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柳成荫
2023-04-17胡靓
胡靓
2014年,“中国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同名8集大型人文纪录片亮相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在第一集《大地史诗》的伊始,我们可以看见一位正襟危坐的女说书先生,正在用杭州评话述说着京杭大运河的传说,饱满的声音,顾盼自若的气度,富有激情的表演,给荧幕内外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位说书先生就是杭州评话女表演艺术家-朱建萍。
一、阴差阳错
1964年,朱建萍出生于杭州灵隐的一个普通家庭。朱建萍的母亲是一名超级越剧迷,只要是越剧,不论哪一出都喜爱,自己还常哼唱。母亲对越剧的狂热,无声无息地熏染着女儿。年幼的朱建萍,除了徜徉于梵音环绕的灵隐山林间采尝野果,就是跟着母亲看戏、听戏,久而久之也爱上了越剧,尤其喜爱轻快流畅、松弛自然的“毕派”小生艺术。17岁时,她曾被请到西湖公社的广播站,播唱过“毕派”代表作《血手印》中林招得的一个唱段。从这里开始,朱建萍有了一个成为越剧演员的梦。
说来也巧,17岁的朱建萍从西湖中学高中毕业时,恰逢安徽越剧团来杭州招生。酷爱越剧的她,顺利进了初试。然而,不愿让女儿学戏吃苦的父亲,硬是拦着不让她参加复试,朱建萍的内心万分失落。夏天,朱建萍有两个要好的女玩伴,同样非常爱好越剧,只要是专业剧团,就想前去报考。一次,她们看见报纸上刊登着杭州曲艺协会开办杭州评话培训班的启事,尽管对杭州评话一无所知,她们还是硬拖着同样啥也不知道的朱建萍,一起去了报名点。
在杭州曲艺协会(今为杭州市曲艺家协会)和杭州曲艺团(杭州滑稽艺术剧院前身之一)的所在地青云街,朱建萍3人见到了招考老师李宝渊先生。李宝渊先生是杭州评话前辈名家,时年71岁,以《包公案》饮誉杭城,素有“白包公”之称。考试过程中,独具慧眼的李老先生,一眼就看中了陪着朋友一起来的朱建萍。
“小姑娘,你为什么不报名学评话呢?”
“评话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晓得。”
“那么你欢喜啥东西?”
“我喜欢唱越剧的!”
“你唱一段吧我听听看。”
朱建萍很高兴地唱了一段《血手印·花园相会》:“我只道自古荒田稗草生,父女都是势利人……”
“哎!你喉咙还蛮好的嘛!你不学评话蛮可惜的呢!”
“我不要学!”
“那么你有没有听过评话?”
“没听过。”
“大书晓不晓得?”
“大书……我晓得的,说大书嘛。”
“那么,你有没有听过大书?”
“我们有一个邻居很欢喜听大书,6月里晚上他躺在靠椅上,给我们讲过的。”
“那你听过啥?”
“听过啥东西嘛……好像是《落帽风》吧,就听过这么一段有印象的。”
“是嘛!我就是说《落帽风》的!”
“啊?你是说《落帽风》的啊?”
“嗳。那你听过《落帽风》,好不好听?”
“嗳,《落帽风》蛮好听的!”
“《落帽风》蛮好听的话,那你跟我学好不好?”
“哦!我不要学!”
“你不是说《落帽风》好听的么?”
“我就欢喜唱的,你这个东西唱不唱的?”
“不唱的,说的。”
“我不要学!”
