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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

2023-04-12覃继南

当代作家 2023年2期

内容简介:

两对青梅竹马的壮族少男少女,在单方上大学前,都已订有婚约,双方父母都愿意出资供他们读完大学后才完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矿场主的女儿覃丹红的未婚夫刘河是大学生,而女大学生樊花的未婚夫曾刚伟却是矿车司机。两位大学生都遵守婚约,可是,覃丹红和曾刚伟结果还是阴差阳错地结合在一起,而樊花和刘河却被迫远走省城……于是,在大学校园里,复杂的农村和城市之间,描绘了一群普通人生艰难的命运历程和复杂的情感世界,发生了一系列的世俗矛盾冲突和文明碰撞,演绎了新时期一段错位的恋情故事和反差强烈的社会文化心态,展现了当代改革初期社会多元化的现实生活。

作者简介:

覃继南,壮族,广西南宁市上林县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中级职称,技师。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南宁市第二届签约作家、政协第十届上林县委员会委员。从事过教师、报纸期刊编辑、记者、党政机关秘书等职业。1992年始发表文学作品,有作品150多万字在各报刊杂志发表,作品获中国当代散文奖、第八届“祖国好”华语文学艺术图书奖、中国作家协会《中国作家》、《小说选刊》、《文艺报》等各类文学奖项,多篇作品入选各种选集或选刊。出版有长篇小说《成分极限》(入选“21世纪广西作家丛书”,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5月版)、壮文版(合著)《风雨飘过大明山》(入选“壮汉双语学校课外读物丛书”,广西民族出版社2016年2月版)等。曾荣获“上林县第二届十大杰出青年”、“县优秀党员”、“南宁市优秀作家”、“南宁市创建先锋示范城2012年第一批先锋示范岗”、“南宁市第四批民族团结进步创建“五比五争”活动模范个人”等荣誉称号。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中国散文学会、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南宁市第七届作家协会理事、南宁市第一届、第二届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南宁市第六届财政学会理事、上林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第 一 章

大石山弄里缺的是水,富有的是满眼的大青石山群。

这里,四面环山,青山嶙峋,山外层层包裹,山山相叠环扣,山麓蜿蜒如带。山麓中除了山谷山脚裸露地面的黄土层带,黄土层带上点缀的略泛青色的玉米杆,以及掩映在绿树竹林中的泥瓦房之外,满眼的都是青石山峰。青峰嶙峋如剑直插云天,晨雾缭绕如纱,绿树点缀青峰,青峰脚下的褐色线条与地面黄土地平线相交成线,褐黄相间似条飘逸的绸带,把青峰和地面隔开,浅草侵入村道,沟沟壑壑随处可见。放眼四望,几乎没有看见一条能称得上河的常流河,这便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让壮族人最熟悉不过的山旮旯壮族村落。

由几十户或者七八户人家依傍山脚聚集而成的村落,星罗棋布散落山麓鍋底的,不用说,村边庄旁不是有个小山塘便是有从青山谷缝里渗流出来的一股山泉,可这股山泉流程不会很长,几十米几百米就会汇入小山塘,或者流几百米后就断流了,不见了踪影,只远远看见一簇簇竹林,那里便是山泉的归属地,一个小山塘了。只有到了下雨天,这里才显示出有水流动的沟沟道道来。

大石山占去山民们一大半的生存空间,他们开门见山,在他们眼里,抬头看见的也只是有两张竹席子那么宽的一块天空,他们爬过这座山,越过那道岭坳,展现在他们眼前的除了一座座山,一道道岭坳,还是一座座山,一道道岭坳。石多土少水缺的地方,自然就缺粮。缺水的地方自然就无法种植水稻,只能种植耐旱的玉米、红薯、黄豆等粗粮。可是,不管怎

么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山旮旯里的山民们,依然依恋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依然繁衍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落里依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鸡犬相闻,饮烟袅袅,热闹而清静。

刘河在这片山旮旯里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就象摸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熟悉得闭上眼睛也能说出山野周围哪个村庄在哪方,村里哪条路往哪走,哪座山在哪里。

再过一年,刘河就要从省城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将成为一名山村教师了。这个时候,推着从乡政府所在地圩集街上同学家借来的锈色斑斑一路咣当响的单车,费了九牛之力总算气喘嘘嘘地到达了拉央山隘顶,望着面前散落在如同锅底的山麓里的零星村落,一股无名情绪、道不清说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激荡着他的脑神经,刺激着他的脑神经,让他感慨万千,让他眷恋,让他痛苦不堪。

故乡,我回来了。这就是我的故乡啊?我的故乡怎么会这样呢?从此以后,我就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他自言自语,心中涌起的一股异样的滋味卡在喉管让他难受,可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一时也说不清。

曲流村便是这山旮旯里一个普通的村落。曲流村是他的故里,有两百多户一千多人口,地处一个较为平宽的山麓地带,算是周围七村八庄中人口最多的村落。得天独厚,曲流村便成了村委会所在地。村后依傍一座大石山,那座大石山从远处看活脱脱一把古式太师椅,左右山砂延伸下来象一双有力的臂膀庇佑着曲流村的世代山民。

一条雨天河,弯弯曲曲从村边绕过,山民们依祖传便称曲流河。河里的大卵石杂乱地躺在河床里,形象各异,似乎各类家禽走兽都会集到这来了。涓涓溪水,从爬满青苔的河床石缝间流过,只是到了大雨天,雨水从各山谷聚集汇涌到河里时,河床里才涨起二米多宽的水面。

顺着山麓开通的一条乡村四级砂石公路,象一根黄线,把沿路七村八庄的村落串连了起来。只要一下雨,黄泥污水泛滥横流,泥窝处处,不说拖拉机碾过留下一个个如木桶样大的土坑,单车碾过留下的一条条如蛇似的泥坑。人走路上,有车经过溅起的泥水洒人一身的尴尬情景,因路滑跌倒滚了一身泥的狼狈相。

曾有多少次,刘河总是想,要是能建成一条柏油路或水泥路,让村民们满面笑容地行走在宽敞明亮的公路上,该多好啊。可这怎么可能呢?刘河知道,这只能是一种梦想而已。事实上,村民们从曲流村村落中整出来的一条村道象一条灰蛇穿过一大片玉米地,接上了四级公路。曲流河经过村道的地方,自然得有座桥,青石砌成的单拱桥,曲流村村民们自然得称为曲流桥。曲流桥坚固耐用,即使是十几吨的大卡滑石矿车辗过,也伤不了它。曲流村依傍大石山,村前以河为环界,倒成了一个清幽僻静的世外桃源。

这一带山麓村落村民的生存环境虽然不怎么样,生活条件也不比其它山少土厚水丰的村民能吃得上大鱼大肉大米饭,可你别说,一日三餐都离不了玉米的山里妹子,却是让玉米的玉粉弄得柳腰身材,粉面桃花,那肌肤玉脂般白里透红,水灵灵的鲜嫩得似水豆腐,实是经不住掐动,着实让山外的妹子眼红,叫山外的男人流口水,心痒痒。可奇怪的是,自古以来,山里的妹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大都再嫁在山里的七村八庄,任凭山外的媒婆白费多少口舌,走烂了多少双胶鞋都无济于事,都不愿外嫁。山里老人常叨唠,说山里人跟山外人少通婚,山里山外没有多少亲戚,少来往,说的就是这事。山里人封闭独居,清闲艰苦,平淡度日,与世无争,这是大石山弄里的玉米养育了山里人这么一种秉性。

崇山峻岭,几乎成了山里人和山外人交流的屏障!

小时候,刘河就经常听到村里的阿婆们唠叨,说这山怎的就那么听山神的使唤,都聚到这呢?那山又不是玉米,能吃!言语中,常透露了几份怨恨,几分无奈。可刘河总觉得她们是唠叨婆,净说些让人发笑的傻话,闲话。最让刘河不能理解,甚至可恨的是阿婆们说话时那种异样的目光,刘河觉得那种目光象一把尖刀扎进他的眼、心头上。

待刘河能走出大山到山外的乡政府办的初中上学后,他似乎已经长大了,懂事了,每每听到村里阿婆面对大石山群哀声叹气,说些什么石山变成玉米之类的话时,他便异常激动,有时愤怒得几近发疯,要知道,这些话是他的忌讳话语,是一根无形的痛苦伤感导火线,随时都可点燃他的悲伤神经啊。

往往这个时候,他总是禁不住大声吆喝阿婆道,别唠叨啦好不好?那声腔那架势,倒真让阿婆们害怕得浑身颤抖,不知所措。因為,这个时候,她们也知道,她们无意中又往已经懂事的刘河的伤口上拨盐辣酸汤了!

其实,这时的刘河,比周围七村八庄任何一个山民对大石山的怨恨都要大得多。因为,他的父母在他刚上小学一年级时,就双双被大青石压死了,他们的鲜血已经无情地融入大青石中,他们撇下他,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他父母被压死时的惨状,村民们不给他看见,就连入殓时也不让他看上一眼,可他至今却可以想象得出,那肯定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曾有一段时期,他想远离这里,他不愿看见这些大石山,一看见这些大石山,他就觉得象一根钉子钉在他的心头,就让他想起父母被压死的惨状,他的心就生生象被撕裂般的绞痛。他想走出大山,永远不再回来,即使流浪在外甚至饿死他乡也无所谓,可他做不到!他离不开自己的养父养母,更离不开自己亲如胞生的义妹!

曲流村周围这一群大石山,千百年来是没有人懂得是一群宝山的。只是到了小日本侵占东北三省后,有一年,有四个人来到曲流村,其中只有一二个人会讲中国话,其他的人好象都是哑巴,整天一声不吭。他们就借住在刘大财家的草房里,给刘大财的父亲一点民国钞票,刘大财的父亲乐得脸上象开了一朵花。

那一年,刘大财已经二岁多了,已经能一个人跑到村后山上去玩了,见到生人也不怕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些人长的都一样,应该是中国人,只是好象是哑巴的长的比较矮,鼻子下面留有一圆点胡子,这个人吱吱呵呵的,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可即使是这样,那几个人好象都得听他的,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他们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虽然与刘大财的父亲很少说话,可见了面总是笑脸相迎,比乡亲们还友好。他们白天出去一整天,晚上就回来住,起初,还有吃的东西,什么盒子装的,纸包的,有的是肉干,有的是饼干等,还送给刘大财吃,没吃过这种东西的刘大财心里很是乐了一阵子呢。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带来的东西吃完了,就向刘大财的父亲买玉米、红薯什么的,给他钱,钱是民国的钞票。

他们白天从山上拿回来一些小块石头,用小纸袋装好,用笔做好标记。当他们要走的前几天,刘大财的父亲问那个会讲中国话的人,起初那个人不讲,走的前一天才暗地里告诉他说,是来找矿石的,你们这些山都是宝啊,山底下都是宝啊,特别指着村后不远的狮子山说,那座山的矿石埋得浅,矿石品相好。刘大财的父亲问,他们是什么人?来找的是什么矿石?会讲中国话的人告诉他,他们是日本专家,来找的是滑石矿,日本人搞工业,最需要这种矿石了,要不是他们是日本人,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我才不敢告诉你呢。再后来,他们一走后,小日本就投降了,后来是不是还有人来找矿石,刘大财的父亲就不知道了。

矿石这事,一直到解放后,刘大财的父亲都没有对外人提起,反正提起也没有用处,就当没这回事。到了20世纪70年代,刘大财的父亲要过世的时候,他才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刘大财,让刘大财如果有机会就告诉政府,让政府来开采。刘大财满口答应父亲,但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算刘大财天生有做生意的头脑,高中毕业后就回生产队挣工分,但他对上工没有兴趣,他对出外为生产队做副业感兴趣,其实他是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他觉得窝在这山旮旯里能有什么出息?他要到外面去闯荡,去过另一种他向往的生活。于是,他和覃文一起向生产队队长提出,想租用生产队的马车,合伙出外为生产队做副业。经生产队讨论,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于是,刘大财和覃文合伙到外面搞运输副业。当时,马车运输副业可是热门的副业,不仅仅是生产队需要马车运输生产用品,连村民也非常需要,上面分配给生产队的氨、氮、钾肥等还有农药什么的,只要肯出点钱,租用马车运输就省时省力多了,村民建房需要运石头、木条、瓦片、石灰什么的,只要肯花点钱,就可以找刘大财和覃文他们,就可以了。每个月,刘大财和覃文他们只要按照规定上交给生产队的副业承包金,他们除能得到最高的出勤工分外,他们每个月每个人还能赚四、五块钱呢,这可是相当干部的月工资收入呢。有的时候,他们领了人家的工,出到外乡镇,甚至外县去做副业,吃住都在外面,又能赚钱,日子过得也是很滋润的,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也许是见多识广,也许是经济头脑在起作用,在一次酒后吐真言后,刘大财和覃文干脆就打起了矿石的主意,暗地里商量了采矿石的美梦来,可是,在那个年代,刘大财和覃文采矿石的美梦还真的是美梦。

只有到了实行生产责任制,把田地都分到户后,刘大财和覃文采矿石的美梦还真的不是美梦了。他们还是继续做马车运输的行业,但马车不再是生产队了,而是属于他们自己了,他们花钱买下来了,而且干劲更足了,他们有的时候还跑到省城里去找活干呢。过了几年,他们合伙买下了曲流村第一台手扶拖拉机,不再用马拉车了,而是用柴油机带动车了。甚至到后来,他们还合伙买下了乡里第一部卡车,成了远近有名的万元户。

钱财是很难满足人心的,这个时候,成了远近有名万元户的刘大财和覃文开始着手计划他们的采矿石的美梦了。

他们要发财眼睛首先要瞄准的目标自然是从离村后不远的狮子山了,因为,日本专家已经告诉他们,狮子山底下埋藏的滑石矿很浅,品相好。后来,他们和曲流村委会签订了期限25年的探矿采矿合同,合伙到乡农村信用社贷了一笔让村民目瞪口呆的15万元钱,购置了钻石机、钢钎铁锤等,并与派出所签订购买炸药合同。起初,刘大财和覃文满怀的是信心,他们认为25年的探矿采矿合同,那可是大发特发的25年,只要他们在狮子山扯腾10年,哪用到25年期满把狮子山归还村委会的那一天,他们发财早就发到哪里去了。

可是,他们在狮子山扯腾了近两年,多次拿样品去检测,连滑石矿的影子都不见。这样,他们急得双眼都要急出血来了。25年的时间,眨眼工夫便要过去,这可让刘大财和覃文急得不知所措,整天长吁短叹,无计可施。于是,他们象两只疯狗一样,到处乱撞,左指右点找矿脉定矿口,病马乱投医,甚至,找人算命问卦,求仙问巫。

刘大财和覃文曾经上省城询问了有关专家,并查阅了相关资料得知,滑石矿是一种以含水镁硅酸盐矿物为主要组分的非金属矿产。滑石富有滑腻感,硬度为1,密度2.58~2.83g/cm3,属于稀有矿物。滑石属于斜方柱晶类,微细晶体呈六方或菱形板状,通常呈致密块状、叶片或鳞片状集合体,纯净的滑石呈白色或微带淡黄、粉红、淡绿、淡褐色调,带较深颜色的滑石乃是含有杂质元素所致,致密块状滑石呈贝壳状断口。具有较高的电绝缘性、绝热性、高熔点和对油类有强烈的吸附性能, 主要用作塑料、橡胶、油漆、化妆品的填料以及化肥、农药、医药的载体,广泛用于造纸、军工、油毡、电缆、陶瓷、纺织、食品、建材、雕刻等部门,随着工业的发展,用量不断增加,应用范围日益扩大。 根据用途将滑石矿物原料分為两类,即块状滑石和滑石粉。雕刻工艺品用的块状滑石的颜色可起到美化作用,因此杂质致色元素在此则是有益组分。造纸及化工用的滑石粉则要求洁白。因此,所含有的铁、锰、镍及钛等致色元素杂质则是有害的组分。纯净的滑石矿石很少,通常有其他矿物伴生,例如绿泥石、菱镁矿、透闪石、白云石、菱铁矿、石英、黄铁矿等。这些矿物改变了矿石的化学组成,使矿石带色,并明显地影响矿石的物理性质,使之相应的降低其工业品级。新中国成立前我国仅有几处滑石矿山,而且开采量很小,生产方式落后。新中国成立后,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大规模普查勘探地质工作,发现了许多新的滑石矿床、矿点,主要矿山达20多处。

日本人能到曲流村来探寻一个多月,而且确认这一带群山的底下都含有滑石矿,品相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刘大财和覃文非常相信日本人。

有一天夜里,刘大财在睡梦中梦见一位童颜皓发的神仙手执鹅毛扇子,把他扇醒,声如鸿钟地对他说,看见了吗,看见半山腰上那三棵青松了吗?矿口就在那里,矿口就在那里呵。刘大财怦然惊动,迷茫中慌忙问道,大仙,是哪座山?是我们承包的山头吗?刘大财挣扎着追问,想睁开眼,可眼睛不听使唤,可只听见哈哈两声,梦眼睁睁地看着神仙手拂鹅毛扇子飘然而去了。刘大财厉声喊着大仙别走,大仙别走!咯噔激将醒来,坐在床上,浑身冒汗,他努力地回忆梦中的情景,回味着大仙的每一句话语,极力地回放梦中大仙所指的山形,这时,他乐开了,他真的明白了,是仙人指路了,他大声喊道,是仙人指路了,我们要发财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财兴奋异常地把梦中仙人托梦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覃文,覃文左思右想,在脑海中左观察右观察现实中他们承包的山头,还有梦中仙人指点的山形,山形中的那三棵青松,断然惊道,对啦,就那地,矿口就在那里!于是他们选上吉日,请来师公,来到梦中山腰的三棵青松下面,摆上香案三牲,上香敬神后,敬告山神,报上开山黄道吉日,敬请山神庇护。

吉日动山之日,阳光明媚,刘大财他们摆上神台,敬上三牲,师公念颂经文,三躬九拜,做完法事之后,刘大财他们便着手炸青石表层,往山底下钻洞。炸开几层青石片后,刘大财他们急忙拿底层的灰石直奔省城矿物检测中心进行化验,急不可待想弄清矿石含量,化验结果让刘大财和覃文高兴得简直要发疯。化验师拿着化验单告诉他们,灰石样品里含有滑石矿!而且正如日本人所说的那样,品位很高,可以开采!

当天,从省城赶回来后,刘大财和覃文便张罗着找钻洞目标和选吉日打洞。可是,老天真是不长眼,就在按所选吉日炸石打洞那天,刘河的父母出事了。那时,四声炮都轰响过后,雇来打炮的民工都上去推石头,刘大财和妻子陆静,覃文和妻子张为梅也乐哈哈地爬上去。可谁能料到,上面松动的几大块青石突然翻滚下来。首先看见滚石的是刘大财,眼看着大青石块正向他们滚来,他急忙使劲推开自己身边的妻子,然后推开身后覃文夫妻俩。可待覃文的妻子张为梅从惊厄中醒来时,只看见自己的丈夫昏倒在石堆上,鲜血从他的脚下流下来,红红的,象两条红蛇爬在腿上,而刘河的父母却都不见了影子!准是被压在大青石块下了。张为梅吓蒙了,哗地嚎哭起来,大喊救命啊救命,压人了。吓蒙了的民工围了上来,民工们分别撬开几块八仙桌样大的大青石后,刘河的父母已经血肉模糊……覃文的下身也被压伤,经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覃文的命倒是保住了,可他的命根子已被砸伤,再也不能给覃家传后,给女儿覃丹红带来亲弟弟或亲妹妹了。

事故发生后,民工们都说,装炮只能装奇数,不是三声便是五声,装四声炮不吉利,四和死同音,不出事才怪。可当时民工得听覃文的,覃文认为那地方得装四声炮,别讲究那么多,再说,刘河的父亲也同意,谁知道会出这个事呢。眼下,事真的出了,人也没了,覃文连声都不想吭了,更不用说辩解了。

钱财有天管,钱财有天管啊。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覃文,喃喃自言自语,他环视着白色的四面墙壁,看着身穿白色衣服的医生、护士在眼前晃动,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悲痛欲绝,几次拔出吊针针头,说还吊什么针?我都成这个样子了,活着还有什么用?不想活了,死了算了。病房里就他们夫妇俩,这可吓死了张为梅。她死死地拉住丈夫,哭泣着求他别吓她,她受不了。她哭喊着叫医生护士来,劝住了丈夫。医生护士们走后,张为梅抱住丈夫说,你被砸成这样,什么都不能了,我也不怪你,你要知道,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金贵,没有你,我和丹红怎么活?

你们怎么活?覃文喃喃泣哑着,双眼散发出绝望的光泽,他想想,觉得妻子说的在理,便慢慢打消了死的念头。他泣声俱下地对妻子说,为什么死的都是他们俩!他们是为救我们才被压死的,可怜的阿河,他还小……

提到刘河,覃文夫妻俩便相对哭泣抹泪,越觉得对不起惨死的恩人越是伤心不已。似乎惨死的不是刘河的父母,而是他们的亲人。待夫妻俩相对抹泪到半夜,还算张为梅清醒,她忽然停住哭泣,抬衣襟擦干满颊的泪水,让丈夫停止哭泣。

我哭关你屁事!覃文咬牙切齿手指着妻子说,你不想听,就滚出外面去!

你吼什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张为梅看见丈夫平静下来了才说,依我看,我和你不能生了,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补偿给阿河,再说,阿河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干脆,我们就认养阿河,我们当亲儿子看待,供他读书,给他娶媳妇,你看行不?

好呀!我怎的没想到这事呢?覃文兴奋地啪啪拍打双手,脸上露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原先发散的目光似乎聚集了一点,他急忙说,出院!马上出院,回去把这事给办了。

不急,等养好伤再出院。张为梅说,反正,阿河就住在我们家,有丹红和他作伴,他们又能够自己煮饭,你急什么?

覃文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他兴奋地地擦拭双手,双眼放着光,嘻嘻笑道,我们有儿子啦!对!就这么办!

是有儿子啦!张为梅也附和道。

覃文喃喃道,阿河,我的好儿子,可怜的儿子……说着,竟唔唔哭泣了起来。

出院后,覃文首先要办的事就是按当地风俗操办了认养阿河的仪式。因为刘河祖辈几代单传,近亲很少,刘河父母出事后,他的几个村里近亲也曾登门找覃文算帐,要求赔偿,只是覃文会做人,满口答应,保证不亏待刘河,而且还负责殓办了刘河父母的丧事。刘河的近亲觉得覃文平时对刘河一家不错,况且这是覃文和刘河的父亲合开矿场出事故,事故的主要责任不在覃文的身上,商量着只要覃文保证找到矿脉发财后,刘河也有一个股份,也就算了,于是,就不再紧紧逼追覃文了。眼下,覃文操办认养阿河,正合他们的心意。于是,覃文让村委会出张证明,到乡派出所、民政办办理了认领养子证,又备了厚礼,请了刘河的一些近亲,还有村委会的干部代表,办了几大桌饭菜,由村委会主任作主,给覃家祖龛上了香烛,放了一串鞭炮,刘河就算成了覃文的养子。

刘河那时年纪还小,覃丹紅三岁,他大覃丹红一岁,不怎么懂事,觉得覃文一家人对他也真是一家人,自己又没了父母兄弟,无依无靠,再说,又有覃丹红这个妹妹作伴,经覃文夫妇一哄,自然也便轻易地认了这门亲。可是,这个新家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家,而且亲生父母又没了,起初的那段日子,一到晚上,刘河就偷偷躲开覃文夫妇哭泣。覃丹红问他原因,他硬是闭口不说。张为梅找到他,搂住他陪他抹泪水,问他,他才说想阿妈,我要妈妈。

知道刘河想亲妈妈,张为梅心头一阵绞痛,全身透凉,象落进了冰窟窿,全身酸痛冰凉。我到哪里去给你找回你的亲妈呢?你可是拿刀割我的肉剜我的心啊。这时,张为梅的泪水禁不住涮涮地涌了出来。

我就是你的亲妈,别哭……张为梅搂着刘河说,自己也鸣鸣地哭了起来。往往这个时候,刘河见张为梅这么伤心地恸哭,便停止了哭闹,倒反安慰起张为梅来了。

覃丹红比刘河小一岁,平时,看见刘河哭找妈妈,她也嘤嘤哭了起来,可嘴里却说,阿哥别哭,阿哥别哭。自己却比刘河哭得便厉害。

在这个充满悲伤的家庭里,只有覃文显得最坚强,他没有象他们那样伤心哭泣。他知道,他是这个家庭的房屋主梁,要是房屋主梁也断了,这房子就会塌了,这日子就不用过了。往往这个时候,他便搂住刘河,安慰他说,好儿子,别哭,我就是你的亲爸。我们是男人,男人不要哭。我们要继续挖洞找矿,见了滑石矿脉,我们就发财啦。可刘河还是哭,一到天落黑哗哗就哭,不肯吃饭,说要妈妈。哭得左临右舍都可怜起覃文夫妻俩来了。

那个时候,每当等待刘河哭累了想睡的时候,张为梅就抱他上床,象母鸡拥小鸡崽那样,左腋搂的是刘河,右腋搂的是覃丹红,三个人同铺相拥入睡。夜里,张为梅醒来,开灯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刘河和覃丹红,总是喃喃欣喜道,多象一对兄妹呀。可张为梅一想起刘河的父母,眼泪便又禁不住流了下来。往往这个时候,看见屋里灯亮,覃文便拿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两个子女,竟也陪着妻子流起泪来。

继续找,要找到矿脉!这个时候,覃文总是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这么说,那样子,好象那矿脉就象他仇人一样站在他跟前。

正是凭着这股活着要为恩人找到滑石矿,不让恩人白白送死,要让刘河过上好日子的信念,终于感动了上天,三个月后,覃文终于挖中了滑石矿脉。他拿样品到省城化验,果然,是滑石矿。

第一批矿运出去,给覃文换来了近两万块的利润。再后来,覃文所进的钱可说是日进万元,矿源源不断运出山外去,钱源源不断地进入覃文的腰胞,让村里人眼红得流血!好是覃文会做人,凡是愿意下矿井帮他担矿的,他都同意,而且给的工钱也很大方,同时,覃文还主动捐钱给村里修桥铺路,过节时给村民包电影、请戏团,让村里热闹热闹。这样,一年之后,覃文在乡信用合作联社里存的钱到底有多少,就只有覃文夫妻俩还有乡信用社的营业员知道了。据说,单是覃文一年在乡信用社里存的款就可以完成辖片年揽储任务了。

存折里的数据一天一天地增加,一天一天地变大,钱有多了,覃文的脑子便变得复杂了,他考虑的问题就多了。

有天,他突然醒悟地对妻子张为梅说,钱财有天管,天管的钱财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你懂吗?

不懂!张为梅摇头说。

上天管的钱财不单是你一个人的,别人也有份。覃文说,你有钱多,那是上天暂时让你管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张为梅仍然摇头。

以后你会懂得的。覃文说。

脑子有问题,让钱给弄的。张为梅还是摇头。

覃文说的话,张为梅当然听不懂,可不管怎么样,覃文该做的事还得去做。

刘河的父母过世三年起殓后,覃文便花了几万多块钱请风水先生选了一块宝地合葬,坟墓全是红砖青瓷装饰,做了个远近七村八庄自古以来最豪华的坟宅,算是对两位恩人的回报。就这一点,让村民们觉得覃文是一个好人、大善人。

虽然,覃文成了矿场老板,有的是钱,他可以花几万多块钱为自己的恩人造一处豪华坟宅,可在生活上,他却非常节俭,平时穿的还是山民们常穿的唐装,用布条制成一排钮扣的唐装,看他瘦干的身材你就可以知道,吃来吃去都不见长一圈子肉,哪象个老板啊。对刘河与覃丹红,在他们上学的时候,从不给他们滥花钱。平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们面前说,阿河是哥,阿红是妹,阿哥可以多花点钱,阿妹就不行了,总是找些理由给阿河点钱。可是,事情刚好相反,覃文夫妻越是找些理由多给刘河点钱,他越是不要。如果要上圩集打算给他买衣服之类,他总是拒绝,说不用买了,衣服够换了,买多学浪費钱。倒是覃丹红,覃文越是不想给她钱,她越是闹着要,看见人家穿新衣服什么的总是回家来说什么人家某某又有什么穿啦,又有什么用啦,哭着闹要钱,要买东西。

等到刘河和覃丹红上初中的时候,覃文便有意识地只给他们买一辆单车,好让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起初刘河不好意思,总是觉得有同学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们,让覃丹红坐在单车后座上,由他踩单车,总感到不自在。覃丹红看出刘河的心思,干脆提出由她来踩单车,刘河坐在单车后座上。刘河想来想去的,最后也勉强同意了。这么一两次后,刘河似乎也从同学们的目光中习惯了,也觉得自己比覃丹红岁数大,是哥,理应由他来踩单车,让覃丹红坐在单车后座上。

这个时候,象村里的其他妹子一样,覃丹红长成了大姑娘。本来,在娘胎里和张为梅一起吃玉米糊就长得细皮嫩肉的山里妹子,在曲流村便是司空见惯,比比皆是,可偏偏是覃丹红除了具备村里妹子所具有的优点外,她还出落得格外清秀,几乎是人见人赞,说覃文发了横财,生养了个如水豆腐般秀气水灵的女儿,又得了个懂事的养子,覃文家的祖坟算是葬对了地方,祖坟顶上冒青烟了。

看着刘河覃丹红双双出入家门,双双共坐一部单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覃文夫妻俩可真是喜在脸上,乐在心里。有一回,有村民曾取笑覃文道,覃老板,你干脆就让刘河和覃丹红成亲算了,看他们多般配。这时,覃文想想,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于是晚上在被窝里把这事和张为梅一商量,张为梅也乐得拢不了嘴,说我就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呢。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女婿,由养子变成女婿,张为梅也是巴不得呢。

可是,为了保密,覃文夫妻决定还是不要过早和刘河覃丹红他们提起这事。覃文夫妻想,反正刘河已成了养子,他不会飞上天去。等他们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婚事自然给他们热热闹闹地办不就得啦?曾有一段时间,要是有村民取笑他们,点破他们,刘河只是嘿嘿笑,其实,在他的脑中,媳妇这个词,似乎还是模糊的。毕竟,在这个闭塞的山弄里,少男少女们的思想还是很单纯的,脑子里的弯弯曲曲复杂感情还是不多,平时的那种来来往往都是很诚恳自然的。

刘河一直没把这种玩笑当一回事,可覃丹红却不肯,她会当场责骂对方说,阿河是我哥,再乱咬舌头,我撕烂你的嘴!覃丹红财大气粗,耍娇气,村民们还是有点怕的,不敢再当面取笑她。后来,村民们都习惯了,这种玩笑的话也就不再提起。

刘河的学科成绩一直是名列班级前矛,期期拿奖状回来给覃文乐滋滋地贴在厅堂祖龛下,花花绿绿的都把半面墙都糊满了。覃丹红就不行了,偶尔得回一两张奖状,也跟学科成绩没沾上边,都是学校举行的文艺晚会评的歌舞节目什么奖的。刘河喜欢看课外书,作文写得特棒,作文常常被老师当范文朗读,惹得覃丹红羡慕的不得了。覃丹红喜欢唱歌跳舞什么的,跟刘河的爱好倒是有点相近。刘河曾多次提醒覃丹红要专心读书,不要老是跳上跳下的疯玩,覃丹红却无所谓地说,读书太辛苦,我们家有的是钱,有吃有穿有住就行,我不会读那么多的书,初中毕业就行了。刘河真拿她没办法。

读初二时,学校里就开始有男生给覃丹红塞情书了,甚至有一回,她竟拿来一位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分配来的男教师的一封情书给刘河看,征求他的意见,问他一些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起初的时候,刘河可惊呆了,他不认识覃丹红似的瞪着荔果眼小声地问她,是他自己给你写的,还是你拿那双勾人魂的狐狸眼诱人家的?覃丹红一听,不高兴了。不满地对刘河说,你说的什么话呀哥,什么叫勾人魂狐狸眼呀,你妹是那种人吗?多难听!亏你想得出!

因为这事,覃丹红气得几天不理刘河,也害得刘河在学校里远远看见那位男教师就绕道躲开,似乎男教师情书写给的是他而不是覃丹红。没法子,刘河只得哄她,向她赔不是。违心地说那位男教师怎么帅怎样好,并答应不要把这事告诉父母,覃丹红才又嗲声嗲气地对刘河耍娇和好。有一回,刘河忍不住对覃丹红说,你这么下去,万一上人家当被人欺负怎么办?覃丹红说,怕什么?不是有你这位哥哥吗?听口气,刘河成了很能打架的棍棍黑老大了。刘河摇头说,我可不敢跟人打架,更不敢打教师,我考大学还要考师范,回来当教师呢。覃丹红啧着嘴说,那你做你的园丁梦去吧,我可以花钱雇人打架。刘河又摇头道,你真不象个妹子,倒象个三毛子。

读初三的时候,覃丹红出落得更是水灵。走在校园里,总是象磁铁一样吸引着男生们甚至男教师们的目光。最令刘河担心的是,覃丹红长得水灵也就算了,气人的是她那双晶亮秀气可人的媚眼看人总是放出一种异样的光泽,电光似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她的眼里。那可真是吃人的眼!刘河想起了一部言情小说里有这么一句话。

有天,刘河对覃丹红说,阿妹,你应该专心读书,考上艺术学院,去唱歌跳舞,去当演员。

哥,你又取笑我。读书那么累,初中毕业,我就不读了。覃丹红说,我也不想当什么演员。

刘河真是担心的不得了,因为,他知道,覃丹红是个早熟的妹子。身上该凸的凸了,该凹的凹了,还没该凸的也凸了,还没该凹的也凹了。

读小学那时,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她就和养母同铺。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等上了初中,刘河就要求分铺独睡了,可覃丹红却不让,有的时候还想过来跟他同铺,令刘河觉得不可思议,不可适从。刘河曾取笑她,说要把这事告诉老师。她却笑道,人家是喜欢你阿哥才这样嘛,那你跟我和阿妈同铺几年,你怎么说?刘河真是哭笑不得。

还有一回,是假期,养母要上矿场,临出门前,让刘河好好看家,照顾覃丹红,说晚上不回来了。覃丹红急了,说我怕,晚上一个人睡,怕咕咕鸟叫。养母说,怕什么呢?有你哥哩。覃丹红乐了,说要是我怕了,就过去跟哥睡行吗?养母说,行啊,怎么不行呢?覃丹红说,那你跟哥说。没法子,养母只得当着覃丹红的面让刘河答應了才走。那晚,果真下了雨,覃丹红果然来敲刘河的房门,刘河只得开门给她进来。覃丹红一上床铺便穿进被窝里,可刘河却不敢上床铺了。佯说要写作文,让覃丹红先睡。覃丹红就着灯光竟呼呼就睡着了。有时,是梦中还是有意,覃丹红总是拨开被子,露出丰满的胸部,有几次,刘河实在看不下去,帮她盖上,脸都有燥热到耳根,心中狂跳个不停。半夜里,她几次醒来时,总是看见刘河还在灯下看书。覃丹红总是揉着醒松的双眼问,哥,你一夜没睡呀?刘河说,睡不着,看书,你睡吧。只要你睡熟了就行了。覃丹红不再说什么,总是蒙起被子又继续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连早饭也没醒来吃,起床后还是昏昏沉沉的。

经过这一回扯腾后,覃丹红不敢轻易地来找刘河的麻烦了。

初中毕业后,刘河考上了县城中学读高中,覃丹红没考上高中,也不想再复习考了,便回来协助父亲在矿场负责过磅,当起了矿场小老板来了。

高中毕业报考大学时,刘河想报考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当教师。当他把这种想法征求养父养母的意见时,覃文和张为梅自然乐意。这时的覃文,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暴发户。对刘河和覃丹红的关系,他和妻子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九九小算盘。他们已经认定,刘河将要成为他们的上门女婿,由养子变成女婿,隔的就只有结婚证那张纸了。

覃丹红不想读书,也行,正合覃文的意,覃文他有的是钱,覃丹红又长得水灵,就让她留在身边栓住刘河!刘河是上大学的料,覃文夫妻知道,刘河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能考上大学,也算是给覃家争了箩筐样大的面子,只要他能考上学,他覃文就供他读书,考上出国留学,他覃文也能供!不管刘河考上什么学校,大学毕业到了哪里,他总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一点,覃文是坚信不疑的,他太了解刘河了,比亲生的还了解。覃丹红也能栓住刘河的心!这一点,覃文也深信。

刘河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覃文夫妻俩高兴得不得了。覃文问,是中文专业吗?刘河说,是的,是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好,覃丹红说,只要你喜欢就行,反正大学是你读的,又不是我们读。

不管怎么样,还是覃文想的周到,他们商量着办几桌饭菜,邀请一些亲朋好友、村干邻居来,就象收刘河做养子那样,公开刘河和覃丹红的关系。覃文征求了刘河和覃丹红的意见,他们也同意。这样,刘河成了覃丹红的未婚夫,覃丹红就成了刘河的未婚妻了。双喜临门,覃文夫妻俩那兴奋劲可就没法说了。覃丹红也一样,浑身洋溢着迷人的神采。

刘河可是百感交集,他既希望这样,又担心这样,因为,覃丹红一家是他的恩人,滴水之恩权涌泉相报,他懂得这个道理,可他还是个大学生呵,他决定两者兼顾,在校期间,表面上与覃丹红以哥妹相称,实际上是末婚夫妻关系,等到大学毕业后就和覃丹红办理结婚手续,照顾好继父继母,让他们安度晚年。

考上大学后的刘河,也许是读了不少的文学作品,受到艺术上的熏陶,情感上的感染,唤醒了沉默多年的丰富的情感,对故土、对亲人,自然又新添了许多的看法和内涵,同时,他的思维,他的对未来的种种设想自然的与从前也是大不一样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情愫才真正地得以在大石山中释放!

这个时候,回到故乡,离村子越来越近,刘河的思绪越是缠绵不已。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此时,刘河想起了唐朝著名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中的其中一首,诗人抒发久别归来的沧桑之感,写得是前无古人,令人动情。

离别家乡岁月多, 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 春风不改旧时波。

刘河又随口吟颂起诗人贺知章《回乡偶书》中的第二首。两首诗都是表达诗人作为游子对故乡的深切思念,以及回到家乡时的复杂心情。此时,在刘河的心中,他此时的情感,这两首诗是最能概括也最符合他的感受了。

刘河知道,诗人贺知章贵为太子宾客,一生仕途都较为顺利,告老还乡时,玄宗将镜湖剡川一带赐给他养老,临行时,“帝赐诗,皇太子百官饯送”,真可说是衣锦荣归,难得的是诗中既看不到富贵骄人的志满意得之状,也没有象睢景臣《高祖还乡》中乡人恭候的庸俗场面,洋溢于字里行间的只是一个普通游子返家时的真实感受,形象地抒发了诗人久而愈深、老而弥笃的乡土之情。正是这种真实感受,更容易引起刘河的的共鸣。

是的,人总是爱他的故乡的,在刘河的心里,尽管他乡的水更甜、山更青,他乡的少女更多情,尽管大城市里多么繁华,怎样的灯红酒绿,大城市里是多么的风情万种,婀娜多姿,都改变不了他对故乡的思念,对养育自己的故乡的感恩。而且对于刘河来说,离乡的时间愈久,这种思乡之情就愈强烈、愈深沉,一旦能够返乡,自然欣喜异常,感慨良多。他觉得,这种对故乡的思念和感恩越强烈,踏上故乡土地一刹那的那种冲动强烈就更加强烈。

刘河只是一名大学生,没有象唐代诗人贺知章那样的才华横溢,那样的尊贵,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富,志向远大的热血知识青年,对故乡,他同样心存思念和感恩。此时,刘河又想起了风靡全国,在全国形成独特的“汪国真现象”的著名诗人汪国真《挡不住的青春》的诗来了----

挡不住的青春

曾经有过那么多的惆怅,

想起往往令人断肠,

我不知道我的追求在何方,

问风问雨问大地,

却没有点回想。

岁月无声的流淌,

可是有谁愿意总是迷惘?

我要飞翔,

那么有没有人为我鼓掌?

我用生命和热血铺路

没有一个季节能把青春阻挡!

青春,多么让人激情澎湃的字眼,在大学校园里,多少少年少女歌唱青春,歌唱理想,可青春是什么?理想是什么?多少青春年少又是多么的迷茫。刘河想,谁的青春不迷茫,问题是如何寻找方向,也许在追求的路上,会有点孤单和漫长,但这很正常,也许这就是青春苦涩的模样。

我的激情澎湃的青春在哪里?在大学校园里,在生养自己的故乡里,刘河跟许多的大学莘莘学子一样,感到非常的迷茫。

今天,走在故乡这片黄土地上,走在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上,嗅着洋溢着芬芳泥土气息的故土空气,刘河感觉清醒了许多,开智了许多,他突然醒悟,他激情澎湃的青春就在故土上,在值得自己用生命来感恩的生养自己的故土里。

错列的群峰,穿行山麓的山间黄泥土公路,蜿行峰腰的羊肠小道可以替他作证……

第 二 章

山还是那群山,层峦叠嶂,人还是那群人,熟人熟面,只是离开村庄一个学期,刘河放假回到村里,便深深地感觉到村里变了,变得连空气也比以前沉重起来,让他生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和忧郁。

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忧郁是源于发生在村头那棵古榕树下的那些事。

这种令刘河担心忧郁的心绪不知道为什么让他马上想起了中文系教科书里学到的,当代著名诗人舒婷代表作之一《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来: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诗人的伟大就是能把忧国忧民和对对祖国的深情融合在诗句中,而刘河呢,却把对故乡和村民的忧愁之情,恨铁不成钢的心绪放在火上来烤啊。

那天,在古榕树下,刘河从老远就看见聚着一群人,似乎在指手划脚讨论着什么。待走近,疑团解开了,原来,村民们在研究报纸。有的三四个围看摊开地上的报纸,有的几个拢在一塊比划着报纸,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就连邻居的虾腰二婆也坐在树根上往报纸上比划着放大镜。要知道,虾腰二婆不识字。

二婆,你也看报纸呀?刘河问这话时,把那看字说得较重。他的确不相信,不识字的二婆还能看报纸。

二婆移开放大镜,抬起头来,凹陷的眼眶里发散出迷蒙的目光。她不相信似的左右看了一遍,认定是刘河问话后,才堆起皱巴巴的笑脸,露出只剩三四颗牙的牙床说,我哪是看报纸呀,又不识字,我是在研究报纸上出的特码。

研究特码?刘河感到非常奇怪,不识字的二婆也懂得使用研究这个词,而且还是研究报纸。他禁不住又问,报上有什么特码?找它有什么用呢?

研究特码有什么用?这你都不懂呀?村民们围过来了,都拿嘲笑的目光盯住刘河,似乎不认识他。

人家研究六合彩特码都发财了,起楼买车了,你还不懂什么叫特码!真是的,有的村民对刘河的表现极为不满。

我真的不懂。刘河摇头道,这个时候,面对村民们的嘲笑,他真有一种考试不及格的感觉。

是码会开奖的,投中特码,一块钱奖励四十块,奖四十倍。你有个发财的岳父,你当然不用知道什么叫特码。村民们啧啧嘴说。

1到49个数字,12个生肖,有庄家来写票,要是投中了,有庄家送钱来给你。村民们告诉刘河。

这不是赌博吗?刘河说,骗人的!你们怎么会这样?

不是骗人,你中了奖,不让你去找庄家,庄家把奖钱送到你家门口呢。说话的村民眼里放着光。

有这回事?刘河摇头说,哪有天上落钱雨的白日梦?

你先不管是不是梦了,中特码得钱才不是梦。阿河,你是大学生,你帮我们看看,这是羊还是狗?虾腰二婆站起来,那腰几乎平弯着,嘴巴刚好平到刘河的肚脐眼。她把报纸递到刘河的肚脐眼,仰头扑愣着渴望哀求的目光说。

对于这种赌博,刘河最不愿参与,更不想帮哪个人参与。可他看着面前不识字又比着放大镜看报纸赌博的虾腰二婆,他真的犯愁了,为难了,他真的很可怜她。

你的眼神也跟我一样不好使是吗?喏,放大镜给你。虾腰二婆把放大镜伸到了刘河的肚脐眼前。

看吧,大学生,帮帮二婆吧,你看,她那腰,弯得象虾子,怪可怜的,你帮她看中了,她就有钱了。

帮帮看吧,她一个字都看不懂,你肚子里却满是墨水呢。

刘河心软了,他接过报纸,一边哗哗翻动一边问,看哪版?

第一版,中间那幅图。有村民告诉刘河。

刘河看了一下报头,他知道,这是一份民间报纸,报名叫《ABCD报》。

头版中间是一幅彩色图。刘河不知道怎样看特码。他不解地说,这是记者摄的插图,很随意的,报纸编辑采用也是没有考虑什么特码的,看报纸怎么会看出特码来呢?

有的,村民们很自信地嚷道,人家都从报纸上看中很多期特码了。

凑巧中的。刘河说,人家出码是用电脑操作的,随意性很强的,看报纸怎么会看懂出什么码呢?你们赌不过电脑的。

很准的,有村民说,有一回报上曾登有一幅插图,是一匹马脱缰跑在大街上,那期六合彩真的出了马。

还有一回,是摄影动物园里的老虎,当晚六合彩出的特码正是老虎。

还有一回,插图上有两个大大的08,果然当晚就出了特码08。

村民们还要叽叽喳喳地举例,刘河听得不耐烦了,他哗哗抖动报纸说,那是湊巧中了。你们不要信这种!

你不信是你,我们信!你快说说吧?

刘河连插图也没有认真看一眼,就把报纸递给虾腰二婆说,二婆,别看了,不要相信这种骗人的赌博。

大学生,你不信报纸,也行,那你帮我们看看这期特码诗,给我们讲解讲解吧。

有村民把几张复印的黑色资料递给了刘河。

什么特码诗?刘河好奇地接过资料,觉得这六合彩赌博还真有点文化色彩呢。

这是几份复印资料,八开双面都印有图字,象一份小型的手抄报,报头写有AB六合报五字。上面乱七八糟地画有八卦图,圆圈,树不象树狗不象狗的插图,插图上也乱七八糟地标明些数字。其中有一小幅图,注明是马大仙玄空码。还有几个数字连笔写的。刘河不知道这是画,还是数字。还有几幅人物画的,上面画有坦胸露乳的性感女人,注明是胖小姐救世码。

刘河摇头道,我都看眼花了,看不出,真的看不出。他把报纸递给村民。我真的看不出,对不起了。其实,刘河是不想参与这事,帮村民们干违法的事。刘河是大学生,学的是中文专业,而且对诗特别敏感,他之所以接过特码资料,纯粹是出于好奇,出于对诗歌的敏感。

你是大学生,怎能看不出呢?有个村民上前夺过资料,哗哗翻看了一下,手指着资料说,大学生,你帮分析分析这首特码诗,看会出什么生肖?

刘河本来不想看什么特码诗,可想着又觉得不对,明显是在摆大学生架子不帮村民们,觉得真的有点为难,想来想去,没法子,他只得很不情愿地看了起来。他倒是想看看,这特码诗到底有多深的艺术份量。

生肖特码诗是这样的:混沌初开不记春,太极二仪定乾坤。悟道师训有所依,小巧玲珑参禅机。

刘河在心里读着特码诗,倒是觉得有点象诗,也有诗的意境,可这诗与特码有什么联系呢?他觉得有点费神哦。

出什么生肖?有村民摧问。因为他们看见刘河皱着眉头不吭声。

刘河摇摇头说,看不出,真的看不出。

再看这一首特码诗。有村民又指点资料说。

刘河摇头晃脑念道:眼大睛红耳朵长……又陷入了沉思。

哪种生肖会是眼大睛红耳朵长呢?虾腰二婆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摇醒刘河。

应该是兔子吧。刘河说。

牛也是眼大睛红耳朵长呀。有村民说。

对!猪也是眼大睛红耳朵长呀。

还有狗也是眼大睛红耳朵长呀。

鸡也是呀。

鸡不算,鸡有耳朵吗?

鸡冠呀。

到底是什么?大学生,你给断了吧。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是神仙。刘河摇头说,应当说是兔子吧。说着,刘河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想,我这不是帮着村民们赌博吗?我这不是也陷入赌博的泥坑里了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刘河眉头一抖,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不管三七二一,他忽然扔下资料,一声不吭,起身体挤出人群,逃离了古榕树。

这六合彩,刘河过后才得知,六合彩按12生肖,值年生肖有5码,其余每肖4码,组成1至49共49个码。分红、蓝、绿三种波色。香港六合彩以特码搭配平码,分等级设奖,中奖率较高,而大陆黑庄家只奖特码,平码无效,赌利是一比四十,如押一元钱,押中了庄家奖四十元,押不中赌注归庄家。赌法形形色色,有单一码、选码、选波色、选取单数或双数、选家畜或野兽等等。49个筹码,只有一个特码,要选中如海里捞针,可真是参加赌博的10个人中,往往是一人笑来九人哭,结果是瘦了彩民,肥了庄家。对于印刷、贩卖六合彩资料的人,刘河更是觉得滑稽,这些人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他们知道出什么特码,他们不会贷款押它100万轻松赚它4000万?干嘛又要费尽心机去印刷、贩卖六合彩资料?刘河真是想不通。

这时,待刘河带着一种沉重的犯罪感回到家里,覃丹红早就在家里手捧花花绿绿的六合彩特码资料等待他了。

看着覃丹红身穿吊带背心露出肚脐眼,烫染的黄头发,诱男人犯错误的身材,中国人不象中国人,外国人不象外国人的头发衣饰的样子,刘河心里就烦。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荔果样大得出奇,眼珠井水般晶莹而深邃,还有她的嘴巴,肉团性感,张起来大拢起来象鸡蛋样小,还有那笋样秀丽如花的鼻子、丰满诱人的颧骨,呵呵,刘河就觉得不可思议,他从相书上得知,象覃丹红这样的女孩子,性欲很强,属于上上品,是男人喜欢的那种。一般的男人最好不要惹她,否则,弄不好会惹火上身的。这么想的时候,刘河脸皮就发热,觉得不应该把丹红看成这个样子,这样看待自己的妹妹。

刘河不想迎着正坐厅堂沙发上的覃丹红走去时,覃丹红听到脚步声却兴奋地跳了起来,走过来,嗲声嗲气地搂着刘河说,哥,你跑哪去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刘河隐隐约约感觉到覃丹红那双乳峰暖和地隔着薄衣顶着他的肩膀。他不好意思拉下覃丹红的手说,看你疯的,找我有什么事?

我怎么啦?看你的脸拉得象马脸一样。

看你穿的都露肚眼了,还染着黄发呢。

这好看嘛,露肚眼又怎么啦?覃丹红说着似乎有意的翻起了下衣襟,露出了下半部乳罩,瞪圆着流动波光的媚眼说,你又不是没见过。

刘河马上闭上双眼,顿感耳根直发烧。他害怕接触覃丹红那双吃人的媚眼。从她的媚眼和神态里,他读懂了她某种神秘的暗示。他真弄不清楚,象她这么清秀的女孩子,怎么性欲会那么强?日后,要是真的娶了她做老婆,这日子可就不安宁了。

哥,帮我讲解特码诗。覃丹红拉着刘河的手说,我们上二楼去。

阿妹,我提醒你,最好不要赌六合彩,那是犯法的事,弄不好会倾家荡产的,刘河摆手说。

我愿意!阿爸有的是钱,够我们花的。覃丹红硬把刘河往楼梯上推,嗲声嗲气道,上嘛,哥。

没法子,刘河只得随覃丹红来到她的卧房。

这是一间典型的乡村待嫁闺房,细桉树制作的床架、衣柜、梳桌等,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粉红透明的蚊帐,墙上张贴的坦胸露乳的美女明星图,让人觉得屋子主人有点时尚,思想开放,有点情趣,温馨可人。

刘河一进门,覃丹红便回身关起了门。

大白天的,关起门干什么?刘河明知故问。

听你讲解特码诗,不给人家听见。覃丹红从抽屉里拿出一摞资料,花花绿绿的,不是复印件,而全是彩色的资料。

哥,你帮我看看。覃丹红把彩色资料递到刘河的面前。

刘河低眉一看,吓得脸红耳赤。因为,八开彩图上,有几小幅图案中全是坦胸露乳甚至全裸的少女裸体图!

覃丹红倒是很平静,她媚态十足、淡然自如地嘩哗翻开资料。似乎是有意让刘河花一定的时间看完资料上的少女裸体图一样,一声不吭,不急着指点资料上的某一首特码诗让他分析。

你怎么买这种乱七八糟的资料?刘河红着脸说,再说,人家出码是电脑操作的,你们怎么赌过电脑?

什么叫乱七八糟?嘻嘻,这是研究六合彩的资料,懂吗?覃丹红说,资料也是他们出的。

你看这些插图?刘河把脸转过一边说,多难看!

呦!还假正经呢,我的身子你都摸过了,还不好意思看这些?都要当姑爷了,真是的!

看你,还好意思说?刘河说,快点,哪首特码诗出码?

怎么?同意帮我看啦?覃丹红高兴地说,诺,这首,还是唐诗呢。

谁叫你不认真读书,连这点诗都看不懂!刘河摇头叹息说,世道真是变啦,不识字的倒比放大镜研究起报纸来了,识几个字的倒研究起唐诗宋词来了。

刘河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李白的《静夜思》,怎么世道啊,研究六合彩连李白的诗都派上用场了。

这有什么奇怪,这是社会进步嘛。覃丹红笑道,说,出什么生肖?出什么码?

