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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思的合鸣
——读徐玉诺的《诗》

2023-04-15贺泽岚

星星·散文诗 2023年5期
关键词:小虫诗学意象

贺泽岚

徐玉诺

轻轻地捧着那些奇怪的小诗,

慢慢地走入林中;

小鸟们默默地向我点头,

小虫儿向我瞥眼。

我走入更阴森更深密的林中,

暗把那些奇怪东西放在湿漉漉的草上。

看啊,这个林中!

一个个小虫都张出他的面孔来,

一个个小叶都睁开他的眼睛来,

音乐是杂乱的美妙,

树林中,这里,那里,

满满都是奇异的,神秘的诗丝织着。

一九二一年

徐玉诺的诗歌语言干净简洁,风格清新细腻,带有一种象征主义的格调之美。他天然纯净的诗歌气息所带来的独特经验,有别于经过多重诗学技术锤炼后的抒情,亦没有话语的倒叙拼贴、意象的错位组合等陌生化的笔法运用,呈现出奇妙灵动的语言自觉。这种先天的文学特质,常常让诗歌散发的张力无声地延展到诗歌外部,将诗人的诗学力量和思想价值悄然托举。

《诗》这首作品的梦幻感从题目上就开始得到确证,在内容上,诗人也塑造了超然的梦幻空间,将思想的深刻性放逐,通过语言的光晕来契合“以诗为中心”的现代审美。张枣在《现代性的追寻——论1919年以来的新诗》中指出,这首诗“充满庄严的仪式感”,这份仪式感是以崇高肃穆为基调的。从徐玉诺的经历来看,他一直往返于困顿和痛苦之中,可以说,他的诗歌既是自我信仰的求索,也是直面现实的一种坚硬抵抗。所以张枣认为,徐玉诺的诗歌与里尔克诗歌的一个共同点,是“相信写诗是一种生活的行动,奇幻而富有魔法的想象可以改变世界”。

自然之物是徐玉诺的表达策略之一。他的好友叶绍钧曾说徐玉诺“最喜欢和自然景物相互亲密,不仅亲密,他能陶醉融化于自然景物之中,至于忘了自己”。因此,“他常常有奇妙的句子花一般怒放在他的诗篇里”。徐玉诺热衷于对自然之物进行直观的凝视,在自然中与万物相互阅读,再将个人的生命体验与之相覆合,进行形而上的诗意联结,编织着个人的诗学密语。“轻轻地捧着那些奇怪的小诗/慢慢地走入林中/小鸟们默默地向我点头/小虫儿向我瞥眼”。这四句诗灵动、飘逸,有儿童诗一般的阅读触感。尤其第一句的动词“捧”,将诗中的情感细腻化,而后随着诗人的脚步指引,林中鸟、虫也介入诗人与世界的交谈之中。徐玉诺对自然之物的聚焦,首先是由于他的生长环境所致。他长期生活在农村,草木、飞鸟等意象不仅是他诗中真挚的抒情载体,也是作为诗人自我指涉的旁白而存在。

意象虽然延伸了诗歌的审美韵味,但诚如英国学者彼德·琼斯在其《意象派诗选》中所言,它只是“那在一瞬间呈现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的东西”。为搭建诗歌的审美想象空间,意象背后的指涉才是诗歌所要归附的内核。“我走入更阴森更深密的林中/暗把那些奇怪东西放在湿漉漉的草上”。第一节最后两句,诗人暂时跳出写实的叙境,在叙述姿态上不同于之前的轻盈,而是以抽象的视觉冲击扭转了诗歌的情感走向,营造出幽深朦胧的氛围。这多少与诗人当时的心境有关,在时代因素的挤压下,其内心的苦闷得不到宣泄,“密林”成为了无奈于现实的文学指代。“那些奇怪的东西”还被无法言明的“暗”放置,加重了寂寞的立体性。在这里,诗人将个体的生命境遇作了隐喻的剖解,把内心的密语进行了虚幻的意译加工,彷徨地书写着“他自己的挽歌”(郑振铎语)。

徐玉诺是新文学路上的寻路人,其诗与思的合鸣于百年之后依然绵延在时间长河中,这与他诗歌里永恒的诗性有关。这种永恒体现在他作品中随时能迸发出无限的智性思考,所以王瑶说徐玉诺是“不该被忘记的诗人”。在我看来,永恒的诗性是由多个向度的有效表达来建构的,静态的心灵诉求与动态的情绪输出、视觉与听觉的美学融合,才勾勒出紧密的线性哲理,而非单一的符号式空洞书写,这样可以给生命的内在情感提供必要的精神支撑。“看啊,这个林中!/一个个小虫都张出他的面孔来/一个个小叶都睁开他的眼睛来。”在诗人丰富想象力的观照下,整个世界的诗意无处不在,小虫与小叶都被施予“梦”与“美”的现实可能性,与奇异的、神秘的“诗丝”进行着一次微妙的同构。

在徐玉诺的诗歌中,以《诗》来命名的作品有两首,另一首只有短短两行:“这支笔时时刻刻在微笑着/虽在写着黑浊浊的死墓中的句子。”诗歌色调低沉,是诗人关于生与死的理性思索,与本诗开阔明朗的象征意境形成一定的对比,但就是这样两首风格不同的诗以同一命名出现,愈加能让我们体会到一个“梦想者”对立矛盾的诗学体系。

诗歌的本质之一,就是在共时与历时的精神场域里对本能的生命冲动进行深层揭示,徐玉诺的这首《诗》,通过诗人对自然之物所赋予的具象化的思想光环,让我们随之触及到了诗人独特的精神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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