“那要不你试试看,反正不要你学费,你来跟跟我看。你如果欢喜么,跟了去;不欢喜么,你再去考越劇。”
“……那要不,我先试试看。”
李老先生循循善诱,终于让这个对越剧着迷的小姑娘松了口,答应参加杭州评话培训班的学习。就这样,朱建萍投入李宝渊先生门下,跻身于“王(春乔)派”第五代弟子之列。
二、一炮打响
在评书评话表演者队伍中,女演员可谓凤毛麟角。当培训班里来了女学员,自然被视为掌上明珠。不过,当时的朱建萍,一来对杭州评话并不喜爱,二来还要参与务农,每日只能挤出半天工夫来学书。况且往返、转车的路费,对家境一般的她来说,也是一笔殊为可观的支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似乎成了朱建萍学习杭州评话的常态。
断断续续学了一段时间,有一次,从不责怪朱建萍荒疏学业的李宝渊先生问道:“建萍啊,你能不能听懂?”“我全部听懂的。”先生②又问:“你听了,觉得好不好听?”朱建萍回应:“好听还是好听的。”“那你记不记得牢?”“记得牢!”
朱建萍绝对有自信。在学校里,她的语文能力就很强,还是出了名的背诵好手,再难的课文,特别是文言文,老师必会点名要她示范背诵。业余时间里,朱建萍学唱越剧,包括从广播、电视上学来的甬剧、沪剧、婺剧、京剧,九腔十八调,她一听就会。所以,朱建萍对自己的记忆力向来充满信心。谁料话音未落,先生抛出一句令她惊讶不已的话:“那你试试看‘操口子③!”
1982年5月份的一天,是朱建萍首次“操口子”的日子。虽然学书9个月了,但当时的朱建萍,个性内向、害怕陌生,一直也不敢开口。今天的贯巷书场,一百五六十个座位,却坐了一百六七十位书客④。已经跟先生推脱了好几次的朱建萍,硬着头皮在先生开书前讲演30分钟的《包公贺寿》。这个选回,苦口婆心的李宝渊不知在家中花了多少心血。书台下,多少双眼睛仰视着这位小姑娘,而书台之上的朱建萍,扎着两支扫把辫儿,小脸涨得通红,紧闭着双唇,不肯说一句话。台下的老书客们乐了:“姑娘儿,不要慌,慢慢来好哩!”“第一次说书是怕慌的!你就说好了,不要紧的!”那3分钟仿佛凝滞,怎么也过不去。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朱建萍至今记忆犹新。
正是这么硬逼着的一“憋”,她终于开口了:“书开大宋,三帝咸平皇帝十三年上……”果然,朱建萍一张嘴就拿出了倒背如流的语文水平,一颗“螺蛳”⑤都没吃,赢得了一致彩声。虽说朱建萍说表功夫还不见老到,但能流畅背下全部内容,还能像模像样地起脚色。李宝渊先生倍感欣慰,“你可以的!会上台,能开口,而且‘疙瘩都不打,你已经可以上台去说书啦!”这句话又让朱建萍刚刚放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要知道她连整部《包公》都未听全。不过,先生结结实实给朱建萍吃了一颗定心丸。
“每天下半日到我书场里来听书,书场下来再到我家里,晚上在我家里吃饭,吃饭前头我哺书⑥给你,你用簿子记。放心!先生不收你一分钱,饭吃着我的。等你下次赚钱了再回报先生,现在你家里经济也蛮困难,学费也不用你交!”
