。韦伯的《儒教与道教》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韦伯对现代化的定义中,官僚化和科层化被认为是政治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这个标准提出的原因在于他认为西方封建社会中并不存在专业化的政治官僚,也不存在集中化的行政体系。但众所周知,这两者在中国秦代以后的封建社会就已经普遍存在。因此,把西方的现代化标准拿来套用在中国身上显然非常不合适。

其二,西方传统的区域研究更注重语言文化方面的研究。这非常容易理解,因为对人类社会来说,语言文化是一个比较明显的区别性因素。但实际上,在不同的地区和国家,在不同的时代,影响其结构、发展和互动的主导性因素很可能各不相同,语言文化只是其中之一。同时,语言文化的作用也不应夸大,因为如果过分夸大语言文化的作用,人们在对不同区域和国家的研究中更多关注的就可能是那些区别性的因素,而看不到影响区域和国家结构和变化的共同规律。

不管怎么说,传统的区域国别研究还是有一些方面值得我们借鉴,比如对思想文化因素的整体性把握等。当然,我们需要更丰富的研究方法以及更开阔的研究视野。可以肯定的是,一种整合性的研究绝不是关于研究对象的知识事无巨细的堆砌。作为整合性研究的区域国别学,既要揭示出区域与国家现象中的普遍规律,又要对每一个区域和国家进行整体性的刻画。因此,它应该是某种逻辑清晰、结构严整的知识体系。特别是,区域国别学的研究需要最终提炼出一套基本概念和自身的理论框架,并在此基础上建构自身的知识谱系。文化、宗教、政治、经济等因素自然是区域国别研究需要考虑的内容,但其是否能够作为基本概念进入未来的区域国别学,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和探索。

二、把“区域”和“国别”区分开来

中文所说的“区域国别研究”,在国外称为“area studies”,或是“regional studies”。国外的这种称谓体现了严格的学术边界,因为“区域”研究是一个单独的领域,“国别”研究则属于比较政治学的范畴。当然,这种学术区分并不意味着国家不能构成区域研究的对象,或者区域研究中国家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实体,而是在区域研究中更注重区域的整体性,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国家属性,或者说减少了政治权力的影响,而更强调那些非政治的因素,比如民族、宗教、经济、文化、地缘等的作用,这体现的是一种研究传统。当然,如果要说到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区域研究在西方兴起的时候,在非西方的广大地区,除少数几个类似中国这样具有比较完整的政治权力的国家外,还尚未出现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西方国家的学者也很少把单个的国家作为研究的对象。这是一个历史的事实。①在西方比较早以国家作为研究对象的著作是Walter Bagehot(白芝浩)于1867 年出版的The English Constitution(《英国宪政》),这可以说是西方“国别研究”的开端。

当然,把区域作为研究对象本身也自有其内在的逻辑,因为区域的整体性的确是一个可以在经验观察中得到验证的存在。这种整体性可能来源于地理因素、文化因素、民族因素、宗教因素、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等,也可能是这些因素的叠加。像西方的东方学、非洲学等都是比较早出现的区域研究,相反,中国和其他地区也同样把西方作为一个整体加以对待。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区域研究同样继承了这种着眼于区域整体性的传统,比如苏联研究、东欧研究、非洲研究、中东研究、拉美研究等。这类研究发展到今天,已经不只是其对象区域直观上的整体性,而是更着眼于一个理论性的前提,那就是构成其研究对象的各个区域,分别具有某些区域内共同的,甚至在对这些区域的研究中发挥根本性解释作用的因素,比如:苏联和东欧的社会主义制度,俄罗斯以及东欧的政治经济转轨,非洲的殖民历史和当今的发展问题,中东的政教关系以及地缘政治地位,拉美独有的殖民文化及其影响等。

在西方,以国家作为研究对象的知识,最典型的就是比较政治学(comparative politics)。顾名思义,比较政治学研究的主要是不同国家的政治文化和思想、政治结构、政治过程与政治变迁。但与区域研究不同,比较政治学并不希望提供对某国家的整体性知识,而是自觉地把自身定义为一种严格意义上的社会科学,即从权力的角度观察某个国家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与人及其组织、制度。比较政治学的产生和发展有其历史原因,那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段时间内,民主化和经济发展及其相互关系成为西方对非西方国家关注的重点(当时西方普遍存在一种增长导致民主的预期)。因此,比较政治学也有其明确的问题意识,那就是常常被等同于民主化的政治现代化或现代化过程中的政治。总体上来看,比较政治学在一个多世纪的发展过程中的确提供了关于世界不同国家的相关知识,但作为科学,其实质性贡献还是比较有限,比如在关于政治制度、政治过程和政治变迁的一般性知识方面,至今很少取得能够在研究者中达成某些基本共识的结论。