月光啊思乡啊,我真的看不出是什么生肖啊。刘河说。

哥,你真笨,呆子,白送你读大学读中文了,是什么生肖还看不出。

是什么?你聪明你说啊?刘河嘴上虽然不服,其实他知道,对于研究特码来说,他知道应该跟传说中的月宫玉兔有关,但他不说,坚决不说。

我提示你思考,月光跟什么有关?

月亮。

传说中月亮里面有什么?

嫦娥。

对,也不对。嫦娥不是动物。

嫦娥是高级动物。

哥你故意玩我。

没有,真的想不出。

再想想,月宫里还有什么?

传说月亮中有桂树,有一只蛤蟆,树下有一个人长期砍伐桂树,桂树砍伤了又随即愈合,这个人姓吴名刚,叫吴刚。

别玩小聪明,想想有什么生肖?

是玉兔吧?

恭喜你答对了。覃丹红一下子惊喜地抱住刘河,哈啦一声给刘河脸上一个吻。

行了,别闹了,你看你,又来了。刘河轻轻推开覃丹红说。

人家给你奖励嘛。

我不要。

小气。覃丹红说,继续,喏,还有这首吧。

刘河顺着覃丹红纤细凝脂的手看去,只见在一幅全裸的少女插图旁有一首特码生肖诗:狗前猪后认一认,真真假假混一读,逢年过节此一拜,奥秘自言表自明。

这是什么意思?覃丹红问。

什么意思呢?刘河的头脑里乱哄哄的,他被眼前的插图弄糊涂了。他定了定神说,这诗的意思是说,这诗出的码是祭拜祖宗用的东西。平时,我们祭祖用什么东西?

鱼呀肉呀香烛呀。覃丹红说。

生肖里有鱼肉香烛吗?刘河无奈地笑问。

有鸡鸭鹅,有猪牛羊,还有……

生肖里有鸭鹅吗?

哦,我知道了,是鸡、猪、牛、羊。

能用牛肉来祭祖吗?我们通常用的少不了的祭品是什么?

鸡!对!是鸡!覃丹红高兴地又紧紧搂抱刘河尖叫起来。

别闹!刘河又轻轻推开覃丹红说。

你真神!比云岩村的三癣头疯子讲的码还要准。

云岩村的三癣头疯子会讲码?刘河笑问。

是呀,三癣头疯子讲码很准,他说中了几次。每天都有人到他家门口等要特码。

他怎样说码?怎么样给你们特码?刘河似乎对这疯子说码感兴趣。

你说错了,三癣头平时是疯子是真的,但研究特码,他比谁都清醒,比谁神仙还神。

真的?

真的。

刘河叹息道,不怕流氓没文化,就怕流氓有文化。

哥,说什么呢?流氓有文化也是社会的进步嘛。覃丹红说。

唉,如今这世道,不怕疯子没文化,就怕疯子有文化啊。

哥,你又乱讲了。

其实,刘河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刘河知道,三癣头疯子发的是花癫病,因经媒婆引线,相过几次亲,人家女方家嫌他家穷,又生了一头癣巴告吹而发疯,都四十岁出头了,媳妇还没娶到,倒成了个疯疯癫癫的人。平时,不仅村里的妹子迎面遇上他都躲开,就连村里的老人小孩也一样,因为,只要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绿苍蝇嗡嗡跟随他。

然而,时过境迁,眼下,三癣头可吃香啦,每到出码的当天,总有一大群人聚在他家门前等要码,那场面象个小圩场。

他怎样告诉你们特码?刘河好奇地笑问。

很简单,他整天关在屋里,他每天都要出门一两次,他一出门,就说明送特码来了。他手里拿的东西,他说的话,往往就是告诉人们特码。要是他拿提桶敲6下,那就出6,敲12下就出12。有人买糖果去给他,要是他捡起5颗糖就出5,吃3颗就出3。有一回,人们在他家门口等了大半天,他都紧闭房门,可到了傍晚,他开门出来拉屎,可是手里什么东西都不拿,也不讲话。人们就不知道他的意思了,只能猜测了,都猜测他出来进茅房拉屎就是透码,人们左猜右猜,最后猜出个9,你说,神啦,当晚六合彩果然出9。

刘河笑了,这疯子出来拉屎怎么跟9有联系呢?

这你就不懂啦,有人跟他进茅房了,他不是拉屎,而是拉尿。你说,他那拉尿的老二不正是9?

刘河噗哧笑了起来,朗声笑道,疯子拉尿的样子竟是特码!哈哈……刘河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都涌出来了。

看见刘河笑弯了腰,覃丹红更来劲了,她笑道,更有好笑的呢。

听到覃丹红说有更好笑的,刘河便嘻嘻止住笑,听覃丹红往下说。

妇女们想尽办法套三癣头说特码,你说她们怎样套?

刘河摇摇头,觉得村民们真是赌疯了。

三癣头不是为娶媳妇疯的吗?他想女人想疯的!没近过女人身的男人当然是最需要女人的身子。可有的女人脱下裤子给他搞,他都不会搞,只会摸人家的奶子,摸人家的奶子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有时伸出两个指头摁一下,有时张开五指盖人家的奶子。盖的时候还是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慢慢地往下摁。起初,女人们都不懂得什么意思,后来,有一回,村头的二寡妇让三癣头摸奶子,三癣头手盖她奶子时,只盖到三就停住了。二寡妇出门后,人们问她出什么特码,二寡妇说,肯定出03,人们问她原因,她说三癣头摸她奶子三次。果然,那晚六合彩出的竟是03!说到这里,覃丹红住口了,她不解地问刘河,你为什么不笑?这不好笑吗?

刘河摇摇头说,愚蠢!愚昧!为了钱,什么叫羞耻也不懂了!人格也不要啦!

人格?人格值多少钱?绿花花红灿灿的百元大钞才是钱!象二寡妇,多少年没男人摸她了,她还乐意让男人摸呢。我的身子不是也让你摸过吗?你现在就可以摸,说不定还能摸出特码来呢。说着,覃丹红忽然抓起刘河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脯上……

刘河身子猛一激灵,忙抽回手,后退两步摆手说,别这样,大白天的,妹,不要这样!

覃丹红噗哧笑了,嗔怒道,看你慌的,真不象个男人!

刘河惊诧地注视覃丹红,似乎不认识面前这位义妹!他的未婚妻!他觉得覃丹红变了,变得他不认识了!村民们也都变了,变成了疯子!刘河痛苦地这么想。

中午,刘河在厅堂里看电视,覃丹红在二楼研究六合彩特码。村东头的二寡妇抖动着胸前那对大奶子笑嘻嘻进门来了。

阿河呀,你爸在家吗?

刘河听到二寡妇说要找养父,他想起覃丹红说的二寡妇向三癣头要特码的事,嘴巴里就象飞进了一只苍蝇,一阵的恶心,想吐。他知道她来做什么,但他却假装不知道。他厌烦地摇头说,不在,我妈,我妹都不在,就我一个人在家。

丹红也不在?二寡妇不相信。

不在,他们上街去了。刘河说。

他们不在,找你也行。二寡妇说,我想让你帮个忙……

借钱是吧?还没等二寡妇说完,刘河便打断她的话。

二寡妇笑了,连连点头说,你真聪明,怪不得考上大学。

我是学生,哪有钱?你找错人了。刘河说。

找对人了,你阿爸是矿场主,发财佬,你当了覃文的女婿,他还不是大把大把地给你钱?

我真的没有钱借给你。刘河说,你也不要老借钱赌六合彩了,老是输,你拿什么来还?

借二百给我吧,这期,我肯定中,三癣头疯子已经给我特码了。

你别信那疯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干活吧。要不,去帮我阿爸担矿装矿,还真的来钱,不用借。

我才不去呢,多累!再说,去装矿了,哪有时间研究特码?

别研究什么特码了。刘河说,你要是借钱赌六合彩,我有钱也不借给你!

你怎么这么对我?我大小还是覃文的堂姐,你还得叫我姑哩,亏得你有福气要了丹红做媳妇。

我叫你做姑,也不能帮你去赌博,做犯法的事!刘河气愤地说。

好好!我不借你的,借覃文的可以吧?

也不行!刘河说,我爸不是对你说过吗?他已经给你几次钱了,他不仅警告你,以前借他的钱,他可以不让还,可以后再来问他借钱赌六合彩,别作梦了!不给你进这家门!

哎唷,阿河哩,听你口气,倒真象是这家的主人啦。你要知道,你还没有跟丹红拜堂哩。

拜不拜堂,跟你没关系!你走吧,我阿爸提醒过我,要是你来借钱,就赶你走!

你!我不借你,我借丹红去!真是的。二寡妇扭头往门口走去了。

这时,覃丹红下楼来了,急忙喊住了二寡妇。

二寡妇看见丹红下楼来,象见了救星般一阵风来到覃丹红跟前,笑嘻嘻地说,阿红,还是你懂事,你看阿河,他还没跟你拜堂呢,就管起你家的钱来了。你看,刚才他还骗我说你不在家呢。

不拜堂也是我的未婚夫了,是这个家的主了,当然可以作主了。覃丹红笑道,刚才,我听到你说要借二百块钱赌特码?

是呀!二寡妇说,我保证这期中!

三癣头摸你啦?

摸啦。

几次?

4次,还给了我4粒糖!二寡妇眉飞色舞地说,肯定出04!

好!给你二百块钱。覃丹红从口袋里掏出三张面值一百块的,抽出一张塞进口袋里,递二张给二寡妇说,给你二百块。

给我?不是借?二寡妇盯着钱不敢接。

对呀!你透码给我,我愿意给你呀。

阿红,你怎么乱给钱给她呢?她是拿去赌六合彩的!

我正是给她钱去赌六合彩!覃丹紅说,钱,二百块,拿走吧。

二寡妇伸手抢过钱,笑嘻嘻肥胖屁颠屁颠地离去了。

待二寡妇离去,刘河口气硬邦邦地说,你怎么乱给钱给她呢?你这是帮她去犯法!你懂吗?

犯什么法啦?谁犯法啦?这是那边允许的,人家甚至都早在网络上赌六合彩热闹的不得了。

政府是不允许赌六合彩的。你也知道,派出所正在抓庄家,有几个六合彩庄家被抓罚款,你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我愿意赌,你管不着,派出所抓的是庄家,又不是抓我。

你别说,有天会抓到你!

抓到我就抓到我,我倒想让派出所抓我去,我想看看你这个未婚夫管不管我呢!

我才不管你呢。刘河气愤地说,扭头出门去了。

村巷里到处弥漫着谈论六合彩的气氛,村民们见面必问六合彩,村巷里经常走动着手拿六合彩资料,低头看六合彩资料的村民,只要是三五成群聚在一块的,肯定是在研究六合彩。

六合彩出码是有固定日子的,一般是每周的二、四、六晚上八点。这天又是六合彩出码的日子。天气格外的清爽。一大早,樊花和曾刚伟就坐着摩托车找覃丹红和刘河来了,说一起去找三癣头疯子要特码。

刘河知道,想去要特码的,自然是覃丹红和曾刚伟,樊花是不会赌什么六合彩的。她是逼不得已陪曾刚伟来的。

樊花和刘河是同一所师范大学同一个系的同学,志趣相投,都是师范大学学生记者团的成员,经常一起参与学校里的活动。而曾刚伟却是拉矿的卡车司机,经常来拉他养父的滑石矿,跟覃丹红早就混熟了,而且,经常在刘河面前眉来眼去的,甚至还经常在一起研究花花绿绿画有女人裸体的六合彩资料。刘河总是有这种感觉,说不定,覃丹红的奶子早就给曾刚伟摸过了。可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樊花和曾刚伟也是有婚约,他们的关系已经公开化。说什么,曾刚伟总不能那么乱来。再说,覃丹红也不会犯糊涂吧。

樊花不是曾刚伟的亲姐姐,是曾刚伟的父母在她刚出生三个月的时候捡回来抚养的。据村民传说,那一年,是个冷得让人打寒颤的季节,她的养父养母上县城,在车站里,有个妇女把一个婴儿让养母帮抱,说要上厕所,可她养母抱了大半天,天都快要黑了,总是不见那妇女回来,养父和养母明白了,準是遇上那事了。养父养母急忙打开小棉布,发现婴儿的胸前有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一张医院出的出生证明,这个婴儿还末满三个月,出生证明的眉头上隐隐约约的写明婴儿父亲的姓樊,樊什么,没写清楚,家住哪里,也没写清楚。这是天意,说什么也是应该跟这婴儿有缘分,这大冷的天,总不能掉下不管吧,于是,他们只好把她抱了回来,意思是等着,要是有人上门领走了,那也就算了,要是没有,就抱养了,于是,这个婴儿就是后来的樊花。奇怪的是,一年后, 养母便生下了曾刚伟。养父养母认为是她为他们带来了曾刚伟,认定她是曾家的福星,视她如手上捧着的一个鸡蛋。用心照顾她,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供她上学,处处让着她,想办法让她高兴。在养父养母眼里,樊花早就既是养女也是媳妇了。不给她跟要曾姓而留樊姓,目的也是很明确的,就是同姓不好通婚,樊曾异姓才好成婚啊。多年后,养父养母或有意或无意地都在做事和言语中透露出这个意思。甚至,等樊花和曾刚伟上初中后,养父养母便给他们提出了这个意思。好在闭塞的山村里,定娃娃亲的是常有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樊花和曾刚伟自小一起玩,可也真的是两小无猜,双方都有好感,甚至也默认了。其实,樊花懂得自己的身世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自己的新生父母,也没有什么线索去找,再说,养父养母和曾刚伟对自己好的也是无以言表,她真的已经不能离开他们了,嫁给曾刚伟更好,当养父养母的媳妇也就最好不过了,这样,她就不用离开这个家了。因此,村里人对这样的一件好事也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曾刚伟长得五大三粗,虎头虎脑,初中毕业就回来学开矿车,向覃文借了钱买了一部卡车替覃文拉矿,答应赚钱供樊花读高中,读大学。待樊花考上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养父养母便跟她名正言顺地向她摊牌,并讨论起了婚事,她竟然也同意了,只是,她向养父养母提出了必须让她大学毕业后才能结婚,向曾刚伟提出了毕业前不能发生关系的条件,他们也都同意了。

就这样,一对似姐弟又似夫妻的奇特恋情,在闭塞而纯朴的乡村拉开了序幕。

有的时候,刘河总觉得覃丹红和曾刚伟倒是很般配,可往往有这种念头闪出的时候,刘河总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骂自己混帐!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樊花曾刚伟和覃丹红刘河他们是一见如故,从小就成了好朋友,上初中后经常在一起玩,玩得很开心。

今天,樊花和曾刚伟来到,覃丹红的家里就热闹了。樊花和曾刚伟一起坐摩托车一到家院门,车刚停稳,曾刚伟一到来就直奔覃丹红而去,开口便是问今晚要什么特码或要出什么特码?话题都让六合彩给占去了。曾刚伟和覃丹红谈起六合彩的特码来真是头头是道,让旁边的刘河和樊花只有听讲的份,没有插话的机会,倒是把樊花和刘河凉在一边,任由他们说话。樊花和刘河听得不耐烦了,干脆,他们也坐到边去谈自己回来后的见闻,谈论起让人担忧的六合彩。对他们来说,六合彩这个话题自然是很沉重的,六合彩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可樊花和刘河的担忧,似乎也是多么的无奈,多么的无能为力啊。

曾刚伟和覃丹红说要去找三癣头疯子要特码,叫樊花和刘河一起去,樊花和刘河拗不过,只好跟随他们一起去。樊花和曾刚伟,覃丹红和刘河分别坐一辆摩托车,可让刘河不可思议的是,覃丹红不让刘河开摩托车,她自己开,要和曾刚伟比技术。刘河也让着她,坐在车后架上,任凭覃丹红开车,乐着,一路的笑声,回荡在山野。

云岩村距离曲流村不到10里。一支香烟工夫,刘河曾刚伟他们就到了。这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乡村小山庄,三面环山,面对一片田垌,田垌里已经收割的水稻只留下一晃泥水以及泥水中突显的水稻根茬,一条公路象灰蛇穿过田垌,在公路口,有一条村道直通向云岩村,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村头聚集了人群。果然,刘河曾刚伟他们进村来到三癣头家门前,发现三癣头家门前早就成了个小圩场。村民们这里一群,那里一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聚在那,似乎在谈论着,可他们的目光却不时焦急地投向三癣头疯子家紧闭的大门。

怎么样?三癣头还是不开门吗?覃丹红和曾刚伟停好车便直接向旁边的人群问道。

不开门,不过,有几个婆娘趁早进去了,关上了大门,不让人进去。有村民说。

要是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场合,象覃丹红穿着吊带背心,露出肚眼,发染黄色的,会把村民们的目光引过来的,可是,这个场合,这个时候,村民们眼中有的只是特码,有的只是能给他们提供特码的三癣头疯子。覃丹红已经不是众人注目的对象了。

樊花说,这疯子清醒了,村民们倒成了疯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刘河说,既然来了,就看看吧,就当做个社会调查。

也好。樊花叹了口气说。

村民们都拿目光投入三癣头疯子的家门,等待那扇门打开,似乎好让村民们进去捡金砖一样,好不吸引人的眼球。等了一阵子,那扇门终于吱呀的打开了。这吱呀的开门声,就象马拉松比赛的枪号声发响一样,村民们一下子便涌了上去。村民们看见从那扇门出来的只是三个女人,而不是三癣头疯子时,显得非常失望,都叹气道,三癣头不出来!他怎么会不出来呢?可叹气声刚过,村民们便又清醒过来。涌上去把三个女人围住。

出什么码?

三癣头怎样说?

他没吭声!显然是三个女人说的。

怎么样?摸了吗?

摸了!

几次?村民们急迫地问。

摸我三次。

出03!有人说。

摸我八次。

出08!又有人断定。

他摸我的腿根。

几根指头进去?

两根。

出20!有人高声断言。

出20!村民们纷纷传言。

出02!又有村民断言。

村民们于是便在20和02这两个数之间争论,闹得不可开交。

真是疯了。樊花说,我们走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又有女人进去了。有村民提醒道。

又关上门了。

这小子,为没有女人发疯,眼下倒好,搞女人搞个够!

他搞不了,只会摸。人们嘻哈议论着。

我们走吧。樊花说,他们不走,我们走。

刘河把樊花的意思跟覃丹红和曾刚伟提出,曾刚伟和覃丹红竟然同意让刘河和樊花先回去。

刘河和樊花快速地离开了这个疯狂的地方。

第二天清早,刘河起床后,覃文便告诉他说,虾腰二婆死了,让他过去帮忙干点活,说什么虾腰二婆也是族里人,论辈份,刘河还得叫她曾祖母呢。

刘河说,昨天不是还研究特码吗?怎么说没就没了?过几天就到春节了呢。

可能是不中奖,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走了。覃文摇头叹气道。谁知道呢?

刘河嘴上说好的,这就过去,可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愿意。屋外是阳光灿烂,可他的心中却是阴沉沉的。

曲流村有个风俗,大凡村里有红白事,几乎全村人都出动相帮。这红白事,需要的是人手。象丧事,就需要人去报丧,需要人去请师公,需要人去做寿棺,需要人去碾米购鸭鱼肉,需要人宰鸭洗鱼洗菜,切需要人动刀子掌勺,需要人接客送客等。眼下的乡下,就连办丧事象办喜事一样,办得高规格高档次,不象以前,办丧事时很简单,煮一大锅粥,一大锅黄豆或玉米,加上水豆腐,就算不错了,可眼下,社会改革了进步了,办丧事可就得八大碗肉菜,如是有点钱或家中有人吃皇粮什么的,可得上桌十二大碗呢,或者老人高寿的,还当是办喜事一样来热闹呢,真让人弄不明白。

虾腰二婆的家就在村头,虾腰二婆已经八十有五,算是高寿,得按照喜事来办。村道里来回走动的村民有的已经穿上了灰白的孝衣,穿孝衣的大多是三四十岁上了年纪的村民,有的头上或肩膀上已经绑上了白布条,这些都是还未成年的小孩,或者是与虾腰二婆没有亲戚关系的村民。来回走动的村民大多都是从虾腰二婆家来回的,从村民们的脸上似乎没有看出悲伤的神色,痛苦的样子,互相招呼着,说些办丧事的事,有的直接就站在村道上交代一些办丧事的事,比如谁去报丧,谁去请师公,谁去做寿棺,谁去碾米购鸭鱼肉,谁宰鸭洗鱼洗菜,谁动刀子掌勺,谁接客送客等等,交代得相当的周到。

其实,在乡下,但凡村里有什么红白事,都是由村里早已约定俗成的红白事理事会来组织办理的。大多都是由村里的村、庄干部、退休的干部职工、教师,或有威望能说得上话的村民来组成。理事会还分别由几个组来组成,象文书组、报丧组、接待组、财务组、购棺组、采购组、清洗组、动刀组、掌勺组、上菜组、扛棺组、哭喪组等等,安排得整整有条,非常周到。村里只要有了这红白事,事先就要报告理事会,由理事会的负责人招集相关的人员来开展工作。

刘河算是覃丹红的未婚夫,曾家的人,当然要到场。刘河到场帮忙,算是给了覃丹红家很大的面子了。刘河有的是力气,他到了虾腰二婆家那里,理事会的负责人不会让他做文书等其他活的,因为这些活已经有专人负责,他们干得多了,有的是经验,这些活,别说是应该适合大学生这些有文化的人来做,其实不是的,不适合的,红白事的门道自有传统的门道,没有经历过,不是大学生就能做的。刘河来帮忙,主要还是当帮手,协助搬木头来,把木头劈开,劈短好煮肉煮菜。

虾腰二婆在村里算是高寿了,参加高寿丧事,算是接福接寿,而且她辈分高,所以,来参加干活的人还是比较多,比较自觉的。虾腰二婆家的门前早就聚集了来参加帮忙做丧事的村民。其实,村民们积极来帮忙办虾腰二婆的丧事,主要原因当然是出于约定俗成的红白事事理,但这虾腰二婆的丧事却还暗含玄机,你听听村民聚在一块谈论特码,希望虾腰二婆能给他们透露特码,你就知道,他们的热情是在于已经过世的虾腰二婆能给他们透露特码!他们认为虾腰二婆生前对六合彩非常的有研究,而且平时猜的码也是很准的,眼下,她将要到阴间去了,她透的码会更加准的,因为,村民们在之前过世的村里老人的丧场上已经得到过六合彩的特码,只要中特码,中一块钱就奖四十块钱,四十倍的奖金呀,谁不想要?谁跟钱过不去,谁跟钱有仇呢?

很快的,师公请来了,师公们一来就开始忙碌,有的挂祖师图,有的写灵位,有的写幡条,有的甚至开始弄锣鼓了……门外,用竹杆子做成幡旗杆,上面已经挂上白幡,高高地立在那,幡条迎风飘扬,甚是让人心凉。

虾腰二婆很快就净身入殓了。棺材就停在厅堂中央,棺材的头部对着大门,写有寿字的棺材一端安有一张八仙台,台上摆上灵位,香炉,一盏油灯,还有糖果等。一张花红被子把棺材和八仙台隔开,棺材两边都坐满了守孝的子孙及亲戚,八仙台的前面铺有一张席子,是给上香的村民备用的。因为,村民们要急着在虾腰二婆的寿棺上印求特码,请虾腰二婆给他们供特码。村民们都暗地里说,虾腰二婆都入殓了,师公请来了,幡纸挂上了,灵牌安上了,香烛也点上了,我们应该也可以问码了吧?有的村民说,还不行吧?师公的锣鼓还没响呢?锣鼓响了,经也念了,才灵。

天,慢慢地暗了下来。师公开始敲锣念经了,师公和着锣鼓声念了一段经后,接着放了一封炮仗,三个穿着红长衣衫的师公随着锣鼓声、唱经声的和起,道场就算正式开始了。

锣鼓声响得很脆亮,来吊丧的村民便开始弄特码了。二寡妇首先点上了三支香,举在额前,微闭双眼,口中喃喃有词,鞠了五次恭,后面站着的人群也紧跟着哗啦啦鞠了五次恭,然后,二寡妇把香插到香炉里,拿起台上的一张黄纸往寿棺的寿字上按,她屏住呼吸,在众人的期待中,张开手掌往黄纸上抹了八次后,把黄纸比在灯光处,仔细地看黄纸上出什么特码。

旁边的村民急了,问道,快看,画出什么生肖?

二寡妇不急着回答,她认真地比划了几回,点点头说,虾腰二婆告诉我们,出鸡!你看,这线图,象不象鸡?你看那头冠,那爪……

不象。象牛,你看那牛角,那尾巴……

出18!你看,这里有18这两个数字。

出36!你看,这里也有。

村民们嘻嘻哈哈,不时爆出一阵阵笑声,好象这里不是在办丧事,而是摆婚席,喝喜酒。

可是,这样的吵闹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阻止。师公们照样敲他们的锣鼓,念他们的经,三个穿着红长衣衫的师公也照样随着锣鼓声、唱经声跳起他们的师公舞,对村民们的笑声、黄纸弄码的吵闹,他们全然不管,只管他们的师公经事。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来上香就行,丧事理事会的有也不管这事了,任由村民们闹去了。

村民们来上香,也象二寡妇一样口中喃喃有词后,便拿起灵台上的黄纸,盖住寿棺上的寿字,嘻嘻哈哈地查问特码。可是,闹了一整夜,黄纸上印出来的图案哪个生肖都有,哪个数字都有,令村民们摸不着头脑,无法定出特码。就这样整整闹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虾腰二婆出殡时,村民们还是无法断定特码,因为出的图像和数字太杂了,村民们无法断定。村民们为定特码闹得不可开交,连出殡的时间都推迟了。因为过几天就到春节,家属也急了,这寿棺停在厅堂不出殡,这那行?可众人不让出殡,总是找出一些理由来阻拦,家属也是没有法子。有人暗中向家属献策说,不要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了,今天出殡,就拿今天来定特码,今天是27号,就出27码!丧主家属得计,依计而行。丧主对村民说,既然定不下特码,那就要今天的日子来定特码吧,今天是27号,就出27码!众村民觉得有道理,因为,丧主代表亡主来说话,都一样是灵的,村民们都信,于是村民们就把今天出殡的日期定为出特码的数字。好,有村民说,今天27号,就定27码!于是,虾腰二婆顺利出殡,在一阵阵的锣鼓声、念经声和和鞭炮声中,棺材让村民们抬出屋,抬到山上去了。

结果,这期六合彩出的特码是15。

村民们只能在长嘘短叹中迎来了欢乐的春节。

第 三 章

火车往往连系着城市和乡村,连系着城市和乡村不一样的历史和文明。这时,一列火车无声无息地从这座城市的郊野驶过,消失在蓝天白云深处之后,樊花才把目光从闪着蓝光的铁轨上收回。她嘘了一口气说,刘河,我有种预感,这样下去,我,还有你,我们各自上大学前定下的婚约,很有可能要自行毁掉。

为什么?刘河也把目光从远处的铁轨上收回,不解地注视樊花,满眼的疑惑。

淡淡的笑意浮在樊花脸上。她摇头道,城市毕竟是城市,农村毕竟是农村,属于双铁轨,我们都将被各自的生活环境融化的。说这话时,樊花的目光越过高楼,越过大街上花花绿绿的门牌、广告牌,越过郊野,显得格外坚定。

刘河沉默了,目光平视前方。刘河和樊花的脚下就是大学校园,他们的大学母校。刘河的目光从教学大楼6楼往下落。他看到的是掩映在绿树成荫的校道两旁的奶色路灯杆,以及比灯杆大一点的时隐时现的人影。对樊花的话,他似乎听而不闻,没有什么反映。

你怎么不講话?樊花的目光也紧跟刘河的目光投向楼下,仿佛在追寻刘河目光的目标,想通过他的视线目标猜度他的心里。

刘河笑道,大浪陶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毁不毁约,得看各人的修行和行动。

你不想毁约?樊花的目光是试探式的,带着疑惑。

应该不毁约。刘河说,我和我妹是有感情基础的。我父母死后,是我养父养母把我养大,送我读书,我小时候还和我妹、养母同铺几年呢。我真忘不了上初中时,我和她一起同坐单车上学回家的情景。

樊花发现,刘河说这话时,脸上充满着对往事美好的回忆和亲情,这种回忆和亲情甚至忽略了她的存在。

可我抵挡不住城市的诱惑和环境的侵蚀,我也许会变的。樊花说,曾刚伟也许也会变的。

不会的!刘河脸上的亲情消失了,他摇摇头说,毕业后,我们只要不留在城市,回到故乡,应该说,我们就不会违约。

樊花似乎没有想到刘河会这么说。她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对!也许你说得对!

刘河微笑地注视樊花,似乎不相信樊花思想会这么快转弯,因为,他发现樊花在说这话时,目光是飘忽不定的。

我们的婚约,让我想起了封建社会的童养媳,你认为呢?刘河笑道。

形式相似。樊花摇头说,本质不一样。至少在和曾刚伟确定婚姻关系时,我和他是自愿的,而且都已经到了法定婚姻年龄。

有没有报恩的意思?刘河忽然问。

当然!樊花的口气是肯定的。滴水之恩,只能这样才能如愿报恩。

你怎样看待这门婚约?说这话时,笑意从刘河脸上消去了。

樊花轻叹道,我认了这门亲事。可我倒觉得我和他们象一家人,和刚伟不象夫妻。

看见樊花脸上挂起无奈的笑纹,刘河便笑道,那何必强迫自己呢?

我也说不清。樊花摇头叹道,也许这便是我决意要读大学的原因之一吧。我想找个环境,试图改变自己,看自己是否能有勇气跨越这一步。

你想借上大学这个平台远走高飞?刘河觉得女人真的是难以捉摸。也许你是说了大实话了。

是有这个意思,曾经有过这种想法。樊花笑道,你呢,怎样看待你的婚约?

刘河叹息道,我养父养母待我如亲生子,我对我妹好,我妹也对我好,这就够了。我努力考上大学,只是想表明自己的人生价值,给养父养母一个面子,一种安慰。我认了,人生就这么样。

这算不算人穷志短?樊花的脸上泛起了真诚的笑意。

不!你试想一下,要是我们的养父养母不收养我们,或者收养我们的那家很穷,没有能力供我们读书,或者对我们不好,我们的处境将会怎样?刘河轻轻叹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挂着笑意。

樊花点点头,泪水便涌了出来,她别过脸去,强忍着泪水,可她还是不得不抬手擦了泪水。对刘河的话语,只有象她和他最能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最能感受到人间的亲情,最能品出滴水之恩的含义。

刘河止住了话头,默默地看着樊花,轻轻地叹息,待她平静后,才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其实,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同样也认了这门亲事,把养父养母当亲生父母看待的。

樊花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应该遵守婚约。

有意思。刘河笑了。

是有意思。樊花也笑了。

我们俩怎么办?刘河忽然问。

我们?樊花思索片刻,她自然懂得刘河的意思。我们兄妹相称好不好?

刘河摇摇头说,不!在高校这个情人国度里,我们兄妹相称,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唱戏还怕锣鼓响?对内兄妹相称,对外同学或朋友相处吧?

樊花想了一下点点头说,行!就这么着,你是兄我是妹。

好!刘河显得异然兴奋。他的目光横扫眼前的楼房、树木、远处的山峰,似乎眼前这些景物都是属于他的。他微笑着紧盯樊花,欲言又止。

樊花觉得刘河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忙问道,你怎么啦?想说话又吞吞吐吐的。刘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读读大诗人汪国真的诗吧?

好啊,我看你又抄什么诗。樊花连忙问道。

是《走向远方》。刘河把纸张递给樊花。

樊花接过纸张,朗诵了起来:是男儿总要走向远方/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辉煌……

诗写得太好了,写出我们此时所想说的心里话。樊花刚朗读完就接着评论道。

是的,刘河说,当代著名诗人舒婷、顾城等诗人的诗已经被编入大学教科书,据介绍,汪国真的诗,有的大学教材也编入了。汪国真1982年毕业于暨南大学中文系,分配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后任《中国文艺年鉴》编辑部副主任。1985年起将业余时间集中于诗歌创作,期间一首打油诗《学校一天》刊登在《中国青年报》上。1990年开始,汪国真担任《辽宁青年》、《中国青年》、《女友》的专栏撰稿人,他的诗影响很大,在全国掀起了一股“汪国真热”。

是的,“汪国真热”正在全国掀起,他的诗歌手抄本广为流传,席卷了无数青年人,尤其是当下正经过青春期的60后的大学生和70后的中学生,汪国真的诗歌陪伴了我们的青春,映射出的是整整一代人的心情。樊花说。

汪国真的诗歌是有争议的,喜欢者众多的同时,不少人认为他的诗歌过于通俗,朗朗上口,但缺乏足够深度。刘河说。

其实,汪国真的诗歌哲理浅显,抒情方式较为简单,而且,他的诗歌内容,缺少当时社会变革的时代特征。他的诗歌,很多都是轻快的小调,缺少足够的深度和厚度,未能进入较高的文学层次。但是,他的诗歌的优点也很明显,比如明白如话、浅显易懂,思想积极向上,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诗歌,对那些故弄玄虚、故作高深、过于自恋的诗歌,也构成一种反讽。他的诗歌能做到了雅俗共赏,让普通大众喜闻乐见,有其充分的理由存在。樊花说。

“汪国真热”的掀起不是偶然的,正是社会一定阶层,尤其是大学校园这个阶层的一种心态的折射。刘河说。

你评价很对,中要害了。樊花说,我也注意到了。

是的。刘河低头沉思了一下,点头说,是的,是的。

你想说什么?樊花从刘河的眼神里很明显地看出,他有什么话要说又似乎担心什么,又不想说。

刘河说,你注意到了没有,周末早上,校园清洁工意见最大的事是什么?

樊花不假思索道,应该是宿舍楼地面上甩碎的啤酒瓶吧?虽然,男同学周末在宿舍喝啤酒甩瓶的现象偶尔发生,但她总觉得作为一名大学生,尤其是师范生,更不应该有这种行为,至少,不应该无形中给校园清洁工增加工作负担。

不是,刘河摇摇头道,你再想想。

那是什么?樊花似乎有点惊讶。

是后花园草坪上扔下的避孕套。刘河摇头笑道,大学校园,真的不可思议。

樊花怔住了。她根本想不到,刘河会说出这个让她耳根发热心跳加剧的事情。其实,她真的还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很少走那里,真的没有发现这种令人脸红耳赤的现象。

后花园指的是校园内一片树林草坪地,是情人们晚上散步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往往周末早上,草坪上总是散落一些避孕套,让学校领导和保卫科伤透了脑筋。

红云爬上了樊花的双颊,可她脸上的笑纹却全没了。刘河,你可别想打我的歪主意,想占我的便宜,绝对不可能!

那当然!阿妹,我们既然都遵守婚约,就绝对不能有非份之想。我跟你提这些,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我们都是绿园记者团的成员,应该履行我们的职责,想办法用我们的笔遏制这种有煞大学校园风景的现象。

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都是过了结婚年龄的公民,青春骚动,精力过剩,好奇心强,什么都想试一试。樊花摇头叹道,处女的时代过时了,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贬值了。

精力过剩?刘河笑道,把精力投到求学上,那还过剩吗?

除了求学,还有精神上,生理上的需要呀。

说的有理,关键是引导。刘河说,阿妹,你和曾刚伟那个了吗?

哪个?樊花的目光投到远处,不敢正视刘河,她在心里胡乱地猜想着刘河的意思,她小聲道,接吻?

更进一层。刘河也压低声腔说,目光中显出羞涩。

没有!樊花摇头说,你呢?

刘河沉思了一下说,也没有!我和我妹已经约好,要等到大学毕业。

我说没有,你相信吗?樊花笑道。

刘河盯住樊花一会儿说,人家不相信,我相信!你呢?

我也是!谁会相信我们呢?

学校里还有几个和我们一样这么传统封闭呢?刘河说,目前,在城市各个旅社宾馆都设有国家免费避孕套自取箱了,还有多少个女孩子在乎什么贞操呢?

那也是,不过,在高校里,也许还有不少同学和我们一样吧,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同学会获学科奖学金呢?

那也是。就象跟我同室的张群,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活动都不感兴趣,跟梁丽娜刚好相反。

你想考研吗?刘河忽然转开话题问道。

不!我想早点参加工作,我想当作家,除了传授中文知识,还应该把我们学汉语言文学的专业知识发挥。

刘河点点头说,我也是,阅读了那么多的文学作品,总得受到一点感染吧。

对。樊花说,我有个想法,我想从舆论上阻止后花园草坪事件蔓延,你认为怎么样?樊花兴奋地说,利用我们手中的笔。

好啊!刘河说,我们可以合作调查,做连续报道,争取更多的舆论支持。

这时,一列火车又无声无息地驶过。刘河和樊花都止住话语,目送火车从远处飞驶而过,驶向效外原野,消失在天边。眨眼工夫,铁轨上又恢复原先的模样,空荡荡的,泛着蓝光。

我们就是那双发蓝的铁轨。樊花说,永远是平行线,你说是吗?

是的。刘河说,不过,火车终究要到达终点站的。

樊花沉思片刻,点点头,脸上漾起笑纹,笑得那么灿烂,象一朵日光下的荷花。

樊花和刘河开始实施他们的采访调查计划。

他们首先来到学校大门值班室采访门卫。门卫是一位年过花甲的瘦老头,公安部门的退休民警,眼睛小但眼瞳漆黑,目光锐利,工作责任心很强,很关心学生。得知樊花和刘河的意图后,瘦老头显得格外兴奋,表示全力配合,把这件事给摆平了。

我能帮二位记者什么忙呢?瘦老头问。

周末晚,帮我们做好来访登记,好吗?樊花说。

可以呀,这是我的职责。瘦老头两眼放着漆黑的光泽。

是这样,我们打算有这样的行动。刘河如何这般地把事情告诉瘦老头。

瘦老头连连点头说,好的,这事不难,我知道怎样做。

平时,你是怎样做来访登记的?樊花问,怎样辩别哪个是本校生?

需要登记的一般是大车进入,还有不是学生年龄段的人员。学生年龄段的只能凭感觉。

不是凭校徽进出的吗?樊花又问。

校规是这么定,可实施起来就难,你们也知道,有的学生好像觉得戴校徽,让他丢脸。瘦老头生气地说,你们当学生记者的,应写文章说一说。

刘河点点头说,对!要报道一下,发挥舆论作用。

我能看一下来访登记簿吗?樊花问。

当然可以。瘦老头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两本登记薄。

刘河翻看那本旧的。樊花翻看正在使用的本子。

樊花翻了几下,忽然惊叫道,刘河,你看,前周有人来寻访我。她把本子递给刘河说。假名,我不认得呀,这是假名。再说,这两周也没有外校老乡来找我呀。

怪啦,看日期,是星期几?

是周末。樊花说,再看还有没有?

怪啦,也有我的。刘河说,只是不比你多。

这时,有几位男生要出大门,樊花拦住他们,让他们看近期的来访登记。结果,让樊花刘河他们大吃一惊,这几位男生或多或少都有来寻访他们的记录,可事实上却没有。

应该说,寻访我们的这些人是认得我们的。刘河说。

樊花沉思片刻,笑道,我明白了。

采访结束后,刘河樊花又如此这般地交代瘦老头,然后,赶回教室写他们的报道去了。

傍晚时分,两篇分别题为《请戴上你的校徽》《“假洋鬼子”冒名寻访进我校》的报道文章在绿园记者团的黑板报长廊专板上登出来了。虽然文章不是铅字,但那两篇粉笔写成的报道文章在这个师范校园里不亚于当年美国投向日本的那两颗原子弹。

黑板报长廊位于学校的中心地带,学校食堂附近,而且处于交叉路口,食堂广场的草坪边上,只要一到吃饭的时间,黑板报长廊往往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每当这个时候,一群群手拿饭盒的少男少女们就会涌向黑板报长廊,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黑板报长廊上的文章,特别是新闻报道,是必看的校园新闻,等看完长廊上的文字,一盒饭也就吃完了,一举两得,等洗碗后就可以去别的学校找老乡打牌,或逛大街,或花前月下去了。

这个时候,黑板报长廊前聚满了人群。同学们议论纷纷。刘河和樊花合写的《“假洋鬼子”冒名寻访进我校》一文,象一块砖头砸进山塘里。很多同学都不敢相信竟然有这回事。可他们都知道,这是新闻报道,新闻报道是用事实来说话。

刘河和樊花穿杂在人群中,倾听议论,脸上都泛起满意的笑容。刘河觉得,能用自己手中的笔为大学母校做点有益的事,是一件幸事,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穿出人群,刘河和樊花沿着校道走着,谈论着,不时被路过的同学的招呼声打断。

我们的草坪计划,会不会这两篇报道打草惊蛇呢?樊花问。

不会的。刘河肯定地说,从刚才的议论里面,没有哪位同学涉及到草坪事件。同学们就事论事,不会那么敏感的。

我想也是。樊花点点头说,这我就放心啦。

明晚,我们的戏也蛮浪漫哦。刘河笑道。我们这是第一回后花园约会 。

看美你的,想出这馊主意来占我的便宜。樊花说,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刘河笑了,一脸的得意。好了,阿妹,走吧,采訪保卫科去。

来到保卫科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王科长,王科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忙着给他们倒水放茶叶。

二位大记者,来保卫科是不是要采访我呀?王科长哈哈道。

当然是来采访科长啦。樊花笑道,是请王科长协助工作来了。

王科长,报道看了吗?刘河问。

看啦!很好!王科长说,非常感谢二位大记者支持保卫科的工作。

王科长能从两篇报道里看出什么问题来吗?

二位是中文系的大手笔,我个弄拳脚的,能看出什么横竖来呢?王科长摇头道,没有,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王科长没看出什么弦外之音来?

弦外之音?没有!王科长摇头,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刘河说,那就请王科长协助我们实施第二道计划。

当王科长得知刘河樊花的计划时,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表态极力协助,把后花园草坪事件查个水落石出,彻底根除。

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呢?王科长哈哈问道。

我们想先了解一些背景材料。樊花说,对草坪事件,王科长有何看法?

王科长叭嗒两下眼皮说,草坪事件,虽然丢的套子不多,可也真让我们保卫科头疼。在师范大学校园里发生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我们觉得丢人,你们这些日后要为人师表的也感到耻辱,这也是我们保卫科工作不周的体现。事情早就反映到学校党委,整改措施也实施了,我们保卫科也做了工作,可效果不明显。王科长笑道,我们保卫科总不能去跟踪人家,去拆散人家,去检查人家有没有那个吧?

樊花噗哧笑了,点头道,是呀,你们保卫科也有你们的难处,可也不应该让草坪事件泛滥呀。

关键是思想问题。刘河说,关键是维护学校形象,自尊自爱的意识问题。

我们不能让这不文明的现象玷污我们圣洁的文明圣地。樊花说,宣传抵制这种不良行为是全校师生的共同责任。

说得好,我支持。王科长说,保卫科将积极配合大记者们的工作。

刘河樊花如此这般地交待王科长这么协助工作。王科长支起耳朵嘴里不住地点头称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学生宿舍区灯火通明,吵杂声夹杂着乐曲声和欢笑声不时从宽大敞开的窗口传出,从透着灯光的窗帘穿出。教学区教学大楼上也是灯火通明,与黑暗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个方块窗灯争明斗亮,可是,从方块窗中透出的亮光是那么寂静安祥,让人误以为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事实上不是这样。假如你慢慢地走上教学大楼楼梯,轻轻走近教室,往窗口望去,你就会发现,教室里坐满了人,他们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功呢。

校道两边奶色路灯洒下渗白的灯光,照在三三两两行人的脸上,衣服上,那脸也显得渗白,那衣服也变得更清澈秀丽了。

刘河和樊花并排走向校园草坪。身前身后三三两两的人群,也正有说有笑地行走着。刘河和樊花一声不吭,似乎在认真地倾听着,在思考着。

刘河挨近樊花,低声说,看来一切正常,我们倒象一对情人啦。

美你的,樊花压低声腔道,别想占我的便宜。

看你慌的,好象我要吃了你。刘河笑道,哎,你看,保卫科的也出动了,只是他们单枪匹马的,不懂得搭配乔装,看来只有我们俩深入虎穴了。

那当然。樊花笑道,这是你所希望的。

月亮没有爬上来,只有几颗星星在天宇中闪烁,天色朦胧。

这片草坪地处一个小山坡下面,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宽,两座凉亭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周围让茂密的树木包围起来,俨然大学校园里的一处幽静的世外桃园。地处校园的角落,远离生活区和教学区,确实是一个僻静幽美的地方。趁着夜幕朦胧,三三两两的人们用随身带来的塑料布或报纸占据有利位置。有的干脆穿进树林里去了,有的却不紧不慢地随意行走在草坪上。可不管是抢占坐位,还是漫步草坪,情侣们都是保持相对的距离,起码是保证每对之间听不到对方言语的距离。刘河和樊花选上了一个能统观全局的草坪位置,摆下带来的报纸,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路边的微弱的灯光极力地挤过浓浓的黑幕洒向草坪,灰蒙蒙的天幕也努力地扯下云雾遮上草坪,任凭怎样拼命挣扎,草坪还是敌不过黑幕。草坪上显得更黑了。坐在草坪上三三两两的人群被黑幕包围,只看见黑乌乌的一团。

我们走一圈吧?樊花说,你看那边,好象有动作了。

樊花和刘河慢慢向一团黑影走去。周围一片朦胧,只听见一阵忽长忽短窸窸索索小得听不清楚说什么意思的声音。待走近了,刘河发现,那团黑影却慢慢地变成两个黑影。

神经病呀你们!

你们眼瞎啦?

不满的声音从两个黑影中甩过来。

刘河和樊花立刻止住了脚步。

欠揍呀你们?两个黑影站了起来,一胖一苗条,其中一个男声很是混厚。

走吧,别惹他们。樊花拉住刘河的手低声说。

刘河和樊花退出了那两个黑影的领地。

我们順草坪的小路走一圈吧?樊花问。

好的。刘河应答。

刘河和樊花一对情人般顺草坪转了一圈,每每接近草坪上或树荫下的草坪黑影时,黑影里的声音会渐渐地低下来,或者干脆停住,待他们走过后,又开始呢喃起来。刘河和樊花只得转回原处坐下。

怎么办?他们几乎都沾在一块,我们又不能去拉开他们,制止他们,怎么办?

是呀,我们没有这个权利,也惹不起他们,万一他们一翻起脸来,我们可是捅上蜂窝啦。

是呀,看来我们只能尽我们的能力通过舆议宣传来制止了。

树林里面还得转一圈吗?樊花问。

算啦,不必了。刘河说,已经有人撤了。我们也该到校门去了。

刘河和樊花来到校门时,保卫科的王科长正领着门卫把门,拦截了几个男女生。校门灯光灰暗,男女生退聚校门一侧,面部模糊。

王科长,情况怎样?刘河努力睁眼辩认人群,可人群里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几位都是校外的,都说进来找人。我们都一一和登记薄对上了号,情况还是没有全弄清楚。

樊花走近他们,逐个看了一下,觉得都很面生。看样子,他们都是学生。樊花认为。

陆陆续续的又有男女生涌到校门口来了。

门卫全把他们拦了下来,逐个向他们了解情况。

请大家做好配合,报出你们的真实身份。王科长说,要不,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刚才都在哪?和谁在一起?刘河问。

这样吧,大家都是同龄人,我们不用拐弯抹角了。樊花说,刚才从草坪回来的朋友,请站到这边来。

人群嘻嘻哈哈分成两半。

樊花笑道,怪不得,果然有大半的男女生刚从草坪回来。

刘河面对人多的一半笑道,知道我们为什么留下你们吗?

人群里发出了会意的笑声。

请问,你们凭什么拘留我们?有人抗议道。

你们不能侵犯我们的人身自由。你们有规定不能到草坪去散步吗?

王科长笑道,你们当然能进校内,可你们进来得遵守纪律,遵守道德规范呀。明早你们到草坪看一下,就知道我们为什么留下你们了。

人群里又传出会意的笑声。

是学生的请举手。樊花说。

人群中有几个人举手。

刘河怔住了。他指着没有举手的学生,疑惑地问道,你们都不是学生?

又有人嘻嘻笑了。

对!我们不是学生,我们是来省城打工的。

打工?樊花睁大双眼问道,你们是来打工的?樊花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来打工的竟敢进大学校园来扔避孕套!

你们认得我吗?刘河问。

不认得。有人回答,也有人摇头。

那为什么又有人冒名签名来寻访我们呢?樊花问。

人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谁知道呢?也许认得你们的今晚不来了。

刘河和樊花都无可奈何地笑了。

第二天中午,刘河和樊花合写的《草坪事件调查记》在记者团专版出版后,报道又成了全校师生议论的话题。刘河和樊花便又成了校园的焦点人物,令众多的中文学子眼红、羡慕。

阳光灿烂,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抚摸着校园里发黄的树干、嫩绿的树叶,教学楼上灰色的栏杆、激人奋进的宣传标语,宿舍楼挂在廊外五颜六色的衣裳,还有散发着清纯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热情的笑脸,少男少女们眼中充满希望的美好憧憬……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朝气和充满希望。

刘河和樊花一起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微风穿过小道两旁绿色的缝隙吻上他们的脸和身体,微笑挂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来到记者团专用版报长廊前,长廊前早已聚集了一群同学,他们正在热烈的议论着。

原来是校外人进来搞的鬼,倒是让我们背了黑锅。

理应把假洋鬼子抓起来,让他们去捡避孕套!

你没有当场抓住他们,怎么让他们去捡?

想来,我们学校的同学也不会那么大胆的。

不一定喔。有的同学说,你还不见过胆大的呢?

要是校内的,让我们抓到,我们不会放过他们的。

刘河和樊花是功臣。看来,他们这么一调查,还了草坪一片纯净的天空了。

这事没完。有同学说。

是不是功臣,还不一定呢。也有同学议论。

刘河向和樊花使了使眼色,示意她离开,樊花会意,点点头,示意出去。他们听了同学们的议论,感觉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他们不想再听议论了,他们离开了版报长廊。

出得了人群,刘河说,怎么样?对同学们的议论,你有何看法?

责任重大啊。樊花说,这事还得继续扛起来,我们得真正弄清楚,到底是谁的避孕套。

是的,调查还得继续。刘河说。

首先,我们得真正了解晚上有多少人进入校园。第二弄清楚后花园草坪里真正人多少外人进入。然后,真正丢避孕套的是什么人。

对!做事就要做到底。樊花说,我们要充分发挥记者团的作用,充分调动记者们的积极性,彻底把后花园草坪事件弄个水落石出!

好!刘河说,说干就干,我们分四组,第一组负责做好进出大门的登记工作,第二组负责化装进入后花园草坪实地观察。第三组负责对进入后花园草坪后有可能丢避孕套的人员进行跟踪,一直跟踪到出大门。第四组负责汇总,负责写报道。我们俩负责第四组。

好!就这么定。樊花说,我们分头行动,今天天黑前布置好这件重大工作。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吃晚饭的时间,学校又象市场一样热闹了走来,当然热闹的食堂。在学校食堂排除打饭的时候,刘河和樊花就分别通知了各个分队的负责人,交代好晚饭后集中要布置的工作,让他们负责通知记者团的队员们。

刘河和樊花匆匆忙忙吃完晚飯后,把饭盒放在食堂本班放置饭盒的木柜架上,就匆忙赶到记者团办公室等待。

记者们陆续到达办公室,二十多个记者,一下子就把办公室的凳子坐满了。

刘河简单地把晚上的工作情况、意图、要求说明。

樊花则把记者团的人员分成四组,并明确了每组的负责人,同时,对工作的把握度作了强调,要求工作要艺术,要讲究分寸,确保取得预期效果。

记者们听后,嘻嘻哈哈,一阵子热议,一阵子乐开了,都纷纷表态,坚决完成任务。

晚上,各组按照要求进入工作岗位,然后,把调查结果汇报到刘河和樊花那里。

这一晚,刘河和樊花又继续加班赶稿,连夜完成了新的调查报道《草坪事件调查真相》。

第二天,刘河和樊花合写的《草坪事件调查真相》又在记者团专版长廊上报道了出来。

草坪事件调查真相是,丢避孕套的人员主要还是外面的人员占大部分,小部分是本校的学生!

果然,经昨天晚上的调查证实,第二天早上起来查看,原先草坪上白花花的避孕套已经明显减少,但仔细搜查,偶尔也发现一两只,而且,经核查,也有本校学生搞的鬼。

原来也有校内的同学在搞鬼!同学们乐开了。

学校要严肃处理这个事件,还学校一个文明的本质。

对!要严肃处理!

对!要严肃处理!刘河也点头表态,看来,我们还得继续关注这个件事,不平息决不罢休。

那是当然。樊花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扯腾,在刘河和樊花的共同监督努力下,草坪的白色事件终于逐渐减少,甚至消失了。

于是,草坪事件在校园里渐渐地被人们所淡忘。

第 四 章

今天又是周末。夕阳西下后,校园里就热闹开了,学校的高音喇叭响起了《外面的世界》伤感的音乐,宿舍走廊边、校道边、树阴下早已有怀抱吉他的同学弹唱着好象《冬天到台北来看雨》、《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等一些流行歌曲。

蓝蓝的天空,

清清的湖水,

美麗的草原,

还有可爱的姑娘,

我爱你,我的家……

这是流行歌曲《天堂》的优美旋律。这个时候,校园生活区的窗口、天空几乎都属于《天堂》,属于腾格尔。粗旷、辽远、宽广、忧郁而厚厚的歌声,发自一位音乐学院科班出身的鄂尔多斯蒙古人的后裔——成吉思汗守陵人的儿子腾格尔的内心倾诉,不知倾倒了多少少男少女!