在李宝渊先生的耐心教导下,朱建萍加紧学艺,白天听完先生的日场,晚上再回先生家听哺书。有时李宝渊先生甚至一晚上要传三五天的书,唯望建萍能早点成材。很快,李宝渊先生为弟子调剂好了场子,朱建萍要到新塘一家茶店正式登台开讲《包公案》。在此之前,新塘上由“陈(俊芳)派”弟子戴正行讲演《岳飞传》,李宝渊先生还特别交代戴正行要多多照顾建萍。挂牌之前,李宝渊先生还为朱建萍取了一个音同字不同、颇有阳刚之气的艺名——“朱剑萍”。
1982年9月1日,朱建萍头天上台,书客共19人,在摆着30多个座位的小茶店里坐得稀稀拉拉。第2天,书客人数不增,反减了2人。晚上,朱建萍再去先生家哺书,失落地说道:“先生,我不去了,今朝只有17个!”李宝渊先生倒很平和:“跌了两个,不要紧,书客是有上上落落的。”“先生,我明朝无论如何不去了!”“去好了,不要紧的。”第3天,情况略好,有了18位书客,似乎有了“止损”的苗头。但朱建萍的演出回升了1位书客,回到先生家还是略显沮丧,李宝渊先生依旧耐心地劝慰弟子:“去!这些人稳牢就好了!”日子到了第4天,朱建萍上台一看,书客数量居然冲到了20余人。第5天30人,第7天70多人,小茶店被挤得水泄不通,朱建萍越说越有劲。直到30天书说完,茶店竟然天天爆满,每日人数都在70以上,最多的时候有77人,没有位子的书客自备凳子来听。一下子,“一个小姑娘说大书有多漂亮、说得有多好”的消息,在所有杭州评话书客间不胫而走,霎时轰动了杭州城。
三、树上开花
朱建萍在杭州城里声名鹊起,而李宝渊先生反将她的第2个场子安排到了外地。众所周知,杭州评话书目多、篇幅长、内容足,演员很少外出跑码头。那么老先生是想叫弟子去吃苦吗?不是。对场次安排拥有绝对经验的李宝渊先生,为弟子动足了脑筋——现在杭州评话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这名女说书先生,在杭州“一炮打响”是不假,但是仅仅亮了这一回相,更多的资深书客和广大观众只有耳闻,都迫切想一睹风采,那就需要“养相”了。“先把朱建萍囥⑦一囥,一来吊住杭州人的胃口,二來跑码头可以增长阅历、开阔眼界,三来也便于打开在杭州以外的局面。”
于是,朱建萍的第二档开在萧山长山的一家私人茶店。50个座位的场子挤了100多人,朱建萍体会到了做评话演员的自豪感。之后她再去绍兴上虞曹娥的一家私人茶店,同样场场爆满。接着,临安於潜文化馆向杭州曲艺协会邀评话演员,朱建萍便又去了於潜镇。不过这一档只维持了10天。因为演出点地处山区,又适逢雨季,朱建萍犯了关节炎。
过去茶店里杭州评话书台的台板很高,一般离地约有两三尺,演员要从边上的台阶走上台。但朱建萍的关节炎严重到根本没法站起来,更别说上下书台。有次勉力上台,亏了於潜文化馆馆长把她扶将下来。夜里辗转难眠的朱建萍,实在疼痛难忍,只得返家养病,家中二老伤心泪下……
1982年底,康复的朱建萍马不停蹄赶到建德梅城老街的一家茶店跑码头,接施笑翁老先生的档。建德从抗战以来就有着浓厚的杭州评话演出氛围,这副场子是个夜场,归当地居委会管理,有100余人的客容量。但朱建萍一上场,书客就超出了百人,之后每天都有一百三四十的数量,开创了一个演出记录。远近的乡邻奔走相告,每天的书客络绎不绝,朱建萍甚至和书场隔壁的村民们交上了朋友……