由此可见,区域研究和国别研究是沿着两条相互独立的路径演变过来的。在区域国别学的未来发展中,这两方面的知识需要相互补充,彼此融合,但可能也需要一定程度的相互独立,因为区域与国家具有各不相同的结构机制和演化逻辑。相对而言,区域的形成和演变主要基于自然的(即非政治的)力量,首先就是地缘方面的相互邻近,其次包括自然环境、经济联系、文化认同甚至宗教信仰等。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虽然国家权力看似具有强大的影响力,但在区域问题上往往退居后台。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欧洲的联合。国家权力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但联合的根本动力还是欧洲基于地缘关系的经济的一体化,当然还以欧洲共同的文化和历史为基础。与地域性的现象相比,政治因素在国家层面上的影响要明显得多。当然,政治对国家的影响也会涉及区域内的其他进程。例如,古巴确立社会主义制度,一下子就把这个国家从加勒比地区中突显出来;新加坡则是反过来,一个以华人为主的国家大致上与不同宗教与文化背景的国家基本上保持相安无事。

因此,虽然区域研究与国别研究需要相互借鉴,但区域研究需要相关国家的知识加以补充,而国别研究也需要以相关区域的知识作为背景,由此两者之间的区分仍然不可忽视。毕竟一个区域和一个国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存在一个统一的政权,而这个因素足以产生根本性的影响。苏联地区本来是一个国家,苏联的解体使它们构成了一个区域,两者之间的区别任何人都能感觉出来。虽然人还是那些人,地方还是那块地方,但作为区域或国家,它们的存在与活动遵循了完全不同的逻辑,即非政治的逻辑与政治的逻辑(考虑到国际政治的存在,至少是弱政治的逻辑与强政治的逻辑)。在这种情况下,对区域与国家的研究,也就需要不同的知识背景和理论体系。另外,区域研究从一开始提供的就是整合性的知识,而作为比较政治学的国别研究提供的则是专业性的知识,它们属于两种不同的知识谱系。当然,随着区域国别学的建设,对国家的研究是否也可以上升为一种整合性的研究,研究者们自然可以讨论和尝试。不过,如果能够找到一种从整体性的角度对国家进行把握的方式,国别研究也就超越了比较政治学的范畴。①德国近代出现过一种所谓的“国家学”,对日本学术界也有很大影响,“国家学”这个翻译也是由日本学者提供的。不过,从根本上看,国家学仍然是从政治方面对国家进行研究,与政治学没有根本性的区别。

三、问题导向的研究

在进行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和知识建构的过程中,以问题为导向的研究可能是一条比较可取的研究路径。或者说,作为一门整合性的学科,区域国别学最大的优势就是以区域和国家为单元进行以问题为导向的研究,而这种研究也特别适合当前国内各种区域国别研究机构的组织架构,即主要作为研究平台,有可能整合各个不同学科的力量进行综合性的有组织的科研。

如上文所说,区域研究与国别研究需要区分开来,所以这里主要讨论问题导向的区域研究。当然同样的逻辑也大致适用于国别研究,毕竟不同的国家也面临着各自具有典型意义的问题,只不过在区域和国家这两个不同的层面,发挥主要作用的因素和这些因素的动力机制会有所不同。

当今世界存在着一些明显可以识别的区域,它们因地理、文化、民族、宗教、政治、经济等因素或者这些因素的叠加而与世界的其他地区清晰地区分开来;同时,也存在一些典型的区域性问题。也就是说,不同区域虽然都会面临一些共同的问题,但也会存在某个区域特有的问题,甚至全球性问题在不同区域也有不同的表达。这就使区域研究与以问题为导向的研究产生了结合点,比如:欧洲的移民和难民问题、政治保守化问题,俄罗斯和东欧地区的政治经济转轨问题,非洲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问题,中东的政教关系问题,拉美的经济转型问题,还有这些地区各自不同的区域一体化问题等。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同区域的典型问题可能会发生变化。但是,各区域特有的问题一定是这些区域各自具有的独特性的集中表达。对这些问题的研究,一方面需要对相关区域的知识进行整合,另一方面也能够对相关区域进行最具独特性的刻画,从而满足区域国别学在“人文”意义上的要求。至于“科学”意义上的要求,即区域与国家现象的一般性规律,则可能需要在对这些特殊问题进行解答的基础上加以满足。