夜暮还没有降临,象往常一样,人流如河,校园里就象一个市场一样,热闹吵杂。校内的男女生们便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开始沿着树荫校道向校门外走去,或走进枝繁叶茂的树下,或走进运动场,或稀稀拉拉地向后花园草坪的方向走去。校外的男女生,在经过校门守门老汉的盘查登记放行后,大部分也嘻嘻哈哈地走向后花园草坪,有的直接奔向学生生活区找老乡去了。

这个时候,樊花和梁丽娜在宿舍里等人。他们的宿舍与其他宿舍一样,安排4个床架,分上下铺,住4个人。剩下来的空床铺是公用的,用来放杂物,其中只是皮箱就占去了不小的位置。配有的一台公用电脑主要不是用来学打字的,因为他们在中学里已经学会了打字,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放光盘,有时放教学碟,有时放音乐,有时放言情武侠片子……校园里有学生会勤工部学生开的光盘出租店,光盘五光十色任人挑选,想要开放点的三级片,只能到校外的出租店租回来。梁丽娜就曾经租回三级片,被樊花他们责骂后,她再也不敢租三级片回来开看了。

4个室友,除梁丽娜来自一个小城市外,其余的都来自乡下大石山区。看样子,也只有梁丽娜长得象城里人,不管是身材、肤色气质还是衣着、神态,都与其他真正来自乡下的室友不一样,更何况,她还配有的来自乡下的室友所没有见过的移动电话,梁丽娜说这是手机,要知道,已经进入改革开放10多年的中国,九十后代初,除了代表最先进的通讯工具是电话,还有就是柯机了,而梁丽娜却有了一个黑色的巴掌大一尺长的移动电话!

4个室友,如同4个姐妹,4个不同类型的青春少女,都有着不同的经历。樊花曾有几回想对3个室友作进一步的采访,把他们都当成典型报道,可总是没有机会。樊花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刘河来完成。樊花已经和刘河约好,等他来后,把其他姐妹的简要经历向刘河作介绍。

梁丽娜主要不是在等人,而是在等时间出门,已经有人约了她。她来自一个地级市,名字象她本人一样富有诗意、迷人。全宿舍就她配用手机。姐妹们称她金嗓子。她颇具文艺天赋,应聘校园之声播音员如愿聘上,成为一名令莘莘学者们羡慕的节目主持人,甜滋滋的嗓音竟也迷倒了不少男生,让不少女同学心里不平衡。

桌面上安放的四方形的台式电脑里正飘荡着港台流行音乐,梁丽娜满面春风对着镜子抹唇膏。报上报道说喜欢抹唇膏的女孩太多是性冷淡,梁丽娜却不是这么认为,她认为自己对交友特别感兴趣,喜欢男人抱住她的那种感觉,说白了,她对性爱有一种想偿试的愿望和冲动,她喜欢抹唇膏,那是一种需求、一种向往。

这时,樊花忽然想起了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诗句来了,便和着乐声朗颂了起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得了吧,我的记者作家同志,怎么又普希金来了?梁丽娜说,开放一点好不好?

樊花说,又怎么啦?影响大美人丽娜同志的情绪了吗?

没有啊。梁丽娜说,生活怎么会欺骗我们呢?路就在我们的脚下啊。

是啊,路就在我们的脚下。樊花说,只是各人走的路不同罢了。

你别太天真了,樊花,每个人的思想、生活环境、经历等不一样,决定了每个人所走的路是不一样的。梁丽娜说。

说的太对了。丽娜,时间还没到呀?樊花说着,把腿垂了下来。

请收起你的美腿!梁丽娜说,想展示你的美腿,可以啊,我介绍个猛男给你聊天去。

对不起。樊花笑道,免了吧,我可没那个福气。

樊花喜欢睡上铺,下铺放杂物,她总是认为自己有些小秘密不该让别人知道,睡上铺,同学不容易看到她床上的东西,而梁丽娜刚好相反,她喜欢睡下铺,主要是行动方便,而且,她喜欢展示她的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时,樊花居高临下,拿羡慕的目光注视梁丽娜。

不急,天还没落黑呢。你看,我的手机还没响哦。梁丽娜从床铺上拿起一个手提袋,吱的一声拉开拉链,拿起一个巴掌大黑色的移动手机,指着手机说,你们看,手机还没响呢。

梁丽娜看见樊花拿羡慕的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手机,脸上显得更加得意了,她扬起清秀的瓜子脸说,樊花,你也去陪聊吧,挺有趣的。而且,说不定,也有哪个老板给你买一个手机呢?

不,不,不!樊花连忙摆手说,我现在连柯机都用不上,哪有那个福气用上移动手机呢?即使有了移动手机,我也交不起手机费,养不起手机呢,再说,我的家乡还没有安公用电话,我想打手机回家,也没有地方打呀。

也是,我把我的移动手机给你,你也用不上。梁丽娜叹了一口气说。

梁丽娜,看来,学校里没有几个象你这样有移动手机的。樊花说,你真前卫。

当然,梁丽娜乐道,这叫时尚,懂吗?

你陪聊的对方情况怎样?樊花本来对这事很反感,不想问,可是她又不想冷了梁丽娜的热心。

蛮帅的,挺有钱,是个公司的副经理,也挺有品位的,挺优秀的。梁丽娜说到挺字时,把挺字故意扬得很高,生怕樊花不懂得梁丽娜陪聊的对象是个挺有身份的人。

聊一个晚上收入多少?樊花很不情愿地顺着话题往下说。

按钟点取酬,凭兴趣,有时无私奉献,一般每小时20元到50元不等。

都聊些什么呢?樊花一边哗啦啦地翻书一边问。

天南海北,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什么都可以聊,随兴趣,一般聊题是由对方出,顺其自然。梁丽娜显得非常兴奋。

你聊过对方家庭吗?

当然,连作爱都聊到过。梁丽娜嘻嘻笑道。聊对方家庭又有什么奇怪呢。

性的方面你都聊到过?这个时候,樊花真不敢相信这种话竟然从梁丽娜的口中说出。她想,一个女大学生,怎么能随便跟一个陌生男人谈论性的问题呢?

聊过,而且常聊,对方也经常说些黄段。梁丽娜说,挺有趣的,就开心而已。

你不怕上当受骗?樊花双眼瞪得如荔果,目光里充满恐怖、担忧、无奈。

怕!当然怕!梁丽娜笑道,可也不怕!

为什么?樊花急忙问。

一般有约在先,何况在公共场合,象茶庄、歌舞厅等,不会出事的。梁丽娜认真地说。

樊花注视着梁丽娜,一脸的疑惑。丽娜,我得提醒你,对女人,男人想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的。好象男人引出的性的话题,就是一个圈套,是诱女人上床的序幕,还有放麻醉药,让你丧失抵抗力……

不会的。他可不会那么傻,轻易当个强奸犯。梁丽娜狡黠笑道。

你想的是否有点天真?法律说的是证据,你没有能证明他是强奸的证据呀,比如,你的衣服是整齐的,他用的是避孕套,你身上或衣裤没有他的精液等等,你是自愿的呀。

梁丽娜笑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跟自己谈得来的男人睡一回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跟男人睡过吗?樊花的目光是羞赧的。

没有!至今没有!梁丽娜摇头道,可我也保不住哪天会。

变了,都变了。樊花摇头叹息道。

社会发展了,报上不是宣传说给高校大学生解禁吗?大学生可以结婚,可以出外租房同居,你去看看,哪个宾馆没有设置国家免费避孕具自取箱的?梁丽娜偏偏嘴说,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跟你计较什么贞洁,玩处女?

你不怕染上性病?樊花驚道,双眼瞪得象荔枝果,仿佛梁丽娜真的染上了性病。

不怕的!放上套子就可以了。梁丽娜嘻嘻笑道。

你就这么开放吗?樊花顿感心里一阵寒颤,她真的担心起梁丽娜来了。

开放?就连避孕套都免费了,还说什么开放不开放?梁丽娜笑道。

你考虑过没有?你的学业会不会受到影响?樊花的目光里全透着忧虑。比如说睡眠不够,分心,特别是万一怀孕……

当然考虑过,可我认为,利大于害。梁丽娜说,陪聊可以拓宽社会实践面,增加经济收入,平衡阴阳,调治身体,增强自信心……

好啦,不谈这个话题了,但愿你过得好,不出事就好。樊花说。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爽爽?梁丽娜笑嘻嘻道。

樊花频频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

你是不用啦。梁丽娜笑道,你已经有啦。

我怎么有啦?你不要胡说!

刘河呀,那么优秀的男生。梁丽娜笑了。校园一优秀的男生让你独占了。

樊花也笑了。注视着兴奋不已的梁丽娜说,我们是同学,安全系数大,再说我们是为了学习和以后的工作。

我也是为了学习、工作,还为了生活呢。梁丽娜的脸上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你得多个心眼,社会大复杂啦,弄不好,你会吃大亏的。

吃亏?我也想找人聊呀,我也需要找个人发泄内心的郁闷呀。梁丽娜心里想,我吃亏?我还赚了呢。

你心里郁闷,可以跟我说呀,跟姐妹们跟同学们倾诉呀。樊花觉得,无论如何,得挽救梁丽娜,不能让她自我沉沦。

当然可以,可学习的话题,我不想聊,没兴趣,学习的话题,我们当学生的,整天上课,聊得还少吗?梁丽娜摇头道,我想换个新鲜的,刺激的,你懂吗?

樊花认真看了梁丽娜一眼,心里酸楚楚的,她伤感地摇头说,不懂!

欠品位!梁丽娜说,你知道为什么款爷们爱花钱找陪聊吗?你可能没思考过,我告诉你,刺激呗。

丽娜,我建议你不要这个刺激,好吗?要不,你会为这付出代价的。

我乐意!梁丽娜从提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下说,行了,时间要到了,我得走了,这事以后再聊。

梁丽娜提着提袋,扭着腰肢走出宿舍后,宿舍里便静了下来。樊花长嘘轻叹,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她真是为梁丽娜担心呐。

当樊花从上铺下来时,门正好嘟嘟响了。她知道这是刘河来了。

果然是刘河,满脸笑容的,好象要给樊花带来什么好消息。他一进门就嗅嗅鼻子,好象在品味着室内什么特有的香气一样。

就你一个?刘河环视全室问。

都走了,就我一个。樊花说。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刘河问。

没有。樊花脸上马上堆起笑容道。

刘河在电脑前坐下,环视着室内女孩子整齐的摆设说,刚才,我看见梁丽娜急冲冲往外走,她又有约会吗?

是的,陪聊去了。樊花说,我正是为她的事担心呢,刚才我还提醒她呢。

刘河脸上的笑容消去了。叹息道,眼下兴起的大学生陪聊好象成了一种职业了。也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好事还是让人担忧的事。

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成了一种赚钱的职业了,挺时髦的。樊花说,只是很令人担心,弄不好是以青春和声誉作代价的。

你不拦她?刘河说,这可是一种危险的职业。

拦不了,人各有志。樊花把梁丽娜刚才跟她所谈的想法告诉刘河后说,总有一天,丽娜会出事的!

那么多同学,跟谁聊都行呀,何必自己往火坑里跳呢?刘河说。

你又说错了,在她看来不是火坑,那是享受,够刺激,有品位。樊花把目光投向灰白的天空,心里一片空白。樊花说,再说,从那些男人身上,梁丽娜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比如移动手机?刘河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们又得合作合作,来一个陪聊跟踪报道才行。刘河认真地看了樊花一下说。

樊花点点头说,对!得好好策划,看怎么样把这事弄好。这种思想倾向得转转方向了。

想不到绿园记者团作用也蛮大,上回后花园草坪事件连续报道,真的能起了作用,草坪环境大为改观。不仅绿园记者团在同学们眼中身价大增,就连学校党委也另眼看待了。

那当然,要不,你怎么被破格任命为记者团副团长呢?樊花道。

你也升官了。刘河笑道,采访部部长,官也不小嘛。

得啦,别耍贫嘴了,什么官呀,还不象中学班级里的组长?

别小看这芝麻官,大学校园里人才挤挤,你没听到同学们的谈论?说我们是绿园两支笔。刘河笑道。

走我们的路,让别人去说。樊花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怎么样,记者团郊外采风的事落实了吗?

学院领导同意了。刘河说,经费也初步落实了。

还有《绿园报》创刊的事呢?樊花急忙问。

学校党委讨论通过了,下阶段着手实施。刘河的目光穿过树叶,坚定地说。创刊的事可是大事呢。

只要经费能落实,《绿园报》创刊就有希望了。我们要把《绿园报》办出高校刊物的特色来。樊花脸上泛起了笑容,目光里充满了自信。

创刊号很重要,我们再合作来一个有份量的调查报告,好吗?刘河乐了,拿商量的口气说,是不是先来个陪聊专题?

樊花摇头道,先来能激发同学们奋发向上的连续报道吧,可以先写我室两姐妹,他们可算是两类典型,梁丽娜算作第三类来写。另外,在创刊号上,我们要邀请学校领导题词。樊花建议道。

这个策划不错,学校领导自然要题词。刘河的目光逐个把室内的床架都扫过一遍后说,那就请你把三姐妹的情况简要介绍,看有哪点新闻亮点。

樊花点点头笑道,可以,你可听好了,先给你个简单介绍。

樊花介绍的第一个姐妹名叫张群,姐妹们称她学问妹。来自一个农村小镇,她的父母都已病故,是她爷爷奶奶和小叔供她读高中上大學。刚入大学时,不知她从校外哪里租来一架缝纫机,拉起了缝缝补补的活,还能自裁自作,定做新衣服的同学也是满意,说她手艺不错,一半帮一半赚,竟也能赚点小钱,减少了爷爷奶奶的负担。目前,这项勤工俭学项目在校园里倒是吃得香。她活动能力强,很有人缘。除了揽活干活外,她平时可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回到宿舍也要看书,电脑也少玩。大多的时间总是往她的勤工俭学部跑,那里有许多活需要她去做。后来,她小叔不让她做缝纫了,让她专心读书。她听了她小叔的话。从入学第二学期开始,她就立下目标,争取每个学期都拿奖学金,学好本领,回家乡去当教师。她的家乡太需要师范科班出身的教师。那里的小学校,甚至中学,能从师范院校分配去的很少,有不少教师的学历仅是高中毕业。那里有将近一半的小学教师是代课教师。她学习很刻苦,是学问型的学生,大家都很喜欢她。

第二个姐妹名叫李春阳,姐妹们称她洗衣妹。来自农村山区,她的父母离弃,阿妈改嫁,她从没见过她阿妈一面,父女俩相依为命。她阿爸除了种田,全靠收破烂赚钱供她上学。刚入大学时,她只有两三件衣服,可总是隔两三天的又要买一包洗衣粉,中、晚饭后总见她洗衣服。起初,大家都顶纳闷的,后来才知道,她是替人洗衣服赚生活费。后来又利用双休日或下午自学时间到饭馆去洗碗,赚学费。学生勤工俭学部给她介绍了一家家教,据说收入挺可观。一个学期下来,学费不用愁了,有时还给家里寄点钱呢。她算是半工半学型的学生。

听完樊花的介绍,刘河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张群和李春阳真的不容易,也不简单,有志气也有骨气,应该大写特写,树为典型,广泛宣传。梁丽娜又是另一类型,只是她陪聊这一行业,我觉得不好写,弄不好会有负面影响,先放一放。

樊花点点头说,梁丽娜可以先放下,另找个切入点,我认为,张群和李春阳有新闻亮点,其实,他们的处境跟我们差不多,只是我们比他们幸运,我们遇到了好人。

刘河沉默了,似乎低头不语。

只是我们都以爱情做代价。樊花说。

这不算是以爱情做代价,因为我们彼此对对方有感情,彼此愿意。刘河说。

樊花说,是的,我也弄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唉!我也说不清,这是属于什么,也许是一个新的爱情哲学吧。刘河笑道。

是的,我们是比他们幸运,过早的品尝到了这种爱情,我们应该珍惜。

刘河又沉默了。他的眼光又环视室内的床架。床上被褥是学校统一发的,皮箱也是,所不同的是摆在床底下的鞋不一样,还有床上物品不相同。象梁丽娜,床底下是四五双样式不同颜色各异的鞋子,床上角落放是熊猫玩具,各色化妆品等等。看着各人的用品就可以大略知道他们的处境、心态的,刘河想,可这四个姐妹的处境、心态,甚至性格又是如何呢?

樊花看见刘河沉思,忙问道,怎么样?他们的经历有报道价值吧?

当然有价值,太有价值了。刘河猛醒,笑道,我想进一步采访,写具体点。

采访的事由我来安排吧,樊花说,我先和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再给你回话。

然而,樊花给刘河的回话简直让他大吃一惊。樊花告诉刘河,三姐妹不愿意接受采访,不同意把他们的经历公开,他们希望平平静静地做他们应该做的事,平平静静地完成他们的学业。

怎么会这样呢?刘河真的不理解,在人才济济的大学校园里,不少学生都在想办法捎尖脑子出风头呢。

我怎么知道?樊花也显得很无奈。

刘河想想,点点头说,那也是,我们不应该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

可是,大学校园里的生活,怎么会平静呢?樊花长长叹气,摇头道。

刘河也是笑嘻嘻,不住地摇头叹息道,太复杂了,真的弄不清楚。

这个时候正是下课的时间。下课铃响过后,这个有上万师生的大学校园一下了便热闹起来了。人流从教学区涌向生活区,通往生活区校道上的人流象开闸的水库,人声鼎沸,似闹市。

青春少男少女们的脸上不乏疲惫的倦容,但更多的是洋溢青春活力的信息。有的同学背着小挂包,有的拐着坤士袋,有的腋下夹着书本,更多的同学手里托着或拎着饭盒,有说有笑地往食堂去。

从宿舍到食堂,再从食堂到教学区,两者之间都相距一段路程。刘河和樊花跟许多同学一样,往往早上在食堂吃了早点,不是把饭盒放在食堂的木柜上,而是把饭盒带到教室,等下了课顺便拿了饭盒直奔食堂,免得来回走动,费力不讨好。

食堂建筑颇具现代气息,分上下两层,装修瑭璜设备现代。底层是食堂,上层是娱乐场。底层大小跟四个篮球场差不多,好象是由很多间小饭堂连接组成,一眼望去,只见两排柱子相峙顶立,地面全铺上花瓷砖,晃动着人影。饭堂四边除了四个大门,便是饭堂窗口,一排排,一个个,全是电脑管理。各个窗口挂有牌子,牌子上写有饭谱、菜谱,都标有价格。要打多少,随意,把预存现金的绿卡往电脑卡上一涮,就行。饭堂中间摆有数百张圆桌和上千张凳子。少部分的学生取了饭菜,找个圆桌坐下来慢慢地聊,慢慢地吃,大部分的学生却逃离鸡市般吵哄哄的饭堂,回到宿舍,或者来到校園树荫下的圆桌,草坪上坐下来慢慢地吃。这个时候,校园里往往回荡着流行音乐,或者校园之声广播放节目,颇具诗情画意。

如果不是有急事要办想早点吃饭,或者想买可口的饭菜,是不用急着一下课便要往饭堂跑的。因为这个时候是打饭高峰期,去了也是白站队等待,闻着香味咽口水,听着吵哄哄声音白受罪。最妥时间是下课半个钟头以后来,这个时候,打到饭菜的学生纷纷离去了,大厅里的吵闹声稀下来了,那么多的饭菜窗口,随你挑,可以往队列里人少的窗口站,往窗口里伸饭盒。

刘河樊花他们来打饭菜,总是在下课半个钟头以后才往食堂赶。

张群李春阳他们却往往比刘河樊花来的还要迟。他们从来不想着占前头抢买好吃的,他们买的菜很简单,几乎每餐都是一饭一菜,菜几乎都是每份5角的青菜或瓜子片,即使是开荤的时候也只是每份1元的红烧肉。这种红烧肉,实际是猪肥肉片,油多实惠,往往是需要增加油料的乡下学生喜欢光顾的佳肴。他们等食堂里人影稀少才来的目的,主要是有可能多打一点青菜,因为食堂师傅眼看着买的菜剩多了就会多给一点。还有这个时候饭堂师傅不那么忙乱了,见他们只买青菜,就会帮他们免费打一勺半勺肉汁或卖剩的碎片给他们,即使他们不主动提出,饭堂师傅也会很自觉地帮他们打上。食堂师傅都有这个经验了,但凡在他们将要收拾菜柜关窗,有前来买青菜的,大多都是家庭经济相当困难的学生,即使这些学生不开口要肉汁,师傅们也会照样给,白白地倒掉,师傅们觉得对不起那么多餐餐只吃青菜,或者干脆只吃白饭的乡下贫困学生。要知道,食堂师傅大多也是从乡下出来的。张群他们迟来打饭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让食堂里打饭的富家学生们看到他们只吃得起青菜而吃不起鱼肉的难堪场面。

这个时候,原先熙熙嚷嚷菜市样的食堂大厅经过了一阵子哄闹后逐渐安静了下来。各个饭菜窗口前的长龙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四个人,甚至有不少已出现空位。倒是大厅里圆桌周围坐满了或边吃边笑边说,或埋头扒饭,或侧耳倾听,或东张西望的青春荡漾的少男少女们。

刘河坐在角落的一张圆桌边,观察着热闹的人群。跟他同桌的有二男一女,正在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若无旁人地说着笑着。他们饭盒里装满的都是菜多饭少,刘河偷偷地看了,发现饭盒里除了青菜,其他都是每份2元以上的肉类,其中有他知道却难得吃上的叉烧肉、乌鸡肉等。

刘河也是红烧肉一族,自然没有眼前这些富家子弟的口福。其实,刘河也是能吃得起大鱼大肉的,要知道,他的养父覃文可是远近闻名的矿场主,暴发户,没少给他伙食费,他的未婚妻覃丹红也经常偷偷地给他。要是认起真来赌吃,眼前这些富家子弟们谁也比不上,可他不愿意!往往这个时候,刘河便想起自己的父母,为了钱,自己父母连命也搭上了。养父养母供他上学,他花的是养父养母的血汗钱,也是在花自己父母的生命钱!所以,他不愿花大多的钱,再说,磨难是一笔财富,那么多乡下来的同学生活都那么艰苦,过得那么有骨气,自己也不应该甘心落后。

刘河看到大厅里各个窗口的队列人影稀少了,便起身径直往没有人排队的窗口走去。

掌勺打饭的是一位男师傅,微笑地点头问道,刘记者,五两?

刘河把绿卡往魔鬼般吃人的绿色电脑上一涮,笑道,四两。

给你四两半。男师傅往饭盒里多放半勺饭,把饭盒伸出来笑道,到那边取菜去吧。

谢谢!刘河看着饭盒里多出来的碎饭连连点头致谢。

刘河又来到青菜窗口,把饭盒放在窗台上。

掌勺的是一位胖阿姨,眯着细条眼笑道,刘团副,一份青菜?半勺肉汁?

刘河点点头笑道,是的。把绿卡往电脑上一挥,头伸进窗口问,还有什么菜?

大白菜、空心菜、青刀豆、苦瓜、还有……胖阿姨说。

苦瓜吧。刘河打断胖阿姨的话尾说。

好咧。胖阿姨打上苦瓜后说,你等一下,走到肉类窗口打了半勺肉汁往苦瓜上浇了一圈,看着落在苦瓜上的几块碎肉片笑道,刘团副,接好啦。

阿姨,我走啦。刘河转过身,来到一个空圆桌坐下。

刘河环视大厅,大厅圆桌边的人影稀少多了,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圆桌上的图案和地板上的青瓷砖图案。

樊花和姐妹们也来了,看见刘河坐在那里,都分别向他打招呼。

刘河向李春阳招手道,春阳,打了饭,我们说个事可以吗?

行呀,你坐那等我。李春阳应许道。

单方采访呀?不给我们参与?樊花笑问。

就李春阳,你们有意见呀?刘河笑道。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樊花连连摆手。

李春阳很轻易地打好饭菜,径直往刘河走来。刘河看着迎他而来的李春阳,心里笑道,乡下妹就是乡下妹,看她苗条身材瓜子脸,还有一身穿着打扮就知道。

春阳,你打什么菜?刘河等李春阳坐下后便问。

白菜。你呢,红烧友?李春阳在刘河面前总是喜欢把肉说成友,意思是红烧肉一伙都成盟友了。

苦瓜,外加半勺肉汁。刘河笑道,红烧肉还没安排到。

我也是,免费的半勺肉汁。李春阳动起匙子把浇有肉汁的米饭搅了几下,看见米饭搅黄了便笑道,食堂里的师傅真是好人,你这个大记者,应该写写他们。

刘河点头说,那当然,那当然。不过,我想先写写你们二姐妹,在《绿园报》创刊号上发表,你们怎的不同意?

还是不写的好吧,我们已经说好了,不想让别人懂得我们的处境,你想想,万一报道出来,我们怎样在学校里露面呢?你等我是要采访这事,我想就不必谈了。李春阳咽下了一口饭后说。

好吧,刘河说,我答应你,不写你的报道。他看了看李春阳的饭盒笑道,你们女同胞总是怕胖,饭量这么少。我也算节约了,还是吃四两呢。

该节约的还得节约,也不全是为减肥。其实我是想胖点起来好应付繁重的事情呢。李春阳说,每餐都能吃上大米饭,很是不错了。在我那里,主食是玉米,我爸都很难吃上大米饭呢。有的时候,我总觉得对不起我爸,我爸太苦了,我却在这里享福。

在这里吃上米饭就算享福了?刘河笑道,那那些每餐大鱼大肉的哥们小姐呢?他们怎么想?据说有的同学每月伙食费和县里的干部月工资一样还哭穷哩,别跟自己过不去。

身在福中不知福。李春阳说,人家命好,生在有权有势有钱的家庭,哪象我们这些红烧友?说完这话,李春阳将一满匙米饭往嘴里送。

你目前做两份家教,应付得了吗?刘河看见李春阳吃得那么香甜,也受到感染,他也吃了一大口。

还算可以,只是时间安排不过来。李春阳笑道。

两份家教收入还可以吧?刘河关心的是这个,钱,对于学生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不用为学费发愁啦。李春阳自信地回答。

听说你有时还给你爸汇钱?刘河口含饭又问道。

我爸身体不好,得花点钱买药。李春阳轻轻叹息道。

都主要辅导什么呢?刘河咽下饭又问道。

一家是英语,另一家是电脑。当然,数学、语文、作文都辅导。李春阳脸上又泛起了笑容。

家长对你怎样?刘河也笑了。

两家都来自农村,一家是机关干部,另一家是生意人。他们和我都谈得来。李春阳说。

安全系数没问题吧?刘河提出了最关健的问题。

李春阳摇摇头,笑道,没问题,很安全。

万一碰上不怀好意的,你怎么办?刘河一脸的严肃。

好人坏人我能看出来,我不会为钱出买自己的,再说,我还懂得点功夫呢。

这我知道,刘河点头道,我能不能了解你的家庭?

可以。李春阳脸上的笑容消去了,她看了刘河一眼说,这个话题,其实刚才你已经点到了。

据说你从来没见过你妈一面?刘河干脆把饭盒盖盖上,专心采访。

我还没懂事,我妈就被人拐走了,至今我不懂得她长得怎么样,也不懂得她嫁到哪里,更不懂她死活。李春阳也搁下了饭盒。

你外婆家也不懂吗?刘河小声问。

读初中时,我外公就过世了,读高中时外婆也过世了,我还有个舅,他们全都不懂我妈到底被拐到哪里。

你阿妈怎么就这么恨心呢?刘河紧盯着李春阳问。

我不怪她,她沒上过几天学,让人拐走了,即使想回来也不懂怎么回来。李春阳叹了口气说,她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也许是不愿回到我们那个穷地方。

你想她吗?想过去找她吗?刘河又提出了一个挺为难的问题。

谈不上想。我连她的面都没有一丁点印象,你叫我怎样想她?李春阳摇摇头说,我不会去找她的,也不懂去哪找她。

你阿爸不想再婚吗?刘河笑了,小声问道。

我没问过。我们那里很穷,村里还有几个年过半百的光棍汉呢。李春阳说,读高小时,我们挨走十多公里远的山路,我那村子有点象陶渊明的桃花园。

这么说,你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你说错了。我的村里有三百多人口,从恢复高考起,几乎每年都有人考上大中院校。李春阳说,目光里充满着自豪。

真有骨气。刘河说,我那里也是一样。

越穷越是挣扎,越是想办法改变命运,走出大山。说这话时,李春阳骄傲地笑了,脸上似开了一朵牡丹花。

看着李春阳笑得那么甜,刘河却陷入了深思,他不想再往下问了。

第 五 章

由学校团委组织的一个别开生面的会议定在郊区风景点双王滩召开。参加会议的人员主要是学校团委、绿园记者团和校园之声广播站的成员。其实,这个会议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郊外旅游。因为,这个会议的经费是学校给拔的,可说是公费旅游,象这类学校开展的活动,同学们是最乐于参加了,不过,这种活动一般安排在周末,时间比较充足。

这个双休日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是少男少女们郊外旅游聚会的最佳时节。由学校团委出面协调,让学校食堂师傅在星期六早上,早早地把揉好的面粉团、切碎的鱼肉、葱叶、还有花生油、香料等东西准备好,统一放在锡锅里,又通知校车司机把车开到学校食堂大门前的广场上,待食堂师傅把东西抬到学校的中巴车上,交代好司机,食堂师傅才算完成任务。

太阳升起来了,灿烂的阳光洒满校园,衣着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们聚焦到中巴车周围,有的背上了吉它等乐器,有的提着大包小包,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八点半钟的时候,披着五颜六色广告宣传外衣的中巴车满载着一群叽叽喳喳出笼鸟似的少男少女们准时驶出了学校大门。

学校地处这座城市的边沿,双王滩座落郊区。中巴车驶出了学校大门,一切的一切都由少男少女们疯去了,随即,车上立即响起了歌声,首先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接着就是《同桌的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歌声充满整个车箱,乐翻了天,歌声笑声溢出车窗外。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双王滩就在少男少女们的歌声和嘻笑中不知不觉地来到了。

双王滩其实不算什么滩,只能算是一个中型水库的岸边而已。对面的水库边耸立两座高大峻秀的山峁,后面的来龙重重叠叠,形成双龙并立,当地村民称这两座山为双王山,水库水环绕大半边山峁,水落时,两座山峁的山脚下边沿便落下一大片宽阔的岸滩,约有一公里多长的岸滩,于是村民自然称为双王滩了。奇怪的是双王滩上的石头很特别,是分层次的,近水边的是浅黄色的小鹅卵石,再往上一层是深黄色的如小狗小牛样大圆溜的石头,再往上一层就是褐色的牛样大圆溜的石头了。如要想走到对面的岸滩,路远,而且只有小路车子没有办法直达,只能渡船。大城市远离大山海边,象这样的水库岸边自然就成了一处风景区。

中巴车就停在水库岸边的工作站院落。工作站开出一艘机船把从中巴车上下来的少男少女们送到对面两座山峁的沙滩边。

水库自然不算宽,机船一下子就到。第一个跳下沙滩的是梁丽娜。她张开双臂,扬起头,一只手横提着提袋,让风飘起秀发,诗人般赞叹道,啊!多美的沙滩,多宽的水库,多妙的双王滩......也不管人们有何反映,弯腰拾起一块圆溜的鹅卵石扔进水库里,石落处溅起一朵浪花,梁丽娜乐得拍手欢笑,忘情雀跃。少男少女们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纷纷跳下船,依依呀呀的不住惊叹,指点江山。最后下船的是刘河樊花,他们俩负责抬铝锅。

机船把少男少女们扔在河滩上,突突突地又开走了。

负责这次会议的是学校团委副书记、年轻的中文系助教梁强。他看见同学们对这里的风景感到很新鲜,便挥手大声喊道,同学们,大伙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半个钟头后到那边的大平台石集中开会。

乌啦!同学们欢呼雀跃四处散开了。有的走向山峁,有的跑向沙滩去拾奇石,有的脱下鞋抬起裤脚下水……欢笑声一下子回荡在沙滩上。

双王山山上松树茂密,近沙滩边一丛一丛的竹林给沙滩水库平添几分雅趣与清静。

最吸引刘河和樊花目光的便是那幅双王滩奇石层图了。樊花说,这沙滩上的石层太具特色有层次感了,你看,连接山脚的是大牛石,接下来的是小牛石,再接下来的是鹅卵石,然后是母指大的石子,接近水的是沙子……

刘河接着说,是的,太美了,从牛石到卵石到石子到沙子四条带状环绕沙滩,而且四条带状的颜色由褐色到黄色到灰色到白色,层次分明,太神奇壮观了。

是的,这些奇妙的景色,对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来说是颇具吸引力的,可对于生长在大石山区的刘河樊花来说,就显得淡然多了。他们不会象梁丽娜那样少见多怪,故作娇情,夸张陶醉的。

刘河和樊花静静地把水库、沙滩、山峁环视一遍后,便淡然地脸带笑容,怡然自得地忙起选地架锡锅准备野炊。

刘河和樊花选了一处河卵滩,放下铝锅,从铝锅里搬出用塑料袋包好的大包小包。刘河搬来三个大卵石架成三脚灶,架上铝锅试一试,满意地点头说,行啦,大伙分头忙吧。

樊花招呼几个跟随的同学说,大伙分头吧,该洗锅的洗锅,该提水的提水,该包饺子的包饺子……

刘河提着大铝锅往水边走,樊花拦住道,我来洗吧,洗锅的活该女孩子做。

刘河摆摆手说,还是我来吧,要装满一锅水呢,我得锻炼一下我的手臂。

梁副书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刘团副,你们怎么不看看风景呀?

看啦。樊花說,跟我们家乡的景点差不多,我们要弄饺子,让同学们多有点时间去欣赏风景。

这么说,你们家乡的风景比这还美喽?

当然。刘河说,不瞒梁副书记说,我们家乡的风景的确比这好得多。我们那里比这个水库大的就有3座,其中最大的坐机船游头尾要花了3个多小时。沿岸奇峰错列,水中大小岛屿就有10多座。有一个大岩洞,洞中有溪,石钟乳奇形怪状,美不胜收。

哎呀,听你这么一说,真是比这美多了。梁副书记说。

那当然。樊花说,要不,怎么会被称为水上桂林,中国的下龙湾呢?

哎呀,真是这样吗?太美啦!几个同学合拢了来,啧啧称赞。

梁书记,什么时候又安排我们去刘团副的家乡开会呢?

是呀,我现在就想去了。梁丽娜不知什么时候提着手提袋也回来了,发出了她的娇情论调。

以后再说吧。梁副书记环视一下,觉得这个话题不宜讨论,便大声喊道,大伙都回来了吗?要开会了。

听到呼喊声的同学们从四周向大平台石嘻嘻哈哈的聚拢了来。

山上的也回来了,可以开会啦。有人对站在大平台石的梁副书记说。

好,大伙找座位坐好,开会了。站在大平台石的梁副书记说。

同学们纷纷就着河卵石围着大平台石坐了下来。

梁副书记站在一块较高的大平台河卵石上,大平台成了会议主席台。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会议便开始了。

其实这个会议也不算复杂。会议主要内容是传达和布置举办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的工作。梁副书记强调,为做好艺术节的准备工作,下阶段的工作主要是创办《绿园报》,以《绿园报》和广播站为阵地营造宣传舆论氛围,强化精品意识,展现学校风采。学校将拔专项资金给予支持。

梁副书记的讲话虽然简单,但非常明了,令人振奋。同学们的脸上都显出满意的笑容。因为,这次艺术节是同学们表现自我,施展才华的良机。梁丽娜竟当场拍手欢叫,差点唱起歌跳起舞来,惹得会场异常活跃起来。

会议很快便结束,接下来便是包饺子。面团、馅菜等早已弄好,锡锅里的水早已沸了,就等同学们洗好手包了。

包饺子并不象吃饺子那么轻松。不少同学吃过饺子,可并不一定亲手包过。樊花只好给同学们做示范。她从取多少面团合适,怎样展面皮到放多少馅菜,怎样捏饺子口唇等包饺子的程序全讲得很详细,并演习了一番。大学生们头脸灵活,接受能力强,经过樊花的一番演习后,竟也嘻嘻哈哈包起饺子来了。

在河卵石沙滩里生火是不用担心发生火灾的。这个时候,饮烟和少男少女们的笑声一起弥漫在沙滩上空,落在水面上。

刘河也凑在人堆里包饺子,只是,让他很不自在的是,他蹲在哪里,转到哪里,梁丽娜就凑到哪里,跟到哪里,弄情夸张地嗲声嗲气的,惹得他很是不舒服。

刘河惹不了,觉得可以躲得起,便放下面团来管火,往火灶里添柴火。可梁丽娜也跟随过来,笑嘻嘻依依呀呀着给刘河递木柴。

丽娜,刘河压低声腔说,你怎么影子样老跟着我呢?

你是副团长,领导嘛,我不跟你跟谁呀?

你这尖笋指的,火灶活哪适合你?

小看人!你不知道,在家里是我掌勺哩。

等下白饺子让你给弄成黑饺子了。

小看人!你这个领导,厌烦革命同志啦?

没有哇!刘河小声说,别老跟着,让同学们笑话。

不是笑话,是我们的金嗓子跟定刘团副啦。有人在笑道。

梁丽娜乐了,她嘻哈道,听见没有?这可是革命同志们说的,不是我梁丽娜说的。

去去去!别乱扯!刘河不耐烦地挥手道。

几个同学笑得更凶了,可梁丽娜却还厚着脸皮紧跟着刘河。

铝锅里冒起了热气,噗噗地顶着锅盖。

樊花手捧一大碗生饺子,笑问,你们乐什么呀,热气顶盖了也不给揭揭。

没乐什么。梁丽娜止住笑,把锅盖揭起来放在河卵石上。

樊花把生饺子倒进锅里,笑道,加把火,一下子就可动筷条啦。

刘河往火灶里添木柴,火舌便漫出了锅底边沿。

樊花揭开锅盖,看见饺子浮满锅,便说,饺子熟了,可以动筷条了。

梁丽娜听到樊花这么一说,乐开了。依呀呀把这消息告诉梁副书记。

同学们,收队备碗,照相机准备拍摄。梁副书记大声宣布。

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地聚拢到铝锅边来,各自拿好自己的碗筷,目光都投向冒着热气的铝锅。

哇!我都流口水啦!梁丽娜夸大地尖叫。樊花负责打勺。先打到饺子的满面笑容地找个河卵石坐下来吹着热气慢慢地品偿。还没轮到打的,焦急地望着已打得饺子的同学在那里得意忘形的样子,紧催着前面的同学快点。

刘河抓紧时机拍摄现场。他打算选一组精彩的放在《绿园报》上。

刘团副,给拍一張好吗?梁丽娜端着碗,施展出妩媚的神态对刘河说。

镁光闪烁。刘河给梁丽娜摁了快门。

梁副书记说,刘团副,先吃饺子吧。

梁丽娜端着饭盒,满面笑容地走到刘河身边放在河卵石上,对他说,你先吃饺子,让我来拍。

刘河把照相机递给梁丽娜,提醒道,留一些胶卷,等下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呢。

梁丽娜从提袋里摸出移动手机,扬了扬说,电话,谁用电话?

大家都拿着无所谓的目光看着梁丽娜手中的移动手机,似乎不感兴趣。

刘河用吗?

不用,不知道打到哪。刘河说。

樊花用吗?

不用,村里还没安电话。樊花说。

梁副书记用吗?

想用,可家里还没安电话,不知道打到哪。梁副书记说。

那就算了。梁丽娜拍着巴掌样大近一尺的移动手机说,真是的,现代化的通讯工具只能做个摆设了,可惜!可悲!

准备做游戏吧!刘河说。

好,大家吃饱饺子后,就可以自由活动啦。梁副书记大声宣布。

刘河和樊花领着部分同学来到山上的树荫下团坐,等待着做游戏。梁丽娜总是有意无意地紧跟在刘河的屁股后面,坐在他身边。

大伙的目光都投向刘河和樊花,等待着他们发话。

刘河明白大伙的意思。他坐定后说,我们的这个游戏比较随意。我建议分两个游程,都讲究时间性。首先是在座每位在1分钟之内自报家门,然后是介绍自己家乡一个独特风俗或一个景点。

这个建议自然得到大伙的赞同。

好呀,那就从刘团副你开始吧。有人建议道。

刘河也不推辞,自报家门后,便简单地介绍起自己家乡的一处风景来。

他说,我的家乡有一座人造湖,叫大龙湖,是全国十大岩溶水库的佼佼者,湖面三十多里长的龙形画廊里,群峰挺拔环绕,神态各异,湖中有14个小岛屿,有中国下龙湾之称。湖中有一大岩洞叫大龙洞,洞中有十多里长,分十二层,洞中有洞,洞中有河,石钟乳神态万千,风情万种,还有那美丽的万寿公皇传说,的确令人神往。每年春节,那里都举行壮山歌比赛,给游客增添了欢乐祥和的气氛。县委、县政府引资制造两艘豪华游船,还有供游客游玩的几十艘彩色小游船,给大龙湖添色不少。可惜的是天然风景区大龙湖还没有得到充分地开发……

时间到了。梁丽娜突然插话道,1分钟时间到了。

梁丽娜,你捣什么乱?大龙湖的美景还没有介绍完呢。

够美了,你们想知道大龙湖的最美,那你们亲自到大龙湖去吧。梁丽娜说,刘团副,你说是不是?够美啦,时间到了,不讲了。

梁丽娜,是你想到大龙湖去,才故意说时间到的吧?

是又怎么样?我倒想亲自去看看大龙湖呢。梁丽娜一脸的严肃,完全失去了她往日的娇情神态。

好啦,时间关系,到大伙啦。刘河说。

于是,按照顺序,在座的每一位都分别自报家门,简要介绍自己家乡一条独特的风俗或一处景点。

接下来的游戏是串成语。

刘河刚宣布这个提议,梁丽娜就好奇地问道,什么叫串成语呀?怎么玩法呀?我可没玩过。

怎个玩法,请樊花给大伙介绍。刘河说。

樊花倒也爽快,她说,串成语也叫顶针式串成语,跟我们学的修辞手法顶针相近。也就是第一个人随意念出一条成语,第二个人就以第一条成语的最后一个字做第二个成语的第一个字,依次类推。另外,大伙公推一个公证员,以念5个数字为限,在数字限度内接不出成语,便受罚,罚表演节目,节目随意,好不好?

好!好玩!就玩这个游戏。梁丽娜拍手道。

公证员就由梁丽娜当。有人提议。

对!梁丽娜当公证员。大伙一致公推。

好!我当公证员。梁丽娜也满口应答。

第一条成语由梁丽娜出。又有人提议。

我出第一条成语?梁丽娜似乎受宠若惊。

对呀,刚才第一个游戏从刘团副开始,第二个游戏该轮到你了,再说,你又是公证员。

好吧,我来,不过……梁丽娜斜起妩媚的双眼说,成语,第一条成语应该是什么呢?

我得想一条好的。梁丽娜吧嗒着媚眼似乎在思索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意来一条吧。有同学催促。

不管三七二十一?梁丽娜乐了,笑道,不管三七二十一!

哎呀,你这个金嗓子,平时妙语连珠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卡住了呢?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也算成语?

怎么不算?梁丽娜说,我的成语词曲里有这个成语,我说算就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串!

大伙的目光又投向刘河,自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刘河笑道,就暂且算是成语吧,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一个接上,樊花,接上。

一塌糊涂。樊花接口对上。

涂……涂……接下来的同学一时语塞。

梁丽娜马上数起来,一,二,三……

徒劳无功!

徒劳无功?有这个成语吗?梁丽娜马上插话道,在我的成语词典里没有这个成语,表演节目吧?

刘河忙拦住道,说明一下,同音可以。大伙认为怎样?

可以,同音可以。

好吧,往下接,梁丽娜发出了号令。

功成名就!

就……就……就事论事!

事半功倍!

倍……倍……背水一战!

战无不胜!

胜利果实!

梁丽娜,胜利果实是成语吗?你怎么不念数?

胜利果实是成语吗?梁丽娜也为难了,她笑道,刘团副,是成语吗?我的成语词典里好象没有这个成语。

算是吧。樊花说。

好,是成语。梁丽娜乐了,说樊部长说是成语就是成语,实事求是吧,下一个。

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

梁丽娜不知所措地问道,你们笑什么?我说不对,还是樊部长说不对?

你说的对。樊部长说的也没错。大伙又朗笑起来。

都对,那你们笑什么?梁丽娜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少男少女们,更是不知所措。

笑你不公证,把下接的成语说出来了。

我说什么成语啦?

实事求是呀,上一条是胜利果实,你说实事求是吧,下一个,那不露馅啦,实事求是这一成语不是从你嘴里出来了?还算公证?

啊?说露嘴啦?

哈哈哈……欢乐的笑声又回荡在双王滩上。

笑过之后,樊花就想,该弄出一个难接的成语来表演一些节目了。她觉得,成语未字是实词的很容易接上,只能找个机会说出成语的未字是虚词的就不容易找出能接上的成语了。她等了几回都没有机会说上,这回机会来了,她抓住了个同音接上了不了了之这个成语,下面的同学果然被卡住了。

之……之什么呢?

梁丽娜乐了,她也正嫌着老是这么接下去太单调,这回节目来了。她大声喊一、二、三来了。

果然,梁丽娜一连喊了两次一二三四五,这位同学都没接上,只好表演节目,愿意唱一首歌。

唱什么歌好呢?梁丽娜说,看来,还是由我来点歌吧?

对!由公证员点歌。

好!我点《两只蝴蝶》。梁丽娜拍手说。

被点唱的是位女同学,她忙摆手说,我不会唱这首歌。

这首歌正流行,不会唱完,哼两句总可以的。有人起哄了。

那就哼两句吧。女同学说。

同学们给女同学打起了手拍。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来跳个舞……女同学唱不下去了,连忙说,就懂这两句了,不能再唱了。

樊花说,行了,别闹了。继续往下串成语,看轮到谁表演节目。

同学们又停住了嘻哈,看下一个同学能否接得上。

梁麗娜又开始念数字,结果,她连续念了两次,下一个同学还是接不上来,又在同学们的嘻笑中表演节目。这位同学是位男同学,他平时口哨吹得好,梁丽娜就点吹口哨。

口哨表演结束后,接着往下传,还是接不来,只得又表演节目。

最后,轮到刘河,刘河也在梁丽娜的威逼下投降了。

刘团副,投降了就好,表演节目吧。梁丽娜笑道,表演什么节目呢?她想了一下说,表演母鸡下蛋吧。

同学们哄笑起来。

好!表演母鸡下蛋!同学们也跟着起哄。

樊花也乐了,她笑道,梁丽娜,你别损他了,母鸡下蛋怎么表演呀。

不难!刘河笑道,大家可听好了。

母鸡下蛋怎能听呀,表演动作吧。

动作不逼真,还是用声音表演形象。刘河说。我先把意思给大家说明。大家想一想,母鸡下蛋后,它从鸡窝里跳出来,会告诉人们什么呢?

有的同学直摇头,说不知道。

说不知道的同学说明你平时观察不细致,平时不注意与动物沟通。刘河说,母鸡下蛋后发出这样的声音:喔喔——喔!喔——喔!意思是说,个个——大!个——大!

是这样吗?刘团副你给模仿一个,看象不象吧。

好吧,大家可听好了。刘河说着,沉住气,

喔喔——喔!喔——喔!

刘河的喔喔声还没停,同学们早就笑成了一团,倒成了一片。

看见同学们那乐劲,刘河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

等同学们都哈哈笑得差不多后,刘河大声说,请同学们停下来,我给大家朗颂一首汪国真的诗吧。

好,来一首汪国真的诗。大家连忙起哄。

刘河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朗颂了汪国真的《感谢》: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呜啦,呜啦!再来一首。同学们欢呼起来。

不啦,不能再来了,要不,我又得学鸡叫了。刘河连忙摆手说。

欢乐的笑声又再一次回荡在双王滩的上空。

第 六 章

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还没有拉开帷幕,各高校就早已为迎接文化艺术节作准备闹得沸沸扬扬了。

大王滩会议结束后,由绿园记者团牵头的大学生文化艺术节筹备工作便大张旗鼓地大造舆论来了。

校园各宣传栏,校道各主要通道,人群聚集处,纷纷悬挂起文化艺术节的宣传横额。学校各社团、协会更是蠢蠢欲动,都在忙着排演节目或准备参赛作品。最热闹的算是绿园舞蹈协会、书画协会、艺术团等,因为,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这些社团要唱主角。

绿园记者团也忙得不亦乐乎。

近段时间来,刘河和樊花除了忙于《绿园报》的创刊筹备工作外,还着手对参加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的演员和参赛作者进行采访,争取在《绿园报》创刊号上留下具有珍藏价值的历史资料,给《绿园报》增添几分亮色。

樊花近日采访的重点对象是钟青。与其说樊花有意采访他,倒不如说是他主动让樊花采访他。他是校园明星,书画作品曾获过省级奖,演讲比赛曾获过学校举办的演讲比赛一等奖,在校园里出尽了风头。钟青学的专业是英语,似乎和艺术沾不着边。在学校的各个社团里,他虽然不挂什么领导职务,但他的名声却响当当,频繁在各项比赛中亮相,就连刘河和樊花也不得不佩服他。樊花认为,钟青之所以在各个社团不担任领导职务,主要是他过于孤芳自赏,人缘薄,不愿承担什么责任。他也无所谓,他拒绝担任社团领导,只是不想背那个虚无的学生官职,他想专心于学业,衷情于他的艺术,不在乎人们对他的评价。刘河总觉得钟青报考外语专业是失策略的,他应该报考艺术学院,可钟青却不以为否,对刘河的看法,他总是报以淡淡的一笑。

当樊花得知钟青不想参加艺术节的演讲比赛时,她的确想不通,在这个文化竞争氛围很浓的大学校园里,谁会忍心深藏才华而不露呢?

樊花想探探钟青的想法,这也许是一个有亮点的新闻眼呢。

这回,是樊花主动约钟青出来的,地点不是在草坪,而是在学校图书馆校道旁的一张圆桌。

石圆桌和石凳是这所学校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学校的主要校道两旁的树荫下,隔一段距离便设置有一张石制圆桌,桌边制四张石圆凳,供师生们早上晨练、晨读,晚上闲谈,或者饭前饭中饭后之用。

钟青自然是提前到达约定的圆桌坐等樊花的。

夜幕刚降临,学校各座楼、各校道的灯光全亮起来了。温柔的奶色灯光透过树荫,洒在灰白的圆桌上。

樊花在圆桌边坐下后,钟青便显得有点拘束,他不住地左顾右盼,好在附近的圆桌只是稀稀拉拉地闪些人影,但是相隔较远,彼此说话的声音,对方听不清楚,只有同桌的同伴才能听清,所以,钟青自然不用担心他们的说话内容让人听见的,可是,他还是不敢开口说话。

话头还是樊花先扯出来的。

钟青,你的书画是投师的还是自学的?樊花开门见山,声音清脆响亮,但恰到好处。

钟青似乎一惊,没有立即回答樊花的问话,而是干咳了一声,小声道,樊部长,说话小声点,你看,那边的同学在看我们呢。

樊花笑道,怕什么?亏你还是个才华横溢的青年艺术家,怎么就不浪漫点?

浪漫?钟青摇摇头说,这是一种传统的表面浪漫,不是艺术浪漫。

你这个观点有点独特,怎么理解?樊花紧盯钟青的眼睛,但她看不清他的目光里包含的内容。

要是这也算艺术浪漫之话,那今晚在这种氛围中浪漫的都是徐悲鸿,都是徐志摩,都是郭沫若,都是鲁迅了,这怎么可能呢?相反,前段时间在我们大学校园这个圣地制造草坪事件的肇事者们不也成了艺术家?

樊花点点头,觉得钟青真的有点不可思议,她哈哈笑道,这么说,我们都是凡人,包括未来可能成为艺术家的凡人?

对!这是哲学上的内容和形式的關系问题。钟青的情绪稳定多了,声音里充满了信心。

有意思。樊花说,这个话题以后再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的书画艺术算是半投师半自学吧。读小学时,对画画特感兴趣,教美术的教师特别宠我。后来上了高中,我的书画作品得到县文化馆老师的推荐,参加书画比赛得的奖。

高中时代,你的演讲水平也颇出色?

不算是出色,只是我有点艺术细胞,学校领导宠我,推荐我参加各类演讲比赛,也有幸得过奖。其实,我很不喜欢说话。要是没必要,我整天不说一句话都行。

不喜欢说话,可演讲口才都这么出色,真令人费解。

物极必反,两极端而已。钟青说,我喜欢用心用眼睛去说话,去跟自然界交流。正因为我不注重说话,所以我便利用演讲这种方式来倾吐我积郁已久的内心情感。同时,我太多的是用艺术表现这种方式来表达。

你不愿意当学生干部,跟你这种性格关系很大吧?