外表虽光鲜,背后甚堪怜,酸甜苦辣咸,一齐涌心间。外出跑码头的经历中,有两次大概是朱建萍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塘栖丁山湖大队邀请杭州评话演员。朱建萍由杭州市曲协派送,到大队去说书。书场是丁山湖大队的会场,在一处平房中,对面简易二层木板房的二楼是演员暂住处。朱建萍到了目的地才晓得,暂住处一楼的大门没有锁,二楼连门也没有,夜里全靠一根木棍,顶着一楼的大门。“我们这里很安全,也没有外地人!”大队领导这样安抚道:“有响动的话,左边、右边都有人家,你只要叫一声,大家都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单独住在楼上,马上就会有人冲出来的,不会有事……”话虽实在,但对单身的小姑娘来说没能起到作用。这一个月,朱建萍白天买米买菜,一日三餐都在村里自己做,人际关系也还融洽,可一到夜书散场,惊慌压抑的情绪立刻降临,起先的一周根本睡不着觉。40多年过去了,朱建萍每每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另一次是在1984年,20岁的朱建萍被杭州市曲协派往宁波外龙书场演出。场子位于宁波江东彩虹路,是1982年宁波市新建的。朱建萍的演出照样受到了宁波书客的喜爱,每天全部爆满,只可惜做了一周,便无奈打道回杭。彼时朱建萍因为声带小结,开刀刚半个月,未及痊愈就外出跑码头,所以疲劳过度,再次发病。
1983年,李宝渊认为经过这一年跑码头的锻炼,朱建萍回到杭州演出的时机已然成熟。回到杭州的头一档,朱建萍被安排在莫干山路信义巷口的湖墅公园茶室。朱建萍着一身旗袍上台,侃侃而谈,台下书客一百四五十位,摩肩接踵。第二档在南星桥的江滨公园茶室,上座率同样喜人。之后再到的新宫桥一家小书场,每天“客满”牌高挂仍然挡不住热情的书客,连二楼的每一阶楼梯上都坐满了人。最夸张的是在万安桥的一档里,一家只能容纳30余人的小书场,竟每场都能挤进去近百人,整个屋子风雨不透。书客要想解手,只好从茶桌底下钻出去。
也就是在这个书场,朱建萍碰上了一件惊险万分的事。一位70岁上下、身材胖胖的老书客在听书当中突发癫痫,口吐白沫,整个书场惊骇不已。朱建萍临危不惧,跳下书台,用自己的擦脸毛巾为老人擦洗、侍弄,同时告知其他书客,“这是癫痫病,千万不能挪动他。”所幸老人后来恢复了意识,总算化险为夷。还有一次,一位老书客突然坐不稳,从位子上滑倒在地,朱建萍在书台上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中风!”让想要扶他的书客停止动作,拨打120,被及时送医的老人获救。一周后,书客的老伴特地赶来书场致谢。像这样的突发情况,朱建萍从容应对了多次。2018年的一天,朱建萍在大关百姓书场演出结束,发现外号“老宁波”的老书客呆呆地站在墙拐角,就快步上前询问,得知老宁波已经走不动路,意识到恐怕是中风前兆。她先从书场一楼搬来椅子,扶“老宁波”坐下,再从老年手机的贴纸上查到对方儿子的电话进行联络。朱建萍老老实实陪伴了一个小时,直到老人儿子赶到书场。
朱建萍跑遍了杭州城的各个大小茶店书场,湖墅公园茶室、江滨公园茶室、新宫桥小书场、万安桥小书场、老大关桥边的书场、南星桥的夜场茶店、水澄桥的海月楼、贯巷的书场、笕桥书场、回龙庙的老书场……这些书场一年四季,场场爆满。李宝渊先生就此赠给徒弟8个大字:“一炮打响,树上开花。”
四、师恩难忘
