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对话手记 外一首
2023-04-15浙江大学
棠 趵(浙江大学)
你还好吗。在桑陀城
我曾提醒过你,无常的旅人
不应在圣体的遗像前徘徊不定,
他们供奉月神如同长情的苦难。
是的,我见过出生到死亡
每一张面孔
从这具身体上流淌而过。
他们效忠于月球,
崇拜神明在暗夜里审视清白;
当它出现在头顶时
他们却低头避开了目光。
我听闻你经过的土地
从此被精准标记了文字与文明,
可这世界的无数奇遇失之毫厘:
独角兽的角在开眼之际出走
留下平平无奇的同胞;
百禽林日夜生息,
枝头上只挂着九十九只鸟;
千岛国的领土圈内
所剩那漂移不定九百九十九座小洲。
我有幸记录悲观的规律:
永远有一位公民向往外面的世界。
我们因匮乏体验而徒劳寻找生活,
影像的胎儿躁动不安,
故土的脐带逆流而来;
或是可怜焦土之上
骄傲地长出他山的岩石——
一座无惧历史的浮雕。
居无定所的陌生人啊,你便成了刀俎。
在安提柯的庭院,铁树花团锦簇
却吐不出一瓣叶子;
猫的尾毛作为饲料,
金鱼的泡沫便沉入水底;
流体的形状愁眉不展,
于是他们把一切炮制成固体。
异乡在你方块的记忆里
如同条纹斑斓的悬棺。
那么沉默是我的赘笔。
潦草的世界坟墓频频镌刻
所有濒亡者的消息;遗忘的开始
远在生死之前。
愿他们安眠。
注:“桑陀城”是作者虚构的城市,“桑陀”音译自santo,表示神圣之地的信奉;“安提柯”是作者虚构的地点,音译自antic,暗示古怪、滑稽而矛盾的地方。
雨季的一面镜子
我是无物之境
模仿万物刺骨的形状,
他们在我庞然的巨眼中
捕捉人与风景的模样。
但当雨季来临,
谁记得天空之镜的风铃
亲吻土壤的声音?
来不及记忆,
屋内开始下雨,
我安慰它涕泪滂沱。
隔着一道窗,外界同样淋漓;
那是它的对称的双胞胎长吁短叹,
撼动金属与玻璃。
风雨拒绝我临摹它的肖像,
它是受尽惩罚的普罗米修斯,
孤零零无以自酌的
焦灼与干渴,
多么讽刺的涸辙。
它向往太阳
却无以承受其灼热。
雨生长着塞墨勒的躯体,
烈日有宙斯闪电的光辉。
湿漉漉的伞像是衔着口水的婴孩
痴痴看它飞蛾扑火化成点点滴滴。
当它最后凝望我,
我给予了纳西索斯的倒影。
同时水汽蒸腾,
我的平面升起雾气的掌纹,
我的独目无法完全呼吸雨季的空气。
模糊了视线,
于是它和镜像彼此流泪相爱
又流泪新生。
那么说
“我”,是一个平面的黑洞,
对我如此,于万物尤甚。
当我完美无缺,
唯有雨季时雾蒙蒙的话语
笼罩我的秘密:
这是一个循环论证,
他们透过凝视世界的玻璃
最终又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