是的。我不喜欢说话,当学生干部,语言是主要的交流工具,可我不具备,缺乏领导别人的能力。我想在艺术上完善自我。

听说,你不打算参加文化艺术节的项目比赛?绕来绕去,樊花总算点到正题了。

钟青沉默了一下说,是的,决定不参加了。

为什么?樊花亲耳听到钟青的决定,的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钟青又叹了一口气说,不要问这个问题了,好吗?

好吧。樊花知道钟青的性格,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高考时,你为什么不报考艺术学院呢?

我为什么一定要报考艺术学院?钟青反问道。

你在书画艺术方面有深厚的基础。樊花说,你有竞争的实力呀。

在某方面比别人略为突出一点就选定自己后半辈子的发展方向,这是不是有点草率?就好象那些考上北大,清华的高才生,在中学时代,哪门功课不优秀?他们又该选报几门专业呢?时过境迁,人的能力可塑性很大的。

你这人的观点真是独特。樊花摇摇头道。

文化馆的老师也曾动员我报考艺术学院,我也曾強烈地向往过,不过,后来,我……我还是放弃了。

你放弃了报考,可你没有放弃艺术追求呀。

不错!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艺术。钟青坚定地说。

我有种感觉,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打击?樊花紧盯钟青模糊的双眼说。

钟青沉默了。目光投向近处的树叶上。

告诉我,好吗?樊花的口气有点衷求,这个时候,她真的可怜起他来了。

凭什么要告诉你?钟青反问,口气很生硬。

凭着对艺术的虔诚,对友情的忠贞。樊花说, 憋在心里也难受。

你是这么认为?

当然!樊花觉得钟青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男生。

好吧。我告诉你。钟青长长嘘了口气说,我暗恋过一个女孩子。在我的心中,她是艺术的精灵,是一张纯真的白纸。

她是文化馆老师的女儿?樊花的脑海里马上有这这个个反应。

是的。钟青笑道,你真聪明。

后来,她考上了艺术学院,就这么离你而去了?樊花笑道。

是的,她已永远地离我而去了,一点声息也没有,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认识我。钟青的目光投到树上,树上是一团的灰蒙蒙。

她的父亲不是你的艺术老师吗?

她父亲的学生不止我一个,而且,在我的印象中只是在老师家里见过她几次面,没说上几句话。

你没跟她说过心里话?樊花觉得有点滑稽,心里想,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事。

没有!钟青摇头道,她比我大,我学画画时,她已考上艺术学院。

是没有机会,还是不愿说?

什么都不是。太平常了,似乎我是不是她父亲的学生,与她没多大关系。好象在公共汽车上,大家互相让座一样,太平常了,人家根本不在意。让座了,道声谢,下了车,再相遇,还是那么平常,就这么回事。

你可以跟她联系呀,比如,上她家去,拜访你的艺术老师,跟她见面,给她写信等等,说说你的内心话。

钟青笑了,摇头道,不可能,没有用。神经不正常才这么干。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方式,有人家的选择。以前相处的时候,你都好象跟人家不认识,过了若干年后,你突然跑到人家面前说,我认识你,我们交个朋友吧?多别扭!

她这种平常心对你影响这么大吗?

是的,所以,我没有报考艺术学院。

我明白了。樊花沉默了,她不想再顺着这个复杂的圆圈话题往下说了。

钟青也沉默了,他的注意力被牵扯到周围的圆桌去了。可他看不清周围圆桌坐着的人影,只隐约听见一片呢喃声,听不出整句话的意思。

这次文化艺术节,你有书画作品参展吗?

有呀,我打算选几幅作品去参展。

为什么不参加演讲比赛?

我为什么一定要参加呢?钟青反问。

因为,你是学英语专业的,口语优势是你的强项呀,再说,你是有演讲才华的。

钟青摇头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参加这种比赛。

樊花还想动员钟青,可还没等她开口,钟青却拦住她道,樊部长,你别说了,我不会参加演讲比赛的。

樊花长长嘘了一口气,她觉得钟青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男生。

刘河是在梁丽娜最想约他的时候约她出来的。

刘河约梁丽娜出来,主要是想采访她,了解有关参加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节目准备进展情况。而梁丽娜希望刘河约她,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幕刚刚降临,校道两旁的奶灯便开亮了,校道上便弥漫着渗白的灯光,不知名的虫子不知趣地扑向灯管和灯盖,发出嗒嗒的响声,跌落下来的虫子很自然地打在行走路灯杆下的行人头上,惹得行人不满地抬头紧盯灯管,嘴里不住地呢喃、埋怨。夜来花香味随风飘来,刘河感觉到自己都被香气包围了。

我们到草坪去吧?梁丽娜提议。

算了,那里太繁杂,我们还是沿着校道走吧。刘河说。

梁丽娜不敢再耍娇,因为她担心好不容易让刘河自动约了自己,不顺着他点,怕他不高兴早早回去就麻烦了。于是,她赶紧应道,好吧。

你们舞蹈队选几个节目参加艺术节?刘河单刀直入,爽快问道。

算两个吧。梁丽娜说,一个是文艺队的《梁山伯与祝英台》选段,另一个是服装表演。

《梁祝》选段是品牌节目,你们要加把劲,为学校争荣誉。刘河说。

那当然。你们记者团得给我们加油呀。梁丽娜说,你组织记者们来现场采访吧,给演员们鼓劲。

好的,到彩排时,要个境头上《绿园报》。

《绿园报》什么时候创刊?梁丽娜最关心的自然是报纸创刊的事,因为,她知道,《绿园报》创刊号上一定有他们的图片宣传报道。

下周吧。刘河说,在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开幕前创刊。艺术节结束后再出第二期,重点报道艺术节盛况。

创刊号上有没有我的采访文章呀?梁丽娜明知故问。

应该有吧。我这不是在采访你吗?

好呀,我积极配和。梁丽娜兴奋地说,还采访谁呢?

钟青。刘河说,是樊花负责采访的,可他真是怪才怪人,他竟然不参加演讲比赛。你和钟青关系不错,你应该知道其中原因吧?

知道。梁丽娜说。

是什么?

我不想说。

为什么?

因为你!

为我?刘河简直不敢相信,他焦急地说,丽娜,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你一定想知道?

当然!

那边圆桌去坐吧。梁丽娜说,我慢慢告诉你。

待刘河坐下后,梁丽娜只是盯着刘河不吭声。等刘河再次追问时,梁丽娜才心满意足告诉他。

钟青在害单相思病。

单相思病?他不是跟你关系不错吗?

我和他只是一般朋友關系。梁丽娜叹口气说,他根本看不上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单相思谁?

樊花。

樊花?这怎么可能?

对呀,谁不知道你和樊花是一对好搭档?他怎么会这样?

是他跟你说的?

是的。梁丽娜点点头。渗白的奶灯下,梁丽娜一脸的无奈。在和我向他表白内心的时候,他拒绝了我。我追问他,他才说出了实情。

全乱套了。刘河说。

是全乱套了。真让人不可思议。梁丽娜说,樊花没看出来?

何止看得出!她简直不知道!这几天,樊花负责采访他,还极力动员他参加演讲比赛呢。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梁丽娜笑道,人心隔肚皮呀。

樊花是要极力动员他参赛,可越是动员,他越是逃避。真急死人!气人的是,钟青竟然说,要是樊花逼他太急,他连书画作品也不选送参展呢。

我知道他的心思。梁丽娜抬头望着不远处教学大楼上灯光通明的楼层,挺自信地说。

他的什么心思?

让樊花知道他的心思,接受他。梁丽娜坚定地说。

这……这……不可能!刘河狠狠地说。

你看你,急了吧?舍不得了吧?小气鬼!

刘河沉默了。

我说是小气鬼了吧?梁丽娜又笑道。

刘河咳了一下说,行!我可以转告樊花,让樊花同意和他交朋友,支持他。

这是你的真心话?梁丽娜说,你同意转让啦?

转让?多难听!刘河不满地剜了梁丽娜一眼说,大伙不是校友吗?交交朋友,有什么大惊小怪?

那你动员樊花把你转让给我,行吗?

我们不是很好吗?刘河这时觉得梁丽娜真是一个大胆开放的女孩 ,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你同意啦?梁丽娜兴奋地说,我们交换个条件。我负责动员钟青,你负责动员樊花,怎样?

刘河又沉默了。他真的不耐烦了,梁丽娜怎么会这么得寸进尺呢?

可不管怎么说,刘河还是答应了梁丽娜的要求,把樊花约了出来。

这晚,他们不再去草坪,而是沿着校道边走边谈。

当刘河把梁丽娜所说的如实告诉樊花时,樊花真的不敢相信,钟青竟然是这么一个内涵很深,浪漫得出格的男生。

怎样?刘河问,梁丽娜的建议能接受吗?

什么会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呢?樊花沉默片刻后说,农村人进入城市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呢?大学生除了读书,剩下的就只有交朋友谈恋爱?这个时代的大学生怎么啦?

碰撞,一个乡村文明和愚味与城市文明和愚味碰撞的时代。刘河说。

碰撞是一座桥梁,可以交流,而后融合,以求发展。樊花笑道,你看,我们都成哲学家了。

可惜,我们学的是中文。刘河摇头笑道。

可以接受梁丽娜的条件。樊花点点头肯定地说。

我们还是朋友?刘河问。

对!

你可以和钟青建立恋爱关系?

对!

我可以和梁丽娜建立恋爱关系?

对!

那我们在家乡的婚约呢?刘河亮出了黄牌。

一定履行!那是我们的感情归宿。

可接受梁丽娜的条件,如何理解?刘河问。

那是气球。

是不是逢场作戏?

本来就是逢场作戏。人生要走过许多路,跨过许多桥,大学校园生活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段路途,这段路走过去了,这座桥跨过去了,也就远远地去了,有可能连头也不用回,只留下回忆和感激。

你是说钟青在求学这段路需要一座情感的桥梁,一旦跨过,也就完成了使命,选就了一个人?

是的,包括梁丽娜,还有我们,甚至更多的人。樊花笑道,我甘愿做这座桥。

你真伟大。刘河说。

你也一样。

我总觉得在欺骗别人的感情。

我也一样,但只能这样,这个时代需要我们这样做。樊花说。

人生是一场戏,需要每个人演好自己的角色。刘河说,要不,自寻烦恼,甚至身败名裂。

爱情是自私的,而友情是大方的。樊花说,我相信缘份,属于你的终究是,不属于你的求也求不来。到关键时刻,当我们的婚约一旦公开化,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说的对!其实,大学校园的爱情是肥皂泡,没有成立一个家庭所应具备的基础,只要到了毕业,大伙便各奔东西,连见个面都不容易了。

明知是肥皂泡,可还是需要。

我明白了。刘河说,我可以成全梁丽娜,你可以成全钟青。

有一个问题必须记住,樊花说,不能陷入大深,更不能发生草坪事件。

刘河嘿嘿笑了,他说,妹妹,那是当然!你放心,就连和覃丹红,我们这道防线还坚固着呢。

樊花也笑了,她說,我们这道防线没破,可保不准人家呀。

刘河沉默了。他想起了覃丹红,他知道,覃丹红是个性欲强烈的女孩,读初中时就懂得谈恋爱,她现在是不是处女,就连他也说不准,唉!这个世道……刘河不敢想下去了。

不说这些了。樊花抬头望着树梢上洁白的圆月说,多纯洁明亮的圆月,只是只能看,捉摸不到。

月光洒下来,校道两旁电杆上的奶灯显得暗淡了许多。

刘河和樊花于是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起讨论了如何说服钟青参赛的计策。

第二天晚上,樊花把钟青约了出来。

月亮还没有爬上来,樊花和钟青就来到了草坪上。草坪被一层浓雾笼罩着,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散发草坪四周的一团团黑影,以及从黑影处随风飘来的细小的说话声。

樊花和钟青找一处草坪,用报纸垫着坐了下来。

钟青,梁丽娜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接受她呢?

你为什么老问这个问题呢?钟青说,我跟她合不来。

你们不是有共同语言吗?

我和她只能当朋友,不会有所发展的。钟青说,她过于轻浮,我无法接受她。

我不轻浮吗?

没有,你很纯真。

你还没有真正了解我。樊花说,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令你失望,你怎么办?

我知道你和刘河好。钟青说,可我也想和你好。

我可以接受你,不过,我相信缘份,要是我们有缘无份,你怎么办?

我无所谓,随缘吧。钟青说,你是不是认为我缺乏骨气,沉迷儿女情长?

没有,你的学业不仅大有长进,年年得奖金,而且业余艺术创作,不也很有成就的吗?

你能这么理解我,我很高兴,我需要的是真诚的鼓励,扶我度过这道难关。

你想过要和我结婚吗?

现在讨论这事是不是过早?樊花说,我还没想那么远。

你是不是逢场作戏?

不是,我是真心的。你不是说相信缘份吗?只要是真心的,该属于你的躲也躲不了,不属于你的求也求不来。

梁丽娜和刘河好,你知道吗?

知道了,是她告诉我的,刘河接受她。

你是不是有点失落感?

没有。我和梁丽娜还是朋友,还照样来往。梁丽娜和刘河好,可以空出位置给我呀。

樊花笑了,长长嘘了一口气说,我们这一代大学生怎么啦,怎么这么复杂,除了学业,便是做感情游戏?

你以为是感情游戏?

不是吗?

有点。

你的演讲《真诚的力量》准备得怎样啦?

我有信心参加比赛。

只有信心?没有把握获奖?

尽量争取吧,有你的支持,我想我会获奖的。钟青笑道,行了,不说这些了,说说《绿园报》吧?

《绿园报》下周四创刊,你的专访已经写好,我不想给你看了,想让你个惊喜,怎样?

你这不是违反新闻规则吗?当事人不同意是不能见报的。钟青抬头看着慢慢从他们面前走过的黑影压低声音说。

你这么优秀,樊花也压低声音说,你的报道当然是真实的,不会有损你的形象的。

好吧,有损我的形象,我也不会上诉的。

创刊号上也有梁丽娜的专访,她和你一样同样是优秀的。樊花说笑道。

是刘河负责采写的是吗?钟青问。

那还用说。还将配有一张《梁山伯与祝英台》片断彩排的插图。

梁丽娜演女主角很投入,这一个舞蹈节目应该说是成功的,我看过她们的排演。

刘河支持她,她演得更投入了,樊花笑道,《梁山伯与祝英台》节目的彩排就定在明晚。梁丽娜提前一天告诉刘河,让他做好拍摄准备。晚饭时,梁丽娜又特意帮他去买饭菜,特意让他和她在学校食堂里同桌吃饭。吃完饭后,又特意提醒他要在八点钟准时到学校大礼堂来,他不来,他们就不排演。

梁丽娜真是有点霸道。钟青笑道。

樊花笑了,不再说什么。她觉得,这一次和钟青谈话,是她和他一次最舒心的交谈。

夜幕刚降临,学校大礼堂里早已灯光辉煌,乐曲悠扬震荡,歌声婉转动听,声情并茂。舞台上穿着彩衣的演员来回走动,有的女同学脸上还打上了脂粉,男同学有的头发还抹上了晃光的发油,女同学阿娜多姿,男同学意气风发,让人感觉到一番热闹喜庆的气氛。

梁丽娜身穿红色绸衣,苗条丰韵的身材,脸上打上的浅红脂粉,淡淡的弯眉,青春的气息,让她显得是那么的雍容华贵,清秀可人。但由于还没等到她所想见到的人的到来,她显得很焦急,烦燥不安,她来回走动几回后,干脆坐了下来,鼓着脸,喘着粗气,看谁都不顺眼。可不管情趣怎么样,经过化妆后,她显得更加俊俏了,即使她满脸怒气。

怎么还没来呢?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梁丽娜跺着脚埋怨道。

我们开始排演吧,等下他来了,不就只是要个镜头的吗?有演员建议道。

我不!刘河他不来,我就不排!梁丽娜鼓起团嘴说。

别等了,学校团委梁副书记也喊了起来,排吧,梁丽娜,你是主角,你不排,这场戏没法排,你懂吗?

我就不!梁副书记,你是领导,你得派人找刘河去!梁丽娜说。

去找刘河的同学不是说了吗,刘河正在校对稿件,让我们先排,他过来也只是要一个镜头,又不花多少时间。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八点钟准时开排,他不来,我不排!梁丽娜努着嘴巴说。

是刘河当主角还是你当主角?梁副书记口气也有点硬了。

他不守信,我心情不好。梁丽娜说,等他来了,向我赔不是,我才排。

你?真是糊扯!梁副书记挥手道,去,再催一下刘河。这算什么玩意,把大小姐脾气也搬上舞台来了。

看见梁副书记真的动了怒,梁丽娜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脾气有点过份,便堆上笑脸,对梁副书记说,梁副书记,实在对不起,我的确心情不好,我的那个又来了,嘻嘻。

梁副书记似乎不懂得梁丽娜说的意思,他不满地问道,你的哪个来了?

那个……女孩子的那个呗。梁丽娜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男人真是马大哈。

去去去!什么马大哈,别找借口。梁副书记说,看你长得清秀可人的,耍起脾气来却这么丑陋,你知道吗,你这是耍牌子。

我什么耍牌子啦?你说,我什么耍牌子啦?梁丽娜说,你怎么这样当领导,有你这么批评的吗?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

我又不是怎么明星。梁丽娜说,我什么耍牌子啦?

梁丽娜连炮似的追问,让现场出现了僵局。让梁副书记无地自容。

是啊,梁副书记,道歉吧。有的同学偏向梁丽娜,为梁丽娜说好话了。

梁副书记看着这情景,心里想,看来这场戏得自己收场了,同学们想排练,都讨好梁丽娜去了。

好吧,梁丽娜同学,我说话重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好!这样才对。有的同学说,梁丽娜,梁副书记都向你道歉了,你就原谅梁副书记吧?

好吧,梁副书记,开始吧?梁丽娜说。梁丽娜听到梁副书记话说得有点尖刻,心想,再这么闹下去,真的就难收场了。

好的,开始彩排,梁副书记说。

好好好!开始彩排,姐妹们,做好准备!梁丽娜挥着红绸长袖说。

于是,穿红展绿的少女们便嘻嘻哈哈地汇集过来,准备彩排。

可队形刚站好,刘河便急冲冲地来了,脖子上挂着一架照相机,身后跟随两位同学。

看见刘河来到,梁丽娜只是拿眼剜了他几下,就当着刘河不存在似的继续排演下去。

刘河从梁丽娜的眼光里自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可他也不予理踩,只管跑前跑后,跑左跑右的拍照。他认为他迟来的原因没有必要向谁解释,因为,今晚彩排的主角不是他,他什么时候来,要什么角度的境头,才是他的事,况且,只要几个境头,又不花多少时间。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个谱,等下,梁丽娜是不会放过他的,肯定拿他做出气筒的。

要放松一点。梁副书记说,有个别演员的动作有点生硬,放松点,好,继续放松。

眼神还要自然点。好,就这样。刘河说,其实,他只是暗暗地在心里对梁丽娜说,别老瞪着我,有什么意见等下再说,可别耽误了境头。

也许是梁丽娜看出了问题,她不再老拿不满的眼神盯刘河了。

总算稍息了一下了。刘河假装走到舞台边角去摆弄他的照相机。

凭直觉,他感觉到梁丽娜正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果然,有一双女式花鞋停在刘河的跟前,他仍低头紧盯女式鞋,脑海里在翻滚着,他得想对策应付梁丽娜的质问。可他紧盯跟前女式花鞋半分钟,就是听不到头上厉声的炸响。他的头脑里直发紧,马上意识到必须先发制人。

嘿嘿,丽娜,有事吗?刘河站了了起来,哈哈道,累了吧?休息一下就好了。

梁丽娜杏目圆睁,紧崩着秀脸,盯住刘河一会儿后,终于发话了。

刘河,你很守信喔,怎么现在才来?你的时间表偷停了是吧?

没有哇。我不是说了吗?刘河又哈哈道,我正赶校样稿,让你们先排吗?

你的理由还蛮充分哦。梁丽娜口气还是很硬,你不来,我们怎么排?

不对呀,我不是主角,连一般演员都不是,你们为什么要等我呢?

为什么要等你?梁丽娜说,亏你还是记者团的副团长,宣传的重要,你还能不懂?

我真的不懂。刘河摇摇头,似乎装糊涂。

等你来拍照呀,等你来做宣传呀,等你来给演员鼓劲呀。梁丽娜连续几个等,让刘河听起来,觉得很刺耳很有冲击力。

拍照又不花多少时间,再说不就只选一张上《绿园报》吗?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你……梁丽娜急得团团转,而又不敢大发脾气,她压低声腔说,刘河,你这是什么工作态度?你希望我们演得一塌糊涂,是不是?

没有的事。刘河说,你别急,我负责选一张最好的彩排照上《绿园报》行了吧?你看你,发这么大的火,把粉妆都弄乱了。

梁丽娜似乎觉得刘河说的有道理,心理想,要是再跟刘河这么闹下去也不会闹出什么好结果,弄不好,惹翻了刘河,他一张照片也不给上,也拿他没办法。于是,梁丽娜又恢复了往常的媚态,笑盈盈地说,没有就好,能上就好。

望着梁丽娜款款离去的背景,想着近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七七八八的情感纠葛的事情,刘河的心很乱。这时,他又想起汪国真《只要彼此爱过一次》的诗来了----如果不曾相逢/也许心绪永远不会沉重/如果真的失之交臂/恐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第 七 章

刘河和樊花穿过校道上悬挂的庆祝校刊《绿园报》创刊的宣传横额时,心中的喜悦和成就感全写在他们兴奋的脸上。

《绿园报》上配的照片和学生专访主要人物钟青和梁丽娜成了校园师生们关注的风云人物。学校领导给《绿园报》所提的贺词也成了全校师生品偿的对象。

学校记者团为了加大宣传力度,营造校园文化氛围,在学校各个宣传拦,各系宣传拦,各教学楼的主要通道都一字儿张贴《绿园报》创刊号报纸。把报纸分送全校各个班级。并且把报纸分赠各高等院校进行交流。刘河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通过舆论作用扩大影响面,提高学校知名度,引起学校党委的重视,能得到校方更多的支持。

果然,《绿园报》创刊后,引起了校方的注意,校长亲自主持召开了《绿园报》创刊座谈会,这可是少有的,要是在平时,象这种会议,校长都不可能参加的。座谈会虽然简短,但热闹而影响深远,使刘河樊花他们信心倍增,兴奋不已。

其实,比刘河樊花更兴奋更自豪的要数梁丽娜了。

《绿园报》创刊号出版的第二天晚上,梁丽娜拿了两份报纸去陪聊,对方是一位来绿城发展的民营企业的副经理。本来,聊题是由副经理出的,梁丽娜作陪衬的,可那天晚上,在一个茶庄里,一边喝茶,一边聊,梁丽娜竟成了主聊,聊的话题全让梁丽娜全包了。她就着《绿园报》特谈特谈,笑语连珠,几乎不给副经理插嘴。副经理见梁丽娜聊得天花乱堕,情绪激昂,也深受感染,便趁热打铁捧她几句,说她要是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准有那一天,被名导演张艺谋发现,她梁丽娜比章子怡还要章子怡呢,直捧得她浑身酥软,两眼放光,神彩飞扬,兴奋得在舞厅里跟副经理跳起舞来,副经理曾几次趁机亲了她,她也不反对,甚至,副经理在灯光阴暗处,在搂住她的时候,那手指顺势爬进她领口的乳罩里,她也只是嘻嘻地拔开手指,没有什么异样反对的表示。这一次陪聊,梁丽娜把陪聊扩展为陪舞了。

周末,梁丽娜和钟青一起请刘河和樊花到学校外面吃饭。梁丽娜提议,饭局由刘河、樊花点,随便绿城里哪家宾馆都可以,由她梁丽娜买单。钟青感到很为难,请刘河和樊花吃饭,买单自然应有他的一份,怎么让梁丽娜一个人全包呢?再说,钟青还有一个担心,就是要是刘河樊花点饭局点到高消费的宾馆,那费用,梁丽娜陪得起,他可是招架不起,可他又难以启齿,怕说出来让梁丽娜小看他。于是,得到梁丽娜这个想法后,钟青捷足先登找到刘河向他诉苦,还特意提醒,不要把他的这种尴尬境况让樊花知道。刘河淡然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其实,对于梁丽娜和钟青的请客,刘河自然是满口应答。他也想通过这次请客聚会把彼此的友情加浓,爱情淡化。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樊花,征求她的意见,她也非常赞同。经协议,刘河和樊花一致同意把饭局选在校内校道树荫下的圆桌上,饭菜由梁丽娜和钟青负责去打,四个人每人连饭和菜打一满饭盒,这样,既省钱又圆了梁丽娜和钟青的情意。

然而,钟青根本没有想到,四个人的饭菜都是由梁丽娜一个人全包了。她和钟青去饭堂打饭菜时,梁丽娜说好,让钟青在食堂圆桌坐等。她两个饭盒两个饭盒的去打,专盯鸡肉、叉烧肉等贵的打。打好了,又提醒钟青不要说出真相,想给刘河樊花一个惊奇。回去时,梁丽娜拿刘河的饭盒,钟青拿樊花的饭盒。梁丽娜这么做,目的是想让刘河和樊花知道,这是钟青请樊花吃饭,她請刘河吃饭。钟青心里明白梁丽娜的用心良苦,非常感谢她。

等梁丽娜和钟青分别举着两个饭盒来到刘河和樊花的旁边时,刘河和樊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刘河,这是你的。梁丽娜把饭盒放在刘河面前,自己坐下来,不忙打开自己的饭盒,假装不懂地笑嘻嘻问道,钟青,你给樊花买了什么菜呀 ?可别让她吃成肥婆哦。

钟青只是傻笑,把饭盒轻轻放在樊花面前说,这是你的。

快打开看看,都买了些什么菜?梁丽娜问。

四个人都掀起了饭盒 。

鸡肉、叉烧肉、荷包蛋……什么都是一样呀?刘河说。

都一样呀 ?谁的主意呀?樊花也乐开了。

是……钟青想说,突然被梁丽娜踩脚弄眼神制止了。还算钟青灵醒,他忙不吭声了。

当然是钟青的主意啦。梁丽娜说,我们的艺术家自然是非同一般喽。

谢谢你们!刘河说。

谢谢你们!樊花也说。

谢什么呀?该谢的是我们。梁丽娜说,你们的报道,让我们都成校园明星了。

你们本来就是校园明星嘛。刘河说。

看你嘴巴甜的,这话中听,不用吃都饱了。梁丽娜脸上成了一朵花。她拿起饭盒说,来,刘河,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得帮我。

你够苗条了,还想减肥?刘河想,时尚的女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都那么瘦了,还要减肥。

是得减肥,要不,这回演出会演砸的。梁丽娜认真地说。

你看,你帮我买的菜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刘河说。

少吃点饭,多吃点肉,你动脑多,要增加营养。梁丽娜给刘河飞了个媚眼说。

刘河,人家关心你,你就领情吧。樊花说。

刘河笑道,行!我吃,吃苦瓜都不怕,还怕吃肉吗?

钟青听了刘河这么一说,觉得挺幽默,便埋头嘿嘿直笑。

樊花,你也不会关心关心我们的大画家呀?刘河狡黠笑道。

当然要关心呀,只是想看看你们怎样恩恩爱爱呀。樊花脸上荡着笑意,捧起饭盒说,钟青,都是你惹的祸,我也要减肥,你帮帮吧?

钟青看了看梁丽娜一眼,只是嘿嘿不敢接受。

傻蛋!梁丽娜不满地说,幸亏你不爱我,要不,我可完了。吃呀,人家樊部长关心你,你都不会表示,真是傻蛋!

好!我吃,我帮。钟青慌忙应答。

嘴上说不行,还得在行动上表现才算数。梁丽娜说。

行动上……行动上?钟青不知所措,不知道梁丽娜的意思。

傻蛋!你的艺术细胞都跑哪去啦?梁丽娜不满地嗔怪道,真是!

刘河笑了,看了樊花一眼说,行动上指的是要求你在实际学习工作中拿出好成绩来报答,好象这次文化艺术节,钟青,你要有什么良好表现?

我已经上送两副美术作品啦,演讲比赛也准备好了。

这就是具体的行动。梁丽娜说,表现良好。

有信心吗?樊花问。

有!钟青点点头说,我尽最大努力吧。

这就好,这就好。樊花连连点头道。

你们要争取良好成绩,到时候,我们再在《绿园报》上作报道。刘河说,梁丽娜,你有信心拿到奖吗?

当然有信心,你等着好消息吧。梁丽娜的脸上包含着肯定的笑容。

有信心就好,樊花说,在《绿园报》第二期上,应该报道张群和李春阳,他们也是典型,有宣传价值。

我原来的想法也是写他们,而且已着手采访,只是他们不同意,很可惜。

你别泄气,《绿园报》创刊后,大家抢着看,应该说,要是再采访,他们会同意的。

何止是同意,他们都找到我了。刘河说,他们说可以写他们,不过,不要谈到家庭的事。

不能谈家庭的事,那怎么写呀?就家庭事有人情味。樊花说。

不写以前的事也行,就写目前打工求学经历也够典型了。刘河说。

对!就这样。樊花说,梁丽娜,我和刘河还有一个计划,就是想采访写有关陪聊的题材,你看怎样?

可以,我接受采访,不过,不写上我的真名,可以吗?梁丽娜说。

刘河点头说,可以用化名。

这个题材很有代表性,令人深思,更值得教育部门的关注。樊花说。

我看这样,梁丽娜,你帮我们分别介绍个陪聊的,我们去体验一下,做个暗访,怎样?刘河说。

这主意好呀,由我安排吧。梁丽娜马上应承了下来。

可是,刘河和樊花还是决定把陪聊暗访的事推后,首先采访李春阳。

采访李春阳的地点就在她的宿舍里。

这个采访计划,因为刘河和樊花已经事先跟李春阳约好,而且彼此又这么熟,因此,采访起来就显得特别轻松。

刘河,我的家庭情况,以前我已经跟你谈过,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我的家庭隐私。要是上报的话,只能写别的了。李春阳说。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樊花说,那就聊一下做家教和上饭馆洗碗的经历吧。

我们想通过你的经历,给同学们提供一些有益的人生经验。刘河说,先聊聊家教吧?

李春阳抿了抿显示着屈强性格的嘴巴说,目前,我做两家家教,一个是小学男生,父母都是医生。另一个是小学女生,父母是开公司的,挺有钱。

你主要辅导什么功课呢?樊花问。

哪门功课都辅导,主要是英语和电脑。男生的父母希望儿子考重点大学,考研,所以重点辅导英语。女生的父母希望在电脑方面有所发展,重点辅导电脑。

你认为这两位学生表现如何?刘河问。

很好。男生已学会用英语记日记。女生已熟练编程序,帮助父母上网查发信息。

你学生的父母对你态度如何?樊花问。

很好。很令我感动,待我如姐妹。一般情况下,他们都等我一起吃晚饭。要是晚上辅导,他们都煮夜宵给我吃,要不,吃糖果水果什么的,总不让我饿着。

刘河的喉结咕噜一下,挺羡慕地点点头道,他们都信任你吗?

起初不信任。李春阳说,辅导课总是安排在至少有一个大人在家时。后来,免了。我可以自由安排,只要学生愿意,我安排得下就可以。

你真幸运。樊花说,说说他们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吧?

李春阳紧抿嘴巴,两边嘴角往上微翘,她沉思了一会儿,微笑道,应该说我们都来自乡下,也许曾经都是苦孩子,同病相怜。其次,应该说是我的身世和诚心让他们消除了对我的顾虑。

你的身世,他们怎样知道?刘河问。

李春阳说,是我告诉他们的。学生的父母经常拿我的身世教育子女,说我的爷爷奶奶真是难得的好老人。

你成了活教材啦。刘河说,名利双收嘛。

李春阳笑了,她挺自豪地说,那当然,学生也常问起我爷爷奶奶送我读书的事,我趁热打铁,教育启发他们珍惜学习时光,尊敬长辈,发奋读书,他们的父母对我这种现身说教很赞同。

这么说,他们给你的待遇不薄啰?樊花的口气是羡慕的。

当然不薄。他们曾经给我加双倍的辅导费,可我不接受。我觉得他们挣钱养家也不容易,城市的费用也大,再说,他们也要攒钱供子女读大学。其实,我做两份家教的收入已经够供我自己开支了。

仅仅是因为够供自己上学吗?刘河说,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李春阳笑道,我有一个要求,让我做他们的家庭教师到大学毕业。

他们同意吗?樊花急忙问,这个条件是不是有点过份?

当然同意,而且答应毕业时帮我联系单位。想留在城市里也可以,他们会托人帮忙,要是想回本县,他们也帮忙。

他们有这个把握?刘河问,他们跟你是老乡吗?

应该有这个把握,他们有人在省里做事,再说,他们有的是钱。李春阳说,我跟他们不是老乡,我算是碰上好人了。

不是老乡,我看这事有点弦。刘河说,县官不如现管,有些事情,不象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的。

李春陽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可他们也想到这点了。不瞒你们说,他们已经考虑到要走歪门邪道。

什么歪门邪道?樊花急忙问。

花钱拉关系走后门。李春阳说,这个世道就这样。想上车,得花钱买车票。国家实行高校毕业生双向选择分配制度。大学生就业形势严峻。找不到单位,谁不焦急?

那倒也是。刘河说,你真幸运。樊花,看来,临近毕业前,我们也得找找这么一家家教,让他们感动感动,帮我们的就业出力才行。

是呀,就业问题可是一个大问题。樊花说,我们会有李春阳那么好运气吗?

你们这么优秀,不用别人帮你们找单位的。李春阳说,哎,刘河、樊花,我得给你们提个醒,就业走后门的事不能上《绿园报》!

为什么呀?这是好事,调动社会力量为大学生就业提供经验嘛。刘河笑道。

不行!一上报,我的事就黄了。李春阳频频摇头道,不能写,求求你们啦,放我一码吧。

好啦,别那么神经兮兮的啦。我们也不会那么蠢的。我们只能报道成全你的美事,会考虑负面影响的。

这就好,这就好。李春阳嘘了口气,惊得鼻尖上沁出了汗朵。

看你慌的。刘河说,你的经历有意思,有指导意义。

往下说吧。樊花说,说说上饭馆洗碗的经历。

洗碗的经历就不说了吧?李春阳笑道,这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刘河也笑了。他似乎想起了平时听到过的有关李春阳上饭馆洗碗的误会,再看看眼前眉清目秀的李春阳羞赧的神态,觉得好笑,但他还是止住笑,对李春阳说,还是再说说吧,说具体一点,我们需要的是细节。

对!有些细节得说具体点。樊花也笑道。

行!说就说。李春阳也笑了,开始叙述她的经历。

李春阳说,我决定上饭馆洗碗,那是在上大二时,当初,我本来可以上宾馆那样高档的星级宾馆去应聘的,省城大街上,很多的星级宾馆都招聘服务小姐的,而且待遇很高,象我们这些经过高等教育的,宾馆优先聘用,他们认为有品味、上档次,可我不去。我觉得越是高档有包厢的宾馆越是容易出事,出入那里的大多都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很多服务小姐伦落,就是因为抵挡不住诱惑,后来越陷越深,伦落成了另一类的人。我倒是专门找那种只有底层,摆几张桌子,甚至桌子摆在门口的小粉店,那里大多是低消费的乡下人,小炒三四样小菜,或者煮一碗粉,吃完就走的。象这样的饭馆,安全可靠,打工时间随意性较大,半天全天都行,按工给工钱,而且,这样的饭馆,缺的是帮手。我不图待遇多高,只能适当给点工钱,包吃就行了。

第一次上大街找工是在一个周末上午。那天,阳光灿烂,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商店门牌广告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沿着大街走,我看见几个服装店、鞋店,甚至宾馆的大门边上贴有招聘女工等两尺宽大小的红纸招聘广告,可我都不动心,店门槛连半步也没有迈进。该找怎么样的门店,我自然心里明白。

走过一个拐弯角,我终于发现了我该进去的门店。这是一个简单的粉店,几乎没有什么豪华的装修,火灶的一半伸出门外,那是一种可以活动的灶面,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汉子在灶前忙碌。门楣上的一块牌很是醒目,牌子上写有老友粉店四个字,牌子已经被熏得发黄,可那红色的四个字倒是引人注目。还没有走近门槛,远远便看见门内的三张圆桌已经坐满了埋头吃粉的客人。

老板,生意旺呀。我刚走近门前,就向汉子打招呼。

正面对灶锅挥勺的汉子转过身来,堆上笑脸点点头说,妹子,吃面还是吃粉?

我摇头说,不吃面也不吃粉。

汉子仍是一脸的笑意,他说,不吃面也不吃粉,那你走开吧,我正忙着,没功夫跟你闲聊。

我说,正因为你太忙,我才想跟你聊。我想上你的店来帮工,行吗?我们不需要人帮工。汉子咕哝道,继续挥动勺子。

我是来打工的,不讲工钱,只管包吃。我说。

这时,一个妇女从圆桌那边走过来,对我说,妹子,我们这里是小店,不需要人帮工,想干活到宾馆去吧,前面街口就有。

我就想在这里帮工,我愿意。我说。

汉子说,愿意也不行,经常有便衣警察来的。

我说,警察来怕什么?我又不是网上逃犯。

你不怕,我们怕。妇女说。

我笑了,我知道他们肯定误会了,认为我是宾馆三陪女那路人了。我说,老板,你们误解了,我是大学生,你们看我的校徽,说着,我把校徽给他们看。

汉子和妇女看了校徽后,没说什么,似乎在忧虑。我猜想,面前这位妇女应该说是老板娘,只要是她拍了板,她男人也会同意的。于是,我便跟老板娘磨嘴皮。我对她说,老板娘,你生意这么好,只有你们俩,又是老板又是服务员,需要帮手的。我家庭很困难,想利用课余时间来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这两天是双休日,你们先试用两天,只包吃不要工钱,行吗?

这个时候,我几乎是在求他们了,就差下跪了。我看见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从他们的眼光中,我看到了希望。

果然,老板娘开口了,她说,妹子,好吧,先试用两天吧。

在两天见习的时间里,我不仅把碗洗得干净,动作快,而且招待客人也周到,很令老板娘满意。等到第二天下午,老板娘在宣布让我以后继续来打工的同时,还硬给我40元钱。我非常感谢老板娘对我的信任,40块钱,我分文不要,全还给了老板。我对老板说,说话算数,说不要就不要,要是你们硬要我收下,那下回我就不敢来了。

我终于能留下来打工了。每到下午自习课,作业做完后,我便往粉店赶,一直干活到晚上,晚饭就和老板他们一起吃。

这样,我一日三餐,其中一餐就不用愁了,而且饭菜油水又够,营养问题也解决了。至于工钱,我也不计较,随他们给,不给,我也不追问。

自然,老板娘他们也不会忍心让我白干活的,因为,我来店里干活,一般是半天的多,很少是能整天的,所以,老板他们以满半天为一个工时段,当天干活当天结帐付钱,很方便。

我在店里干了一段時间,后来,我不干了,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李春阳笑道,因为,老板的儿子来了,老想打我的主意。老是有事没事的跟我说上话,问这问那的,还约我去看电影。有时还有意无意地碰我,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可当时我哪有心思想这些呢?再说,我怕,怕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上学?我真担心哪天我会投降,答应他去看电影。

我决定离开,我已经暗中去了解过,与另外一个街头巷尾粉店的老板谈好,那个老板跟我谈好了条件,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来他那里打工,那个老板说,他也是从农村出来混的,他非常理解从农村考进城里的大学生,很不容易,家庭困难需要自己挣学费供自己上大学。于是,有一天,我下定决心离开了,我跟老板说了我想离开的理由,老板说,不用解释了,说你们当学生的边上学边打工,干不久的,我们曾经说过,随时可以走,原来按照半天给工钱,考虑的就是方便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这样的老板真好!当然我还是去了我原先谈好的那家简易的街头巷尾粉店。

到了那里,我时刻提醒自己,干万不能因为赚钱而出卖自己。

我知道,一旦进入那种场所,我真的担心抵挡不了诱惑,上人家的当。人心难测,要善于自我保护。我到粉店打工,目的是自己养活自己,自己送自己读完大学,不能自甘堕落,拿自己的青春,甚至拿自己的灵魂作赌注。

我觉得,只要我们有诚心,乐于帮助别人,守信用,有一种逆境奋发的精神,人家会理解我们,支持我们,甚至会反过来帮助我们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李春阳说到这里,刘河兴奋得拍手说,格言,这是校园格言,够经典。春阳,你的经历有意思,让人深受启发,当今大学生应该这样,这也是社会实践嘛。

刘河,樊花说,李春阳的事迹,我以为不只是在《绿园报》报道,还应该投到其他报纸发表,让李春阳的事迹走出校门,扩大宣传面。

对!我觉得我们的笔触应该伸到社会,我们的文章应该从《绿园报》走向社会,走向各大媒体。樊花兴奋地说,这样,我们还可以赚点稿费养活自己。

巴金是不领国家津贴依靠稿费生活的作家。我们虽然不能与他相提并论,但我们可以凭借我们这支笔做些有益别人、有益社会、有益自己的事情。

我真羡慕你们。李春阳说,你们很有才华,也有理想。国家实行高校毕业生双向分配这种竟争上岗位的改革机制,对你们这些才华横溢的大学生来说可是如鱼得水。人生舞台已搭好,就等你们上台表演,施展才华啦。

一样的,一样的。樊花说,能力的表现是多方面的,社会各阶层都相应需要各种人才。要想在日后能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有所作为,我们就要有超前意识,为日后在社会立足积累资本,积累竞争。

李春阳笑了,很自信地笑了,笑得那么灿烂,脸上如同一朵花。

刘河和樊花也笑了,笑得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心满意足。

第 八 章

刘河和樊花分别应约陪聊是由梁丽娜一手策划操办的,时间都是定在华灯初上时。目前的陪聊,虽然刚刚兴起,可大多还是局限于比较安全的同性陪聊或老少陪聊。为了给陪聊增加一点精彩的内容,让采访文章写得更丰富些,梁丽娜特意安排给刘河陪聊的对象是个女的,樊花陪聊的对象是个男的。就连地点和对接暗号都地下党接头一样由梁丽娜设计好了。

吃过晚饭后,刘河和樊花便着手做好应约的准备。

刘河需要准备的自然很简单。洗完澡后,他就等着梁丽娜通知他出发的消息。对付一个女陪聊,刘河自然不必担心这担心那的。

樊花可不一样。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要应付的是一个男子,不管怎么说,都得事先考虑好应变的准备。虽然在公共场合下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是陪聊时总是要吃喝点什么的,这吃喝点什么,就很可能有意外的小动作可弄了。樊花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的。

洗完澡回到宿舍,樊花便开始打扮。梁丽娜拿出自己整套的化妆品破例让樊花享用也不感到心疼了,可樊花不领受。她说,还是自然点好,自然去装饰,这是古人的美学观点。梁丽娜给她喷洒了香水后,要给她上底粉,她竟然摆手拒绝了。

我只要上点红粉。樊花笑道。

只要上点红粉?梁丽娜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上底粉你要红膏干什么?

化妆呀。樊花说,来,拿来,我也要化妆。

梁丽娜不解地看了看樊花,见她挺认真的不象开玩笑的样子,便把红膏给她。

樊花小心地把红膏涂在鼻子准头和金甲上。

梁丽娜不解地问道,怎么只涂鼻子,这也叫化妆?

帮看一下,樊花转过脸来说,金甲比准头多红一点了吧?

梁丽娜看了看,点点头说,金甲比准头多红一点了。你涂这个干什么?不伦不类的,又不是让你演丑角。

自我保护呀。樊花答非所问。

自我保护?梁丽娜更懵了,她摇头道,真弄不懂,涂这个能自我保护,那是红膏,不是毒药。

当然不是毒药,可比毒药还要让男人望而退怯。樊花说,亏你还是个靓妹子,这点生理机能都不懂,金甲潮红說明月经来潮呀。

喔对!经期例假,我明白了。梁丽娜头点得象鸡啄米道,自我保护,你真聪明。

还有,等下再放一片卫生巾,男生们想打歪主意占便宜就不敢啦。

你真聪明!梁丽娜点点头,对樊花是佩服得不得了。

不是聪明,这是防备意识问题,对付复杂的社会就得花点心思。

对!应该向你学习,自我保护。梁丽娜说。

这时,梁丽娜的手机响了。梁丽娜马上止住了笑容,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出了手机号码。她伸出手指压在嘴唇嘘了一声说,来了,樊部长,你的陪聊等不急了。

喂——哪位?梁丽娜把手机盖住耳轮,明知故问道,哎,我就是。你的陪聊呀,她已经准备好了,靓妹唷,够品味的,你不好好待她,我留有你的手机号码呢,决不放过你。姓名?不必了,好,她马上就过去,那地方,我知道。拜拜!

卟的一声,梁丽娜盖上手机盖说,樊部长,你可以走了,不见不散茶庄,你的代号是08,他的代号是09,他手里拿一本杂志。怎样?够刺激吧?

好的,等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樊花笑道。

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呀?梁丽娜说。

我得化妆化妆呀。

对!自我保护。梁丽娜笑道,别忘了带一本杂志,这是你们的接头暗号。

当樊花挤上公交车,换了两站,赶到不见不散茶庄时,正是华灯初上,樊花一进入闪着彩灯的茶庄大门,就觉得里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茶庄里彩灯忽明忽暗,圆桌边几乎坐满了喝茶的客人。茶庄显得安静,没有象饭店那么闹哄哄的,茶庄里播放着轻柔的电子琴轻音乐,音贝很低,整个显得非常的雅静。茶客们喃喃细语,边喝边聊,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客人的脸上,身上,让人们感到神秘莫测,思绪繁乱。樊花身心觉得很舒服,心想,怪不得梁丽娜喜欢来陪聊,原来是这么回事,丽娜真会享受。

樊花手攥杂志,站在走道上张望。有位女服务员款款走过来轻声道,欢迎光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周到的礼仪让樊花顿感心里暖哄哄的。她正要回答,对面的圆桌边有一位男子站起来,手挥杂志示意。樊花知道,暗号对上了,便笑道,谢谢,我那边有位子了。

男子迎上来,微笑问道,你就是08?

彩灯柔光照在男子脸上,身上。男子很年轻,看样子不到四十岁,身穿白衬衫,打着红领带,在彩灯的辉映下显得清幽幽的,清瘦脸庞显得也算清秀。樊花点点头笑道,你好,我是08,你是?

我是09,请坐。男子挥了一下手,待服务员走近,便说,小姐,两份点心。又示意征求樊花道,小姐,让她点吧。

看男子的派头,不象一般工薪族,这年龄段是高危险段。樊花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得小心点。但樊花反应灵活,她马上笑道,随便吧,我不喝酒。

好的,两份饮料,还有这个点心。男子伸出尖细手指指点谱子说,都两份吧。

在等待饮料的几分钟时间里,樊花和男子都在各自观察揣测对方,只是默默地会意地注视对方,暂时谁也不言语。

看得出来,面前这位男子心事重重。樊花打破沉默问,你晚上不用加班?这话一出,樊花就觉得不合适,怎么问这个问题呢?你怎么认为人家是打工的呢。

一般不用。男子自嘲似地哈哈说,晚上一般没有活干,你学什么专业?

中文。樊花不假思索道,师范的,你呢?

饮料来了,男子不急于回答,先协助服务员把饮料、点心放在樊花的面前的桌上,然后才微笑道,你怎么能看出我上过大学?

凭感觉。樊花说。

聪明,不错,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可在公司里却搞策划。男子摇摇头说,专业不对口,没法子,竞争时代,由不得我们。你老家在农村?

樊花点点头说,大石山区里,你呢?

一个小县城。男子说,你常来陪聊?

不常来。樊花似乎感到脸上发烧,她振定道,主要是做家教。

读大学时,我也常做家教,给自己赚伙食费。男子笑道,那时候,读书真艰苦,常常吃青菜,做家教领了工钱后才敢加荤菜,一心扑在学业上,那时活得挺充实的。

你参加工作多久了?樊花这时觉得面前这位男子挺亲切的,口气也显得自然多了。

近8年吧,那年,正是国家实行大学生双向选择分配制度的第一年,我便留在省城发展,应聘公司待遇高,我们曾经经历过生活的艰难,首先看重的是收入的多少。

那是当然。你夫人在哪发展?樊花说这话时,觉得是那样的自然,显得挺老练的。她真替自己感到满意,感到高兴。

我还没结婚呢。男子笑了,叹了一口气说,算是朋友吧,她正在读大学,我送她读书,为这事,我一直想不通,想放弃。

正读大几?

大三,还计划考研。

讲讲你的浪漫故事,好吗?

说来话长喔。

不要紧,说吧,我想听。

男子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很简单,我毕业后应聘到公司上班,她高中毕业后也来公司打工,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她是本地人吗?樊花说,跟你是同乡?

不是,是外省的,四川。我们很谈得来,她的美丽和善良征服了我。我向她求婚,可她拒绝了。

为什么?象你这么优秀,她还拒绝?樊花摇头道,她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不可思议。

原因很简单,她认为和我距离大,她要创造条件,缩短和我的距离,甚至超过我。男子摇头说,其实,我可以养活她,可她不肯。

有骨气!樊花说,她爱你吗?

爱!正因为爱,所以拒绝我,先要上大学。男子说,她要辞工回去复习参加高考,考大学,甚至考研究生。

不错!这女孩难得,值得你去追求。樊花说,考上大学,她还跟你保持恋爱关系吗?

保持!条件是,我送她读书,一直到研究生毕业,一毕业就办理结婚手续,不要我一分钱的结婚礼金。

她这么自信?樊花说,你接受她的条件吗?

接受了,因为我真的爱她。男子笑道,她如愿考上了大学。

她在這座城市上的大学?樊花问。

不是,在外省。

她为什么不报考这座城市的大学?

她不愿和我同一座城市,她要专心读书,让我也专心工作赚钱送她读书。

真浪漫。樊花笑道,是不是有点考验爱情的味道?

她明说了,有考验爱情的意思,其实她也在考验自己。

你每月都给她汇款?樊花说,负责她的生活费?

没有。她在那边做家教,伙食费她自己负责,学费我负责,平时不让我给她汇款,平时也不给我去看望她。

有意思,是个会体贴人的女孩。樊花笑道,她平时不给见面,是不是有点过于残酷了?

是的,太残酷了,我受不了,心里压力很大。男子说,低头叹了一口气。

你也认为残酷?樊花问。

是的!男子似乎有点愤怒,他硬梆梆地说,爱情煎熬,把我放在火上烤,我快要融化了。虽然男子的声音有点提高,但还是被轻柔的电子琴音乐给履盖了。

她比你更苦。樊花提高声音说,你要知道,承受爱情的煎熬,女孩子比男孩子要承受更多的煎熬。我是女孩子,有亲身体会。

是吗?男子突然愣住了,直直地盯着樊花说,她比我承受更多的煎熬?不会吧?我怎么感觉不出呢?

当然。男女有别。樊花说,你是男孩子,自然感觉不出。

可我实在忍受不了,我想放弃。

你不能放弃,真爱难得。樊花说,你要是放弃,会后悔后半辈子的。

是真的吗?男子笑了,可口气却是试探性的。

樊花点点头说,是真的!我以一个真正的有文化的女孩子的名义,认真地告诉你。

男子沉默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我等不了那么久,再等几年,我都三十出头啦,我告诉你,我的高中同学,有的小孩都要上小学了。

为爱情付出这点牺牲都不愿吗?

这是拿青春去赌爱情,要是竹蓝打水怎么办?男子有点激动了。

不会的!你想错了。我敢拿女孩子神圣的爱情和尊严作保证,象她这样的女孩子永远对你忠诚!

我不相信!这世道太亂了,人心难测。男子说,说不定,大学还没毕业,她早就有别的男人了。

你应该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相信她!

男子不再说话,只默默地低头喝饮料,目光投入杯子里。

樊花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饮料,吃点心。

大哥,你应该明白,一个女孩子,为了爱情,能从一个出外打工的打工妹再回校复习考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甚至还要考研,保证一毕业就结婚,这一路走过来,你可想象有多艰难,要承受多少你们男人所不能承受的苦痛。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我觉得你不应该对她有疑心,你要坚信你们的爱情是真的,是有好结果的。说到这里,樊花顿时觉得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了,甚至一下子成了一个高级心理医生了,或者是一个心理学教授了。

男子笑了,点点头,说得不错,有道理,男子忽然抬起头紧盯着樊花说,和你这么一聊,比服了医生开的药见效还快,我感到心中轻松了很多。男子的目光透过窗外,窗外对面商店多彩的霓虹灯闪烁着,让他感觉那些霓虹彩光是那么的耀眼,温柔而美丽。

其实,我们都需要心理医生。有好多感情疙瘩无法解开,我们有太多的迷惘。我也和你一样,这么一聊,心里也轻松多了。樊花也叹息道,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唉,真的想不到,我们这么一交流,我的心理障碍消除了,心理包袱减轻了很多。男子说,想不到交流会有这个效果。

是的,我也想不到。能帮助你解除心理顾虑,减轻心理负担,我也很高兴。

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欺骗了彼此的感情呢?男子说。

樊花说,有点吧,至少,你面对的是你未婚妻另外的一个女人。

似乎有点属于情感上的背叛。男子说。

没有这么严重吧?樊花说,至少我们没有做出出轨的事呀。

说的也是,我们什么也没做。男子说,我们谈生活,谈事业,谈爱情,这是正常的交谈啊。

是啊。樊花笑道,我们是建立在正常道德的范围内交流,谈得很好,不仅没有伤害到对方,反而对双方都有好处,这么纯洁的友情,为什么我们不能接受呢?