1984年12月,朱建萍正式进入杭州曲艺团,并敬付李宝渊先生300元书费,兑现了当年学书时的承诺。此后11年间,她边演边学,又继承了先生《五虎平西》《呼家将》《薛仁贵征东》和《薛丁山征西》4部代表作。这一时期,朱建萍每天在海月桥书场做日场,接着在大关书场做夜场。一天两场倒是红火,可新的问题出现了。因为夜场结束时间较晚,她赶不上公交车,回不了家。李宝渊先生当时住在豆腐巷33号,是一所只有14个平方的小房子,要住先生及先生的儿子、儿媳和小孙女一家四口,有一个小阁楼,先生平时就住在阁楼上,只是放着一口先生预备百年后用的白胚棺材。弟子现在有困难,先生就把阁楼让给弟子住,自己在吃饭间摆一张折叠的钢丝床休息,朱建萍就在阁楼上的棺材旁边,度过了令她终身难忘的时光。
自1981年以来,李宝渊先生一直视朱建萍如同己出,从学习到生活,他巨细靡遗地关心着这个既像女儿又是孙女辈的弟子。杭州评话教学,历来是先生在书台上演出,弟子在台下摹习,而李宝渊先生每天让朱建萍在书场学完后,再回到自己家中哺书,而且食宿全包,毫无保留,有时学过的书也要再哺一遍,生怕弟子学得不扎实。时至今日,朱建萍讲演的《包公案》,仅从“进京赶考,相国寺惊驾”到“金针滴血,迎太后回朝”,就添入了许多嬉头⑧和自己的东西,可说46天,还比先生多出了10天。朱建萍在杭州评话艺术上日臻完善,离不开李宝渊先生的辛勤耕耘。
进团以后,一年365天,朱建萍天天演出,之后又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每月拎着东西探望先生,是她絕不会忘记的。逢年过节,朱建萍都要去先生家拜望,先生爱吸香烟、喝加饭酒,她每去必送。李宝渊先生常对她说:“建萍啊,你这个学生子有良心,我全靠你!”每次朱建萍送来的钱,小到二三十元,大到一二百元,具体数额连自己都搞不清,而李宝渊先生却清楚记在自己的本子里。
1997年,李宝渊先生病逝,享年88岁。离世前3个月左右,老先生突然对朱建萍道:“建萍啊,先生那么大年纪了,迟早要走的……”“不会的!”朱建萍宽慰着他,“您身体这么好!”“唉,我明天走了,连一条丝棉棉被都没有……”“我给您翻一条丝棉棉被!”“建萍啊,先生没多少日子好过了,丝棉棉被翻好也没什么意思,要不你帮我做一件大襟的衣裳?”朱建萍连忙照着先生常穿的式样,给先生订做了新衣服,送到先生手里。可老先生一直藏着不肯穿。只是关照儿子,在“五七”祭祀时,要挂这件衣裳。
正是朱建萍的知恩图报,深深打动了原杭州曲艺协会主席、杭州曲艺团团长、杭州评话名家李伟清,他常说小师妹⑨真正做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1990年,伟清先生主动提出教朱建萍学说“李派”《杨家将》,特别指出这是自己师家门里的书,不能失传。就此,每天晚上,朱建萍由丈夫骑脚踏车送去李家学书,并买了两只录音机、几百盒录音带,专门用作学习记录。一个多月后,朱建萍便上台开讲《杨家将》,照样广受书客和场方的好评,多次收到锦旗奖励。往后,朱建萍将《杨家将》与《包公案》《五虎平西》《呼家将》打通关节,四书连说,有机结合成为长达7个月的大长篇。
五、创新传承
1983年3月至4月,朱建萍参加了原中国曲艺家协会浙江分会(今浙江省曲艺家协会)在杭州举办的评话艺术讲习班,同宁波、慈溪、椒江、黄岩、温岭等9个市、县的20名中青年演员一同学习。她不仅向苏州评话艺术家吴君玉先生学到了许多表演技巧和知识,而且与班主任、苏州评弹作家和研究家蒋希均结下了一辈子的师生情谊。2015年,蒋希均老师患病住院期间,朱建萍时常去医院照料。蒋老师逝世后,朱建萍深夜守灵,尽到学生的本分。浙江省曲协主席翁仁康曾多次赞扬:“蒋老师这个学生有良心!”