问题导向的区域研究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首先,这种研究并不是有关区域知识的简单堆积,而是以某个特定问题为核心对相关知识的整合,是对知识体系的建构。比如,对中东政教关系的研究,不仅需要了解有关政治与宗教方面的知识,了解有关政治与宗教关系的历史的知识,也需要了解政治和宗教关系的本质,以及政治与宗教可能的关系模式。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下人们对于政教关系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西方近代以来的政教关系、特别是政教分离和宗教世俗化的历史知识的影响。这种基于西方经验的知识是否能够用来说明乃至规范中东地区的政教关系,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对中东政教关系的研究,实际上意味着对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信仰与世俗生活的关系模式,以及人与人的互动方式的探索。这是实践的创造,但也是知识的创造。

其次,以问题为导向的区域研究可能需要某种专业性的视角,也就是说,需要以某个特定学科的知识作为基础,但这种研究往往有可能丰富和发展其现有的专业知识。比如,欧洲移民和难民问题显然对现有的西方政治科学甚至政治哲学都已经提出了尖锐的挑战。从人道主义的观点来看,一个国家不应拒绝因战争或自然灾难而受到威胁的人们进入自己的国境实现其生存的权利;从普遍人权的角度来看,个人的基本权利不应因为其所属的国家而有所区别,每一个人在任何国家都有权利获得平等对待;从社会契约的角度来看,一位外来移民进入某个国家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并享有公民权利,可能需要得到这个国家原有公民的同意;从社会公正的角度来看,移民和难民可能分享了他们移入国的社会福利(这种福利是相关国家几代人积累的成果),甚至拉低了这个国家原有的福利水平,争夺了移入国国民的工作机会,从而导致了某种社会不公;从现实政治的角度来看,移民和难民因为政治文化和认同的差异、宗教信仰的不同,以及实际的社会经济地位的低下,往往成为其移入国某些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的根源。那么,到底应该如何应对移民和难民的问题,是拒绝、有条件接受、接受但区别对待,还是接受并且完全平等对待?每一种回答都要求对政治学和政治哲学知识的突破,因此,它是一种知识创造。

最后,问题导向的区域研究因其以区域作为研究对象,因此,在分析和研究问题的过程中,有可能针对某个具体的问题,厘清区域内部各种相关因素在该问题上的联系方式和相互作用的机制与逻辑,从而为整合性的区域研究提供某种理论范式。比如,研究非洲的发展问题,既需要真正了解发展在非洲的真实含义(即可能与西方主流知识相区别的含义),了解非洲人过去、现在的生活模式以及他们对未来的期待,这种观念性的因素即价值因素在区域范围内的形成与变迁,也需要了解在非洲发展过程中次国家的、国家间的、超国家的各种机制的作用(包括政府间组织和非政府组织),以及在此过程中文化的、政治的、经济的、部族的因素的影响,当然也包括更广泛的意义上的国际社会的作用机制,各地区发展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原因等,从而在此基础上对真正影响区域性现象的因素,以及这些因素的作用机制获得更为深入的了解。

当然,问题导向的区域研究提供的一个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对不同个案的分析,为研究者了解区域本身的特性、区域现象的基本构成因素和关系逻辑,以及区域因素的变动机理提供一些基本的知识,从而为区域国别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奠定知识论和方法论的基础,形成其基本的理论框架和概念体系。

总之,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是一项极富挑战、又充满魅力的工作。在此过程中,研究者们一方面应该着眼于解决现实问题的迫切需要,另一方面应该为解决这些问题积极探索适当的概念、理论与方法,寻找解决这些问题的最恰当的途径。从科学史的发展来看,当某个特有的问题得到清晰的界定和表达,同时得到某些明确的解决方案的时候,一个学科也就真正建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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