是啊,这是正常的人际交往,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再说,保不准,我的未婚妻这个时候也正在象我们一样与别的男人交流呢。

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应该把正常的人际交往想得那么复杂。樊花说,其实,世界也不会象我们所想象的那样那么复杂的,好人总比坏人多,要不,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是的。男子说,我们应该这样。世界是美好的,生活也是美好的。

对!我们应该以一种美好的心态去迎接美好的生活。樊花说。

其实,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中国真的比前开放多了,随着港台歌曲的流行,其他的意识形态的东西也随着进入城乡,沁入人们的思想和灵魂深处。男子说,就连性也开放多了,随着农村劳务人口进城务工,出现了很多家庭问题、情感问题,甚至在广东的一线城市,出现了性交易,因为,这是性生理的需要,人性无法回避。

是的,这是改革开放的必然产物。樊花说,社会要发展,必须得加快开放步伐,步伐一加快,潮水一涌进来,鱼珠泥沙都混进来了。

是的,这是我们所担忧的,也是国家必须要面对的。男子说。

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社会发展的潮流。樊花说,历史和时间总会检验一切并给予公论的。

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不是我们所能说得清楚的。男子说。

是的。历史还是让历史来下定论。樊花说。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聊吗?男子脸上的愁云全烟消云散了,脸上闪着开朗的笑容。

樊花沉思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不过,我建议你多和你的未婚妻联系交流,把你的心事告诉她,有什么困难,两个人一起克服,你的未婚妻会很感谢你的。再说,她是因为爱你才能重考大学的,这是死心塌地跟你过一辈子的表现,而你又资助她读大学,你们双方都因为爱而有所付出,这种爱情既难能可贵又坚贞不一,你还担心什么呢?

男子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谢谢你!

谢什么?一样的,我也需要交流呀。樊花开心地笑道。

男子给了樊花两张面值50元的红包,樊花推辞道,不能要这么多,一半够了,硬把50元还给男子。

小妹,你这是羞辱我,算是我帮助你吧,我也当过学生,而且也是从农村考进城市的乡下人。男子说,按照行规,今晚你付出了劳动,给你酬劳,也是应该的,如不接受,那么以后,我就不能浪费的宝贵时间了。

樊花不再推辞。男子说找出租车送樊花回学校,樊花不让。说学校离这近,自己上公交车,下车走回去一会儿就到。

男子硬是不让,招来出租车,付给司机20元钱,对司机说,师傅,辛苦您送她一下,然后向樊花挥挥手,说声再见,目送出租车离去,直到出租车消失在都市街道两旁五彩缤纷的闪烁里。

第二天,当樊花把陪聊的过程告诉刘河时,刘河说,有意思,你比我轻松多了,我可是历经险境,有惊无险呀。

什么个历经险境?你说来听听。樊花说。

刘河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是那样的无奈。他把自己陪聊的经过告诉了樊花。

我约陪的是一位40多岁的女人,微胖,属于营养丰富的那种,穿着很高档,衣服透明得令人不好意思,眼睛里有点忧郁,但专注得让人害怕,似乎能穿透人的衣服。看着她手挽小坤包,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妇人,是贵妇人。

有这么严重吗?樊花望着刘刘河惊慌的神情笑问。

当然。刘河点点头说,起初,我们约的地点定在一个“爽就来”冰城。坐定后,就有服务员上了一盘瓜子,她一声不吭,只拿似乎要吞掉人的目光盯住我,伸出戴有两块戒指的丰满的手指抓盘里的瓜子嗑,叭叭的嗑得很响。

我微微地点头,算是向她打见面礼,我真的很窘迫,在默默嗑着瓜子的时间里,我认真观察对方后才敢开口问道,大姐,你是来省城出差?

是的,女人点点头。仍旧叭叭地嗑瓜子。

我又问,你是外地人,怎么能联系到我们呢?

女人說,怎么不能?不是有介绍所吗?

哦,是的。我又问,你觉得安全有保障吗?

女人说,应该有保障吧,不是要见面吗?能见人了,有没有保障,不就懂得了吗?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谈好了就继续,谈不拢,就拉倒。

我觉得那个女人倒也直接爽快,给我一个秋波后,有点不满地拿眼光环视了一下有点哄闹的冰城大厅里说,这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还没等我反映过来,女人已经招手叫来服务员,给服务员一张面值有四个伟人的钞票,说声不用找了,就要起身。听她轻松这么一说,我真的傻眼了,钞票上四个伟人旁边的金色金属安全线闪着金光,刺痛了我的眼,我的眼睛有点发痛,这可是有的乡下女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呢。正当我呆愣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走啊,还愣着干什么?说着拉着我出了“爽就来”冰城,门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她一挥手,我们就上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她老是有话没话地找话唠叨,凑近我,有意挨在我的肩膀上,就连身上的香味都闻到了。我被熏得脑海中一阵空白,一下了发怵了,我似乎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

我们到了一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很安静,在五颜六色彩灯的闪烁中,坐在圆桌边私私细语的客人们若隐若现,低微轻柔的音乐似乎盖住了客人们的呢喃细语。

换了地方,女人可就不那么老实了。坐定后,要上了咖啡和点心,她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她说她丈夫是搞行政的,经常外出考察什么的,一出去都要带女秘书,说是工作需要,其实她知道是带女秘书风流快活去了。经常有什么长的到她家里来送红包送物办什么事的,她应付得心里都发毛了。她说她有几处豪宅,连省城里也有一幢。

她丈夫是当什么官的?樊花插话问道。

具体什么官我没问,她也没说。她说她丈夫精力旺盛,可是跟她一上床就不那么旺盛了。她知道这是因为她丈夫在外头应付女人过多造成的。可她没法子,她不能离开他。她想报复他。

我问她,在你们结婚前,你的丈夫就已经当官了吗?

她说没有,跟他认识时,她在市里的一个局上班,他却在一个乡镇当一般干部。通过她父亲的关系,扶他由一般干部一步步爬上来的。这回,她说实话了。

她说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忘恩负义的家伙。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多少都懂得她的意思了。我建议她多跟丈夫沟通,多有意无意地跟丈夫提起往事,尤其是提起丈夫在处境最困难时候的情景,唤起丈夫对往事的记忆,让他珍惜往日的爱情,反省自己,主动回到她的身边。

听了我的建议,她舒心地笑了,猛抓住我的手,连连说谢谢!太感谢啦!她抓住我的手力重而且紧,生怕跑了似的,我努力地想抽回疼痛的手都不得,要不是我提醒她,她还不松手呢。

她想知道我的情况,我便把我的处境全告诉她了。她说,她丈夫和省里的部门领导很熟,我的工作分配问题,她可以让丈夫帮忙,并说,她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她的丈夫,他丈夫来省城开会,住在省城的家里。

我自然是答应了,能认识一个和省城部门的领导很熟的官,当然是求之不得,这个机遇我自然是不能错过。

我们又上了出租车。不到半个钟头,我们到了一个花园小区。

她开门进了一幢楼房。房里装饰豪华,欧式吊灯,花瓷地板,高档沙发,高档家用电器,简直令我眼花缭乱,真正体会了有钱人家的生活设备是怎样了。进了客厅,她打开了宽敞的客厅四角的彩灯。她让我坐在沙发上,我的屁股一接触沙发,顿感屁股一阵温暖柔和,我知道,这沙发可不是一般的沙发,什么叫高档沙发,这时,我总算体会到了。

她从电冰箱里取出一听饮料,卟地拉开易拉盖递给我。我受宠若惊地接过饮料,忐忑不安地环视客厅,轻轻地问她丈夫在哪?她忽然爽朗地笑道,她丈夫没在省城,又到外地出差去了,半个月后才回来,让我不要担心。

我明白了,她这是在骗我。我坐在沙发上,这时,我感到屁股下的沙发并不那么的暖和了,我象是坐在一块峥嵘的青石上,冰冷而坚硬。

我一边喝饮料,一边紧张地思考着怎样应付眼前这个贵妇人。正当我沉思对策时,她进内屋拿来了衣裤,对我说,这是她丈夫的衣服,等下你就换上,我支支唔唔,不知所措。

她见我吓成这样,便笑道,怕什么?只要你依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也好,我先洗。

听到她说她要洗澡,我灵机一动,假装应承道,好,你先洗,你先洗。她冲我一笑,果然回里屋要了衣服,进卫生间去了。我于是趁机溜了出来。

这种女人真是可恶!樊花说,她怎么这么大胆地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呢?她就不怕你打劫她?

没有。这路女人很有社会经验,已经看透了象我们这些纯真善良的大学生,当然无所顾忌了。

社会真是太复杂啦。樊花说,你的经历真是有惊无险。我们俩的暗访很有代表性,应该把陪聊这个社会焦点问题客观地报道出来。

对!我们还可以再进一步地明访,充实内容,写成一篇有份量的报道,不仅发在《绿园报》上,还要投到其他新闻媒体,引起社会关注。

我们不要写得过实,也不要把过程写得详细。刘河说,而且校名和人物都要化名。

那当然。我们只要概括出一种现象,而且还要采取模糊新闻的手法来写,让读者去想象,去补充,去评价,客观地报道这个事件。

好!就这样。刘河显得很兴奋,得进一步采访,增加一些有理论依据支撑的新闻素材,这需要做一个采访的方案。

好的,我们列出采访名单,按照名单有目的地进行采访。樊花说

于是,对于大学生陪聊这个焦点,刘河和樊花便进一步展开了调查。

他们专程采访了梁丽娜。采访梁丽娜的时候,那天阳光灿烂,梁丽娜的脸上比阳光还要明媚。对于陪聊,梁丽娜爽快地说,大学生陪聊是大学生参加社会实践的一种方式,能够为毕业后走上社会,为自己适应复杂的社会做准备,从这方面来说,本身不是坏事。再说,陪聊作为一种不定型的职业,可以增加大学生的收入。这是一箭双雕呀。

对梁丽娜的观点,刘河和樊花没有作任何的表态。采访未了,梁丽娜提醒说,要是上报,不要写上她的真名,只当成一个观点来报道。刘河和樊花自然地答应了。

刘河和樊花又专程采访了中文系一位男生 。男生对大学生陪聊这事表示无所谓。他说,人各有志,社会开放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大学生陪聊本身是好事也是坏事。关键是学生自己要把握好度,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随事随愿吧。

采访完男生,他们又采访了新闻系的唐教授。

唐教授戴幅深度眼镜,长得偏瘦但精神饱满。因为刘河和樊花都是记者团的成员,由于工作上的需要,他们经常与唐教授联系,经常得到唐教授的指导。一来二往,他们与唐教授很熟。

唐教授,您好!我们要做一个调查,想采访您,可以吗?刘河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

可以呀。唐教授说,是不是陪聊的话题啊?

唐教授,您真是半神仙,都知道我们的意图了。樊花笑道。

呵呵,这个话题不是在校园里闹得沸沸扬扬了吗?还算什么秘密啊?唐教授说,对这个话题,我个人认为,随着社会向前发展,陪聊服务很有可能成为一种职业。陪聊服务的双方究竟是想得到何种需求,这是陪聊能否正常进行的关键所在。仅从心理需求以及后果上来说,一般正常的陪聊双方互相交流,倾吐郁闷和不解,有利于排除心里障碍,而心理疏导和情感安慰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就大学生来说,参与陪聊服务这个活动,要面临着很多不利的因素和后果,大学生涉世浅,阅历窄,大多感情用事,往往容易出问题。

说的有道理。这样会容易发生什么问题呢?樊花马上插话道。

问题不小呵。唐教授说,在交往中,如果是不正常的特殊服务,一方拒绝一次容易,拒绝百次乃至数百次就难了。如果一方出的要求特殊服务的价钱足以让人心动,还能不能守身如玉?许多人失足滑向深渊,就因为经得起小诱惑而受不了大诱惑。如果把握不了,到那时,陪聊恐怕会成为一切都陪,事情就麻烦了。事实上,许多女生陪聊就是这么陷进去的。这是最令人担心的。

唐教授说到点上了。刘河说,唐教授,象这类话题,是新的社会现象,我们应该怎样把握呢?

唐教授沉思了一下说,这是改革开放后一个新鲜的现象,说明人们的思想、心态、生活方式等已经趋于开放了,对生活有了新的追求,但是这种现象属于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着重在于引导,而不是堵,堵是堵不住。

那怎么写呢?樊花说,这个度如何把握?比如人名、事件?

我建议主要是报道面上的社会现象,通过采访不同阶层的人们的看法来表现,不要下定论,不要给读者误导,建议不要写真名。唐教授说。

好的。我们按照唐教授的指导完成这项工作。樊花说。

采访完唐教授,刘河心里感到非常的沉重。从唐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刘河和樊花都一路的沉默,似乎都在思考着唐教授的观点,在品味着唐教授的担心的份量。唐教授提出的观点,才是最令人深思深省的问题。陪聊服务的本质就在这里。

刘河和樊花觉得,还是唐教授的分析有理深刻。按照唐教授的指点去做,效果更好。

这个时候,刘河深深地感觉到肩上责任重大。他对樊花说,这是一个很有份量的焦点问题,无论如何,我们要把它弄出来,发表出去,扩大影响。

樊花点点头说,不错,经过采访唐教授后,我也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种职业的问题了,从这个职业中,我们不难看出,它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我们的报道不能只浮在表面。

对!我们采访对象的面还要拓宽一点,我们要想办法获取能撑得起这篇报道的骨子材料,增加它的份量。还有,象我采访那个女太太,那种题材,我们不能写得太实,要换个角度,换个方式来写,要不,我们可能要惹上麻烦的,这个要特别小心。

对!要特别小心。樊花想了想,建议道,我们去采访心理医生和律师,现在就走!

好!去采访省人民医院心理康复中心的专家和天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有权威专家对陪聊的观点,我们这篇报道就有份量了。

星期六早上,日头露出楼角,阳光射在高楼的玻璃墙上,闪烁着刺眼的光圈,大街上,琳琅满眼的商店门牌、各种广告牌显得更耀眼了,更加亮丽了。

刘河和樊花骑着自行车慢慢行驶在大街上,在众多的摩托车车流中显得那么的不协调,那么的引人注目。他们来到省人民医院,医院里真是人满为患,整个大楼弥漫着医院里特有的浓浓的药味和汗味。楼上楼下,电梯里,走廊上到处都是人,人们都在各顾各的走自己的路,在各个窗口排自己的队,办自己的事,有的手里拿着药单,有的手里拿着药袋,有的正扶着大人或小孩,有的在和医生说着什么,反正人们都在忙碌着,不知道都在忙着什么。在匆匆忙忙、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很快找到了医院心理康复中心的覃主任。覃主任是个胖子,笑起来双眼窝都成了一條线。刘河觉得,要是长期跟覃主任在一块,即使有什么烦恼,烦恼也会消失的,人会增寿几年的。

刘河和樊花向覃主任说明了来意,覃主任表示乐意抽出时间接受他们的采访。

覃主任说,现在社会竞争剧烈,改革开放后,人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压力相当大。当人们承受压力和忍耐到了极限时,就需要找人说话、解闷、排泄出来。但很多人面对自己的亲人朋友时却不想倾诉。于是,陪聊这一行业就应运而生了。陪聊的出现,也说明了现今心理咨询员的缺乏,还有医院配套建立心理医生科室的必要。

看着刘河与樊花埋头认真记录的样子,覃主任深受感染,脸上泛着兴奋的神情。

覃主任对陪聊的发展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说,其实,国外心理医生普遍存在。人们心理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都可以找专业的心理医生咨询,寻求疏导,解除。就中国人的生活习惯与处世态度看来,多数人还不太习惯看心理医生。当社会上把看心理医生作为一种平常的事情时,陪聊这行当就会淡化成一般的交谈或拉家常式的,排除服务性质并逐步消失。但陪聊行当的消失需要一个过程。

樊花觉得覃主任的观点非常专业,具权威性。就连她心里的结也解开了。

采访完覃主任,刘河和樊花又顶着烈日来到天昌律师事务所。接待他们的所长姓方,对刘河和樊花来采访的问题,他感到非常新鲜,也很感兴趣,只是,对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深入地考虑过。

他笑道,让我思考一下,好吗?你提的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刘河说,方所长,你可以从法律规定这一角度来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就行了,不必展开谈你个人的观点。

方所长说,行!就从法律法规这一方面来谈吧。陪聊实际上是打擦边球。我国法律没有明令禁止陪聊这一行业。但这种行为一旦涉黄及演化成色情行业,只要证据确凿,公安机关就可以按有关法律法规处罚甚至刑事拘留。

方所长还翻开法律书籍给刘河和樊花看,的确,法律法规里还找不出陪聊一概念,可陪聊这个行当的确是和色情服务行业就隔那么一道门槛。万一从陪聊服务抬脚踏进色情服务这道门槛一步,后果就不一样了。

听了方所长的论述,刘河和樊花身上都起了一层疙瘩。回想起刘河陪聊的遭遇,刘河和樊花都一阵阵地打寒颤。这个时候,他们都担心起梁丽娜来了。万一有一天,梁丽娜开放到一定程度,她不再在乎那道门槛,她将变成何种人呢?

刘河不敢再顺着梁丽娜的思路往下想了。

出得来天昌律师事务所办公大楼,目头正高挂中天,阳光明媚,城市大街上人车如流,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富丽瑭璜,透出一派现代化都市的气派和信息。

刘河和樊花的脸上都泛着复杂的神情。他们骑着自行车,一声不吭地融入现代化都市的车流之中。

第 九 章

灿烂的阳光洒在亮丽的校园里,也洒在充满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们的脸上、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艳丽多彩,生机勃勃。

《绿园报》总第二期出版后,在校园里哗的又掀起了一股热潮。

同学们谈论着《绿园报》,谈论着梁丽娜,谈论着钟青,还谈论着陪聊,羡慕着刘河和樊花。

刘河和樊花又被一片赞扬声所包围。他们又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中,成就感让他们又激动了一阵子。

当这种来自于成功的喜悦慢慢淡化之后,樊花终于从兴奋的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这天,樊花猛然想起,该给曾刚伟寄去一份《绿园报》。她想,让爸同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 ,至少,让他们从《绿园报》上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也好呀。

我怎么把这事全忘得一干二净呢?此时,樊花觉得对不起曾刚伟和爸同。事实上,爸同就象生父,不仅在生活上照顾自己,而且还想尽办法送自己上学。曾刚伟更是象亲哥哥一样关心自己,如今,他又和自己定下了婚约,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关系已不是一般了。自己在大学里找到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参与办校刊,而且在报上发表了颇有影响的文章,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可自己却独自享受这份欣喜,把爸同和未婚夫全忘掉了,这是多么的不应该,多么的自私呀。

我怎么把寄报纸这事给忘了呢?樊花此时非常懊悔。

刘河也真是个马大哈,怎么也把这事全忘了呢?真是粗心人!真是忘恩负义的人!樊花边急走在校道上边自责道,恨不得马上就把报纸寄出去。

来到《绿园报》编辑部,正好,编辑部里只有刘河一个人,正伏在桌子上埋头专心写什么,就连樊花进门也不知道。

樊花重重地叹了口气。听见叹气声,刘河抬起头来,见是樊花,先是认真地盯一会儿,然后放下笔笑道,樊部长,怎么啦?看你一脸的愁苦相,都快成老太婆啦。

我真的要成老太婆,你也要成老太公了。樊花说,仍是一脸的愁苦。

我又什么啦?刘河脸上的笑容消去了,他真担心她会出了什么事。

我们都太自私了,怎么会那么粗心呢?

你怎么啦?刘河说,一惊一乍的,我都让你弄糊涂了。

还存有《绿园报》第一期吗?樊花答非所问。

还有存档呀,怎么啦?刘河急了,忙问,出了什么事啦?。

还有就好,还有就好。樊花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急忙说,快拿两份给我,还有第二期,也要两份。不!分别拿四份,四份!

你要这么多报纸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寄人呀。樊花说,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怎么就不想到寄《绿园报》给你的未婚妻呢?

寄报纸?刘河乐了,指着樊花笑道,你才是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竟然忘了寄报纸?

什么?你已经寄《绿园报》啦?说这话时,樊花的脸上是无奈和懊悔,但仍勉强笑着。

刘河点点头说,当然,每期报纸出版的第二天,我都寄了,而且寄了两份。你看你,还好意思笑呢。

樊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阴沉着脸责怪刘河道,你寄报纸,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呢?

開玩笑!刘河说,我跟未婚妻通信也先得向你请示呀?

樊花的脸颊顿时潮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当然不是,只是你应该提醒我一下才是呀,或者无意中提一下也好呀。

刘河点点头说,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不过,不要紧,你可以补寄,一下子寄两期。

只能这么补救了。樊花说,我这就写信去。

不用写信,不用解释了,只寄报纸就行了。刘河说,这里就有现成的,报纸、信封,现成的,装好了,我帮你去寄。

不!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寄好,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好吧,你去寄吧。刘河笑道。

樊花急急忙忙装好报纸,写上地址,伸出右食指往浆糊瓶里抠,点上邮票,涂封信口,便匆匆地出编辑部门外去了。

刘河望着急冲冲而去的樊花,摇头叹息道,忘恩负义的家伙,真是的!

因为没能及时给曾刚伟寄报纸,樊花非常内疚,心绪一直烦燥不安,心事重重的。同班同学见她愁眉苦脸的,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总是摇摇头,强堆上笑脸说,没什么,有点不舒服。同班同学以为她病了,劝她去看医生,她又总是摇头说,我没病,真的没病。同学们想不通,这个时候,樊花可是在校园里红得发紫,怎么说忧愁就忧愁呢。是不是在报纸上出了什么问题了?

刘河知道个中原因,可他不说。

其实,跟樊花一样愁苦满脸的还有一位,这位便是梁丽娜。这几天来,梁丽娜的心情是特别的坏,坏得她真想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绿城大学生文化艺术节已经落下帷幕,各项评比也已揭晓。钟青选送的两幅画以及演讲比赛都分别获奖,而梁丽娜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却没有获奖。《梁山伯与祝英台》不能获奖,这实在太令人难以至信,尤其是梁丽娜,要知道,她对节目获奖的期望值太大,失望对她的打击自然也大。

梁丽娜垂头丧气,毫无目的地行走在校道上,就连迎面碰上招呼的熟人,她都懒得答应。

此时,在梁丽娜的眼里,校园里那些高楼,那些树,那些回廊,那些花圃,那些圆桌……都已不那么美好了。

的确,为排演《梁山伯與祝英台》,她花费的精力实在太大了。她排演时能那么任性耍娇,那是源于她是主角,她觉得这个节目稳拿奖。不能获奖,这太出于同学们的意料,也太出于她的意料。要知道,这可是舞蹈经典剧目。即使在演出过程中因音响故障冷场了几次,也不致于连最低奖也拿不到呀。

想想《绿园报》花那么大篇幅进行报道,既有文字又有配图,再说平时排演也是下了功夫,谁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

梁丽娜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沿。这几天来,梁丽娜为这事食不甘味,甚至失眠了。她怕见同学们,怕同学们问起她,就连下课的课间,她都不愿走出教室。她感觉到就连校道两旁的树木都嘲笑她。她非常痛苦,几乎连每天傍晚的节目广播她都提不起精神。一股浓浓的失落感和自卑感重重的宠罩她,把她挤压得连喘气都困难,几乎被窒息。

此时,梁丽娜多么想向人倾吐她内心的痛苦。是的,她平时那么自信,那么不可一世,就连《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女主角都没有谁敢跟她比争,可以说是由她选定了排演这个节目,由她自任主角,甚至由她当导演。可是,原本连同学们都承认很有希望拿奖的节目,却偏偏与奖失之交臂。她的失望,她的耻辱,她的痛苦,有谁能理解?她太需要别人的了解和安慰了。

她曾经想到过陪聊。平时,她去陪聊,除了能赚到一点陪聊红包外,主要的是通过陪聊,与外界交流,通过自己的努力,解除别人的心理障碍,给需要理解的人予理解,给需要同情的人予同情,给需要安慰的人予安慰,给需要想入非非的人想入非非,以达到心理平衡,寻求精神寄托,可现在,她正处于最最需要理解,最最需要同情,最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谁能够来理解她,同情她,安慰她呢?

她想到过她的室友们,她的同学们。她想向他们倾诉,可是她又没有勇气,她不需要她们的理解,不需要她们的同情,更不需要她们的安慰。这几天来,只要有室友们,同学们好言跟她搭话,问她一些事情,她就无端的发火,不愿跟她们搭话,把他们和她交流的源头掐住截断了。

此时,她最需要的是刘河,她需要刘河的理解,需要刘河的同情,需要刘河的安慰。她有这么一种感觉,如果没有刘河,她将找不到能维持她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甚至,她的头脑里曾闪过这么一种念头,要是刘河向她求婚,她会马上答应他,跟他走,和他上床,为他生儿育女……

她已经约了刘河。她觉得必须约刘河出来了,她似乎支持不住了,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夜幕降临,整个校园让从教学楼上洒下的奶色灯光照亮了,校道两傍电杆上的奶灯灯光把校园的主要校道照亮了。

梁丽娜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踱步来到校道旁边的一张圆桌旁。这张圆桌是她和刘河常坐的地方。

她不愿也不想上刘河的宿舍去了。她已经约好了刘河,相信刘河是不会失约的。她相信,这个时候,刘河一定知道她是多么的需要他。

果然,梁丽娜在圆桌旁默默地呆坐一会儿后,刘河便匆匆地赶来了。他急冲冲来到圆桌旁,看着梁丽娜呆坐的样子,便说,梁丽娜,我来迟了,对不起。

梁丽娜抬起了头,就着奶色灯光,刘河便看见顺着她鼻子两边有两道闪着白光的垂线,他知道,那是她的两行泪水。

看见梁丽娜流泪,刘河反而镇定下来了。他笑道,丽娜,你这是怎么啦?你是约我来看你流泪吗?

梁丽娜赶紧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强堆上笑脸说,人家都快烦死啦,你还取笑。

不就是没得奖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天要塌下来呀?刘河仍笑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高个子顶不了还有矮个子嘛。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都快扛不住了。你再不来,我会疯的。梁丽娜破涕为笑了。

不是有陪聊吗?刘河说,你可是陪聊专业户啦。安慰别人,开导别人,解除别人心理障碍,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呀。

小声一点好不好?你看人家都往这边看啦。梁丽娜挺委屈地责怪刘河道,看你这凶相,你这是来开导我安慰我的吗?

刘河笑了,摆摆手说,你太看重别人对你的评价啦。

怎么不看重呢?本来《梁祝》是很有把握获奖的,你也在《绿园报》上大力宣传的,可谁会想到出事故会出在音响上呢?

事出有因嘛,这也不能全怪你们,你们演员已经发挥出演出水平了。我们《绿园报》报道宣传,目的也是为你们夺奖为学校争光鼓劲的。刘河说,人家也在和你们争夺嘛。这是竞争,总得有个先后的。只要你们已经尽力,得奖更好,得不到奖也是问心无愧。

同学们不会耻笑我吧?梁丽娜说,还有你,你不会取笑我吧?

耻笑你?刘河说,不会的!其实同学们也象你一样,得知应该获奖的节目落选了,心情也很沉重的,只是不象你这么外露而已。

是真的吗?梁丽娜自然是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你很有才华,一时的失利并不能抹杀你的才华,何况又是失误的,那是外部条件引起的失误。刘河说,你不应该为一时的失利淹没了你自己,你要振作起来。

我怎么振作呢?梁丽娜的情绪显得平静多了。

你的艺术特长不是播音吗?而且你每天都有施展才华的舞台和机会,你为什么要自我沉沦,自我淹没呢?

梁丽娜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应该振作起来,让同学们另眼看待我。

你不要过于计较别人对你的评价,不要过多去想已经过去了的不愉快的事情。刘河说,用心去做好新的每一天的事情,这样你会重新找回以前的美丽而才华横溢的自己的,你说是吗?

梁丽娜没有回答刘河的问题,而是认真地品味刘河所说的话。停了一会儿,她说,刘河,你说的对。谢谢你这么理解我。你是一流的陪聊。

别给我戴高帽子啦,我可不喜欢陪聊这个词。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以诚相待,同甘共苦。

我还有一个无法挥去的心理阴影,就是文化艺术节前《绿园报》的报道,虽然你们是客观真实地报道,也没明说一定得奖,可同学们看了报道都认定得奖,事实上并不是。我夹在中间,思想压力很大,你看怎么办?

刘河想了想,笑道,不错!你夹在中间两头受压,的确难受。这好办,再由《绿园报》成全你吧。我和樊花再写一篇文化艺术节比赛综述,帮你解释解释,不就行啦?

你怎么解释呢?梁丽娜似乎不放心。

客观地报道,分析你的《梁祝》节目落选的原因。

太好啦!梁丽娜拍手叫道,陪聊成功!刘河,我该给你多少红包?30元,50元还是100元?

什么都不要!刘河说,义务陪聊,不,义务当你的心理医生。

明晚,我再给你打一份饭吧?梁丽娜问。

不用!刘河说,义务当你的心理医生,为的就是一份饭?

不是!梁丽娜说,是我愿意的,让我帮你打一次吧?

听着梁丽娜哀求的语气,刘河还是答应了。

梁丽娜乐了,她笑道,明晚,我给你打饭,钟青给樊花打,还是在这桌,怎样?

行。刘河爽声回答。

刘河,你真捧!梁丽娜说,一流的口才,一流的智慧,怪不得写出那篇很捧的陪聊报道来。

那篇陪聊报道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呀。

哪有我的功劳呀,你真会安慰我。

怎么没有功劳?刘河说,我和樊花实地体验陪聊,实地采访不是你安排的吗?报道中一个典型事例的原形还是采访你得来的素材呢。

是吗?这么说,我也帮助过你啦?梁丽娜说,能给你帮助,我实在太高兴啦。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好的!刘河说,两期《绿园报》,你都给家里寄了没有?

没有。梁丽娜摇头。

到编辑部取报纸去吧?

不,我不想寄。

为什么?

我心理不舒服,要是家里人问起获奖的事,我怎么说?一想到那报纸,我心就烦。

《绿园报》就那么可恶吗?

不是。梁丽娜说,可它曾经记录过我的不幸,我不想让以后的日子触物生情。

你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偏激?过于情绪化?刘河说。

怎么说?梁丽娜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報纸除了记录你的不幸,也记录了你的辉煌,主要是记载了你的光辉足迹呀。以后,想获奖,机会多的是。只要有实力,还去斤斤计较这一次的失落?要是所有奖都让你拿了,那别人又怎么想?不都象你这样消沉?有喜有悲,有甜有苦,有成功,有挫折,可不管如何,人活在世上还得活下去,这就是人生,你懂吗?

我懂。梁丽娜说,可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主演《梁祝》不能获奖。

你没有获奖,说明你在表演的某个方面还有缺陷,还得努力,还得为将来踏入社会积累能力,打实竟争的本领。要是你都具备了竟争的本领,那还用你交这么多的学费,费这么大的精力来读这大学吗?你看看,那么多的同学,生长在大石山区里面,不少的家庭一年收入还不到二千元,可我们读大学一个学期的花费要比这些困难家庭一年的收入要大得多。要是都拿来上大学,家里一年开支什么办?不都挂起锅啦?可还是有那么多山区农家子女拼命考大学,读大学,而家里人又那么舍得送子女上大学?

刘河,你别说了,我明白了,我寄报纸,往家里寄两期《绿园报》。

这就对啦,你能这么振作,我很高兴。

你真的舍得把樊花让给钟青吗?梁丽娜忽然问道。

什么叫让呀,说得那么难听!同学之间的交往,大家互相交流,互相帮助,共度求学阶段这道难关,你别想得那么远。

你是逢场作戏?梁丽娜的腔调颤抖,似乎有点伤感地说,我可是对你真心的,我是认真的。

刘河没有马上回答梁丽娜的问题,他得想想怎样回答才不至于伤她的心。他采取沉默的办法。

你怎么不说话?梁丽娜问。

丽娜,你听我说,我们还都是学生,我们的阅历还浅。刘河说,你要知道,要组成一个家庭,是由许多因素决定的,感情,经济条件,双方性格,所处环境,父母双方意愿等等,还有,婚姻是需要缘份的。

我可不管这些!我爱你!想跟你在一起,我自己的事由我来决定。梁丽娜说,只要你同意就成。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刘河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目前,我需要你,你知道吗?

我明白。刘河点点头说,现在,我们不是处得很好吗?

可我不放心!梁丽娜把目光投向阴暗的树荫角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恨不得现在跟你走进教堂,举行婚礼!

丽娜,你是一个好女孩,美丽而且有才华,在这个时候,你应该专心完成学业,水到渠成,要是我们有缘份,自然会成的,要是没有,我们还是好朋友。这种事情需要的是缘份。

梁丽娜想了想,忽然说,行!你说的有道理,随缘吧。

你想想,就感情这方面来说吧,毕业后,我们有可能天各一方,你走上社会后,社会关系,人际关系等等就比大学校园广泛得多,也许你会遇上比我更适合你的男士作你的终生伴侣,也许你不愿过两地分居牛朗织女的生活而另选意中人等等,你相信吗?刘河提高声音说。

你就这么看待大学校园的爱情吗?认为校园的爱情不现实?梁丽娜睁大双眼问道。

是的,校园里的爱情应该说是不够现实的,那是一种纯洁的友情,谈不上夫妻情感。事实证明,不少在校男女生关系亲切,可以说是在谈恋爱,甚至在校外租房同居,而且有不少还是老乡,毕业分配到各自单位后,能组成一个家庭的机率相当少。有不少甚至同居的异县恋人随着学业结束,恋爱季节也跟着毕业了,结束了,感情逐渐淡化,然后失去联系,最后,各自成家立业,各自嫁人生儿育女。刘河有点激动地说。你说,象这样的校园爱情现实吗?

梁丽娜沉思良久,很不情愿地说,你说的有道理,也很客观,不过,我们的确需要这种友情呀。

对!正因为我们正处于青春期,又是处于求学价段的艰难期,远离亲人,心灵空寂,最需要的是心灵的慰藉,友情的安慰,所以,我们既然有缘相聚,那就应该珍惜,互帮互助,共度难关,丽娜,你说是吗?

梁丽娜连连点头说,刘河,你真伟大,我太感动了,在求学阶段认识你,这是我的荣幸,我们都应该珍惜这份友情,我的确需要你的友情,你可别伤了我的心。我们毕业后,我愿意跟你走!

丽娜,你不要想的太多。我生活在大石山区里,我那村里有不少老人连县城都没有去过,而你是城里人,你怎么能跟我走呢?

我说能就能!我愿意!梁丽娜认真地说。

这事也不是你说了算。还有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到时候,你是身不由己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社会经验这么丰富?梁丽娜觉得刘河不是一般的大学生,真的很成熟。

经历呗,做社会生活的有心人得来的经验。刘河说。

我可不管!梁丽娜说,你得答应我!

随缘吧。刘河坚定地说,你没有必要这么逼我。

我不逼你。梁丽娜摇头小声说,抱我一下,总可以吧?

刘河明明听得见梁丽娜在说什么,他却沉默了,他原先的担心还是发生了,他最怕的是梁丽娜提出的这种过份的要求。

河,抱我一下,好吗?我现在最需要你抱抱我……梁丽娜隔着圆桌看着刘河,透过路灯光线,眼里闪着亮光。

丽娜,你听我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样好不好?刘河说,我还是握握你的手吧?握着你的手就象抱着你了。

唉!好吧。梁丽娜轻轻叹气道,把手伸过了圆桌,真想让你抱抱我,真的。

谢谢你能理解我。刘河立刻也伸出手,握住了梁丽娜的双手,他的身子几乎伏在圆桌的边沿上。

握住梁丽娜的双手,刘河感到这是一双既温暖又柔滑的手,这是一双痴情少女的手,刘河轻轻的紧握着,浑身颤栗,他觉得心率跳动加激,都快要跳出胸口来了。

他们就这么默默的紧握着,享受着人间最纯洁最温柔的爱意。月亮躲进云朵里去了,校园里的一切都让一层浓浓的灰雾笼罩着,整个校园象一位披着素纱的仙女,让人觉得格外的娴静妩媚。树下灰蒙一片,放眼看去,树下圆桌旁边的黑影已经慢慢靠拢,原先站在樹下的黑影已经慢慢合二为一了。

我的手很凉是吗?梁丽娜小声地问道,可她却把刘河的手紧握并往自己这边拉,似乎要把刘河往自己的怀里拉。其实,在这种情境之下,要不是刘河事先已经给她热烈的爱情之火上泼了冷水,此时,她也会其他树下的黑影一样,碰发出一丝火光的。

没有,你的手温暖,而且柔软。刘河说,丽娜,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你要坚强。

梁丽娜紧紧握住刘河的双手,谢谢你,河!

没事,你高兴就好。刘河轻轻抚摸着梁丽娜温暖的双手,其实,这个时候,刘河是多么地想紧紧地抱住梁丽娜,安慰她失落的心啊,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越雷池这一步啊。

梁丽娜也轻轻抚摸着刘河的双手,刘河看得出来,梁丽娜此时平静了许多,但从梁丽娜身上飘过来淡淡的香气告诉刘河,梁丽娜在满意地享受着他从手上传导给她的真情和爱意。

周围都落入了静静的深渊。此时无声胜有声。梁丽娜和刘河在尽情地享受着世上最纯洁的爱情温暖。

梁丽娜首先打破沉默。她说,刘河,高校里兴起一种男女生校外租房热,你注意到了吗?

刘河说,早就注意到了。刘河说。

我们也出去租一套房一起过,好吗?梁丽娜试探着问。

不行!刘河小声说,但声音极为坚定。刘河觉得他的声音是小,但是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之下,他觉得他的声音大得可以让梁丽娜清楚地听到,而且明白他所要说的意思和态度。

你总是不给我机会。梁丽娜说。

高校里男女生校外租房有利有弊,已经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我已经和樊花商量好了,下阶段,我们将展开采访,客观报道这个现象。刘河说,这个现象已经超越了学校所应该管理的职责范围,如果弄不好,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学校和社会不良后果。

你们的思想总是那么的超前,那么的有深度。梁丽娜低头吻了一下刘河的双手,轻轻叹了 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说好了,河,谢谢你!似乎是话题一提到樊花,梁丽娜便从温情的风中清醒过来了,从情感的高度落到了情感的零度。

好了,这就很好。刘河笑道。话虽然这么说,但刘河的心头却是凉丝丝的,此时,他最担心的是梁丽娜的情感正处于悬崖边,万一她把握不住,就会有落下情感悬崖的可能,刘河最不想看到的是,梁丽娜走向情感的没落,走向自我毁灭之路啊。

还要采访我吗?梁丽娜说,我真的想帮你们。

暂时决定不采访你了,因为我们都很熟,我们想采访其他陌生的同学,充实内容,真实报道这事。再说,你又不租房。

我不是也想租吗?怎么样,担心租房费?你放心,我全包,租吧?看见刘河有点松口,梁丽娜不失时机地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不合适。刘河认真地说,租房这事你没有和我商量的必要了。

怎么个不合适?怕我出事?怕我吃了你?梁丽娜有点生气地说。

这事太复杂,等报道一出来,你看了就会知道的。刘河说,我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好,你以后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你真是个怪人。梁丽娜说,不过,我理解你,你的思想和政治触觉都很灵敏,怪不得《绿园报》办得那么精彩。

刘河只是嘿嘿笑,心里想,你不会明白的。

刘河的目光穿透过密密的树叶,投到对面树梢洁白的下弦月上。那个下弦月,真的好亮。

第 十 章

覃丹红和曾刚伟是在星期五下午到达省城的。等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刘河是在欣慰和渴望中等待覃丹红的到来,而樊花却不一样,她是在忧虑和不安中等待曾刚伟到来的。

覃丹红虽然到过省城几次,可是踏进省城大学校园,这次还算是头一回。

按照刘河在信中的指点,覃丹红和曾刚伟下了班车,上了红色的士,多花了一倍从家乡到省城的车费,但所花时间却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红色的士便很快地把他们送到了要到的大学校门前。曾刚伟想问问路程这么近为什么要这么多的钱,可话刚出口,就被覃丹红拦住了。覃丹红觉得,这就城市的生活,得适应,再说,你这么一计较,那不显得我们是乡巴佬吗?

这时,抬头看看装饰瑭璜的大学校门,闪着光泽的珠红色瓷砖,门口左右挂满了长短不一的牌子,森严得的确让覃丹红感到自卑。她虽然身穿红丝绸上衣,手腕挂着坤士提包,一派官富二代的模样,可心里却一直发虚。要知道,这辈子,对于她的学历来说,她只进过初中大门,没机会进过高中大门,更不用说大学校门了。

曾刚伟却不同,他的脸上闪烁着惬意的神情。他觉得有覃丹红这样的美胚子跟在他的身边,他的身价会升上了几倍,和她走在大学校园里,肯定令众多的大学才子们眼红得流血的,即使她是刘河的未婚妻,而不是他的未婚妻。可即使这样,他们俩也没觉得没有什么不方便不好意思的,相反,他们倒是觉得非常的自然。

我的未婚夫在这所大学里上学,就相当于我也在这所大学里上学,怕什么呢?覃丹红这么给自己打气,自信便冲上了她脑门了。她对曾刚伟招招手说,走吧,進这个大门,我们也算是大学生了。领着曾刚伟向校门走去。

守门的瘦老头拦住了腕挂坤士包的覃丹红,上下打量她说,妹子,找谁呀,先登记,来,你们先来登记。

登记?覃丹红不知所措地说,登什么记啊?

你想进去找谁,就写在本子上。瘦老头指着桌上的登记册说。还有你,指着曾刚伟说,你也要先登记。

我找刘河,中文系的。覃丹红紧张地看着登记册说。

刘河?就是那个学生记者吗?瘦老头拿审贼似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覃丹红后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覃丹红虽然对瘦老头的目光非常不满,但她还是得回答,要不,她可能过不了这关。她媚上笑脸说,对!是记者,学生的,他是我哥。

知道了,写上吧。瘦老头说,又上下打量曾刚伟说,你呢?

我找樊花。也是学生记者团的。曾刚伟说,她是我姐。

好,好啊,都写上, 都写上吧。瘦老头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要下课吃午饭了。

覃丹红捡起圆珠笔,瞄了一下登记册,眉结展开了。她毕竟读过初中,填写这种册她还是会的。她认真地看了登记册,上面的栏目她看得明白也会填写,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按照格式填好,并把登记册递给瘦老头。

瘦老头连看都不看,接过登记册递给曾刚伟说,你也照着这样子填好。

曾刚伟按照要求填好登记册递给瘦老头。瘦老头说,行了,不用看了。瘦老头嘴上虽说不用看,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发现不对劲,急忙拦住覃丹红,等一下,刚才你不是说刘河是你的哥吗?什么你姓覃他姓刘?还有你,你姓曾,她姓樊,是你姐?

对呀,我姓覃,他姓刘,是我哥呀。覃丹红笑道,不可以啊?

他是哥,你是妹?瘦老头巴嗒着眼皮,点点头说,可以,是可以的,我明白了。好的,要下课了,你们一直顺道往前走上去,过了食堂,再往右走,看见交叉路口,就在那等。要仔细看好了,一万多号人涌出来哩,问问人,好多人认得他们的。

一万多号人?覃丹红一路走来,沿着花园式的校道往里走,她的心里直发虚,刚才的自信不知又跑到哪去了。还没走到食堂,曾刚伟便对丹红说,他还是在食堂等他们的好,让她自己过去。覃丹红说声胆小鬼,便款款地往教学区走去。

覃丹红刚走近教学区,迎面的校道里便涌来了下课的人流。

覃丹红闪过校道边,站在那里,双眼直盯着嘻嘻哈哈有说有笑迎面而来的青春少男少女们。她的目光过滤着每一张脸,可总是没有发现那张她所期待的熟悉的脸庞。

覃丹红脸上直发烧。因为,有好多的目光在注视她,她顿感到自己这时是站在戏台上了。

这时,樊花从人流中穿出来,她远远地就看见覃丹红了,说实在的,虽然覃丹红是个乡下妹子,但此时的覃丹红已经不是乡下妹子那么的让人一看就认为是乡下妹子模样,而完全是一个城里妹子的气质和身材,身穿红丝绸上衣,手腕挂坤包的覃丹红,虽然是站在校园小道的路边,但让不认识的城里人一看,她真的就是一城里妹子,甚至比一般的城里妹子还要胜出一筹,弄不好,有的同学还以为她是艺术院校的学生来找老乡蹭饭呢。

樊花满面笑容地迎覃丹红走去。一边招手一边小声地喊着丹红丹红!覃丹红远远地看见樊花招手喊着横过小路向自己走来,她也招手应着,脸上烂放出舒心的笑容。此时,覃丹红的笑容显得是相当的自信。

因为小道上走的学生很拥挤,樊花只能穿插在背着小背包或手里拿着书的人群中向覃丹红招手呼唤。

覃丹红点点头,不知所措地看着穿插在一群青春年少学生当中的樊花。

听到喊声,看见路边站着一朵鲜花似的美女,拥挤的学生就知道有人要横过来了,于是有学生就给樊花让出了一条道,樊花很快地穿过人群,来到覃丹红的面前。

你好!丹红,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樊花说,就你一个吗?

没有,不止我一个。覃丹红的目光落在樊花胸前的校徽上,她觉得眼前一亮,随即她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是,还有刚伟。

这时,樊花看得出来,覃丹红他们虽然相识,但覃丹红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还是觉得有点拘束,毕竟,她还是个乡下妹子。

樊花,你们佩戴校徽,真的很好看。覃丹红说,真象个大学生。

那是。樊花说,刘河跟我说过你们这些天要来,果然就来了。刚伟呢?他在哪?

覃丹红点点头微笑道,他不好意思跟我站在大路边,在食堂那边等你呢。

樊花往食堂方向看了一下,没有看见曾刚伟,她的脸上闪出一丝忧郁,或者不愉快,可是她还是堆上笑脸说,我们刚下课,等下刘河就来了。樊花转身往人群望去,笑道,喏,你看,刘河来了。

樊花扬起饭盒,喊道,刘河!丽娜!

这时,刘河和梁丽娜在一块,正往这边走来。

刘河招招手,微笑着和梁丽娜一起挤横过人流往覃丹红这边来了。

你来了?刘河对覃丹红笑道,昨晚我做个好梦,你果然就来了。刚伟呢?

来了。覃丹红笑道,刚伟在食堂那边等你们。

认识一下。刘河伸出指着梁丽娜给覃丹红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梁丽娜,校园之声广播主持人。这是我妹,覃丹红。

梁丽娜和覃丹红分别点头微笑,可笑意却很快从梁丽娜的脸上消散,她不满地剜了刘河一眼后,又笑容可掬地搂住覃丹红说,呦,刘河,这是你妹呀,美女,真够靓的。

对梁丽娜过于夸张的嗲声嗲气,樊花自然有点不太适应,她忙说,好了,别在这做广告了,走,我们先吃饭去。

他们与曾刚伟相见时,刘河又少不了要进行一番的详细介绍。曾刚伟见到樊花时只是傻笑,樊花也显得很平静,好象是哥妹相见那么从容。可梁丽娜却不一样,总是要表现一下她的眼力,把曾刚伟高度评价了一番,老板样,帅气。夸得樊花和覃丹红都不好意思了。

吃饭去,我请你们这些大学生吃饭。也许是得到梁丽娜的赞扬,心里舒畅,曾刚伟抓住机遇抢先提出吃饭的事。曾刚伟是开矿车的,手头宽裕,再说他也想在樊花面前表现一下,他硬要邀刘河他们到外面饭馆摆一桌。刘河说不要客气,没必要,别糟蹋钱了。樊花也不同意,她说,算了,就在学校食堂里吃。

梁丽娜却说,樊花,你可是小看你哥了,让你哥表现一下嘛。

曾刚伟挥手乐哈哈道,就是,走!这回得听我的,我请客。对!在食堂里吃,那是小看我了。

刘河不满地看了梁丽娜一眼,想了想说,好吧,就依你,随便要几个小菜就行。

不能随便!曾刚伟说,你这么小看我,不算兄弟。我们开矿车的,请人吃饭是常事。

刘河都同意了,樊花也不再推辞。他们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饭店。曾刚伟让刘河他们坐好,由他点菜。他说,我不让你们点,你们点,我知道,总会是点些白菜黄瓜什么的。

这里是校外的一家饭馆,饭店老板也不客气,按照曾刚伟所点的,不到半个钟头,一半的大菜便上桌了。

动筷条吧,还有菜,我们边吃边谈。曾刚伟哈哈道。

啤酒上来了。曾刚伟急忙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啤酒,说,让我来吧,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啤酒,要过撬子,噗的一声撬起盖子,伸出手,要给刘河倒酒。

不是说不喝酒吗?刘河皱着眉头说。

啤酒,没多少度数的。曾刚伟往刘河面前的酒杯里倒满,看见泡沫下沉后,酒杯不满,便又加上。接着才往自己的酒杯里倒。

曾刚伟要给樊花和覃丹红倒啤酒,被拒绝了。

梁丽娜却说,我要喝酒,给我倒,也倒给他们。硬抢过酒瓶,给樊花和覃丹红也倒上,但只是倒了半杯。

满上,满上啊。曾刚伟说,满意啊。

好,满上,满意啊。梁丽娜兴奋极了,脸颊菲红。

樊花不满地剜了梁丽娜一眼,可还是接受了。

刘河,来,我敬你。曾刚伟举起酒杯。

还是先敬樊花吧。刘河笑道。

都敬!都敬!曾刚伟举起酒杯说,你们两位大记者,《绿园报》我看了,不错,有能耐!来,梁主持,靓妹,丹红,我敬你们。

大家碰杯吧,为我们有缘相聚。覃丹红也举起酒杯笑盈盈道。

對!丹红说得对,为我们的缘份,碰!曾刚伟哈哈道。

酒杯碰过之后,四个人坐下来动起了筷条。

缘份!真是缘份。曾刚伟对刘河说,真有意思,我和樊花是……曾刚伟刚说出是字,就被樊花剪断道,是姐弟关系!曾刚伟灵醒,忙改口道,对!是姐弟关系。又指着刘河说,你和覃丹红是妹,有意思的是,你们俩读大学,我和覃丹红连高中都没上。

刘河和樊花相视而笑,但脸上却是浓重的愁苦。梁丽娜却认真地分别打量着桌面上的每一个人,她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复杂的神情。

我真羡慕你呀。刘河说,这么年轻,就有本事开车赚大钱送姐读大学。

是吗?你这话中听,我听得顺耳,舒服。曾刚伟哈哈道,我这一生中感到最得意的就是送樊花读大学。你们知道吗?正为送樊花读大学,我阿爸没少在人前唠叨,要知道,脸上光彩呀。樊花上大学那一年清明节,族里收钱去扫祖坟,我阿爸亲自替樊花交了一份钱,还捐了一只猪头肉,两圈鞭炮敬祖宗呢。

樊花笑了,嗔怪曾刚伟道,看你嘴吧象含糖果的,就怕人家不知道。

这是事实嘛。曾刚伟说,好了,不说我爸了,喝酒。

梁丽娜坐在刘河身边,她拿匙子打起一块鸡肉放到刘河的饭盒里说,刘河,你写东西费脑,多吃肉,增加营养。

你别打,我自己来。刘河看了一眼覃丹红,有点受宠若惊地说。

我不!梁丽娜嗲声嗲气地又要往刘河的碗里放肉块。

覃丹红有点看不下去了,可她没说什么,只是不满地瞪了刘河一眼,便自顾埋头吃饭。

丽娜,别自作多情。樊花说,丹红妹在这里,多不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嘛。梁丽娜说刘河是你哥,你是他妹。正好,我告诉你,你回去告诉你阿爸阿妈,就说我跟刘河好了,我爱他,你哥在大学里有对象了,她叫梁丽娜,就是我。

你胡说什么呀!刘河制止道,酒又喝不多,说的什么酒疯话?

梁丽娜,你三岁小孩呀,怎的好意思当众说这种话?樊花说。

好!不说啦。开个玩笑也不行呀?梁丽娜说,开玩笑又不挨交税。

开玩笑当然不挨交税,可人家听起来耳朵受罪呀。樊花说,再说,玩笑开过火了,引起误会怎么办?

好,开玩笑可以,不过不要开得过界。刘河嘿嘿说。

覃丹红认真地看了刘河一眼,脸上的表情由惊诧、疑惑、怨恨转而开朗。她强堆笑脸道,你就是在《绿园报》上露面的那位演员?

是的,是我。报道是刘河和樊花写的。梁丽娜说,报纸你都看到啦,那个演员象不象我?