蒋希均平素一直关心着朱建萍的艺术发展情况,教导她要扎实钻研传统长篇,进而尝试短篇的创作。蒋老师为提携后进,曾先后帮她创作了《农民辞职》《苏小小》两个短篇书目。而《苏小小》更可称为量身定做的作品,能让朱建萍充分运用杭州评话的形式跟技巧,声情并茂地诉说杭州西泠桥边苏小小墓的由来,文辞中更倾注了丰沛的人文情感。2009年3月中旬,福建电视台和台湾东森电视台合作的专题片《发现新大陆》的拍摄团队慕名来杭州找到朱建萍,将她表演的《苏小小》选用入片,于当年4月下旬在台湾地区播出。
2013年,“中国大运河”项目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同名纪录片拍摄团队慕名来到塘栖评元书场,希望摄录有关大运河的杭州评话作品。朱建萍在蒋希均的多年开导下,尝试自主创作。她回家翻阅了图书《走近大运河》,并向杭州评话老艺术家王宝善讨教,编演了短篇《大运河传说·旱地行舟》,在书场受到了一致好评,作品被选进纪录片,也就是本文开头的情景。
结合新时代的发展需求,朱建萍在曾经来杭州进行评书评话艺术交流的评书名家刘兰芳身上受到启发,萌生了创造“超”短篇杭州评话的想法。也就是说,利用杭州评话的一切艺术手段,在几分钟之内,提纲挈领,突出人物,先声夺人,营造气氛,让从未听过杭州评话的观众能够迅速领略风貌。2021年12月,朱建萍与一家融媒体公司合作推出了“评话杭州”抖音号,她从传统书目里汲取养料,到各方的民间故事提取素材,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借助新媒体弘扬杭州评话,传播杭州优秀传统文化,发布了《卖鱼桥》《刺毛肉圆》《张大仙传说》《葱包桧儿》《望仙桥》《笠帽石》《哑巴弄》《钱王射潮》《六合锁江》等新编超短篇视频20余个,引起了全国网友的关注。
在朱建萍的记忆中,大约1996年,杭州评话由于多种客观因素开始走下坡路。作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唯一活跃在杭州评话书坛的女性演员,她曾写过一篇《拿什么来拯救你,濒危的杭州评话》,发表于《浙江曲艺》2007年第2期(总第52期)。2008年,“杭州评话”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杭州滑稽艺术剧院为项目责任保护单位,朱建萍作为当时单位最后一位杭州评话演员,坚持每天扎根书场传承演出。2011年退休后,她仍始终奋战在一线,2013年被评为第四批浙江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杭州评话)代表性传承人。如今的朱建萍,仍在杭州滑稽艺术剧院及三里亭评话社、朝晖古韵居书场、大关百姓书场、杭州市外语实验小学等处常年开展传承演出、教学记录、普及交流等非遗工作。2020年,她再次与杭州滑稽艺术剧院非遗办公室达成共识,要无偿将独家传承的“李派”《杨家将》摄录下来,为杭州评话项目保护单位留下了弥足宝贵的书目资料和研习范本,历经3年,克服新冠肺炎疫情等不利因素的影响,朱建萍终于在2022年11月完成了总时长约260小时的记录成果。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朱建萍迎来了60虚岁的花甲之年,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把有800年历史的杭州评话延续下去,把老先生传给她的优秀传统书目和技艺流传下去,为新时代奉献更多的光和热!
注释:
①全文经朱建萍先生审定,学术上承戏曲曲艺研究者何飞虎、孙嘉余、申子尧指教。朱建萍先生艺名为“朱剑萍”,为行文统一,除个别地方,文中仍称呼先生的本名。
②杭州评话业界称师父为“先生”。
③操口子,杭州评话术语,即学生实习演出。一般情况下是在先生开讲之前垫演,也有由先生介绍到其他演员的场地去实习的情形。
④书客,杭州评话术语,也叫听客,指专门听书的观众。
⑤吃螺蛳,杭州评话术语,指演员在说书过程中语言表达有停顿而不顺畅。
⑥哺书,杭州评话术语,指口传。
⑦囥(kàng),杭州方言,把……藏或放在隱蔽的地方。
⑧嬉头:杭州评话术语,指噱头、笑料,是杭州评话表演的一种艺术手段。
⑨李伟清的父亲李宝华,与朱建萍的先生李宝渊,均为杭州评话“宝”字辈艺人。所以,从大排行来看,李伟清虽比朱建萍大33岁,但却是同宗的师兄妹。朱建萍进门虽迟,却人小班辈大,故李伟清称她“小师妹”。
(作者:杭州滑稽艺术剧院非遗办公室学术研究干事)(责任编辑/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