象!真象!象个影视明星。覃丹红说。

是吗?我象影视明星?梁丽娜拍手惊叫道,我太高兴啦,丹红妹,你真是伯乐,这话我是第一次听到,这话我爱听。今晚,我们合铺睡好吗?我们聊个通宵。

好啊。覃丹红说,我也想跟你聊聊。

这时,樊花似乎觉得不妥,迅速拿眼神瞟了刘河一眼,见刘河没有什么反映,便急忙说,丽娜,不要聊个通宵吧,第二天还要上课呢。

我住旅馆吧。覃丹红说,影响你们多不好,你们第二天还要上课呢。

对!曾刚伟看了覃丹红一眼说,我们住旅馆。

刘河拿一种复杂的目光盯了曾刚伟一眼,又看了樊花一下说,行了,别说了,吃饭。

这一回,是刘河举杯敬曾刚伟了。曾刚伟也不客气,一抑头,杯底朝天。他举着空杯说,其实,我是不能喝酒的,开车几年来,我是很少喝酒的,今天破例,我高兴,刘河,你一定陪我喝,我们高兴。

刘河说,刚伟,你的确是不能喝酒,你看,你脸上太阳都升起了,还是少喝点吧。

没问题。太阳上山那是烟雾弹,酒气一过,我可是越战越勇呢。曾刚伟得意地说。

好吧,我陪你喝。刘河说,只是如果今天喝醉了,回到学校就要出洋相了。

行!适度也好。曾刚伟说,来,吃菜。今天,我们难得有缘相聚,都是朋友,喝酒。

对!都是朋友。曾刚伟哈哈笑道,来,为我们的缘份,碰!

好!碰!覃丹红起身举起酒杯也激动地说。

四只酒杯叮叮咣咣碰在一块,声音脆响。

因为高兴,曾刚伟又分别倒满两杯啤酒,又和刘河互碰起来。

刚伟,目前矿物市场怎么样?刘河问。

还算可以,滑石矿主要出口日本等国,外商对我们的矿石比较满意,价格还算可以。

你都发财了,可我们还是学生,还是消费者。刘河说。

真正发财的是象丹红阿爸那样的矿老板。我们拉矿的算是打工崽。曾刚伟说,发不了财。

矿主冒的风险也大呀。覃丹红说,矿物出口商老板赊帐,资金回笼难,还要冒安全风险……说到安全风险,覃丹红不想往下说了,因为她想到刘河的父母,她怕引起刘河的回忆,伤心。她马上改口说,当大学生多有面子,多舒服,又能学本事。

樊花也明白覃丹红的话意,接着覃丹红的话尾说,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也不一定过得舒服。象现在,大学毕业国家已经不包分配,要是没有你们支持,我们连上大学里的机会都没有呢。

象你们在大学里表现那么好,学到真本事,不愁找不到单位的。曾刚伟说,不过,也真是,这个世道什么都得有点关系,朝里有人好做官。

樊花叹了口气说,我真是担心呀,要是到时候找不到单位,我没脸回去了。

曾刚伟微笑着对樊花说,你放宽心,有钱能使磨推鬼。

听到曾刚伟把鬼推磨说成磨推鬼,覃丹红觉得好笑,她噗哧笑了。她边笑边说,刚伟,你说得好轻松,你真为樊花姐值得花钱呀?

那当然!送佛送到天嘛。曾刚伟反问覃丹红道,你呢?舍得帮刘河吗?

帮当然要帮,不过,凭他的本事,还用走歪门邪道吗?

那也是,那也是。曾刚伟连连点头。

这时,覃丹红噗哧笑了起来。樊花问她笑什么?覃丹红说,看着我們,我就想笑。

别笑了。梁丽娜说,来,为我们的缘份,碰,干!

碰,干!四个酒杯又碰到了一块。叮当的酒杯撞击声中夹杂着欢快的笑声。

第 十一 章

刘河和樊花一起带覃丹红曾刚伟去找旅馆,刘河觉得先安排他们住下来,其他事都好说。

他们出了校门,街道上的一切就完全与校园不一样了,街道两边的商店门面,以及五光十色,形式各异的商店广告牌,让人觉得这才是大城市,这才是经济发展的标志。

这就是大城市啊?覃丹红说,生活在大城市真好!

好是吗?刘河说,那叫你认真读书,考上大学来城市你又不干呢?

我当时哪懂得啊?要是懂得我就认真读书了。

没事,以后来大城市里买房子不就是生活在大城市里了吗?曾刚伟说。

有道理哦。覃丹红说,哥,以后我们来这里买房子吧?

你想来就来买吧,我不想来。刘河说,我还想回到我们那里去当老师呢。

乡巴佬!覃丹红说,哥,不来就不来,大城市有怎么好?出门就得坐车,都得花钱,大街上车来人往的,乱哄哄的。

走吧,来不来大城市,以后再说吧。樊花说,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旅馆住下来。

好吧,走吧。覃丹红说,我们是客,你们是主,我们听你们的。

他们往右顺着街道走,来到一个门前安放一个上写正方旅馆的灯柜门牌前。门前没有红地毯和鲜花,也没有门口迎宾员。服务柜台正对着大门,从门前往里面看,就可以看见服务柜台,但此时没有看见服务员。进得门来,刘河环视着室内摆放的沙发、墙上挂的开业祝贺镜框,他知道,这是一个曾经有过辉煌历史的高档旅馆,随着开发区的扩展,现在成为低档旅馆了。在服务台大厅,刘河发现出入的客人大多是学生模样,他猜想,这是高校学生喜欢租住的地方,他是找对地方了。只是服务台里没有服务员,刘河觉得有点奇怪。

樊花叫住两位正要往外走的男女生,问道,你们是租住这里的吗?

是呀。女生上下打量一下樊花说,你们也想租房住?

是的。劉河说。

你们来晚了,住这里的大多是高校里的学生,长期租住,至少1年以上。要想租住,开学初才可能有人退房。

覃丹红和曾刚伟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目光里都闪出异样的神情。覃丹红小声地对曾刚伟说,想不到,他们大学生还真是浪漫。

曾刚伟只是眨眨眼,不说话,但脸上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笑意。

我们想租一两天的,应该还有空房吧?刘河问,因为这里近学校,方便,他想尽量争取。

你们不是租房同居?男生打量了一下樊花他们后睁着惊奇的双眼不解地问。

不是。我妹来看我,住一两天就走。刘河说。

这个旅馆只收长期租住的,短期的有没有房间我也不知道,你们问老板娘去吧。女生说。

老板娘呢?樊花问,服务台那里的服务员呢?

这是一个对外长租的旅馆,短期没有空房了,服务员当然不用整天站在那里啦。女生说,你们看,服务台上不是放有满房牌吗?

覃丹红急步走到服务台前,果然看见柜台上安放有一块塑料牌,牌子上白底红字写有客房已满四个字。

樊花对刘河说,我们上去看一下吧?

可以,了解具体一点也好。刘河说。

不用上去了,真的没有了。女生说。

知道。没事,我们看一下。刘河说。

真是闲的没事干,都说没有客房了还上去看。男生说。

哥,都说没有客房了,还上去看啊?覃丹红问。

我们上去了解一下,有用。樊花说。

哦,明白了。覃丹红说,我哥真是聪明。

聪明?曾刚伟不明白地问道。

记者呗。覃丹红说。

哦,明白了。曾刚伟点头。

走在二楼走道里,刘河发现,楼道堆放着杂物,显得很夹窄,原先能两个人并排走,现在只能通过一人。门口有的倚个圆桌板,有的放架煤气灶,有的堆放有菜根果皮稻草根……整个场面象个乡下过日子的场景。来往这里的几乎都是学生,有的有点面熟,目光似乎也是熟悉,刘河敢肯定那是自己的校友,只是不敢也不用认而已。

其实,对于大学生校外同居生活的现象,刘河早就注意到了,而且,他也有意识地采访了专家,并查阅了相关材料,他觉得这也是改革开放的一种新鲜产物,对于他们这些大学生来说,他们也是无所适从,而且也不知道是否合法,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樊花觉得专家的观点也是正确的,她认为男女大学生同居,是一个普遍现象,这其实不值得大惊小怪。从人性和道义上来讲,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幸福自然包括性的满足,它是人的自然本能,因此也就是天赋人权的一部分。尊重和不破坏他人的性权利,是任何一个要求自己的性权利的人的必然义务。作为大学生,和其他成年人一样,享有性事,是权利的自由行使的一部分,并没碍着谁来。而且,大学生普遍的同居现象,并不自今日始,自从废除帝制,引进西方文明,开办大学,百余年来,男女大学生同居,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刘河认为,大学生婚前性行为、同居,说到底是社会化现象,社会上越来越开放的性观念,屡禁不止的卖淫嫖娼等一股股混浊的开放产物对校园的冲击可谓不小。从教育体制上说,高校缺乏对学生的性教育和引导。极少高校有性教育课程,许多高校的性教育只是给新生放一盘有关生理卫生的录像 带甚至有些连录像也没有。对于大学生婚前性行为及同居并不能简单地用对和错来判断。大学生同居作为一个事实,高校教育必须承认这一点,充耳不闻是对大学生的不负责任。毫无疑问,目前同居是与高校校规相违背的,几乎所有高校对非法同居或发生性行为的学生均作处分直至勒令退学的处理。不久前某高校一对恋人在一凉亭里半夜进行性行为,当场被学校保卫抓获,双双被作劝退、留校察看半年的处分。但简单的处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有教育界人士早已指出,学校加强对学生性观念的引导和教育已迫在眉睫。不仅如此,家庭和社会也应当采取相应措施使大学生树立正确的恋爱观、性观念,保证他们身心健康成长。

樊花说,专家的观点当然是正确的,但现实生活中,要让学生既遵守法规,又要遵守道德规范,更要放弃人性的自由和幸福,真是难上加难。就象眼前这些来这里租住同居的男女大学生,你要跟他们讲这些道理,他们会听吗?他们会改变他们所要追求的东西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之前樊花提出要调查报道大学生校外同居的现象,刘河觉得这个现象水太深了,不是他们的知识、理论和能力所能承担的工作,他们觉得难度太大了,但如有机会大概了解一下还是可以的。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眼下,机会来了,刘河他们可以深入采访大学生校外同居了。

有一个宿舍的门敞开着,樊花勾起食手指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听见里间有人应声,兴奋地说有人可以进去,便与刘河他们一起走进屋去。

刘河觉得是进入了一间民房。这是一个单间房,内配有卫生间,看这房间的结构,原先应该是饭馆的一个包厢。里面有两个人,是一男生一女生,正在坐在床沿边说着什么。看见樊花他们进来,都站起来拿惊异的目光盯着他们,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来看看。樊花向他们点点头说,也想来租住。樊花不认识男生女生,她猜测他们应是高校的学生。

很显然,樊花他们没有能坐的椅子,男女生也显得有点尴尬,很歉意地连说,对不起,没地方坐了。

刘河环视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台电视机比较显眼外,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具了,倒是桌上堆了不少的书籍,就连床铺上也堆有书籍。

没关系。樊花笑道,你们是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我们是AB大学的。女生说,你们呢?

我们是CD学院的。樊花说。

哦,你们很近呢。男生说。

你们那么远,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租住呢?刘河问道。

避人耳目吧。女生笑道,太近了容易被发现。

哦,有道理。樊花说,反正是骑单车,也不算远。

是的。女生说,你们打算租住吗?

看情況再说吧。刘河说,你们在哪煮饭?

不用煮饭。一般是我们在学校吃了饭才回家来。男生回答。

要是吃不上呢?怎么解决?刘河问。

吃不上就上附近的快餐店吃。男生说,或者自己煮。

怎么煮?这里又没有餐具。覃丹红说。

那边有一个公用厨房,我们几个老乡或同学合用煤气炉,不过不常用。女生回答,其实,我们自己煮吃的机会不多,我们基本上都能在学校里吃饭的。

这倒是象一个家了。刘河问,你们学校允许你们这样租房住吗?

不反对也不支持。男生说。

我们相爱,愿意同居,就组成这个家了。女生笑道,你们不要想有过于复杂。

学校不来查房吗?樊花问,这好象是违犯学校规定的。

当然查。规定是规定,不过,我们不订住学生宿舍,说是回亲戚家住,学校对我们也没有法子。男生说。

你们在这住,安全有保障吗?刘河问道。

有保障。整个旅店几乎都是学生,大家遵守规则,不会出什么事的。男生说,老板也雇有保安员的,治安方面可以保证。

我是说,你们还是学生,就这么同居,万一……樊花说到一半不说了。

万一什么呀?女生问,一脸的迷茫,看你说的,好象不安全似的。

万一怀孕了怎么办?覃丹红插话道,这个问题可不是小事情,你们还是学生,还要上学呢。

樊花心里一咯噔,浑身象冬天里走在山道上,全身都凉透了。这怎么行?连这个最严重的问题都没有考虑到,唉,要是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出事的。

没事的。我们采取安全措施,万一对上了,吃药拿掉不就行啦?女生轻松地说,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忧虑。

不瞒你们说,三楼有一个胖妞,把坠胎当成减胖来治呢。女生笑道。

把坠胎当成减胖?樊花双眼瞪得象荔枝果,啧!真是天下奇闻,这怎么可以这样?真不可思议。

啊?这怎么可能?覃丹红也怔住了。

这有什么?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的,不会中的。女生说,这你放心,事情在你身上,你总会有应对的办法的。大家在一块生活,只是相互照顾,相互安慰而已。

这样的生活方式,弄不好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刘河说。

覃丹红翻翻桌上的书籍,心绪有点烦燥,觉得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是久留之地,于是连忙催促道,哥,走吧,我不住这了,也不看了,这太可怕了,我们走吧。

好的,走吧。刘河小声地说,我们走,这种地方迟早要出事。

对!覃丹红也小声地说,迟早是要出事。

刘河他们下到底楼服务台时,从服务柜台里走出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妇女,扬着手拦住他们道,喂!你们是来找人还是想租房?

我们是想来租房的,就一两个晚上。樊花说,有吗?老板娘。

没有空房了,全是长期租了。虽然老板娘四十开外,显得有点丰满,样子长得也蛮有点姿色,凹凸错落有至,双眼闪着柔光。她上下打量了刘河和樊花一会儿后说,你们俩个倒象是一对,男才女貌,长租可以,不过要等一般时间,过一段时间可能有一间退房,算你们运气好,来的正是时候。

老板娘真会说话。樊花笑道,配有厨房吗?

单间没有厨房,不过有公共厨房,配有卫生间。大套间四个人住的才配有厨房。长租的租金比一般住房要少一倍,很合算的。我这里长租的都是附近几所大中专学校的学生,住的还可以,象过家家一样。

学生来租住,公安不来查吗?樊花说,还有学校不来查吗?

公安和学校来查又怎么样?老板娘说,我的旅馆是经过工商局和公安局同意的,办有营业证的,是合法的。

可他们是学生呀。刘河说,他们应该住学校的。他们来这里租住,好象是非法同居吧?

怎么是非法同居呢?公安局民警来检查从来没有提出是非法同居呢。老板娘说,再说,来租住的学生自己愿意,谁也不告谁,他们需要租住,我这做生意的,干嘛要不给呢,我跟钱没有仇。

可万一他们怀孕了怎么办?他们还要完成学业呢。樊花说。

这我就管不了了。老板娘说,其实,好多的学生也是有方法预防能力的。

你这能外租多少间房?刘河问。

不多,二三十间吧。老板娘说,我每年可是成全不少学生的幸福生活呢。

覃丹红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不满地剜老板娘一眼,又给刘河眨眼示意,意思是不用看了,走吧,可樊花仍是在和老板娘嘻嘻哈哈,还没有想走的意思。

在樊花还和老板娘交谈时,曾刚伟把覃丹红拉到一边,小声地对她说,丹红,今晚,我们也合租住,好不好?

覃丹红回头看了刘河一眼说,小声一点,别让他们听见。

行吧?曾刚伟眨眨眼笑道。

覃丹红摇头,不行!他们会知道的。亏你说得出口。

怕什么?你看他们大学生?曾刚伟拧了一下覃丹红的手背说。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覃丹红说,别说了,休想!

走吧,我们不住这。覃丹红走近樊花摧促道。

好啦,不住了。樊花说,老板娘,以后再说吧。

好的,以后再说,想租就来。老板娘说。

出得门来,刘河说,那边还有一个旅店,我们过去看一下吧。

算了,不用去了,回学校跟我同铺吧,我也想有个伴。樊花对覃丹红说,丹红,你看怎样?

好的。象刚才那个旅店,住进去我也睡不着,还是跟樊花姐同铺好。覃丹红说,想不到,现在的大学生连在学校住宿都不愿意了,实在太开放了,他们的家人知道不知道呢?

要是家人知道,一定会反对的。父母辛苦送他们读书,他们却到这里来享受,他们是中了邪了。樊花说。

一边读书一边在校外租房过家家,这怎么能专心读书呢?覃丹红说,象我和刘河,都定了婚了,村里人都知道了,我们还能不敢这么大胆,啧!

看见覃丹红直摇头,樊花微笑着盯住覃丹红,目光里流露着不信任的神情,但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不相信是吗?樊花姐?覃丹红问。

相信,我相信。樊花看了刘河一眼笑道。

刘河只是嘿嘿,没有说话。

这时,大厅里突然“咣啷”一声炸响,覃丹红樊花吓了一大跳。

覃丹红回头一看,只看见大门里面,站着几个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气气冲冲的,那个架势象是来找茬的。

谁是老板?其中有一个穿中山装衣服的中年男人吼道,谁是老板?出来!

樊花被这个场面吓坏了,她定眼一看,只见地面上刚才炸碎的是一个酒瓶,酒瓶玻璃碎片洒了一地,酒水也洒了一地,一股股浓浓的酒气从地上的泡沫上冒上来,向四周弥漫,直冲人的鼻孔,熏得人头昏难受。

什么事?你们想干什么?老板娘似乎见的世面多,没有被炸碎的酒瓶吓蒙,她向前拦住那帮人,瞪圆双眼质问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捣乱?

为什么来这里捣乱?穿中山装衣服的中年男人吼道,你是老板娘?

是又怎么样?老板娘说,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你想报警?门口的几个女人也大声嚷道,我们还想报警呢?

怎么回事?老板娘说,你们要说清楚,要不我真的报警了。

是你害了我的女儿!穿中山装衣服的中年男人吼道,你还我女儿的前途!

要我还你女儿的前途?老板娘说,你女儿的前途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没有关系?几个女人又大声嚷道,是因为你开了这个黑店,让不三不四的学生来你这里来包房住,现在可好,闹出大肚子了,挨开除回家了,是你害的!

哦,是这样啊?老板娘说,我开我的店,他们爱住就来,又不是我叫他们来,肚子大了关我什么事?

什么不关你的事?你不开这个黑店,他们能来吗?

我开店是经过工商局和公安局同意的,经过办营业证的,我是合法的。老板娘说,你们这么闹,影响我做生意,我要告你们!

你还想告我们?穿中山装衣服的中年男人狠狠地说道,看我不把你的这些东西全砸烂?

你敢?老板娘说,我要报警了。说着,奔回服务台,要打电话。

刘河明白是什么回事了,走上前,对中山装男人说,这位大哥,消消气,大家有话好说,不要过于激动。

什么不激动?你看看,这么多男男女女的学生来这里住,不搞大肚子才怪!是这个黑店造成的!

大家先不要激动,有事好商量,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刘河说,闹出事来,这个店有一定的责任,如果没有这个店,也许不会在这里出这个事,但人家也是合法经营的,再说,他们都是大学生了,他们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应该有自主权了,这也不全是这个店的责任,你们这么闹,可是违法的。

经刘河这么一说,那帮男女真的也有点气馁了,觉得刘河说的有道理。

那怎么办?中山装男人气汹汹说,我女儿被开除了。

你的女儿成了这样,我也感到痛心,可我又能怎么办?我得继续开我的店,做我的生意啊。

覃丹红说,对啊,学校也有责任吧?学校总得管管吧?

樊花说,出现这种事,责任是多方面的,不能都把责任推在谁身上,大家都有责任。

经樊花这么一说,那帮男女好象觉得也有道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你们还是上楼拿东西办理手续走人吧。老板娘说,要不,我真要报警了。

男男女女们这里也许觉得有点不在理了,于是,有两个女人一边走上楼梯一边骂骂咧咧的。

中山装男人手指着老板娘说,你不关你这黑店,迟早会出更多的事!

老板娘不再与男男女女们争论了,找来了地把扫把,把酒瓶玻璃碎片扫了起来。

你收这个昧心钱,是要受到报应的。中山装男人继续说。

人在做,天在看,会有报应的。旁边的女人也附和。

男男女女们骂骂咧咧地下楼梯来了,有人提了提包下来了。

中山装男人手指着老板娘说,你不关你这黑店,迟早会出更多的事,你信不信?

我信!老板娘说,我信,行了吧?

男男女女们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了。

望着骂骂咧咧出门去的男男女女们,刘河也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

樊花说,走吧,我们回学校去住吧?

对,我们回去吧?刘河也说。

当晚,曾刚伟和刘河同铺,覃丹红和樊花同铺睡了一夜。他们的真实关系,谁也不向外透露。在同室室友面前,他们都是以哥妹相称,倒也没有引起室友们的注意,他们也没有闲心去弄清证实来者的身份。老乡来找老乡借个铺过个夜,在高校那是很正常的。

可是,对于两对男女的哥妹相称,有的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首先引起梁丽娜高度警觉的正是刘河他们的称呼,她从称呼中很准确地看出了其中的微妙关系。她痛苦地意识到,从刘河的眼神中,从樊花的一言一行中,他们的关系并不象他们口頭称呼那么简单,里面必有隐情。

睡觉之前,刘河建议带曾刚伟、覃丹红他们参观一下校园,樊花同意,覃丹红一听说是要参观校园,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樊花问,是不是也让梁丽娜一起走走?

刘河说,算了吧,就不告诉她了,我们沿校园校道走一圈,主要去看一下图书馆、电影院等就可以了。

学校学生宿舍分男女生宿舍楼区,只是有一墙之隔,对面喊人可以听得见,宿舍区里分别是三四栋宿舍楼,各个宿舍区分别设立有门卫和专职的宿舍管理员,尤其是女生宿舍区,管理是非常的严格,进入都需要做好登记,而且男生不能随意闯进女生宿舍楼,需要由管理员通过喇叭喊女生的姓名下楼来签字才能领男生上楼。

刘河已经和樊花约好,到了时间就下楼,不用通过喇叭喊人了,因为喇叭这么一喊,梁丽娜就知道了。

果然,当弥漫在学生宿舍区楼道上、大院里的流行歌曲、吉它伴奏声逐渐减弱并停止下来后,华灯便闪烁起来了。

当然是刘河和曾刚伟到女生宿舍区门口去等覃丹红他们。等覃丹红他们下来汇合后,他们就开始参观校园了。

校园小道上开始有男女生散步了,而且小道旁边的树阴下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聚集在一块了。

先去看一下电影院吧?刘河提议。

要看电影吗?樊花问。

不用看电影了,如看电影,今晚的时间就浪费在电影院里了。刘河说,电影就不用看了,还是参观校园吧。

好的,不看电影了,就参观校园好了。樊花说。

对,不看电影了。曾刚伟说,我们参观一下大学校园的环境,感受一下大学生活。

好的,走吧。刘河说,先去看电影院。

来到电影院的门前,门前已经聚集了要看电影的学生。有一群学生正站在宣传橱窗前看电影广告,一边在议论着。

宣传橱窗里有点夸张的宣传广告《阿飞正传》吸引了覃丹红他们的目光。《阿飞正传》是由影之杰制作有限公司出品,王家卫执导,张国荣、张曼玉、刘嘉玲、刘德华、张学友、梁朝伟主演的文艺片。影片描述了一位孤傲、叛逆青年的内心世界,真實再现了香港普通青年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状况。

香港流行经典电影,都是明星演的。覃丹红说,可惜不能看了。

离开电影院,他们来到一栋教学楼前,整栋楼的二楼以上都是乌黑一片,只有底楼是灯火通明,但从窗口望去,只见里面坐满了人。刘河带领覃丹红他们走进底楼,只见一排排的小桌已经被学生占领,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的每个坐位上,几乎都有人坐着,正在专心地埋头看书,埋头写字,整个大教室里安静得出奇。

他们正准备在这看电影啊?覃丹红惊奇地问道。

这是公共阶梯教室,是专供学生晚上学习用的。刘河说,这不是电影院。

哦,怪不得没有电影布幕。覃丹红说,都安排好自己的坐位吗?

没有安排。樊花说,谁先到谁占用,不固定只要有空坐位就可以占用。

不会发生争坐位引起打架吧?曾刚伟问。

不会的,阶梯大教室讲究的是传统的先来后到的规则,没有发生过因坐位的原因打架过,大家还是很自觉的。

刘团长,进去呀,要不没有坐位了。有一位女生向刘河打招呼。

没事,今晚另有安排了,不用坐位。刘河说,谢谢你!

走吧,不打扰他们了。樊花说。

好吧,走吧。覃丹红说,大学生真自觉。

他们离开阶梯大教室,就顺着校道向图书馆走去。

其实,到了晚上,学校图书馆才是最热闹的去处。好多的学生几乎是利用晚上上图书馆来学习,收集材料,或者上图书馆来打发时间。特别是准备考研的学生,晚上上图书馆那是常事。

远远地就看见图书馆楼上的三个闪着灯光的灯字,显得是那么的耀眼。

图书馆有6层楼,分别各有用途,一楼是报刊阅览室,一排排报架上挂着的报纸,一张张桌子上钉住的杂志,几乎是集中了全国各地的省级党报纸,同时,还有全国各地的各类文艺杂志和综合类杂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凳子上,桌子旁都坐满了读书看报的学生,阅览室里是出奇地安静。

这么多报纸杂志呀?覃丹红说,怪不得大学生那么有学问,原来就有这么多报纸杂志供他们阅读啊!

那是当然的,要不怎么叫大学呢?刘河自豪地说。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刘河和樊花送走覃丹红和曾刚伟后,梁丽娜就紧跟着约刘河晚上在学校篮球场的阶梯座位上见面。

刘河接受了梁丽娜的约会。他已经意识到,梁丽娜或许看出了他和覃丹红的关系。他决定把真相告诉梁丽娜,他觉得他只能这样做了,即使对梁丽娜来说有点残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想再欺骗她了。

梁丽娜性急,天还没有落黑,校道两旁的路灯还没有打亮,她便来到篮球场的阶梯座位上等待了,她上身红色的衣服,坐在灰色的阶梯座位上,非常的显眼,象一朵红花,开放在山崖上。

刘河迎着球场阶梯走去,看见梁丽娜从阶梯座位上走下来,他就意识到,梁丽娜肯定会拿他质问的,他已经想好了应付的思想准备。

刘河看着梁丽娜的脸色,就知道她是要对他兴师问罪了,他想先发制人,当他和梁丽娜开始往第一级阶梯抬脚的时候,便问道,丽娜,找我来有什么急事吗?

也没有什么急事。梁丽娜似笑非笑,显得心情很沉重的样子。

没有什么急事怎么这么急着叫我来?刘河装出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生气啦?梁丽娜说,厌烦我啦?

没有。刘河摇头,看了看正往阶梯上走的几对男女生说,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梁丽娜轻轻叹了口气说,昨天,来找你的那个靓妹在哪所高校?我都从来没见她来找过你哦?

不是说过吗?她是我妹,是个农民,不是大学生。

我要你亲自告诉我。梁丽娜说,还有那个男生,找樊花的呢?

也是一样,也是个农民,也不是大学生。刘河说。

那靓妹真是你妹?梁丽娜把妹字的尾音抬得很高,显然她是不相信。

真的是我妹。刘河认真地说。

你骗人!梁丽娜的嗓音颤抖着,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要哭的样子。

我没骗你。刘河说,这是真的!

在我的心目中,你刘河是个才华横溢,诚恳守信的男子汉,想不到你也有虚伪的一面。梁丽娜说,你也会骗人!

正因为我诚信才这么爽快地告诉你,她真的是我妹。刘河认真地说。

我都到学校大门查看来访登记本了。那靓妹姓覃,你姓刘,你这是什么哥妹?

真的是哥妹关系。刘河认真地说。

同父异母?同母异父?还是义妹情妹?梁丽娜说。

你真的想知道吗?

真的想知道!不管是什么!

好吧,我告诉你,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梁丽娜的目光越过阶梯,投向远处的高楼,很坚定的样子。

这个秘密目前在学校里只有樊花知道,告诉你就加上你一个,只有两个。你要替我保密,还有,你要想得开,不要干傻事。

梁丽娜紧抿嘴唇,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说,好的,你说吧。

刘河说,她是我的未婚妻。在我读小学一年级时,我父母和她父亲合股挖矿双双被石头压死了。我成了养子,是我养父养母供我读的大学。她初中毕业就到矿场协助管理矿场。我和她的婚约是我考上大学时定的。

梁丽娜怔住了,嘴里象撤了一把盐,不知所措地盯住刘河,双眼瞪得象荔枝果。

在我们那里,义妹是妹,情妹也是妹。刘河说,我是不会骗你的。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梁丽娜坐在阶梯上喃喃自语,全乱套了。

这是事实。我也不想隐瞒你了。刘河说,希望你要为我保密。我们还是好朋友。

梁丽娜一声不吭。黑幕还没有落下来,刘河很清楚地看见,两条泪线从梁丽娜的眼窝里涌出来,滑落脸颊上。

刘河有点着急了,他安慰梁丽娜道,丽娜,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好朋友。你要振作起來,你会找到比我好得多的那一半的。

梁丽娜把脸埋在双掌里,双肩激烈地抖动着。

对不起!原谅我没能及时把我的身世告诉你。刘河很歉意地说。

梁丽娜抹去了泪水,抬起头说,我不怪你。只是,你可不可以离开她?

不能!刘河摇头说,我必须遵守婚约!

你爱她吗?梁丽娜说,你真的爱她吗?

刘河点点头说,是的,我爱她,她也爱我。

你跟她上过床吗?梁丽娜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梁丽娜说,你没跟她做过爱,这也叫爱?

爱,不是用是否做过爱来衡量的。刘河说。

性爱是男女爱的最高境界,你懂吗?你要是没有跟她做过爱,说明你的爱还没有到火候,你可以离开她的。梁丽娜坚定地说。

我和她的爱情是真诚的。她理解我,支持我读书。为了让我专心读书,减少不必要的精神压力,我们真的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我想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的。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因为我爱你已经达到了那种程度。我们可以到校外去租房。

不!我要遵守婚约。刘河说,我不能欺骗她的感情,更不能欺骗你的感情。刘河的语气是坚定的。

你就这么死心眼?梁丽娜认真地盯住刘河问道。

不是我死心眼。这是一种道德情操问题。刘河说,树要皮人要脸,人活在世上要讲点良知的,更要讲诚信。

良知诚信当然要讲。不过,在你还没有割结婚证之前,你是谁的丈夫没法说呀。我可以竞争,可以选择,这是我的权利。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你要知道,这种竞争会带来什么后果?刘河说,什么后果你认真考虑了吗?

这我可不管。梁丽娜说,参与竞争,这是有理想有志气的表现吧?何况,这又是爱情?我觉得我们可以试婚,合不来,你可以再回到她身边。

你这不是玩感情吗?刘河说,这是玩火自焚,你懂吗?

我懂!可我的生活需要这种境界,你懂吗?梁丽娜说,你现在已经和她试婚了,你感觉怎么样?还行吧?是否合得来?

我的事,你不要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这个时候,刘河深深地感觉到,梁丽娜是来真格的了,堕入爱河的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我跟你谈的这些正是我最重要的事。我目前正处于四面楚歌,我需要你!你懂吗?

你叫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呢?刘河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三方都要受到伤害的。

不要到那天,你现在就已经伤害了我。梁丽娜泪眼汪汪地说。

对!你说的对!我现在是伤害了你,可不很重。因为,我们现在的交往还是属于同学友情的范畴,还没有超出友情界线,要是我们过到了租房同居的程度,万一因种种原因毕业后分手,你想,你我双方所受到的伤害就不仅仅限于这些了。

听了刘河这么一说,梁丽娜沉默了,似乎思考着对策,也似乎在掂量着他的话的份量。

你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对你有好感的男生很多。我们只能成为好朋友,但不能发展到那种程度。我真的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再走一步,我们受到的伤害更重。丽娜,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梁丽娜点点头说,你说这些我都懂,可我不能失去你的爱情,你懂吗?你是我的精神支柱,你懂吗?

刘河仰望天空,天幕却是一片灰蒙。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我当然懂。人生是要走许多段路程的,每段路程都或多或少遇到挫折,友情是一刀无情的双刃刀,可以把挫折削平,也可以两面出刀,伤及两面。我有过切身的体会。丽娜,我可以接受你,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我们的友情是纯真的,但我们不能到校外租房同居,你能答应吗?

你能接受我?我们可以成为永远的好朋友?

是的,可以成为永远的好朋友。此时,刘河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使出缓兵之计这一招了。

梁丽娜沉思了一会儿嘘唏道,好吧,我答应你,你把我们的校园爱情看成是友情,我可以理解。我可以为你保密,也为樊花保密。在学校里,我们仍是好朋友,你也要守信用,为我的纯真友情保密。事已至此,梁丽娜知道,这是刘河给她,也给自己下的台阶,她也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接受刘河的建议了。

好的。谢谢你!刘河说,谢谢你的理解!

待梁丽娜心绪稍为平静后,刘河便默默地送梁丽娜回宿舍。

这个时候,夜幕已完全笼罩了整个校园。洁白的灯光从高楼的窗口泻出,把校园的夜空照得通明。奶色纯真的路灯灯光把校道照得如同白昼。走在校道上的少男少女们,有说有笑,为校园增添了活力,增添了希望。

刘河心里明白,这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又要重新开始了。

第 十二 章

春节越来越近,县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洋溢着将要过年的气氛。各个商店的门前都早已打出过年的年货促销广告牌子。有的单位的门楼上已经插上了小彩旗。超市的大门也挂起了欢度春节的横额和灯笼。隐隐约约的还听到舞龙舞狮队训练敲打锣鼓的嗵鏘声。

樊花事先已和曾刚伟约定,今天,她和刘河放假从省城坐班车回来,让曾刚伟开车到县城来接他们。

时过中午,天空阴沉,凉风习习。县城大街上人来车往,一派节前的热闹景象。曾刚伟开车带着覃丹红来到了县城汽车站,他们知道,樊花和刘河应该在这个时候到达县城。车站不能进卡车,曾刚伟把卡车停在车站外面街道边。

覃丹红下车进车站,曾刚伟却仍呆在车上。

覃丹红身穿红外套,一团火似的流动在大街上。曾刚伟的目光紧盯着那团火,眉头显露出兴奋的神色,他满意地欣赏着,此时,他觉得,覃丹红身穿红衣服显得很性感,很吸引他的眼球,甚至让他想入非非。

就在覃丹红走进车站侯车厅之前,刘河和樊花乘坐的班车已经进站,他们正坐在车站侯车厅里张望。

凉风习习,直往人的脖子、袖管里灌。侯车厅里的客人们都缩着脖子坐在花花花绿绿的塑料凳子上。

看见只有覃丹红走进来,樊花忙挥手。覃丹红点点头,也挥手微笑着向樊花和刘河走去。

丹红,就你一个人来?刘河问,刚伟呢?

他在大卡车上等呢。覃丹红说,车就停在车站外面,我们走吧。

曾刚伟见到樊花,只是很平静地向她点点头,帮着把袋子放在车上。他请他们到车站附近的一家饭店弄了几样菜,算是吃了中午饭,然后,便开车往回赶。覃丹红坐在大卡车的副手座位上,樊花和刘河只能坐在车头后排的座位上。曾刚伟让覃丹红把车窗关上,又放了暖气,一路上,倒是没感觉到寒冷。

一路上,曾刚伟和覃丹红总量有说有笑的,樊花和刘河却只是有听的份。刘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曾刚伟和覃丹红的关系已经不太正常。一个多钟头后,曾刚伟把大卡车停在乡政府集市交叉大街的路边上。因为,他们四个人的家分别在四个不同的庄,要分路走。

刘河,还是我把你们送到家吧,你看这天气多凉。曾刚伟哈哈道。

不用啦。覃丹红打开车门说,我已经把摩托车放在同学家里了,还是坐摩托车回去好。

够潇洒。曾刚伟微笑说,坐卡车村里人看不见,坐摩托车村里人才看得见哩。

覃丹红回头媚笑道,你还会取笑人,用大卡车接大学生媳妇回家过年,你才叫风光呢。

刘河只是嘿嘿傻笑,他也跳下车,招手道,别老开玩笑了,来,我的袋子,帮取下来。

樊花把刘河的袋子递给覃丹红,刘河接过来挂在肩上说,丹红,摩托车呢?

在那边。覃丹红向樊花招手道,樊花姐,我们走啦。

曾刚伟开动卡车,轰隆隆的响声盖住了樊花的话语。

覃丹红去要摩托车,刘河想跟去,覃丹红不肯,对刘河说,你又不会开摩托车。刘河笑道,摩托车就只有象你爸这样的大老板才能有了,你看,整个村就你能有摩托车。覃丹红有点不高兴了,看你说的,好象我爸不是你爸似的,气死人了。刘河连忙拱手道谦,错了,我错了,我说错了,妹妹,我向妹妹陪礼了。覃丹红说,好了,别废话了,等我。刘河连忙应道,好的,妹妹请。这样,刘河只能在街头等覃丹红。覃丹红骑来了一辆女式摩托车,戴着头盔,包住了头发,只露出咄咄避人的目光。来到刘河跟前停下,从车把上摘下鸭舌型头盔递给他说,上车,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这天不是圩集日,虽然接近春节,但乡下的市集比县城的市集冷清得多。覃丹红推着女式摩托车行走在大街上,强来了很多人的目光,那个目光很毒,似乎还包含着愤怒和仇恨。

来到集市上,摩托车进不了,覃丹红让刘河守车。她去买猪肉、鱼和糖果。一会儿工夫,覃丹红提了一大塑料袋,笑嘻嘻地向刘河走来,对刘河说,打开后尾箱,待刘河打开后尾箱,覃丹红把东西放进去后,覃丹红又说,哥,推车。待刘河把摩托车推出集市后,覃丹红又叫刘河打开后尾箱,把东西又拿出来,对他说,拿着。刘河说,不是放好了吗?怎么又喊我拿呢?让你拿你就拿,你想让村里人说你这个大学生放假回家就空着手回家呀?说着,便把袋子交给他,自己亲自把车,让刘河提袋子坐在车尾上。

好麻,真是要面子的小人!刘河心里想,但还是照做。

刘河坐在车尾上,哈哈笑道,有意思,樊花和曾刚伟回家,是由曾刚伟把车,而我们回家是由你来把车。

是有意思。覃丹红说,谁叫你和樊花都是客人呢?

这不是主要原因吧?刘河说,樊花不会开卡车,而我会开摩托车,你不会,我不开谁开?你开呀。

我想开,你也不让。刘河说。

你开?我敢坐吗?覃丹红说,我开车,你坐在后尾,让别人羡慕我们。

你就爱出这种风头。刘河说,怕人家不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大学生夫婚夫。

覃丹红又拿圆晶晶流光的媚眼盯刘河,刘河一激灵,他读懂覃丹红的目光,那是女人一种饥渴已久的目光。他已经看怕了她的这种目光,每当一碰到这种目光,他就会在心里盘算着逃脱的计策。

刘河很不情愿地坐在摩托车尾上,这样,他觉得他不象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从乡政府圩集到刘河的村子要骑近一个钟头的摩托车山路路程,然后再坐近一个钟头的渔船过一个中型水库才到。覃丹红的村子要比刘河的村子近圩集得多,只要骑近半个钟头的摩托车就到了。

这段路,刘河和覃丹红一起不知来回了多少遍。上初中时,刘河和覃丹红共用一部单车。一周才能回家一次,主要是周末回家取钱取米。学校规定,临近街上和一公里内的村庄学生才能外宿,其余路远的学生一律住校开饭住宿。蒸饭时,吃多少由学生自己装在饭盒里拿到食堂给工友往蒸炉里装。菜类也自由买,每份青菜五毛钱,每份鱼肉一元钱。菜类主要是青菜、豆类之类。青菜里大多是配此水豆腐、油腐片等,因鱼肉大贵,学生常吃不起,所以,学校食堂很少给学生煮鱼肉。对于农村学生来说,每餐能吃上五毛钱的菜类,那是很不错了。可覃丹红每餐却总是要买上鱼肉,有时甚至买两份。刘河可不一样,他总是只买一份青菜,鱼肉很少买。因为,吃饭的时候,覃丹红不好意思和刘河在一块吃,不懂得刘河是否买肉,后来得知他只是买青菜,把他责怪了一顿。刘河说,其他同学都只是买青菜,我怎么好意思买大鱼大肉的吃呢?覃丹红想想,觉得刘河说得有道理,可又顶不住那嘴馋,吃不了那份苦,曾有一段日子,下午一放学,覃丹红就找刘河闹着他用单车把她送回家去,因为,家里面有的是大鱼大肉。起初,刘河可怜她,还同意送她,后来就不肯了,说是影响学习,要是吃不了那份苦,就不用上学了。从此,覃丹红就不敢轻易闹着要刘河送她回家吃晚饭了。

在刘河考上高中后,每次周末返校,都是覃丹红骑单车送刘河到乡政府圩集等车上县城,然后,覃丹红再骑单车回家。到周末下午,覃丹红又骑单车到乡政府集市去接刘河。每次骑车来回,都是刘河把的车,覃丹红坐车尾的。单是读初中和高中这几年,刘河和覃丹红就换了三辆单车。

如今,往日的单车已换成了新潮的女式摩托车。把车的不再是刘河,而是覃丹红了。

摩托车在山路上飞驰。沿路两边的一山一沟,一屋一树,对于他们来说是那么的熟悉,都纷纷地离他飞驰而去。

要上坡了。这是将到覃丹红的村子前必须爬的一个坡路。坡路不陡,还算缓,只是缓度较长,踩单车上去时,只有年轻力壮的后生哥才敢一口气地踩车上坡,一般年老体弱或小学生只能下来推车。那时候,刘河是不用下来推车的,总是逞强地直冲上山坡。

刘河,还记得我们以前放学回家时坐单车冲这坡吗?覃丹红问。

当然记得。刘河说,那时你的力气也够大,能带着我一口气往坡上踩冲。

你还记得就好。覃丹红说,要冲坡了,抱住我。

刘河往前后看了一下,没看见有行人,可他还是说,抱什么抱,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

怕什么?抱好!我开快车了。

刘河乖乖地伸出右臂轻轻搂着覃丹红的前腹,想不到搂得过高,搂住了她的下半乳罩上,随着摩托车一振,手臂往后一抽,刘河真切地感觉到覃丹红富有弹性的乳房鼓鼓地透过乳罩顶着他的手臂。他全身猛然一颤,这时,他也真切地感觉到覃丹红浑身抖动。他慌忙松开手臂,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发烫的脸颊。

开慢点,丹红。刘河忙说,要注意安全。

什么怕啦?不敢啦?覃丹红说,也好,回到家让你放心地摸個够。

刘河不想顺着覃丹红的话题往下说,他转开话题说,冷吗?风厉着呢。

我戴头盔包住了脸,不冷。覃丹红说,倒是你戴鸭舌帽,冷的。

不要紧,让你挡着风呢。刘河说。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踩单车多少下才到达坡顶吗?覃丹红大声问。

410次。刘河说。

你410次,我420次。覃丹红说。

刘河笑了,他的思维又回到了从前他和覃丹红踩车上下学的情景。他沉默了。

开始下坡了,曲流村就在眼前,听见刘河一声不吭,覃丹红也不做声了。

摩托车驶上曲流桥后覃丹红加大油门,摩托车飞驶地往村口驶去。

摩托车行驶在村道上,覃丹红故意慢慢行驶,还不时地摁滴滴地喇叭,故意地招引村民们的目光。

大学生放假回来了?二叔公喊道。

二叔公好,回来了。刘河大声回答。

丹红开车啊?三婆说道,小心着点。

三婆好,没事!覃丹红说。

喔喔,哥哥,姐姐回来啰。有小孩拍手高兴的喊道。

回来喽,回来喽。覃丹红大声说,来家吃糖啊。

去吃糖啰,吃糖啰。村子里回荡着小孩子们的欢叫声。

覃文早就从矿场上回来,和妻子张为梅在家等待刘河覃丹红他们了。

走进院子,看着四屋瓷砖豪华装修的楼房,看到亲如亲生父母的养父养母,刘河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他的鼻子有点酸。

覃丹红刚进入大厅,把东西放在沙发上,还没跟父母说上话,就有一群小孩嘻嘻哈哈地冲进来,说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覃丹红说,好,吃糖,排好队,姑姑叔叔要发糖了。

一群小孩嘻嘻哈哈地排好队,刘河把糖一个一个地发到他们手上。

覃丹红说,每个人两颗糖,有了糖就可以走了。

于是,手上有了糖,一群小孩又嘻嘻哈哈地出门去了。

饿了吧,阿河?张为梅满脸笑容地问道。

妈,我不饿。刘河笑道,妈,你身体好吧。

好,好,妈身体好着呢。张为梅说,你别惦记妈的身体,妈好着呢,嘿嘿。

爸,你身体也好吧。刘河笑道。

爸身体好着呢。覃文也笑道。

吃晚饭的时候,覃文总是停下筷条,一边抽着刘河从省城买回来的烟支,一边拿满意的目光瞅着刘河和覃丹红,随意地问这问那。张为梅不敢插话,只是微笑地边吃边听他们交谈。

相别半年,刘河觉得养父养母还是老样子,那么的俭朴慈祥。养父还是喜欢穿他那身壮族唐装。说话还是那样的不紧不慢,抿着嘴角往上弯扯,对什么都表现出满意的样子。

阿河,你们办的报纸很好。看了报纸,我才懂得你们当大学生的也真不容易。覃文缓缓地吐出一串烟雾说,你写的文章,我都看了,还有那个叫樊花的,写的也不错。我把报纸拿给矿场的矿友们看,他们服你们的不得了。你们是在为乡下人说话,乡下人考上大学真不容易,读大学更不容易。

张为梅也叹了口气说,乡下人就是有骨气,吃得苦。听丹红说,你在学校里经常只买青菜不买肉?要是买也总是买一元钱的红烧肉?

刘河看了一下覃丹红,笑道,也不是全都买青菜。其实,餐餐能吃上干饭青菜已经很不错了,不少同学有的时候只吃干饭,青菜都舍不得买呢。学杂费那么贵,乡下人实在应付不起。

还好意思笑呢。覃丹红说,你的外号都叫红烧友啦。你不应该和他们一样。

说的是。覃文说,你写文章动脑筋,营养跟不上,你哪扛得住?你要多吃肉,别硬扛。该花的你不花,你的父母就白死了。

一提到死去的父母,刘河的心便剧痛地缩紧。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嘴巴激烈地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看见刘河情绪突变神色,覃文便说,当学生多吃点苦也好,磨炼自己,对增加才干有利。做什么事情,开头总是要碰到一些困难的。我们也吃过不少苦头。说到这里,覃文看见妻子不住地递眼色,知道自己又要扯到让刘河伤心的事,便急忙往下说,现在不愁钱花了。我花钱也有度,该花的花,不该花也不花,对你,我也是这么要求。我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看一个人有没有出息,从花钱就可以看出一二来。说到这里,覃文意味深长地瞟了覃丹红一眼。

阿爸,你又说我。覃丹红说,我考不上大学,是没出息,可我帮你打工打得也算不错呀。

是不错。张为梅开口了,她生气地说,你赌那个六合彩,已经赌掉了20多万。

20多万?刘河的双眼瞪圆了。他说,阿红,你怎么会这样呢?

谁歉钱咬手呀?中1块奖40块哩。覃丹红说。

这是赌博。你怎么能这么糟蹋钱呢?刘河说。

我捐款成立乡文艺队,买了那么好的音响。覃文说,叫你参加文艺队,你不干,整天去研特码,赌博。

妹,你怎么不听阿爸的话呢?刘河说,你这身材,很适合当演员,参加一些有意义的活动多好。

我才不参加哪个什么文艺队呢。覃丹红说,多辛苦!

辛苦总比赌六合彩强。覃文说,赌博害人害已。

赌六合彩发财多快呢。覃丹红说,要是我中1万就赚40万啦。做白日梦!覃文说,要是那么容易赚,都不用种田了。

不要争啦,吃点亏就算。张为梅说,以后不赌就行了。

就你会宠她。覃文说,阿河,不说六合彩了,说说毕业后你的打算吧。

刘河想了一下说,毕业后,我想回家乡当教师。我们家乡太缺教师了,乡下教学点差不多一半是代课教师。

对!当教师也好。张为梅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她说,近家好,还是近家好。

先到城里去闯一下也好呀。覃文说,凭你这本事,可以到报社去当记者。不少的记者真正是替乡下人说话。当那记者,乡下人喜欢。

刘河低头想了一下说,阿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还是先回家乡当教师好。要是不合適,再出去也不迟。

也行,由你决定吧。覃文说,你毕业后,和丹红到乡政府割了结婚证,我和你阿妈就了了一桩心事了。

是的,阿河,你和丹红割了结婚证,我和你阿爸就对得住你的亲爸亲妈了。张为梅环视一下厅堂说,这些家产都是你们的。我放心不下的是丹红,她不听话,太爱使性子了。

阿爸阿妈,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待丹红的。刘河说道,她会听话的。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丹红。覃文又叹了一口气说。

阿爸,你放心好了,我不赌六合彩了。覃丹红说。

覃文摇摇头说,本性难移呀。

阿河,丹红就交给你了。张为梅说,等下,我再整理一下房间,加条被子,你就睡那,丹红跟我同铺。

阿妈,不用整理了。覃丹红不满地看了张为梅一眼说,我已经整理好了,罗罗嗦嗦的。

阿河,你不要怪我们。张为梅说,你和丹红还没有割结婚证,我们不想让人家说丹红的闲话,说你们俩的闲话。

你和丹红的关系,村里人都懂,要是出了事,人家就说我们。覃文说,这事得放心上才行。

刘河盯了覃丹红一眼说,阿爸阿妈,我们会注意的。

你们割了结婚证,家产都是你们的。覃文说,我们老了,就依靠你们照顾了。

我知道。刘河说,阿爸,别说了。假期里,我上矿场守夜,你就回家睡个安稳觉,放心过个好年。

也行。有你在矿场,我就放心了。覃文说,不过,还得请两个人和你同守。

不用花钱请人了。刘河说,我是懂得点拳脚的,又有狗作伴,再说周围山上还其他矿场,矿场上还有那么多人守矿场嘛。

让我去跟哥守吧?覃丹红说。

张为梅不满也看了覃丹红一眼说,你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怕什么?阿河是我未婚夫嘛,谁不知道?覃丹红鼓着脸说,就你死脑筋。小时候,我不是跟他同铺?

那是小时候,现在你们大了。张为梅说,万一……

万一什么?覃丹红说,我就是跟阿河睡给他们看又怎样?

好啦,好啦,不说那么多了。覃文说,白天,你可以跟阿河一起守,晚上就由阿河自己守。

行!刘河说,晚上,我一人守。

覃丹红只是偏着嘴,不再吭声。

刘河洗了热水澡就上二楼自己的房间来了。在学校里,他总是喜欢洗冷水,回到家里,养母给他热水,他不能冷了养母的心。不过,他觉得洗热水也是蛮舒服的。

他的房间虽然半年不住了,可还是让张为梅和覃丹红整理得干净整齐。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桌子上的电视机和影碟机擦得锃亮,喷过香水的屋子,让他陶醉,感觉不到一丝霉气。

养父养母不让覃丹红和他同铺,其中的含意,刘河非常明白。可他担心的是覃丹红,她根本不理会养父养母那一套。

覃丹红进屋来了。高领毛线衣把她裹得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让刘河看了也禁不住有点想入非非了。

覃丹红坐在床沿上,拿流光的牛眼直盯刘河。刘河非常明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的含意,可他大智若愚,他对覃丹红说,白天,有你和我守矿场,我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你想不想让我晚上也跟你守?覃丹红问。

当然想,只是阿爸阿妈不同意。我们不能伤老人们的心。

其实,阿妈也真笨。覃丹红说,要是我们想做爱,也不一定就在晚上呀,白天也可以嘛。

刘河摇摇头说,阿妈她不笨,她是在向我们敲警钟,让我们自律。我们还是遵守我们的诺言吧。

覃丹红不再说什么,起身打开电视机和影碟机,往影碟机里放了一盒平时喜欢看的三级光碟,画面上立即放出了一对裸体男女做爱的情景。

刘河说,你怎么放这种光碟呢?我不想看。

我就喜欢看。覃丹红说。

女孩子不要看这种光碟。刘河说,妹,你就听我一回吧?

好的,我就听哥一回。覃丹红关掉了电视说,哥,抱一下好吗?就一下。她微闭上双眼,等待着刘河。

好的。刘河轻轻地抱住她。可刚接触,他便感觉到自己胸前有两个鼓鼓的皮球极有弹性地顶住。在他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覃丹红的舌头已蛇入洞一般温暖地穿进自己的嘴里,极有粘性地卷着。

刘河感觉到这时候覃丹红抱住他比任何哪回用的力气都要大,抱的都更紧。她喘着粗气,紧抱过后,覃丹红的手松开了,不老实了。她抽出双手,迅速地把自己的胸前毛线衣往上捋,随即,圆硕柔滑的双乳便白兔子般蹦跳出来,双乳抖动着,黑稔子般的乳头顶翘起来,抖动在刘河的嘴巴前。刘河惊呆了,双眼圆瞪着。他真的想不到,覃丹红竟然没有戴奶罩……

哥,我想要了……这时的覃丹红全身软绵绵的,目光妩媚温柔,她不住地呢喃,我想要。

不!不要!刘河松开双手说,阿爸阿妈还在下面呢。

覃丹红知道刘河的脾气,刘河是强求不得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哥……这个时候,刘河清醒过来了,他猛然拉下毛线衣,盖住了覃丹红紧挺的双乳,对她说,妹,你走吧,不能这样,阿爸阿妈还在下面等你呢。

覃丹红重重地舒了口气,可仍微闭双眼,等待着刘河的反映,看见刘河没有新的动作,她便睁开妩媚嗔怒的双眼说,老古董,死封建,不懂得享受。

刘河坐在床沿只是嘿嘿笑,脸胀得通红。

覃丹红也嘻嘻傻笑。

我给你背一首汪国真的诗,好吗?刘河问。

好啊。覃丹红说。背哪首好呢?

随便吧。覃丹红说,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也许》吧?刘河说,对,就《也许》:也许,永远没有那一天/前程如朝霞般绚烂/也许,永远没有那一天/成功如灯火般辉煌……

什么意思?覃丹红问,诗里说什么?

没什么,就一首诗嘛。刘河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覃丹红说,转过脸去,有点不高兴了。

哪里,你是我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刘河说。

那你再抱我一下啊。说着,转身一下抱住了刘河。

别这样,妹,别闹了。刘河让她就这样抱着。见刘河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覃丹红就想有动作了。

刘河说,别这样,妹,我再给你背一首汪国真的诗吧?

算了,不背了。覃丹红起身,整理了一下弄皱的毛线衣,猛然吻了一下刘河后说,我下去了,低着头便出门去了。

望着覃丹红失望离去的情景,刘河不住地摇头叹息。

覃丹红下得楼梯来,看见阿爸阿妈正坐在厅堂沙发上看电视,便鼓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覃文起身来到电视机前伸手把音量调到最低。

你哥睡了吗?覃文问。

还没有,他说翻一下书就睡。覃丹红说。

让你哥守矿场,我是想给他知道我们信任他,把他当家人看待。覃文忧心忡忡地说,我就怕他多心。

你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我们不是让他利用假期给我们打工。张为梅叹了口气说,要是让他多心,我们心里也难过。

他会理解的。覃丹红说,阿爸阿妈,你们放心好了。

听到覃丹红这么一说,覃文紧锁的眉结舒展开了。

阿伟和阿花割结婚证了吗?张为梅问道。

还没有。覃丹红说,他们也是等毕业后再割。我们约定一起上乡政府割。

能不能一起,得选个吉日才行。覃文说。

到时候,请先生选个都合你们双方的吉日就行了。张为梅说。

阿伟真有福气,怪不得他那么卖命拉矿。覃文说,有几回,他阿爸跟车来到矿场,逢人便说他的大学生媳妇。我心里直发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曾汉良就到处宣扬。那回,他拿报纸来,象报纸贩子一样,四处游说,他的大学生媳妇写文章登在报上啦,还指着报纸说,你们看,白纸黑字的,樊花,我媳妇的大名,看清楚了没有?我也指着报纸上阿河的大名说,刘河,看清楚了没有?我的养子加女婿。弄得曾汉良一个大红脸,象下蛋的母鸡。

阿爸,看你说的,猴尾巴都翘起来了。覃丹红说。

那还用说,我高兴。覃文说,今年清明节扫族众祖坟,请阿河请假回来,我们族里有哪个象他?

阿爸,看你吹牛皮不交稅似的,哪有岳父帮女儿夸女婿的?覃丹红说,我都替你害羞。

让他夸吧,只要他高兴就行。张为梅笑道,这是好事,又不是丑事。

丹红,我得提醒你一句。覃文说,你白天上矿场,晚上得回家。别让人家说你的闲话,往我脸上抹黑锅巴。

阿爸,阿河都快毕业了,大学生都能在校外租房同居了。覃丹红努着脸说,目光里流露出不满的光泽。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你又不是大学生。张为梅说,我就你一个闺女,我不想让人家说我们覃家的闲话。

好好好!阿妈,我听你就是了。覃丹红很不情愿地咕哝道,阿河从小都住我们家了,还怕人家说闲话,真是的。

覃文说,你别不高兴。这都是为你好,你看人家阿刚和阿花,不是私下里有婚约,对外还是称养父呢?你叫阿河做哥,这就对啦。

他们那是在演戏,障眼法。覃丹红说,我不会演戏,也不想演下去了。

不想演也得演!覃文说,这叫什么话呀,不说了,我也弄糊涂了。

人家是有家教。张为梅说,哪象有的闺女,小学刚毕业就懂得去找男人睡。

妈,看你说的,多难听!覃丹红捂着耳朵说。

难听就难听。她们都不怕羞,你就替他们羞?张为梅说,你懂得羞,我也就放心了。

得啦,阿妈,看你唠叨的象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覃丹红说。

覃丹红虽然止住了话题,口头上也接受了父母的提醒,可是心里头却是十二分的不答应。她总是想,人家大学生都能到校外租房同居过家家了,我和自己的末婚夫同住家里,却不能同铺,这怎么行?

不行!覃丹红对自己说,我得想办法。

夜幕降临了,窗外黑黑一团,但屋内灯光明亮,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

第 十三 章

正当村里热热闹闹筹备过大年的时候,山里的滑石矿场却冷静了下来。往日里,隆隆的机器声,盖住了人声,只看见大矿车行驶,民工推着小斗车来回走动。矿井架上的运矿小斗车隔一段时间又哗哗吱让井架上的钢丝绳从矿井下拉上来,自动地往井架下倒滑石矿,小斗车又哗哗吱让钢丝绳拉入矿井下后,矿井架下停着的大矿车便开始装车了。十多吨的滑石矿,让铲机一支烟的功夫便装上了矿车。这热闹的场面,随着春节的逼近全消失了。矿场上萧条冷落得只听见寒风吹拂树叶,小草发出的沙沙声。堆得象一座座小山的滑石矿,被寒风吹拂,括起一团团尘雾后,又很快地落了下来。

据地矿专家勘探,这周围几十个山头的下面都深藏有滑石矿。千百年来,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壮族山民,开门见山,脚踩着金子,头枕着金子,却过着穷日子。这些金子不但不能给山民们带来好运,反而挡道,让山民们吃尽了苦头。只是到了山民们有资格购买属于自己的卡车,可凭着这金山银山当老板后,特别是覃文的滑石矿开采并外运之后,这些沉睡多年的金山银山才开始醒了过来,热闹起来,山里的滑石矿才源源不断地从大山里流过城市,流向工厂,流向海边码头,登船出海到日本、西欧等国家去了。

这是一处颇成规模的滑石矿场。一座座房子稀稀拉拉地建在山脚下的平地上,形成了一个个由三两间房子构成的小庄子。住房是清一色的大理石瓦房,是矿笼老板和民工们的住房、工具房。这些住房其实就象老虎滴尿划地占山为营那样,是矿笼主占山开采的民间合同凭证。

其中就有覃文的一处矿房。覃文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前,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生产队副队长,也出外给生产队做副业,见识广,颇有经济头脑,承包山头开采滑石矿后,成了这一带矿场数一数二说二就二的矿场老板。他建有独门独院矿房,院内建有两排钢筋水泥平房,还配有厨房、厕所,倒是象模象样。

临近春节,覃文都给民工发工钱,让他们回家过节去了。矿场大院里就只有刘河和一只黄狗看管。白天,覃丹红就来和刘河看管,给他送饭送菜之类的,晚上就回家去。她心里虽然对父母的提醒有不满情绪,但她也知道,这是为她好。她觉得白天能和刘河在一块,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晚上,她心里渴望,可还是忍痛割爱,不想让父母伤心。

这天,日头爬上山嘴,刘河锁上宿舍门,牵出黄狗,又咣当锁上大院大铁门,上矿井口去了。

本来,覃文是计划请两名民工晚上和刘河守夜的,可刘河不同意,他说只要配一只狗就行了,不必浪费工钱了,再说,民工辛辛苦苦了一年,也该让他们过个安稳年。覃文想想,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

刘河牵着黄狗走在堆积泥沙的土疙瘩上,任凭寒风吹在他脸上,翻动他的头发。他环视四周,周围山头的山脚平地上的工房隐约可见,只是冷冷清清的,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吠声,消去了往日的热闹场景。

这是一只母狗,随着他走出大门后,它便挣着绳子往野地跑,刘河放开牵着狗的绳索,让狗随意奔跑,狗叽叽地奔跑,拖在身后的绳索扬起一股股的灰尘。

刘河微笑地注视着欢快的黄狗,也随意地跟随它行走。

黄狗汪汪地吠了几声,清脆的吠声回荡在山间,给山间增添了几分宁静。对面山脚下的工房那边也传来了几声狗吠声,母狗不再回应,只是跑回刘河身边,叽叽地绕着他转。

对面工房那边扬了一股灰尘。刘河知道,那是韦老板的黑公狗跑过来了。

山弄间又沉静了下来,因为,黑公狗已不再吠了,它正在往这边跑。母狗也不再吠了,因为,它懂得黑公狗正在往它这边赶。

刘河喜欢这样宁静的环境,有点象陶渊明所描述的世外桃园。

也许这种春节前独住山野的情境对别人来说多少有点过于寡情,有无家可归的味道,可对于刘河来说,却是最具人情味的情境。因为,白天有覃丹红来陪他。有覃丹红陪就够了,他总是这么认为。

这时,有摩托车嘟嘟嘟由远而近,刘河不用循声看人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很响的啧啧嘴呼嘘黄狗回去,黄狗却没有跑到刘河身边,因为,它已经看见黑公狗正向它奔跑过来,它叽叽叽地摇着尾巴迎黑公狗跑去,相缠在一块,伸出舌頭吻黑公狗的鼻子,黑公狗也激动地叽叽叽直呢喃。

他抬头仰望面前的矿井入口,心胸象灌注了满腔的铅水。白崖下面曾经是自己父母殉难的地方。而眼下,高高的井架已经覆盖那个地方,那个悲惨的血肉场面已经不存在,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淡漠了。父母的遗骨也已移葬他处,除了清明节必定上坟祭扫之外,刘河是不愿到父母的坟墓去的。他不想往自己的伤口上撤盐巴。

这个时候,身处山野,刘河感到心旷神怡。因为,他能为养父做了一件好事,能够让养父一家过一个安稳的春节。

阿黄,阿黑,啧啧,回去!刘河对狗们喊道。

狗们听懂刘河的话,沙沙沙地往工房跑去。

两只狗缠住了覃丹红。黄狗两前爪搭在覃丹红提着的竹篮上,黑公狗围着覃丹红叽叽叽地轻叫,伸出舌头吻着她的手。

摩托车停放在覃丹红的身边,覃丹红身穿高领毛线衣,外套敞开着,露出紧蹦的高领毛线衣,她笑盈盈地站在大铁门前看着刘河向自己走来,嘴里不住地制止黄狗道,阿黄,阿黑,别捣乱,等下烤牛肉给你们吃。

黄狗和黑公狗听话不再缠着覃丹红,竟在覃丹红面前调起情来。覃丹红看着黑公狗试图骑在黄狗的后尾上,却让母狗坐在地上避开,她嘻嘻地笑了。

哥,你看,狗想亲热,也不找个好地方。覃丹红说着,拿那双大眼睛直盯刘河,恨不得把刘河吃进眼里。

刘河只是嘿嘿直笑,摸出钥匙,打开铁门,把摩托车推进门。覃丹红嘴里啧啧的唤着黄狗,看着黑公狗追黄狗。

带什么好吃的东西来?刘河打开门房,把摩托车推进去后笑着问覃丹红。

你爱吃的,覃丹红把悬落脑门的一撮毛发反挂耳轮上,向刘河弄媚眼笑道,这是红薯和牛肉串,等下,我们烤吃。

好啊,我负责生火炭。刘河兴奋地说。

覃丹红转身关上门,上了门闩。被关在屋里的两只狗在追逐着,黑公狗老是想跨上黄狗后背,黄狗总是不让。她的目光总是紧跟狗们,嘻嘻地笑。

这是覃文的办公室兼住房,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办公室,安置两张办公桌,一张办公桌上放一台14寸的电视机,三台柴油机和一些工具,把大半个房间给挤满了。里间是住房,放置一张床。

火盒和木炭是备有的。刘河往木炭上浇些柴油,一下子就把木炭烧起来了,屋子里弥漫着一团热气和柴油味。

覃丹红要把木炭端回里屋,刘河拦道,别急,等柴油烧完,油味太浓。

黑公狗又叽叽叽地老往黄狗身上爬,覃丹经挥手故意不满地制止它们道,阿黄,阿黑,文明点,想亲热里屋去。说着,自己便哈哈乐开了。

刘河只是微笑,不吭声,他读懂覃丹红的眼光,他得想着对策。

油味还没有全消退,覃丹红便急着把火炭盆端进里屋,狗们也紧跟着追进去。

刘河先掉给狗们几片牛肉,等狗们老实了,才往火炭上放铁架,用铁线串起牛肉片,开始烤起来。

覃丹红沿着火炭圈放红薯,一圈红薯配上火炭,倒成了一朵大红花。

屋里弥漫着牛肉和红薯的焦香味。黄狗和黑公狗伏在火炭盆边,贪婪地注视着铁架上的牛肉片。

先烤烤火,刚才你骑车来,脸都冻红了。刘河说。

你也是,不用那么勤去巡逻的,没事的。覃丹红伸出手指放在炭火上烤了一下,收起手摩擦了两下又伸到炭火上。

我想去看看矿井。刘河笑道,目光落在覃丹红的手指上。他的目光忽然发亮。竹笋般白里透红的手指,刺激着刘河的双眼和脑神经。他真想摸一摸,多诱人的手指,抚摸一下肯定是连手指也温软的。刘河的眼光拉直了。

覃丹红的嘴角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纹。她有意地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刘河的手指,刘河的手指猛然一震,慌忙移开。

覃丹红笑了。她往牛肉串上抹了一些花生油,洒上配料,又放在火炭架上烤,牛肉上的油被烧热,发出喳喳的响声,油水滴落火炭上,火炭上便冒起一股香烟气。

好香。刘河啧啧着嘴笑道。

好香。覃丹红也啧着嘴笑道。

覃丹红说好热,便起身把外套脱去了。只穿着高领毛线衣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刘河的目光很不自觉地瞟了一下覃丹红,他知道,覃丹红很明显没有戴乳罩,可耸顶的双乳还是让他心跳加剧。

就着火炭吃过了牛肉片和烤红薯的覃丹红,脸上泛着红润,双眼放着柔情而逼人的光泽。刘河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吃过了烤牛肉的狗们也不老实了,开始调起情来。黑公狗老是拿嘴巴去拱黄狗的脸,黄狗不时发出汪汪的抗议声。黑公狗实在耐不住了,便改变了策略,试图着强行往黄狗身上爬。

开门让狗出去吧?刘河说着,要起身。

不用!屋内暖和,让它们在这里缠绵吧。覃丹经红说,你看,它们多恩爱,让它们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好了。

丹红,你的手指真美,细腻透红。刘河避开覃丹红逼人的目光,转开话题。

美什么呀,农民的手。覃丹紅伸出双手握住刘河的手说,你的手才捧,能写一手漂亮的文章。覃丹红双掌抚摸刘河的手,双眼放出温暖的光泽。刘河忙抽出手说,丹红,别这样。

怎么别这样呀,你看,它们多恩爱,会享受。覃丹红努嘴朝狗示意道,你看,阿黄和阿黑多亲热。

刘河转过头一看,果然,墙角里,黄狗和黑公狗的目光温柔而满足。

刘河摇摇头,叹了口气,仍然面对火炭,伸出了双手。

覃丹红挪过板凳,挨近刘河,抓住刘河的手说,哥,来吧。

刘河神魂颠倒了,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覃丹红的腰,另一手开始动作。

覃丹红噢的直呻吟,微闭双眼依倒刘河的膝盖上,任凭刘河抚摸……

刘河拉下毛线衣,盖住了覃丹红的胸脯。

我要!覃丹红轻柔地说。

不!这是矿场。刘河说。

我不管!覃丹红抱紧了刘河说,你要毕业了,我全给你,我需要你。

不能!刘河说,要等到割结婚证后。

我不管!覃丹红说,我全给你了。

不!刘河说,不能!

为什么?覃丹红脸一沉,面上的柔情消退了一大半,她的目光直逼刘河,你不爱我?不想和我结婚?

不!正因为我爱你,想和你结婚才这样。刘河说。

做爱是爱情和夫妻生活的最高境界。覃丹红说,这你比我还清楚。

不!那是性爱,跟夫妻相爱是两码事。刘河说,再说,我还在读大学呢。

我爱你,我都给你!覃丹红搂住刘河说。

不行!在矿场不行!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这里是我父母受难的地方,我不能!

哦,我明白了。覃丹红起身,重新坐回自己的板凳,哥,你为什么老想起那些让人伤心的事情呢?

刘河说,妹,我们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哥,你太自闭了,我要用我的温情让你振作起来。覃丹红说。

谢谢你,妹,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刘河说,我是你的,你放心。

这时,身后传来了狗们的叽叽声,那叽叽声充满着柔情。

覃丹红转头,看见黄狗和黑公狗嘴里张开着,喘着粗气,目光里蕴含着满足的神情。

它们多自由多会享受生活哦,哥。覃丹红嘻嘻道。

我们是人,是有感情的、理智的。刘河说,我们不是动物。

在矿场不行,回家行吗?覃丹红问。

也不行!刘河坚定地说,除非你真正成了我合法的妻子。我现在还是你哥。

好凉!覃丹红深深地感觉到,她服了,不再吭声。她无法理解,都成了未婚夫妻了,为什么就不能亲热呢?哥又怎么样?人家是亲哥还可以做爱呢,何况又不是亲哥?哥他根本不爱我。覃丹红想,他根本不想和我过日子。这么想着,覃丹红感到全身凉了,觉得这次春节过得是多么的凄凉。

可不管怎么样,春节还是很快的到来了。

大年初一。曲流村笼罩在一片吉祥的气氛中,天空弥漫着鞭炮的硝酸药味,各家各户的门前都洒满了一圈红纸屑。村民们的脸上都挂起了笑容,见面都道声恭喜发财,中六合大彩,说些吉利的话。

大年初一这一天,刘河和覃丹红决定不去走亲拜年,而是到矿场去添彩,然后等待曾刚伟和樊花一起开摩托车去兜风。

日头刚爬上山嘴,覃丹红开着摩托车把刘河带到了矿场。刘河和覃丹红把铁门和房门打开后,刘河从摩托车上取下两盒鞭炮。

刘河把鞭炮的红低剥开,把原先成圈状的炮仗松开挂在铁门的铁杆上,红红的,摆成了一条红蛇。

一阵子的噼噼叭叭声后,浓浓的硝酸味还没有消去,铁门前已经洒满了红花花的红色碎纸屑。鞭炮声振醒了矿场的山野,山弄间山间回应,连成一片。

在铁门前的鞭炮还在然烧时,刘河又跑到房屋门口燃响了另一盒鞭炮。噼噼叭叭的,浓烟已腾散,可回声却还隐约在山间回响。

刘河和覃丹红正要回屋,一阵卟卟卟的摩托车车声沿着简易公路由远而近。

刘河和覃丹红都会意地站在门口等待,等摩托车驶到铁门前停下,车手和坐在车尾的人摘下盔帽,刘河才看清,曾刚伟和樊花真的来了。车尾上还绑着一个纸箱。

恭喜发财!刘河首先道出了大年初一该说的吉利话。

恭喜你们新年添丁发财!曾刚伟也笑呵呵地祝福。

覃丹红笑嘻嘻跑去过,搂住樊花说,阿花姐,祝你新年称心如意,大学毕业找到好的单位。

谢谢!樊花笑道,我也恭喜你们!

看着樊花苍白的脸上只是堆上一丝勉强的笑纹,刘河的眉头跳动了几下,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可他还是热情地邀请曾刚伟他们进屋,说要生火炭。

曾刚伟忙拦住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要去看热闹的。等下先去给覃老板拜年,然后去大龙湖,那里举行山歌比赛,听说经费都是覃老板出的。

好呵,我们一起去。覃丹红高兴得拍手道。

樊花说,阿刚,你带丹红先走,到村口等我们,我有个事跟刘河说。

行!曾刚伟招呼覃丹红说,上车吧。

覃丹红拿眼光征求刘河的意见。刘河点点头笑道,好吧,你们先走。

曾刚伟带上覃丹红先走了。

樊花,有什么事,说吧,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有心事。

樊花看了看刘河,欲言又止,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愁云。

说吧,别闷在心里。刘河说。

樊花把投向山上的目光收回来,愁郁的眼神注视着刘河一下又转向别处,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我完了。

你什么完了?你可别吓唬我,大年初一的说这种话不吉利。

本来这事就不是好事。樊花不假思索地说,脸上的愁云更浓了。

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

我失败了。樊花说,全线崩溃。

刘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仍故作镇定,等待樊花往下说。

山洪暴發,我无法抵挡。樊花说。

刘河仍一声不吭。

在学校里,我们曾为坚守这块圣地努力过,自豪过,可现在,我输了。樊花说。

刘河点点头说,我能理解。

这几天,曾刚伟总在我耳边唠叨说,过半年,我就毕业了,他已等了这么多年,不能再等了。大年夜那晚,他……樊花重重叹了口气,便不说了。

你给他啦?刘河瞪圆了双眼,紧盯着樊花问。

樊花点点头,又重重叹气道,他硬要了,我给了他,全给了他。

今天不该谈这个。刘河脸色很苍白,他摇头说,你不该告诉我。

是我不对,可我心里憋得慌。

我理解。刘河说,你打算怎么办?

樊花摇摇头,叹口气说,我不知道。

你恨他吗?刘河问。

有点。是他毁了我。樊花说,我不能原谅他!

不要这么想。你是他的未婚妻,迟早会要走这一步的。

可我不想这么早。你知道,我看重这个。

刘河又点点头说,我知道。想开一点吧,就当是到校外租房同居,试婚吧。

你好象也不那么在乎了?樊花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丹红了吗?

没有!刘河说,至少到今天,还没有,可我也说不准,也许明天后天会有。

樊花一脸的苦相,她一声不吭,只是不住地摇头。

想开一点吧。多替刚伟想想。刘河说,答应我,不干蠢事?

樊花只是点头,不吭声。

上车吧。刘河说,就当没那回事。

樊花默默地跨上车,愁眉苦脸的。

一路上,刘河只管把车,不吭声,樊花也是沉默,各自在想自己的心事。

转了个弯,下个小坡,便看见曾刚伟和覃丹红站在路边等了。

樊花默默地坐上了曾刚伟的摩托车车尾上,覃丹红则是笑嘻嘻的,让刘河坐在车尾,她开车。

刚进村,樊花看见各家门前洒满炮竹纸屑,心里顿觉沉重起来。

曾刚伟推摩托车进大院门槛时,覃文刚好也要出門。

覃老板,我们给你拜年来了。曾刚伟首先乐哈哈地恭贺道,恭喜覃老板,新年继续发大财。

同喜同喜。覃文也笑哈哈道,恭喜你新年发财。

樊花从摩托车车尾上解下纸箱。曾刚伟接过来说,覃老板,一点小礼品,小意思。

好,礼品,我收。覃文急忙喊妻子出来,叫她准备年糕和汤圆。

曾刚伟和樊花也不客气,坐下便咝咝吃起汤圆来。在壮族地区,大年初一在别人家吃汤圆,那是在接福,预示新年福运多多。再说,汤圆象征团圆甜蜜,正合曾刚伟的心意。所以,这汤圆对曾刚伟来说,他是最乐于吃的。

覃文和张为梅坐在一边满意地看刘河、覃丹红他们吃汤圆。

真有意思,你们两对真是有缘。覃文说,两个在读大学,两个在乡下,男女方相对,要是换个位,你们就门当户对了。

张为梅沉下脸不满地对丈夫说,你开什么玩笑,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能开这种玩笑。

覃丹红心里格登一下,她想,对呀,要是调换一下该多好。可她没有说出来,满意却已写在她的脸上。

开个玩笑,不要当真。覃文连连纠正道。

一丝不祥的愁云爬上樊花的脸上。她心里异常的烦乱。她低头喝了两匙汤水,汤水甜津津的,是糖放多了。她抬头看了一下覃丹红,又看了一下曾刚伟,脑海里闪出一个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覃丹红和曾刚伟是那么的相象,象在那里?她一时也说不准,反正她觉得覃丹红和曾刚伟象两兄妹。太可怕了,她想,这怎么可能呢?樊花不知所措地闭上了两眼。

覃老板,刚才你要出门,打算去哪里?刘河问。

村里举行篮球比赛,我得去看看。覃文说,今年的篮球比赛不比往年热闹了,我承包了这次篮球比赛的活动经费,奖金设的比去年还高,可报名参赛的还是外乡镇的多,临近村队参赛的队也不多,真可惜!真让人想不通。

人家都在忙于研究六合彩特码,才不看你那几百块的奖金呢。覃丹红说,奖金又不是他们拿,是球员的。

覃文白了覃丹红一眼说,六合彩真是害人,好多人都为赌六合彩欠债,就连种地养猪都不比以前花心思了。

刘河叹了一口气说,赌六合彩的人太普遍了,这是内地的赌码老板借香港六合彩的码出赌的,政府想管又管不了,要禁赌只能依靠彩民自己了。

想发家致富,只能发展家庭经济,想从赌六合彩这条路养家糊口,送子女读书,哪里行得通呢?覃文说,得想办法才行。

出钱举行篮球比赛、山歌比赛,这是你的解救办法吗?曾刚伟问。

是的,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覃文说,至少能够丰富村民们的文化生活,让村民们暂时忘记六合彩,过个有意义的春节。

可过了春节,他们还不是照样研究特码诗,赌六合彩?覃丹红说,赌六合彩都当娱乐了。

覃文重重叹了口气说,说的也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看来,得想办法让人们有娱乐才行。

连小学没毕业的乡下人都在研究唐诗宋词,真是恒古未有的一个奇特现象。刘河摇头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好了,不说这些了。樊花放下筷条说,我饱了,不想吃了。

这时,一阵噼噼叭叭的炮竹声聚然响起,刘河放下筷条说,都这个时候了,谁家还在放鞭炮?真是的。

第 十四 章

樊花总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大学校园表面上看来到处都洋溢着文明向上、青春勃发的气息,其实,就象海水一样,海面澎湃,海底却沉静如死水。

春节期间,对曾刚伟的所作所为,樊花已经心存怨恨,她对他已经失去信心,甚至死心。曾有几天,她完全处于痛苦的折磨煎熬之中。她真想一走了之,永远离开曾刚伟,永远离开他的家。可是,她又下不了这个决心。她不忍心,并不是舍不得曾刚伟,而是舍不得离开待她如亲生女的养父养母。她知道自己是个弃婴,是养父养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供她上到大学。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养父养母待她比亲生女还亲。她也知道,曾刚伟和她如同亲姐弟。她虽然默认了与曾刚伟的婚姻关系,但她不允许在还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之前,占有她,对她非礼。她和曾刚伟一家有过约定,必须等她大学毕业后才能结婚。而且,她还和曾刚伟有过约定,在她大学毕业之前,不能有非分之想,曾刚伟也同意了。想不到,他却毁了约,强行占有了她。

那晚,是大年夜。看完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后,夜已经很深,天气有点凉,养父和养母便回去睡觉了。曾刚伟来到樊花的房间,对她说,姐,我们不急着睡,我们说说话,守夜吧?

壮族人大年有守夜的风俗习惯,樊花自然是很乐意地答应。也许是刚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心情愉快,樊花便有说有笑地跟曾刚伟谈起了晚会节目里精彩的片断。

看见樊花神采飞扬的样子,曾刚伟也被感染了。这个时候,他觉得樊花特别的迷人,比晚会里表演节目的女演员还要迷人。

姐,你真美!曾刚伟说,比演员还要美!

是吗?樊花说,真不害臊,哪有弟弟夸姐美的?

是真的,姐。曾刚伟说,我们快点割结婚证吧?

不!我还要读书,要等到我毕业。樊花说。

我等不了了。曾刚伟说,我想要你,现在就要。说着猛然抱住了樊花。

樊花不肯,挣脱着,她推开曾刚伟说,弟,我们还没有结婚,我现在还是你姐,我们不能,等到我们割了结婚证,我把我的全给你。

不!我等不了了。曾刚伟说,你都是我的未婚妻了,我都等你这么多年了,不就是还有几个月就毕业吗?我现在就要你。曾刚伟抱紧了樊花。

不能!樊花说,我说过,你要是硬来,我就不要嫁给你!我说到做到!

我不管!曾刚伟说,抱起樊花放在床上,压了上去。

樊花极力挣脱,可是,她哪里挣得过象一头发情了的公牛的曾刚伟。他两腿压在她的双腿上,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按在她的胸上,抽出一只手来拉下了樊花的裤子。

不!樊花喊了起来。

你喊什么?曾剛伟说,你怕阿爸阿妈没听见吗?你是我的未婚妻,是阿爸阿妈几个月就把你抱回来,养活你,供你读书,你,忘恩负义……

听到曾刚伟说了这些话,樊花完全瘫软了……

这个时候,樊花痛苦极了。可是,养父和养母抚养她这么多年,供她读到大学,她不能在她即将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时向他们提出毁掉婚约的想法。她不能伤他们的心,她真的不能忘恩负义!

可是,收假回到学校后,樊花慢慢地也想通了。她觉得,还是刘河说的有道理,和曾刚伟的那一回那是迟早的事,再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多少个人在乎这个处女贞操?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

这时,她心绪特烦燥,莫名其妙地焦虑不安,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对什么都不在意。她知道,她的月经期已经失常,乳房胀痛,伴有恶心,想吃酸醋。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她明白了,她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果然,她偷偷地上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证实她已经怀孕了!

得到这个可怕的消息,樊花却异常的平静,因为,她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打掉!在她大学未毕业前,不能带这个累赘!

可是,她还是约出了刘河,她觉得有必要跟刘河谈谈,征求他的意见。

樊花和刘河默默地迎着篮球场观众座位梯往上走,将要走到顶层时,樊花总算先开口了。

刘河,怎么办?樊花叹口气说,医生的诊断已经确定有了。

刘河认真地盯住樊花,一声不吭。

你说,我该怎么办?樊花说,该不该告诉刚伟,征求他的意见?

刘河摇摇头说,你的想法呢?

做掉!樊花的目光越过座位梯,投到遥远的蓝天,态度很坚决。她说,我不想让刚伟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你要清楚,临近毕业,你已别无选择,只是你应该征求一下刚伟的意见。

我为什么要征求他的意见?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你不想让他知道,这不难。刘河说,你至少得征求你养父养母的意见。小生命已经不仅仅属于你个人了。我想,只要我们讲明道理,应该说他们会理解的。

除了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

不!你错了。是的,我们不说,他们就不知道,可是,我们却骗不了自己的良心,等到有一天,我们瞒不住了,或者良心发现,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樊花一声不吭。

刘河继续说,要是刚伟同意,老人们也同意,你做掉,我们的良心就过得去,我们承担的就不是全部的罪过,这样,心里也许就平衡一点了。

我想惩罚刚伟!樊花看了刘河一下说。

你可以这样惩罚他,可你要知道,受惩罚最重的还是你自己,你懂吗?

樊花又陷入沉默。

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也不要这样伤害刚伟一家人。好好跟他们谈谈,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樊花的眉毛拧结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我懂,看来得跟他们谈一下。你说,怎样谈才能让他们接受?

刘河想了一下说,首先得从关心他们的方面讲,然后再从考虑你的处境讲。他们送你读书的心愿是让你有出息给他们争面子,还你阿爸遗愿。而你就要大学毕业,要是不做掉,你就无法领到毕业证书。我想,他们会想得通的。

樊花点点头说,你得帮我。

当然,周末,我们可以回去,好好跟他们谈。刘河说,这事得抓紧解决。

你也担心丹红?

没有。刘河说,我都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用不着担心。

要是丹红也有了,你怎么办?

刘河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做掉!

丹红会同意?她的父母会同意吗?

我想会同意的。刘河说,因为她的父母很看重女孩子的贞洁,多次提醒丹红,只是丹红很任性。

你能跟我一起去说服他们吗?

不能!这事主要是依靠你自己。刘河说,你得想尽办法让刚伟支持你。

我养父养母可能好说点。刚伟倒是难说服。樊花说,因为,刚伟违背我的意愿,他已经抱了和我分手的思想准备。

樊花,你可别胡思乱想。你和刚伟产生不同意见是正常的。

这不是平常的不同意见,这是感情裂缝。

樊花,这个裂缝要及时修复。你要明白,你能有今天,可以说是刚伟一家给的。都什么时代啦,还有多少个女孩看重贞洁?性解放时代,处女膜还值多少钱?处女膜还可以修补呢?况且你和刚伟从初中阶段就开始培养感情了。

正因为我们早恋,我才看重贞洁,你懂吗?

刘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能帮我去说服他们吗?樊花注视着刘河,目光里充满着哀求。

刘河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说,还是你先争取吧,这事我不好插手。主动权在你手里,相信他们会理解你支持你的。有机会,我会帮你的。

樊花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她的失落忧愁的神态引起了同室姐妹们的注意。

樊花,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张群问。

樊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心情有点烦乱。

是不是没有伙食费啦?李春阳说,你说一声,姐妹们会全力帮你的。

不是。樊花说,谢谢姐妹们。

是不是《绿园报》要改成月刊,你为这事烦心?

樊花,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的。李春阳说,你一定有心事。

我明白了,是失恋了吧?梁丽娜说。

樊花又摇头说,不是的,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姐妹们不要再追问了。我累了,想躺一会儿。

姐妹们不再追问。等樊花不在宿舍时,姐妹们便议论开了。

上回那个帅哥来看樊花,你们知道,他是她的什么人呢?梁丽娜首先发话。

不是说她的哥吗?张群说。

是她哥,可不是她亲哥。梁丽娜说。

不是亲哥,又叫哥,那便是情哥哥啦?李春阳笑道。

算你聪明,对,是她的情哥哥。梁丽娜说。

钟青不是跟她好了吗?张群问。

是呀,正因为好上啦,左右为难,她才烦恼呀。梁丽娜说这话时,脸上也挂上了愁云,好象樊花的事落到她身上一样。

那也真是的,她那么优秀,爱慕她的男人当然不会少。李春阳说,很响地啧了一下嘴巴。

哪象我们呀,地道的灰姑娘。张群说。

梁丽娜笑道,让樊花转让一个给你算啦。

丽娜,你转让刘河给我得了。李春阳说,脸上露出亮丽的神采,好象她得到了梁丽娜答应似的。

可以呀。梁丽娜说,其实,刘河已经有情妹妹了,上回来看他的那位靓妹就是呀。

哎呀,刘河不是说是他的妹吗?李春阳问。

情哥哥情妹妹呀。在他们那里,情哥哥情妹妹也是哥也是妹呀。梁丽娜说。

原来这样,怪不得,春节返校后,樊花那么憔悴,她是在忍受着爱情的煎熬哩。张群伸了一下舌头说。

丽娜,你怎么办?刘河已经有了情妹妹,你还爱她吗?李春阳问。

当然爱!在刘河还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之前,他是谁的丈夫谁也说不准。梁丽娜颇自信地说,至少现在他是属于我的,我占有地利。

精神可佳!

毅力超群!

你们走着瞧吧!梁丽娜哈哈笑道,自然有点自嘲的味道。

樊花的情绪变化,也逃不过钟青敏锐的目光。

这天下午,是自习课,钟青特意在教学楼底下拦住了樊花。

樊花,你怎么啦,看你的情绪不对劲。钟青直言问道。

我没有什么呀。樊花强堆笑脸道。

你别骗我了,我早就看出来了。钟青说,从开学第一次见到你起,我就知道你有心事了,告诉我好吗?

没有什么,只是心绪有点烦乱。

什么心绪?什么原因引起?

是女孩子的生理问题吧。

钟青认真地盯住樊花,摇头说,不会的,你是不是心里有病啦?检查了没有?

检查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注意休息就好了。樊花把目光移到別处说,可能是临近毕业,思想压力太大吧。

是担心找不到单位吗?

樊花点点头说,是的,国家实行双向选择,我拿不定主意,你呢?

我想回柳城发展,那里近家。

我想回家乡的乡下小学任教。

回家乡就回家乡吧,有什么焦虑的。钟青说,杞人忧天,大不了,看不适应再溜。凭你的才华,再来省城发展问题不大。

樊花摇摇头说,不会象你说的那么轻易的。

我看,你还是留在省城发展得啦。钟青说,我们一起留下来好吗?

樊花还是摇头。

你还是舍不了阿刚,我知道 。

樊花一声不吭,把目光投到对面的教学大楼上。

你在痛苦选择,我知道。樊花,留在省城发展吧,我会好好待你的。你看,你焦虑得人都变样了。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肯定是在为情所困。钟青说,樊花,下定决心吧,别折磨自己,也别折磨人啦。

樊花抬头看了钟青一眼,微笑道,钟青,你别想得那么远,我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我们还是好朋友。

你还不信任我。钟青说。

樊花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她不再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知道樊花为情所困,梁丽娜也急了。她提醒自己得加紧对刘河的缠绵进度了。她知道,自从覃丹红来看望刘河后,她已经由原来的主动地位变为被动地位了。得想办法栓住他的心,让他彻底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听说这周周末,刘河和樊花要回老家,梁丽娜心急得团团转,烦躁不安,连上课都走神了。

梁丽娜约了刘河,地点仍在校道的圆桌,在校道两旁的路灯能开的都开亮以后。

刘河,这周周末,你和樊花回老家,要回去办什么事呢?梁丽娜的话直截了当。

陪樊花回去,主要是解决一些家事。刘河回答。

是樊花和曾刚伟两人的事吗?

樊花的家事,我得替她保密,请谅解。

你呢?梁丽娜说,回家有什么事?

你要查户口吗?刘河抬头看了一下扑撞灯杆灯包跌落灯杆下的甲虫说,我一定回答你的提问吗?

没有。梁丽娜摇摇头说,你有点变了。

那是正常的。我们都要面临毕业了,都应该成熟了,都应该冷静下来考虑一些实实在在的问题了。比如,就业问题,责任问题,还有情感问题等。

对!要考虑情感问题。梁丽娜说,比如我们俩,是不是该考虑在省城一起发展,租一套房子,然后拼命地去赚钱。

刘河没有回答梁丽娜提出的问题,他把目光投向茂密的树林,似乎不想回答。他觉得,跟梁丽娜讨论这个问题没有多大益处,相反会引来麻烦。

你不想留在省城发展?梁丽娜又追问。

刘河答道,是的,我必须回到家乡去,家乡需要我。

你的家乡不适合你发展。你想,穷乡僻野的,你怎么发展?

对于梁丽娜这种口气,刘河真不想回答她,她太轻视自己的家乡了,可他转念一想,还是压下火气,低声说,正因为穷乡僻野,才更应该回去。我的家乡师资太缺乏了,偏僻的小学教学点有一半的教师是代课教师,而且大多没有经过正规的师资培训,有的初中刚毕业就上讲台了。

听说,你们那里连师范类毕业生也不再包分配了,工资待遇很低的。

低就低吧,生活在乡下,消费也不会象城市这么高。知足常乐吧,只要是我们喜欢去做的事,再苦再累也愿意。

那里只能埋没你的才能,哪里是你施展才华的舞台?梁丽娜重重叹了口气说。

当一名好教师,上好每节课,家乡讲台便是我的舞台。刘河听见梁丽娜叹气,他忙又改口说,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先回家乡看看吧,要是真的不适应,再出来发展也不迟呀。

梁丽娜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算了,随缘吧。不过,刘河,你听好了,我永远是梁丽娜,永远是!

刘河只是笑,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中午,应樊花的请求,刘河陪樊花来到妇幼医院检查。她不想让除了刘河之外的其他同学知道真相。她的想法是,再检查一次,要是证实怀上了,她想做掉,让刘河来签字。

起初,刘河坚决不同意陪同樊花上医院。

他说,那是一条生命哩,我哪敢签!要是曾刚伟知道了,他还饶了我?

樊花说,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好了。

刘河说,这哪成?你还是饶了我吧,让我后半辈子过安稳点。你别担心,曾刚伟一家会理解你的处境的。你要是瞒着曾刚伟动手术,有那么一天,你会愧对他一家的。要是他们都同意你做掉,后半辈子,你就不用背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了。

樊花觉得有道理,答应先征求曾刚伟意见。不过,条件是陪她上妇幼医院检查证实。

刘河答应了。结果,经妇幼女医生检查诊断,樊花真的怀上了。

怎么办?樊花在女医生面前显得极为焦急,不住地问。

妹子,你别焦急。女医生看了刘河一眼,安慰樊花道,看样子,你们是在校大学生吧?

劉河不知所措,只是哼哼呀呀的。

是的,阿姨,我们都是在校生,再过半年,就要毕业了,你看,碰到这事。樊花还是显得非常焦急,坐立不安。

你们是在校外租房同居的吗?在校租房就很容易怀上。女医生摇摇头说,学校也真是的,怎么允许大学生校外租房过这种家庭式的生活呢?象你们这种类型的,经过我手解决的少说也有二百例了。

二百例?刘河看了樊花一眼,伸出舌头不住地摇头。

阿姨,动手术对身体有影响吗?樊花问。

多少都有影响的,就看妊娠期长短和孕妇的身体状况了。女医生说,妊期时间越长,人流手术对身体的影响就越大,一般来说,怀第一胎是不能做人流的,要是身体虚弱,或患有贫血之类的,会影响到生育的。不过也难说,医学发达了,妊妇身体依靠药物恢复的也快,影响生育的比例也不高。

我呢?樊花急切地问,我的影响大吗?

女医生看了樊花一眼摇头笑道,你的问题不大,你身体棒,妊期又不到三个月。

樊花看了刘河一眼,脸上泛出一丝放心的笑容。嘘了口气说,得做了,要临近毕业了。愁云又爬上了她的脸。

女医生却笑了。她笑着对樊花和刘河说,早知道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做好预防措施呢?

刘河只是吱吱唔唔,嘿嘿傻笑,不敢说什么。

樊花却被弄得一脸的通红。

其实人流也没什么的。女医生说,有的女大学生还把人流当作减肥手术来看待呢。女医生笑道,就曾经有这么一位女大学生,为了身材,还有意地给怀上,到我这减肥来呢。

啊?!樊花惊得目瞪口呆,倒吸冷气道,竟有这回事?

象这种现象,报纸上还曾展开讨论呢。女医生摇头叹道,这个世道,什么怪事都有。

看来,有关部门得管管这事了。刘河说。

早就应该管了。你现在才懂呀?女医生说,你看,你们都怀上了,现在才懂,晚了。怎样,签字吧?双方都签。

我……我,樊花说,我看还是考虑一下吧?

还考虑?女医生说,再考虑,肚皮大起来,就麻烦啦。

刘河拼命地给樊花眨眼摇头。

你拿个主意呀?女医生说,你个大男人的,得你拿主意。

我……我,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樊花脸上一团的难堪。

还考虑?再考虑,你就难毕业了。女医生说。

阿姨,动手术的钱,我们没有带够,我们先回去取钱,好吗?刘河急中生智道。

好的,回去取钱吧。女医生说,我可提醒你们,不能再拖了,再拖真的就麻烦了。

知道,知道。刘河连连点头说。

出得妇幼医院大门,樊花顿觉脑海里空荡荡的。大街上两边商店里彩灯闪烁,迷乱人眼。彩灯刺得她心烦意乱,愁眉苦脸。

当天晚上,刘河做了个恶梦,梦见覃丹红赤身裸体地跑在乡村林巷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羞得他没有脸面行走在村里。待他惊醒来猛挟自己的大腿,痛痛的才认定那是恶梦。

刘河意识到这不是个好兆头。果然,早上第三节下课时,他意外地收到了覃丹红的一封信。

信是这样写的——

哥:

收到这封信时,也许是临近周末了。你收到信后,请在周末回家一趟。

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喜了。这个月,我的例假超期了,我偷偷上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有喜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把这事告诉阿妈,阿妈既惊喜又忧愁,她不相信,又亲自陪我上妇幼检查,证实了,我真的有喜了。

我被阿妈阿爸责骂了一顿,他们怪我不听他们的话,把他们最担心的事给弄出来了。阿妈说,你还没有毕业,我们还没有摆酒席,还没有割结婚证,人家会说闲话。阿爸责怪我说,都守了这么多年了,怎的只差半年就守不住了呢?

阿妈让我把这喜事告诉你,让你马上回来商量,要是可能,我们就摆酒席,割结婚证。

等你回来。

你的妹:丹红

1996年4月8日

读着丹红的来信,刘河显得异常的平静。这是在他意料之中。他早有了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他的心头象有一把刀在割,他的心叶在流血。

刘河把信拿给樊花看,樊花看信后,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投降了。

刘河不吭声,他的目光呆滞,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

樊花又把信看了一遍,她认真地看了刘河一眼说,你不是说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吗?怎么又有了呢?

刘河点点头说,我正想着这个事。没错,我都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怎么会怀上了呢?

信都写得明明白白的,让你回去商量摆酒席了,你还敢骗我?樊花说。

我真的没骗你!刘河说,我真的没有跟她有过关系!这事,待见到她后,一切都会明白的。

怎么会这样呢?樊花愁眉苦脸地叹息道,都乱套了。

怎么会这样呢?樊花一边呢喃,一边离去了。

刘河想追上樊花,再作解释,但是,在这个时候,能解释得通吗?

眼前的事实,怎么能解释得通呢?刘河痛苦极了,也觉得非常的无奈。

此时,刘河的心绪烦乱极了。他想起了汪国真的那首《那凋零的是花》诗来:你的生命正值春光/为什么/我却看到了霜叶的容颜/

只因为那面美丽的镜子……

《那凋零的是花》?谁的花?花指的是谁?刘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首诗?诗中的内容也许还不能体现出此时自己的心绪,但也许诗歌的题目还是符合的。

刘河想着,心却真的乱成一团麻了。

第 十五 章

刘河和樊花从省城坐班车回到县城,已是中午时分。车站里没有看见覃丹红和曾刚伟的影子。刘河和樊花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人影,樊花说,我们没有跟他们约定,看来,他们不会来了。我们坐微型客车回去吧。刘河说,我给丹红打手机联系一下,看有没有信号。在公共电话摁了覃丹红的手机号码后,居然通了。覃丹紅说她就在乡政府大街临时停车场等。并告诉刘河说,曾刚伟跟她在一起。樊花接过电话叫曾刚伟接了电话。曾刚伟说,他们在乡政府大街停车场,让他们坐微型客车回去。

他们坐着微型客车回到乡政府大街时,覃丹红跟曾刚伟早已在临时停车场那里等待了。曾刚伟没有开来他那辆矿车,而是和覃丹红一样自己骑摩托车来。

看见覃丹红和曾刚伟分别站在摩托车前张望的神态,刘河的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一时也说不清。

四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同的神色,彼此都很勉强地打了招呼后,樊花便默默地坐上了曾刚伟的车尾上,覃丹红则让刘河坐到车尾上,自己把车分头上路了。

路上,刘河只是默默地坐着,任凭覃丹红驶着摩托车往前飞。他心里暗暗地思考着怎样提起这事,怎样解决这个问题。他感觉到他和覃丹红心中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他决定到家后,先看看养父养母的意见,然后再跟覃丹红讨论,看她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

丹红,中奖了吗?刘河突然问道。

覃丹红放慢了速度,侧过脸来瞟了刘河一眼说,没有,倒贴了。

不要玩这个了,你们玩不过电脑的,玩不赢的,最终赚的是老板。刘河说,村里的人还是那么热心研究报纸吗?

还在研究。覃丹红说,只是不敢放那么多赌注了。

刚伟怎么会懂得樊花回来呢?刘河说。

猜呗。覃丹红说,你要回来,她也会回来的。其实,刚伟说,他们也有事情需要商量解决。

樊花有身孕了。刘河说,目光投在慢慢往后退的山峁、树木、田地上,他觉得这些景物有点陌生。

覃丹红似乎对樊花有身孕的消息没有感到惊奇。她好象在等待刘河往下说,听见没有动静,她便说,这事,刚伟跟我说过。

刚伟怎么说?刘河问。

你想他能说什么?覃丹红反问道,樊花什么想?

她当然不能要,要做掉!刘河说,要毕业了,顶着大肚皮,她怎能毕业?还要去实习呢。

覃丹红不吭声。她本想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可她还是沉默了。

你说,曾刚伟同意吗?刘河问。

不知道。覃丹红说,听他的口气,他不肯的,不过,也难说,还不懂得要生出什么事呢。

不肯也得肯。樊花没有选择的余地。刘河说,她不能腆着肚子领毕业证。

我们呢?覃丹红问道,要是有人不同意怎么办?

刘河不吭声了。他看得出覃丹红说的话吞吞吐吐,有点不对劲,他隐约感觉到覃丹红似乎有心事。

覃丹红也不吭声了,因为,摩托车已经进村了。这话题,刘河觉得只能回到家里慢慢地问个清楚才行。

覃文和张为梅都在家煮饭等刘河和覃丹红。见了面,覃文和张为梅都没有提到正事,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双方都在随意揣测对方,猜测对方的心里。

刘河发现,养父养母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笑容却那么的勉强,那样的忧心忡忡。

待吃完晚饭,坐在厅堂里,电视也关掉了,覃文才正式提出了正事。

阿河,让丹红写信叫你回来,是商量你们的事,医生已经检查了,证实覃丹红已经有了,你看怎么办?

刘河想了想说,还是由两位老人作主吧,我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听你们的。

你的意思,我和你养母都明白。覃文说,只是,还是由你来决定。要是你觉得对你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你同意摆酒席,割结婚证,我们就着手操办,要是你觉得不行,就由你们俩商量吧,主意由你们定。

刘河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心中的顾虑还解开,不能过早表态。觉得还是跟覃丹红谈一下后再决定的比较妥。于是,他看了覃丹红一下说,好吧,既然阿爸阿妈都这么想,我和丹红商量好了再答复吧。

也行。覃文说,你们上楼商量去吧。

覃丹红和刘河来到二楼,进了覃丹红的卧房里,覃丹红把门闩好后,便坐在床沿上注视着刘河。

刘河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眉毛不住地抖动着,他真不知道怎样开口了。覃丹红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愁眉苦脸地盯住刘河,似乎在等待他发话。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刘河心事重重的,好象有什么难言的话不好说可又想说的样子。她真的很担心刘河会说出她最不想听的话。

哥,你表个态吧。覃丹红目光漂浮不定,她叹了口气说。

刘河还是欲言又止。他的眉头又激烈地抖动着,低着头紧盯着鞋尖。

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覃丹红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刘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丹红,依我看,还是做掉吧?

覃丹红瞪着双眼,她不知所措地紧盯刘河,不住地连声问道,为什么?

刘河哼了一声,笑道,其实,也许,我没有这个决定的权利。

你说什么?没有权利?覃丹红慌了,目光躲躲闪闪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刘河嘻嘻地笑,那笑声是多么的无奈,他连笑两声后又说,你心里明白,我觉得,还是做掉算了,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覃丹红瞪圆双眼盯住刘河,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想想,我们都没有发生关系,怎么会有这回事呢?刘河笑道,这是最基本的常识。我也不追究是谁的,你自然明白,就当是我的吧,看来,只能是这样了。

你?覃丹红的头垂下来了。她觉得已经没有辨解的可能了,她呜咽道,哥,我对不起你,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看怎么办?

刘河长长嘘了一口气,泪水便流下来了。他说,我知道,你迟早会出事的,只是偏在这个时候出。

你要离开这个家吗?覃丹红的泪水也淌下来了。

刘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不离开!这是我的家。

你还要我吗?覃丹红问道,汪汪的泪眼注视着刘河。

刘河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是我妹,我怎么不要你呢?

我错了,哥。覃丹红说,我不该,只是,只是他……。

算了。刘河说,做掉算了,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覃丹红抬头看了刘河一下说,哥,谢谢你,可阿爸阿妈怎么办?他怎么办?得问他是不是同意才行。

还能怎么办?就说等我毕业后吧。刘河说,只能这样了。这事一漏出来,我们怎么解决?我一人扛算了。

你让我骗他吗?覃丹红说,这事,他总会知道的。

刘河喘着粗气,他剜了覃丹红一眼说,你爱他吗?

覃丹红点点头说,爱,不爱又怎么样呢?都这样了,可是,我爱的还是你。

他也爱你吗?刘河又问。

覃丹红又点点头说,爱,不爱怎么能这样呢?

什么时候?刘河又叹了一口气问。

你知道,他是拉矿车的,我们早晚见面。覃丹红小声说。

我问你做那事!刘河口气硬硬的。

覃丹红低下眉说,在你回学校后,我们出车……

你不知道,我们已有了婚约?刘河恨恨地压低声腔说,他也和樊花有了婚约?

知道。覃丹红说,可你不要我,在他这前,你从来没有真正要过我,跟我做过爱。是他给了我。他要我,我也要他。

刘河痛苦的双手紧咬头发。沉默了一会儿,刘河抬起头来说,我告诉你,樊花和曾刚伟也有了,樊花这次回来,就是要处理这件事的。刚伟他怎能这样呢?

刚伟说,他在春节大年夜那晚,第一次和樊花做爱了,不过,樊花不同意,是他强行要的。樊花说要和他分手,刚伟也不在乎了。覃丹红说,刚伟说樊花一向说话算数,他们是真的要分手了。你不要我,他要我,我就给他了。

简单!头脑太简单了!刘河说,你怎么这么轻易地听信他的话呢?

这是真的,他不骗我。覃丹红说,他说,你们是大学生,我和他是农民。相差太大了,是不会合在一块的。再说,你是我哥。我想也是。

我明白了。刘河说,你明天带我去见他。

覃丹红抬头看着刘河说,哥,你要怎么样?你不能打他!

刘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说,他愿意娶我。覃丹红说,你可以娶樊花。

糊涂!刘河说,我怎么能娶了樊花呢?她身上都有他的骨肉了。即使没有,我和她也绝不可能!

哥,怎么办?覃丹红说,我想留,我不能做掉。

他知道你有了吗?劉河问。

覃丹红摇摇头说,没有!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要不,给我们家丢脸,阿妈阿爸不会饶了我,村里人会指点我们的脊梁的。

这怎么可能呢?纸是包不住火的。刘河说,你想得太简单了。

哥,反正,反正我不想做掉。覃丹红说,我知道,樊花是要做掉的,她没有选择了。哥,我错了,我愿意承受一切,你得帮我出主意。

刘河为难了。他心里在被无形的利刀割着,他的心在流血。他不吭声了。

哥,你得帮我,我是你妹,覃丹红汪汪的泪眼中透出哀求。

刘河抬手抹去自己淌流脸颊的泪水,呜咽道,妹,你为什么这么糊涂呢?我不是就差几个月就毕业的吗?

哥,别说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给我想办法吧?

刘河想了想说,你愿意和他结婚吗?

愿……愿意。覃丹红点点头说,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他呢?刘河问。

我想也愿意。覃丹红说,樊花知道我和他有了,她肯定会做掉的。本来她就不想和他过日子,他和她自愿分手,他还能怎么样?

刘河点点头说,看来,只能这样了。阿爸阿妈呢?怎么办?

等下,我们和他们谈好,不做掉,酒席也不用摆。覃丹红说,等缓了一段时间,把这事解决好后再告诉他们吧。

怎么交代?刘河说。

我们四个人商量好后,再把结果告诉阿爸阿妈。覃丹红说,顺便着手办酒席,我和他上乡政府割结婚证。

刘河重重叹气道,只能这样了。

刘河和覃丹红下楼来,强作笑脸把他们商量的意见告诉覃文和张为梅。

覃文和张为梅高兴的不得了,两佬乐的都拢不了嘴巴了。刘河却一脸的忧愁。

覃丹红也是一脸的愁苦。她觉得对不起刘河,是她辜负了他,欺骗了他。可她又无可奈何。她爱曾刚伟,她真的需要曾刚伟。自从在车上和他那回事后,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是曾刚伟把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从此,她认定了他,再也离不开他了。躺在床上,她和曾刚伟在车上第一次亲热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那天,阳光明媚,田野里一片金黄,金黄色的油菜花铺满田野。覃丹红身穿连衣裙,显得婷婷玉立,可是,脸上的愁云却把她的美丽减少了几分。她和曾刚伟坐在车上,听到他不住地哀声叹气,她便问他原因。

樊花要和我毁约了。曾刚伟最后还是忍不住对覃丹红说了心里话。

为什么?覃丹红追问。

我强行要了她。曾刚伟说,她已死心跟我解除婚约。

覃丹红转脸看曾刚伟,只看见他的侧面,他目光朝前,一副专注坚决的样子。覃丹红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在这之前,你还没有跟她做过爱?覃丹红问。

曾刚伟头也不回,他咬牙切齿地摇摇头,叹道,从来没有!你不信?

覃丹红点点头说,我信!

你呢?曾刚伟问,跟他做过爱吗?

覃丹红摇头道,没有!你信吗?

曾刚伟想了一会儿说,我信!

樊花姐为什么不给你呢?覃丹红问。

怕怀孕,怕影响读大学。曾刚伟说,你呢?他为什么不给你呢?他也是。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他的亲妹。覃丹红说。

他们是大学生,我们不是。曾刚伟说,其实,处女膜又算什么东西呢?何况,我们又是有了婚约?自己的未婚妻不肯和自己的未婚夫做爱,这算什么回事呢?

对!你说的对! 覃丹红说,我也曾这么想,也曾这么对他说,可他就是不肯,说要等到大学毕业,要等到割结婚证。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曾刚伟说,他们看不起我们。

覃丹红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哥不爱我,不想和我结婚。

是吗?曾刚伟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有时候,我也对她失去了信心,总觉得不如另找一个爱自己的女孩过日子。象你,这么好,要是能对上你就好了。

不要乱说!覃丹红嘴上虽然反对,脸上却挂起笑容。你再乱说,告诉我哥,打断你的腿!

好!我不乱说。曾刚伟笑道。可这时,他从反光镜里真实地看出,覃丹红的反对是假的。你喜欢看三级片吗?曾刚伟回头看了覃丹红一下笑问。

喜欢。覃丹红说,我哥不肯和我做爱,我有时故意开给他看,可他总是责骂我。

我也是。曾刚伟说,不能和她做爱,有时,我只能开三级片,摸自己。说这话时,曾刚伟发觉,自己的腿根发热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覃丹红也迷迷糊糊地注视自己。曾刚伟知道,覃丹红肯定是想入非非了。

想要吗?曾刚伟问。

不想!覃丹红嘻嘻笑道,不过,我想学开车。

曾刚伟看了覃丹红一眼,会意地笑道,好吧,想学我可以教你。

怎么学?覃丹红说,座位又不能坐两个人,而且,车正在走,危险。

没事,停下来就可以了。曾刚伟说着,把车停靠路边,却没有熄火,让发动机轰轰地振动着,来吧,不用下车,直接跨过来吧。

覃丹红嘻嘻笑,脸颊上泛起了潮红,她起身跨过来,坐在曾刚伟的腿上,曾刚伟往后靠挪,让覃丹红坐在座位上。

覃丹红双手握着方向盘,左右转动,兴奋地站起来,哈哈笑道,哦,开车喽。

曾刚伟往前挪,也兴奋地双手把着方向盘,手把手地教覃丹红转方向盘。这个时候,曾刚伟已无法抑制冲动的情感,顿感浑身燥热。覃丹红也是浑身燥热,可她却摇起了门窗玻璃。从覃丹红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他昏眩。

透过车窗玻璃望去,面前一片黄毯,远远地看不到车辆和行人。

这时的曾刚伟已经按奈不住了,连忙拉起了覃丹红的连衣裙……

坐在曾刚伟面前的覃丹红这个时候也是情不自禁了,身体不住地扭动,嘴里不住地啊啊,曾刚伟也气喘嘘嘘了。发动机轰轰振响着,盖住了覃丹红的尖叫声,盖住了曾刚偉的呻吟声,人车同摇的美妙把他们带到了忘我的神仙境界。

这一次车上做爱,的确令覃丹红终生难忘。正因为这一次车上做爱,完全地改变了她和曾刚伟的人生轨迹。

这一次车上做爱,覃丹红永远珍藏心底。即使这个时候躺在床上,回想起父亲极力反对的情形,她觉得也是值得的!

覃丹红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好好地把这事弄妥当,她要争取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情。

第二天,覃丹红和刘河径直来到曾刚伟的家。

天阴森森的,浓浓的云雾把日光给厚厚的裹住,让人觉得天是那么的沉重,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村头的空地上停放一辆大卡车,覃丹红一看便知道是曾刚伟的,他今天不出车。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院子。正对院门是一座两层楼房,右边是一排三间的瓦房,其中一间是厨房,另两间用来养猪鸡。从院门外便看见院井里都铺上了水泥板。

走进院门,刘河便看见曾刚伟虎着脸坐在院井的石凳上。樊花和两位老人坐在厅堂里。

刘河沉着脸对曾刚伟说,刚伟,我们上楼商量个事。

曾刚伟抬头看了刘河一下,起身尾随刘河经过楼梯上二楼。覃丹红却迎着樊花走进厅堂。

走进曾刚伟的卧房,刘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铁青着,瞪圆双眼怒视曾刚伟,一声不吭。

曾刚伟懵了,他不知所措地小声问刘河道,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还能怎么样?刘河手指着曾刚伟说,曾刚伟你小子,我真想揍你一顿!

揍我?曾刚伟似乎明白了刘河发脾气的原因,他心虚地堆上笑脸说,这是什么回事?

丹红也有了,她说是你干的好事。刘河说,你小子抢在我面前做的好事,一箭双雕,够恨!

丹红,她……她也有了?曾刚伟脸也变青了,他瘫坐在床沿上,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都落在我头上呢?

刘河忽地站了起来,猛地抓住曾刚伟前胸的衣服,另一个紧握的拳头举起来,可刚划了半个弧便停住,缓缓地垂下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刘河恨恨地压低声调怒斥道,你不知道樊花是你的未婚妻?丹红是我未婚妻?

曾刚伟的脸白得象纸,他嚅嗫道,我糊涂,是我糊涂,我愿意受罚。

打死你也解不了我的气!刘河说,要不是丹红事先求我放你一码,我敲烂你的狗头!

我糊涂,我错了。曾刚伟说,怎么办?我和樊花也闹僵了,她决意要做掉,要和我分手。这是报应!老天在惩罚我。曾刚伟忽然猛地抓住刘河的手臂说,刘河,你告诉我,丹红她,她怎么说,也要做掉吗?

刘河注视着曾刚伟,双眼喷出怒火。

你说呀,丹红怎么说?曾刚伟绝望的目光里闪着哀求的光泽。

还能怎么说?刘河的目光象一把利刀刺向曾刚伟,我问你,你小子承不承担责任?

我承担,我愿意承担。曾刚伟连连点头说,丹红她怎么说?

你愿意娶我妹?刘河说。

曾刚伟不相信地注视刘河,似乎不知道刘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娶我妹?刘河双眼喷着火焰。

愿意 ,我愿意!曾刚伟说。

好!我可警告你,这辈子你要好好待我妹,要不,我敲烂你的狗头!刘河狠狠地说。

樊花她怎么说?

樊花的心思我明白,她不会饶你的,等下,我们把这事和你父母商量,把这事说定了,你看怎样?

曾刚伟耷拉头说,只能这样了。

我下去叫樊花和覃丹红上来,我们把事情说清楚,看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刘河说。

曾刚伟点点头说,就依你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在叫樊花和覃丹红上楼时,从樊花忧郁的目光中,刘河看出,对曾刚伟的背叛行为,她根本还不知道,他真担心,当她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时,她会伤心得承受不了的。可覃丹红却不一样,从她的目光中,他根本看不出一点痛苦的神情,反而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冷静得出奇,让他吃惊。

来到曾刚伟的卧房,覃丹红反客为主,径直坐到曾刚伟的床沿上,樊花和刘河坐在椅子上,而曾刚伟却站在桌边,目光落在桌面上,不敢抬头看梦花和刘河一眼。

樊花不知所措地注视刘河。

沉默了一阵子,刘河开口道,樊花,我们四个人都在这里,大家都是好朋友,有一件事需要我们商量解决。

曾刚伟抬头看了一下刘河,目光又游离别处去了。

覃丹红也只是呆坐着,吃惊地注视刘河。

刘河说,丹红也有身孕了。

樊花抬起头看了覃丹红一眼,目光很平静,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意料中的事。

刚伟承认是他的。刘河说到这里停住了。首先引起反应的自然是樊花,她啊的一声,目瞪口呆,嘴巴中似乎撤了一把盐。

曾刚伟的头垂得差不多钻到裤档里去了。

覃丹红却闹个满脸通红,她紧张地注视着樊花,看她有什么发作。

你!樊花手指着曾刚伟气愤地说,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樊花姐,我们错了。覃丹红说,可我们是真心的,不骗你。

你不知道你和劉河的关系?樊花指点着覃丹红说,你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知道,覃丹红说,我也知道刘河是我还有另外一种关系。曾刚伟是你也还有另外一种关系。

我们都觉得父母给我们定下的婚约都不实在。曾刚伟说,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樊花的脸颊上淌下了两行泪水,她抽泣着。

没有谁去理会她,去安慰她。刘河知道,大家都在想自己的心事,心都在流泪。

樊花止住了抽泣。她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只能这么做了。

怎么这么做?刘河急忙接着樊花的话尾问。

还能怎样?樊花说,我做掉,丹红留下。

刘河、曾刚伟和覃丹红的目光对撞了一下,又沉默了,谁都不愿接着樊花的话尾往下说。

这是办法中的办法了。樊花说,我只能这么做。

樊花,我错了,我对不住你。曾刚伟眼中闪着泪花说。

樊花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怪你,你有你的权利,只是,都能过来这么多年了,怎么就坚持不住了呢?

樊花姐,你骂我们一顿吧。覃丹红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也不隐瞒了,我是第一次,都乱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倒是容易解决。樊花说,既然你们相好,那你们就结合吧,我做掉,就算没这回事,只是,我们双方的父母,他们能不能接受?

我们都接受不了,何况是他们?刘河说,可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总得面对现实。

算了,只要我愿意承受这些,事情就好说。樊花说,就这么定了,我做掉,丹红,你以后好好待刚伟就行了。说着,樊花竟又抽泣起来。

樊花姐,是我们不对,我们对不住你。覃丹红说,你不能干傻事。

我不会干傻事的。樊花说,你们放心,我本来也是坚持做掉的,现在倒好,你有了刚伟的骨肉,我就解脱了。

行了,你们下去吧,好好跟我的爸同妈同说清楚这件事。樊花说,还有丹红的父母,只是,不要把事情外传,到时候,丹红和刚伟摆上酒席,什么事都没了。

曾刚伟羞愧地看了樊花一眼,跟着刘河和覃丹红出门去了。

待刘河他们下楼去后,樊花简直受不住了,泪水便涌了出来,淌满她的脸颊。她轻轻地抽泣着,仰头看着屋顶天花板,好让泪水不要涌出来,可是那泪水硬是止不住。她干脆让泪水尽情地流淌。

她实在弄不懂,是不是刚伟着了什么魔,怎么会到了这个时候才出这个事?他不是在大年夜那晚得到她了吗?会不会是那晚自己的态度不好,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让他伤心,让他失望,就干了傻事?

这个时候,樊花才感觉到出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曾刚伟,自己也有责任。是自己太封建,太死板了。女人的处女膜算什么?女人的第一夜值多少钱?自己都成了人家的未婚妻了,干嘛不给人家弄呢?再说,大年夜那晚,他强行和自己发生关系,这也是常理常情呀?他一个精力充沛的大男人,和自己的未婚妻同一个铺,他怎能受得了呢?可自己,因为他强行要了,自己却跟他闹翻,断言要和他解除婚约关系。这太伤他的心了。他移情别恋,和覃丹红发生关系,这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刘河对覃丹红也是这样,曾刚伟和覃丹红一拍即合,那也是自然的。

这个时候,樊花感觉到有一种内疚的情绪在压迫着她,让她就连呼吸也有点困难了,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一阵噪闹声使她从痛苦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侧耳细听,听到的好象是爸同责骂曾刚伟的声音。

她急速跑下楼。在楼底,她首先看见的是刘河正拦住手举木棍的爸同曾汉良。

看见樊花下楼来,曾汉良更加激动了,他挣脱刘河,手举木棍冲向曾刚伟,边打边骂道,你这畜生,怎能这么做?你脑进水啦,你这畜生,我打死你!

挨打的曾刚伟却知趣,站在原地微闭双眼任凭曾汉良往他身上抡木棍。

第一个跑上前护住曾刚伟的覃丹红,站在曾汉良的侧边,双手抓住了曾汉良的手臂,噙着泪花哀求道,别打他了,这是我的错,不怪他,是我勾引他的。

曾汉良恨恨地甩了一下手臂,瞪着覃丹红说,你不要脸的,还敢护他?

不要打他!覃丹红闪在曾刚伟面前,噙着泪花说,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我身上怀有他的骨肉,我认了他,你想打就打我吧。覃丹红扬起了脸。

曾刚伟傻眼了,他注视着面前往日娇声娇气如今换了另一个人似的覃丹红,有点不知所措了。

曾汉良的手臂也象被烤软的菲菜垂了下来,木棍头点到了地板上。

你真不要脸!平时见你嘻嘻哈哈的,就不是个正经货!曾汉良气愤地指点着覃丹红说。

樊花实在看不下去了,缓缓走向前,对曾汉良说,阿爸,你消消气,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再急也没有用,事情闹大了,别人会笑话我们。

坐在椅子上一直抹泪的蒙小桃这时也插话了,她说,算了,都成这样了,打死人也打不出法子来。阿花说得对,老头子,他们几个都在这里,我们就听听他们怎么说,得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曾汉良把木棍扔在地板上,喘着粗气坐了下来,直拿目光剜曾刚伟。

厅堂里一时静了下来。

蒙小桃看见谁都不愿开口,便对曾刚伟说,刚伟,你太糊涂了,阿花还没毕业,你就弄出事来,这事还没有说清楚,那事又来了,你真太糊涂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叫我们当父母的怎么办?

阿爸,阿妈,实在对不起,我目前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只能做掉。樊花说,我不怪刚伟,怪只怪我自己。

孩子,你别这么说。曾汉良说,我们知道你的难处,只要你想得通就得,是阿伟闯的祸,他要负责任。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要做什么傻事了。

覃丹红马上接着说,我也做个表态,我和刘河也定过婚,和刚伟有那事,都怪我,我愿意承担责任,要我做掉,我不愿!

刚伟,你小子闯的祸,也不吭一声?曾汉良手指着曾刚伟吼道。

曾刚伟看了曾汉良一眼,低下头来说,出这事,我不想解释什么了,我同意丹红的想法,也同意樊花的想法。

这样说,你不要你的阿花妹啦?曾汉良说。

樊花還是我妹!我一直把她当亲妹看待。曾刚伟说,出了这事,我更应把她当亲妹看待。

孩子,你别听他捡好听的讲。蒙小桃说,我们饶不了他,只是,我们都老了,你都做了我们闰女这么多年,你不能因为刚伟那么对待你,就不要我们啊。

阿爸,阿妈,不会的。樊花说,你们能同意我做掉,我就很感激你们了。你们供我读书这么多年,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既然刚伟和丹红相好,我就成全他们,让他们结合好了。我还是你们的女儿,只是,刘河同不同意丹红那样做?

刘河看见大家的目光都朝他看来,觉得自己也得表个态了。他咳了一下说,丹红也是我妹,我一直把她当做真妹看待。我父母死的早,是我养父养母把我养大供我读书,要是没有他们,我是成不了大学生的。我妹跟刚伟好,我从心里替他们高兴。虽然,我和丹红订了亲,可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看待,没有超越这条线。我的养父养母对我恩重如山,丹红出嫁了,我就是他们的儿子。说到这里,刘河停住了,因为,他的眼泪涌了出来,再说下去,他会受不了。

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送你们读大学,算是没有白送。曾汉良说,我就担心你们受不了人家的闲话。

人家的闲话肯定有,不过,刚伟和丹红摆了酒席,闲话也就会消失的。刘河说,象我,我还是丹红的哥哥,我养父养母还照样是,还有樊花,她还照样叫你们阿爸阿妈。樊花,你说是吗?

樊花点点头说,我看,这事就这么内部解决好了,回学校后,我就上省城医院,刘河帮签字。

曾汉良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就只能这么办了。刘河,你养父养母会同意这样吗?

刘河低眉想了一会儿说,应该说,他们也会同意的。

然而,刘河的猜想错了。当刘河曾刚伟他们来到覃丹红的家里时才知道,覃文不同意把覃丹红嫁给曾刚伟。

当刘河把事情抖出来后,覃文和张为梅怎么说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丹红,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覃文气得直跺脚,他急得团团转,手指着覃丹红说,你不知道,你和你哥已经订婚?

怎么会这样?张为梅也懵了,这可怎么好?

阿爸,我知道,可是……覃丹红说,哥他,算了,你问他吧。

他怎么啦?张为梅说,他对你还不好?你怎么能对他这么绝情?

他当然对我好,我也把他当真哥哥看待。覃丹红说,可他不愿和我做夫妻。

他怎么不愿和你做夫妻啦?他不是和你订了婚?他还没有毕业嘛。覃文说,你都这么个样子了,你还有脸说?

事情都弄成这样了,你叫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见人?怎么有脸在村里走动?张为梅抽泣道,我平时不少提醒你,可堵了这个洞又出了那个洞,你没有和阿河出事,倒是跟别人出了。你说这是什么回事?

阿爸,阿妈,算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急也没有用。刘河说。

怎么不急?覃文说,阿河,你别替她说话,我不支持她!她出这样的事,我没脸见你,你让我和你养母怎样向你的亲生父母交代?

刘河不敢吭声了。

阿爸,哥对我一直就当亲妹妹看待嘛。覃丹红咕哝道。

你住嘴!覃文吼道,你肚里有几条蛔虫,我还不懂?你为什么这么作贱自己?跟这小子乱勾搭?

看见覃文又是吼又是指点的,曾刚伟只是低头不敢吭声。

樊花叹了一口气说,阿叔,你也别吼了,让别人听见,还不笑掉大牙?说实在的,当我知道这事时,我也想不通,打死我我也想不通,可我,还是想通了。我决定做掉,成全刚伟和丹红。樊花强作笑脸道,这是缘份,我和刚伟本来就是兄妹关系,刘河和丹红也是。

你想得通,我想不通。覃文说,丹红你真糊涂,你怎么会跟这小子出那事呢?你小子倒好,还有脸上这来!

老板,我错了。曾刚伟嗫嚅道,我对丹红是真心的。

你真心?花心!覃文说,你不是也和樊花订婚了吗?你老爸还到处夸你命好摊上个大学生媳妇呢,可你倒好!你还有脸说你真心?你别做白日梦,我不会让丹红嫁给你的!

阿爸!丹红忙制止覃文不让他往下说。

爸什么爸!覃文说,我告诉你小子,平时看你也蛮老实本份的,我待你不薄吧?借钱给你买矿车,你倒好,算计我,你对我女儿下毒手倒快!生米煮成饭?我不会买你的帐的!

张为梅看见覃文说话有点不留情面,忙阻止他说,算了,事情都出了,吼也没用,好好商量怎么办吧。

覃文挥甩手说,没什么好商量的,小子,你听着,我表个态,丹红得做掉!她是刘河的,你识相点!

阿爸,我不做!覃丹红说,打死我,我也不会做掉!我已经是属于曾刚伟的人了,阿河只是我哥,我身上有了曾家的骨肉,我可不管你表的什么态了。

你敢不听我的话?覃文手指覃丹红说。

阿爸,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叫我怎么听你的话?覃丹红说,我们都和刚伟的父母商量好了,他们都同意了。

他们想抱孙子,自然是同意了。覃文说,他们想到我们的难处没有?你这么样,让我们当父母的脸往哪搁?

是哩,人家会说我们覃家没有家教的。张为梅说,你们总是找事给我们伤脑筋,这可怎么是好?

我再说一遍,我是不会让你们结婚的。覃文说,丹红,你得做掉!

不!阿爸,你别逼我,要不,我死给你们看。覃丹红说。

丹红,你不要干傻事。曾刚伟站起来连忙摆手说,你不要干傻事,要死,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张为梅说,你们都别说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下子,谁都没了主意。

阿叔,算了,还是我做掉。樊花说。

你就是不做掉,看他们飞上天?覃文说。

不行的,我们下个月就要去实习了,我可不能这样去的。樊花说,无论如何我得做掉。再说,既然丹红和刚伟他们好,就由他们去了。

你做掉是你的事。覃文说,我不准他们结婚,那是我的事!

阿爸,你这样,这不是为难丹红吗?刘河说。

什么?你也来替他们说情?覃文说,你傻到这个田地呀,人家都来抢你媳妇了,你该去揍那小子一顿才对,你倒好!

刘河叹了一口气说,揍他又有什么用呢?两只巴掌打才响,丹红还是我妹呢。

就你是个软包蛋!覃文说,你还护着她。

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呢?刘河说。

不管怎么样,我要孙子。张为梅说,我就只懂得要孙子,我负责养。

养!养什么养,你就知道养。覃文说,你看你养出怎么样的女儿?

看着覃文无比悲愤的神态,曾刚伟是一脸的哭相。

刘河也是不住地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刘河只能自我安慰自己了,要不他真的要彻底崩溃了。

第 十六 章

日光象一名严酷无情的摄影记者,毫无商量余地地把校园曝光。

灿烂的阳光普照校园,校园里的一切都暴露在日光的眼皮底下,高楼散发出耀眼的光泽,花更鲜更艳,树叶更青更亮,就连走在校道上的少男少女们,身上越发勃动着青春的激情。

今天是周末,校园里清静多了。

樊花心事重重地走在校道上。她觉得似乎从她身边走过的一男一女已经知道她心中的秘密,都拿嘲笑、鄙视的目光盯着她,透过她的衣服,看清了她内心的秘密,逼向她身上孕育的小生命。

她有点自惭形秽。想起自己坚守圣地的初衷,利用《绿园报》作阵地所花费的心思,为维护自己做人的原则所作的努力,再联系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樊花真是无颜面对老师和同学们。即使知道她已有婚约,甚至怀有身孕的同学不多,可她仍然深感内疚,恨不得永远在这所学校消失,和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永远不再见面,可是,她做不到。对于曾刚伟背叛婚约,她觉得那是生活对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本来,对于和曾刚伟的婚约,她是不放在心上的,总觉得对她来说是个累赘,她曾企图凭借上大学远离他,让他有自知之明退出婚姻的禁地,甚至,以还没有毕业为由,拒绝和他做爱,她明知道她是在骗他,可她只能这样。

现在可好,她不用找理由了,她完全可以提出和他解除婚约。大年夜那晚,曾刚伟强行和她作爱,她曾以此为理由,给他施加压力,增加矛盾,向他发出解除婚约的信号,透露出对他不滿的情绪,让他懂得她不愿嫁给他。眼下可好,她已经没有了什么顾虑。她既可以名正名顺地把腹中尚未成形的小生命毁掉,又可以把自己不爱的曾刚伟推给覃丹红。

想这到这里,樊花觉得老天对她还是不错。只是,婚约推掉了,养父养母对她的养育之恩,她绝对不能忘。要是因为曾刚伟对她的不忠,她可以采取那样的方式惩罚他,消除内疚的顾虑,对养父养母,她愿意永远当他们的女儿!

樊花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变成这样的女人,一个既善良又心恨的女人!可是,转念一想,樊花也觉得有点解脱。本来,自己就不爱曾刚伟,不愿和他结婚。只是迫于养父养母有恩于自己,觉得曾刚伟老实本份,才同意的。可是后来,鬼使神差的,她又突然对曾刚伟有好感来,愿意和他过日子,承担起赡养养父养母的责任。然而曾刚伟的背叛,让她的情感记忆又回到了从前,唤起了她对曾刚伟的信心产生了动摇。这个动摇甚至使她心里格外的踏实。

这个时候,她正是凭着这种踏实的心理去找刘河,她要和刘河一起去办一件对她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事情。

动身上医院时,刘河还是想不通,不愿陪樊花上医院。

樊花,我觉得陪你上医院,还是不太合适。刘河愁眉苦脸地说。

你又怎么啦?樊花不解地说,你怕背黑锅?

刘河点点头说,我心里感到别扭,难受。

别想那么多,又不是你惹的祸。樊花说,你就当是陪我上医院看病,象上回一样,需要签字就签,不需要签更好,反正,曾刚伟一家都同意让你帮忙的。

那倒也是。刘河很不情愿地说,我陪你上医院看病,什么事都不知道。

刘河忧心忡忡同愁眉苦脸的樊花来到妇幼医院。

医院里浓浓的毒药味,让刘河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当班的医生还是上回给樊花作检查的那位妇科女医生。检查后,女医生说,怎么样,想通了没有?要及时做掉,要不,大了就麻烦了。

想通了。樊花说,要动手术吗?

不用动手术,药流就行。女医生说,不痛的,你不用怕。

要签字吗?刘河问。

当然签,不签哪行。女医生说。

我签吧。樊花脸上泛起笑纹道,得住院吗?

得住院,要不那东西出来,你怎么办?

得住几天?樊花说,我们还得上课呢。说这话的时候,樊花很平静。

顺利之话,一天时间就行。女医生说,今天是周末,不误事,有他陪就行。

签字的时侯,樊花一脸的苍白,签字的圆珠笔不住地抖动。

别紧张,樊花,没事的,有医生在,没事的。刘河扶着樊花的臂膀说。

药流比动手术轻松多了,没事的。女医生说,早知道这样,你们就应该注意点,最好不要到校外租房同居了。

樊花和刘河相视而笑,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还笑?要是不早点做掉,看你们怎么上教室。

对!不同居不同居。樊花和刘河唯唯喏喏,连连点头道。

樊花跟随女医生进了另一间科室。

刘河走出医生办公室,迎面看见两个腆着大肚皮的孕妇企鹅似的缓缓地走过来,他们脸色苍白,目光里都透着忧郁、焦急、无奈、期望和幸福的神情。

做女人真难!刘河想,年轻的准爸爸们,要是妻子将要分娩时,你守在她身边,等待着当爸爸的幸福时刻,你一定是很自豪的,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你不能等待在妻子身边,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因为,你没有机会亲身体验这种等待的幸福和自豪。今天,自己也要历经这种等待,可是,这种等待,不仅没有一丁点幸福和自豪感,反而有一种犯罪的内疚感,还有受到污辱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覃丹红是自己的义妹,也是未婚妻,却阴差阳错地给曾刚伟做了,永远地占有了她,而自己却又不得不陪同那个可恶的男人的未婚妻来医院做人流。这是一个天大的污辱!可自己又是情愿来的,这是什么回事呀?人这个高级动物实在太复杂了。曾刚伟占有了覃丹红,背叛了樊花,这就宣布了曾刚伟和樊花婚约的结束,同时,也宣布自己和覃丹红婚约的结束。覃丹红不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又恢复成义妹。多么滑稽可笑!

当从家里返回学校,樊花提出让刘河陪她上医院时,刘河曾毅然拒绝,可是,当看到樊花那双孤力无助的绝望无奈的目光时,刘河的心又软了,然而,一想到曾刚伟那小子的可恶之处,刘河的心又硬起来,拒绝了樊花。不过,刘河最后还是经不起樊花的哀求,还是陪她来到了医院,因为,他也和她一样,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内情。

刘河正是带着复杂的心情焦急等待樊花从妇科室里出来的。

樊花回来了。她是自己走回来的,打着八字脚,屁股很明显地往后翘,脸色仍是很苍白,只是多了几丝笑纹,眉头也舒展多了。

刘河迎上去扶住她,她强堆笑脸摆手说,没事的,已经服药打针了,过几个钟头就可以了。

刘河扶她躺在病床上,她勉强地笑道,没事的,刚两个多月,医生说过几个钟头就没事了。刘河,实在对不起,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替曾刚伟背这个黑锅,曾刚伟他不是人!他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我们本可以惩罚他,让他陷入困境,尝尝他种下的恶果的痛苦滋味,可是,我们都做不到,我们不是那种人,我们都是傻瓜。

别说了,樊花,看你脸色不太好,你要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刘河说,过几个钟头后,事情就结束了,算了,谁让覃丹红是我妹,曾刚伟是你哥呢?

樊花躺在床上,长长地嘘了口气说,他抓住了我们的弱点。

别说了。刘河说,你想吃点什么?

米粉。樊花说,吃点东西,好让它排出来。你也饿了,也该吃点东西。

刘河到临近医院的一家粉店吃了一碗米粉,又用塑料袋打了一份米粉回来给樊花。樊花吃了一半便不想吃了。

刘河,编辑部是不是还有活干吗?你还要做实习准备呢。樊花说,你先回去,傍晚来接我,好吗?

刘河有点犹豫,没有答应。

去吧,到了时间,护士会来照顾我的。樊花笑道。

刘河走了。望着刘河离去的背景,樊花抑制不住,泪水便嘩地涌出了眼窝。

多么可怜的一个男生!樊花对自己说,覃丹红算是瞎眼了。要不是覃丹红已和他有了婚约,曾刚伟又占有了覃丹红,弄出个这么尴尬的事情来,能永远跟他这么一个男人在一起,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可是,樊花闭上双眼,痛苦地摇头道,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樊花痛苦地又闭上了双眼,她似乎迷糊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病床上的樊花突然惊醒过来。她脸色更加苍白,比墙上的石灰膏还要苍白,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呻吟道,好疼!她知道,肚子剧痛意味着什么了,她已经顾不上报告医生了,慌忙忍着疼痛下床,抓起卫生纸便往卫生间跑。

坐在卫生间里,樊花的肚子还隐隐作痛。还好,她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来到卫生间就好了。她知道,那东西要排出来了。因为,医生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要焦急,就当是上卫生间排放东西就行了。

樊花蹲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此时,她的脑海里闪出了曾刚伟可恶的脸,她禁不住狠狠地骂了曾刚伟一声,狠狠地往面前吐了一口水。

正是这么狠狠地一吐,樊花便听到下面哗的一声,自己的肚子里好象被抽空了一样,整个脸都痛苦地抽紧了,不住地抽搐着。

她知道,那东西出来了,可她不敢往下瞟一眼。

她突然觉得有点目眩,伸出一只手支在墙壁上,闭上双眼,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卫生纸。

她咬紧牙邦,总算振定了下来。一股腥味直扑她的鼻孔,她一激灵,立即抓起卫生纸,慌慌张张地两三张卫生纸抹一下又扔掉,一直把手中的卫生纸抹光才站起来,抽好裤子。

她低头看了一下粪糟,扔下的卫生纸没有完全盖住那东西,黑糊糊的东西还有一小半露出来,她顿觉鼻子、眼睛一发酸,泪水便涌了出来。

她跄跄踉踉奔回病房,扑在被子上,放声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泣,一边骂道,曾刚伟,你不得好死!我饶不了你!

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听见哭声便过来询问,她也不理睬,只是放声呜呜地哭。

他们叫来医生,医生看见是樊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便说,没什么事,谢谢大家,你们回房去吧。

待人们离去后,医生便轻轻拍了一下樊花的肩膀說,妹子,什么事?顺手拉过一边被子盖在她身上。

樊花翻过身来,泪眼汪汪地说,出来了。

医生叹了口气说,出来就行了,还哭什么呢?

樊花说,我就是想哭,我伤心。

算了,别哭伤了身体。医生说,你还能走动吗?来,到那边检查一下。

在樊花去检查的时候,刘河赶来了。他在病房等了一会儿,樊花便回来了,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

樊花,怎么样?刘河急切地问。

樊花摇摇头说,没事,出来了。说着,泪水便涌出来了。

看见樊花伤心,刘河安慰她说,出来就行了,要不,下周去实习,就麻烦了。

我做了一件傻事。樊花说,我决不饶了曾刚伟的!是他毁了我,我恨他!

别想那么多了,保重身体要紧。刘河说,就当没这回事,别自己折磨自己。这个世道,还有几个人在乎这些?医生不是说还有女生把人流当减肥来做吗?

樊花摇摇头叹气道,那也是一条生命,怎么象做游戏?

刘河也只是哀声叹气。

护士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觉得舒服点了吗?头还昏吗?护士说,这是你的药,回去后要按照要求服药。

舒服多了,头也不昏了。樊花说,我可以出院了吗?

结好帐就可以出院了。护士说。

在半路上,樊花把药纸盒,药瓶上的商标全部摘撕掉,扔到垃圾桶里。

回到学校的宿舍里,樊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可是,她苍白的脸,疲惫的神态,失落的神情,自她一踏进宿舍门口,就引起了同室姐妹们的注意。

樊花,你怎么啦?梁丽娜注视着樊花说,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啦?

姐妹们都围上来,扶樊花坐了下来。

是不是写毕业论文急出病来了?李春阳问。

樊花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不是没有伙食费啦?张群问。

樊花摇头。

是不是《绿园报》出问题啦?梁丽娜问。

樊花还是摇头。

李春阳抓过塑料袋,拿出瓶子,看了看被撕掉商标的瓶子说,这是药,樊花,你药都买回来了,还说没病?

小病。樊花抢过药瓶和塑料袋说,你们都别问了。

梁丽娜给樊花倒来了一杯开水,小声地问樊花,去看医生啦?你应该告诉我们姐妹一声嘛,怎么让你一个人上医院呢?

这是小病,我能自己去。樊花说。

不行!你看不起姐妹们。

对!小看姐妹们,平时,你那么关心我们,可到你自己病了,却不让我们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樊花摇头说,我只是不想让姐妹们替我担心。

你得保证,以后上医院,要让姐妹们陪你去。张群说。

不!不必了!我的病好了。樊花连忙摆手说,那医院,我不想再去了。

那也是。梁丽娜说,谁爱没事找事上医院呀?神经病才想。

姐妹们哄然大笑起来。

第二天,第一节课上课前,梁丽娜在教学大楼前拦住了刘河。

刘河,樊花她怎么啦?梁丽娜劈头就问。

她怎么啦?刘河反问道。

我问你,你还反过来问我?梁丽娜说,樊花脸色不太好,病了似的。

刘河说,你都知道她病了,还来问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得了什么病?

我又不是医生,我哪知道?刘河笑道。他当然不能把真相告诉梁丽娜。

你们是老乡,她跟你最要好,你应该知道。梁丽娜说。

也许是妇科病吧。刘河说,你们女孩子的病,我们男生怎么会知道呢?

倒也是。梁丽娜说,可她也不告诉姐妹们,她太小看姐妹们了。

没有。她只是不想让你们替她担心。

她应该告诉我们。梁丽娜说,不告诉我们,我们会更担心。

那倒也是。刘河说,不过,她心情不好,我们应该理解她。

你实话告诉我,樊花得了什么病?

刘河想了想,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她得的是妇科病,已经上医院检查取药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刘河说,她不是上教室了吗。

她不会是失恋了吧?梁丽娜问道。

没有。刘河说,她真的是病了。

梁丽娜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里总是觉得樊花肯定不会只是身体有病,应该还有什么对她打击不小的事,要不,她不会那么彼惫伤感的。

樊花把从医院里带回来的药都锁在箱子里,她不能让姐妹们看出,知道她的底细。有几回,梁丽娜偷偷地观察樊花服药,可樊花总是从箱子里摸出药片,让梁丽娜无法看清。梁丽娜也不好意思问,怕樊花生气,说不相信她。

在去毕业实习之前,《绿园报》还要出一期。这几天,樊花很少上编辑部去了。今天早上,是自习课,樊花到编辑部校对稿子,被总编批评了一顿。说她校对走神,有几处很明显的字也看不出来,甚至标题错漏竟然也看不出。批得她无地自容。

总编是个小眼睛圆脸的矮个子男生,平时看人总是睁斜着小眼,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樊花向来对他就没有多少好感,只是缘于同事,他又是编辑部的领导,对他还是很敬重的。可是,对于总编不留情面的指责,樊花感到非常难受。总编竟然说她有病,神经有问题,到毕业了想摆老资格,成心把《绿园报》搞砸!真是把樊花气得不得了,她真想当着总编的面甩椅子砸杯子,可她最终还是忍气否声地离开了编辑部。

人在倒霉的时候,连喝开水也要塞牙。这话一点不假。樊花想。倒霉!真是倒霉透了!

第 十七 章

在樊花的倒霉事接踵而来的同时,她也迎来了一件让她倍感慰籍的喜事。她的散文在省文学期刊上发表了。跟她一起同样享受到这份喜事的还有刘河。

三个月前,省文学期刊配合大学生文化艺术节开辟了大学生文坛专栏,学校文学社选送一批作品,其中樊花的散文《故乡那条河》,刘河的散文《大山情韻》被采用。

散文在文学期刊上发表,这对于樊花和刘河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校园之声广播随即做了报道,在校园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同学们议论纷纷。

樊花和刘河自然比同学们还要兴奋。樊花高兴的不得了,她拿着刊物,一边欣赏着成功的快乐,一边在思考着怎样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在毕业工作的去向选择上有新的考虑。而刘河却不同,他拿着刊登有自己散文的刊物来到无人的角落树下的圆桌边,坐下来,有滋有味地朗读,慢慢地欣赏,沉醉在成功的喜悦中。

的确,在省级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樊花和刘河可都是第一回,算是文学作品处女作。然而,他们的想法和同学们的议论不一样,同学们的议论仅仅是在毕业找单位上。而此时,在樊花的心里,对于之前早己确定的工作方向,也就是回家乡当教师的想法,她真的有新的想法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了婚变,而且她又到医院做了人流,种种的悲痛遭遇,让她心灰意冷,犹豫不决,但她的这个决定,还是属于临时的,她还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包括刘河,她担心万一知道了,肯定又要来做她的思想工作的。

对这件事,樊花在表面上表现出很平常的心态,她开玩笑似的对同学们说,回家乡当教师,是用不着在省刊上发表作品的,单凭毕业证书就可以了。

有的同学说,早知道这样,发表散文时署上我的名字就好了。

樊花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开玩笑的同学噎住了,一脸的失望。

这个时候,花灯初上,校园里又热闹起来了,校道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路灯下,树阴下三三两两男女同学漫步、细语逐渐多了起来。刘河和樊花也与他们一样,两人并排走在校道上。樊花手拿着刊物,与刘河默默地行走着,此时,他们谁也不用说话,一切的喜悦,一切的言语都在不言中。

三三两两的男女同学一拨又一拨地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没有一个人与他们打招呼,其实也不用,谁会在这个情境中打破他们的温馨与喜悦呢?

他们大概默默沿着校道走了两个转弯道后,刘河打破沉默,对樊花说,我们真的很幸运,能在即将毕业的时候给我们的大学人生小站标上了一个值得纪念值得自豪的一笔。

是的,我们实在太幸运了。樊花说。

我们连续一周每餐多加一份荤菜,可以吗?刘河建议。

好啊!就一份一元钱的红烧肉。樊花哈哈道,这是我们经常自己犒劳自己的一种奖励方案哦。

那是,但愿这种奖励方案经常有哦。刘河说,要不要给他们寄刊物?

他们是谁?樊花问。

还有谁?他们呀。刘河说。

不用!樊花说。送给他们,我感到耻辱!

刘河点点头说,对!不寄!

于是,樊花和刘河最终没有让他们曾经的心上人分享他们的快乐。

但是,对于他们的快乐,总是有人找上门来与他们分享的。

这个时候,梁丽娜找到刘河,对他说,大作家,怎么不让我们分享你们的快乐呀?

刘河明知故问道,你说的是谁的快乐呀?

还有谁?你和樊花呀,在省级期刊上发表散文,我都播放了,你还装聋?

刘河只是嘿嘿笑,没有回答。

临近毕业,在省级期刊上发表作品,这可是一张在省城发展的通行证,美了你们了。

我想回家乡,不想在省城发展。刘河说。

还那么死心眼?梁丽娜说,可别后悔,到时候进退两头难。

你怎么知道?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到时候你就懂了。

刘河摇摇头笑了,不吭声。

不打算请客?梁丽娜问。

红烧肉行了吧?刘河笑道。

寒碜!小气鬼!梁丽娜说,我找樊花去!

梁丽娜是在学校图书馆里找到樊花的。她把樊花叫到走廊。

樊花,你们够沉得住气的喔,在省级文学期刊上发表大作,还这么平常心?

樊花笑道,这算什么呀,就象在《绿园报》上发表的差不多。

这是省级刊物,这是文学作品,你懂不懂?梁丽娜说,就凭这一篇散文,你们在省城发展够资格了。

你是这么想的?樊花说,在省城发展就这么轻易?

对呀!梁丽娜说,明白啦?

樊花点点头道,明白了。

明白啦就该请客。梁丽娜说,我是来真格的,可不象在宿舍里说着玩的,用嘴巴做人情。

都请谁呀?樊花问道。

我,钟青,我们,就四个。

这……这,不好吧?樊花说,我觉得。

梁丽娜马上打断樊花的话尾说,觉得发个小文章不值得高兴,对吧?

樊花只是笑,不回答。

这话,刘河也说过。梁丽娜说,你们真不够朋友,你们觉得没什么,可我们高兴呀。

高兴了就好,不一定以请客这种方式来表达呀,我觉得有点俗气。

我可不管。梁麗娜说,今晚,我得吃请。

好吧,就多一份红烧肉。樊花说。

小气鬼!和刘河一样。梁丽娜说,寒碜!

可是,表面上是由樊花和刘河请客,其实,是梁丽娜请的客。她只是想通过请客的方式,把他们这几个朋友凑到一块。梁丽娜在还没有开饭之前就找到了钟青,和钟青讨论分工,两人分头到教室偷来了刘河和樊花的饭盒,然后到食堂买好了饭和几样肉菜,拿到了他们常聚在一块的校道边树荫下的那张圆桌上。梁丽娜让钟青守饭盒,自己到教室找刘河和樊花。

刘河和樊花下课后,发现饭盒被人拿走了,他们都会意地笑了,各自心里都明白,肯定是梁丽娜和钟青拿走了。因为,在早上,梁丽娜已经向他们发出了请客的号令,这回,他们是躲不过了。

刘河和樊花是在半路上和梁丽娜相遇的。

两位大作家,走吧,你们得请客,饭盒在那边,你们拿饭盒去买菜,我和钟青坐等你们。

刘河和樊花相视而笑,跟随梁丽娜来到校道旁的圆桌边。

钟青早己坐在圆桌旁等待,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好象对刘河樊花的跚跚来迟有点不满。

刘河和樊花对视了一下,没有马上拿起饭盒。

还愣着干吗,拿饭盒呀!梁丽娜催促道。

刘河笑道,梁丽娜,你怎么这么霸道,这么凶狠?有象你这么逼人请客的吗?

有呀。除了我,不是还有个钟青吗?梁丽娜说,都在省城期刊发表作品了,还这么平常心,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好!请客。樊花说,我们请客,红烧肉行了吧?

这就对啦。梁丽娜说,要不一毕业,天各一方,你们想请,我还不来呢。

好吧,就冲你梁丽娜这句话,我们请。刘河伸出双手,要拿起饭盒,可手刚触到饭盒,双眉头却激烈地抖动,他迟疑了一下,感到饭盒温热,而且有点重,他拿复杂的目光瞟了梁丽娜一眼,看见她故作严肃却隐藏不了笑意的秀脸,他全明白了。

刘河没有拿起饭盒,而是坐了下来,笑道,樊花,坐下来吧。

樊花还朦在鼓里,她急忙说,还坐什么?打饭去吧。

梁丽娜噗哧笑了起来,钟青也嘿嘿直笑。

樊花的思维也转过弯来了。她揭开饭盒,一股香气便直扑鼻孔。

梁丽娜,真有你的,总爱来这一套。樊花嗔怒道。

梁丽娜笑了,钟青也笑了。

刘河和樊花也笑了起来。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校园的上空。

说实在的,覃丹红背叛了刘河,虽然刘河深感失落和愤懑,甚至空虚寂寞,他本可以移情别恋,紧紧抓住梁丽娜不放,用梁丽娜的温情来舔抚受伤的心灵,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对梁丽娜,他反而更加有意地回避了。他自己也深深地感受到,他和她之间已经被一垛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石墙隔开了。只是在交往中,他只能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来迎合梁丽娜,以自己善意的友情帮助她在大学校园情感这块荒漠上平安地走过,踏上另一块绿洲。然而,细想自己的处境,刘河又觉得自己非常的可怜。

樊花更可怜。刘河想,她是一个思想很传统的女孩,曾和自己一起平息了学校草坪事件,可偏偏是自己的未婚夫不仅占有了她,让她怀上了身孕,打破了她贞洁专一的爱情和家庭观念,而且还同样地占有了覃丹红,同样地让另一个女孩怀上身孕,并且跟覃丹红走到一块。即使他们的结合,爸同极力反对,这也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可她却平静地处理这个问题,宽宏大量地成全了他们。樊花的确比自己的肚量要大得多。

这几天,刘河对家里似乎有一种冷漠的感觉。他不愿说到覃丹红,可樊花却不同,前天,她竟然还打通了覃丹红的手机,询问她和曾刚伟的事。覃丹红告诉她,养父还是极力反对她和曾刚伟的事,既不理睬覃丹红,不叫她上矿场,也不理睬曾刚伟,甚至不给曾刚伟到养父的矿井来装滑石矿。没法子,覃丹红只好和曾刚伟到别的矿井去装滑石矿,和曾刚伟一起出车。樊花还安慰她,给她出点子,提醒她不要以死来要挟养父,应采用给养父生孙子,接覃家血脉,甚至假装不在乎割结婚证,腆着大肚子给村民看来激化养父,逼他让步的办法。当樊花把这事告诉刘河时,刘河差点气昏过去,在心里不住地责骂樊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妹子。

后天就要到郊县去实习了。刘河全身心地投入实习的准备工作。

实习方案已经定了下来。刘河、樊花、梁丽娜、钟青他们四个人没能分在一个组,而是分开了。

这样也好。樊花说,要毕业了,天各一方的时候到了,我们都该清醒了,梁丽娜和钟青也该清醒了。

是的,是该清醒了。刘河叹了一口气说,象我们都订婚了,最后还不是有缘无份,更不用说是校园爱情了。

樊花也只是哀声叹气。

幸亏上了医院,要不带身孕去实习,麻烦事可就多了。刘河说。

何止是麻烦事,毕业证估计都拿不到。樊花叹气道,行了,不提这事了。说说实习的事吧,上哪一课,你定下来了吗?

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刘河说,你呢?

还没最后定。樊花说,你认为上诗歌好还是古文好?

诗歌太深奥,古文又过于枯燥。刘河摇头说,依我看,还是上抒情类的散文吧。

抒情类的散文还有哪一篇呢?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刘河说,还有茅盾的《白杨礼赞》。

樊花沉思了一下说,行,跟你一样,选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吧。

梁丽娜和钟青呢?

也还没定。这几天,梁丽娜跑进跑出的,晚上息灯才回来,我和她都没能说上几句话,各忙各的,她的情况,我不太了解。

我也逢过钟青几次,可总是摇手点头,话都懒得说了。刘河笑道。

樊花也笑了。她点点头说,梁丽娜约我们四人聚聚,你猜猜,梁丽娜又耍什么花招呢?

刘河说,我也说不准。我想,也许还是跟我们四人的关系有关吧。

但愿梁丽娜和钟青能清醒点,从感情的旋涡里走出来,不要被情所困。樊花说。

对!都该清醒了。刘河说,我们都回到家乡去,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这种友谊只能停留在同学之间的情谊上,不可能发展到爱情的,甚至到婚姻的,梁丽娜和钟青的想法太不现实了。

要是我们都在省城发展呢?樊花说,事情会怎样?

不可能!刘河说,我的心已经死了,我都不愿想这些东西了。我们都不能再背起这个沉重的精神十字架了。

你打算不再理睬梁丽娜吗?樊花问。

不!我不仅对她好,而且还要比以前对她更加热情。刘河说,我们这份情谊是纯真的。人生要经历许多段路程,每段路程都伴随着形形色色的友情。大学时代这段友情是人生最丰富的一段,它会伴随着大学生活的结束而成为历史,成为一段记忆的。要是梁丽娜和钟青往这方面思考之话,我想,他们也会想得通,就不会存在什么难以割舍的事了。让人担心的是,他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樊花点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实上,刘河和樊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时候,校园里的路灯都打开了,雪白的奶色光圈弥漫在校道上。行走在路灯下的行人的脸色显得是那么的惨白。

刘河、樊花、梁丽娜、钟青四个人围坐在校道旁边的树荫下的圆桌边,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话题是从毕业实习各自所上的课题开始的。

谈一下实习课的课文和教案设想吧?刘河首先建议道。

好呀,那就从你开始。梁丽娜将了刘河一军。

好!刘河笑道,我选上的课文是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大学生和中学生的授课要求不同。我的设想是抓住四次背影描写,画四幅素描,让学生结合课本看图、读图、析图启发学生去捕捉作者思想感情的变化。

梁丽娜打算上的是毛泽东的词《沁园春·雪》。她的设想是利用录音滋带为主要教具,通过听滋带朗读和自己范读为手段,再加点拔,让学生在朗读的艺术气氛中体会领袖诗人毛泽东的博大胸怀和爱国热情。对梁丽娜的教学方法,刘河的评价是充分发挥特长,启发得当。梁丽娜乐得直给刘河抛媚眼。

樊花上的課文是茅盾的散文《白雪礼赞》。她的教学手段仍然是利用录音滋带为主要教具,重点抓住象征手法艺术特点,让学生从课文中找出白杨树的象征意义,通过启发点拔,让学生体会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

刘河给樊花的评价是教学难度较大,得让学生有充分的时间做好预习。樊花说,那是当然。

钟青上的课文是杨朔的散文《荔枝蜜》。他的教案设想是画三幅画,然后抓住作者的三次感情变化来理解课文主题。

刘河的评价是跟梁丽娜一样发挥学有所长,善于启发,属于启发式教学,都行得通。钟青侧耳细听,不住地点头称是。

很好,很好。樊花说,从大家所简要介绍的上实习课设想来看,都抓住了课文的重点来上,就看各人课堂授课的技巧把握了。

课堂的技巧把握,到时候还有实习指导教师指导的,大家放心好了。刘河说,还有一个问题,提出来给大家议议。

什么问题,你快点说。梁丽娜说。

除了梁丽娜上的诗歌篇幅较短外,其他三篇都是较长的散文。一般来说课时只有两节,在两节课时里讲解一篇散文,除了抓住主线来讲外,还要不要顾及到词语、段落的分析?

这个问题算是问着了。樊花看了一下钟青,钟青却看了一下梁丽娜,彼此只是会意地笑,没有一个人回答。

还是梁丽娜打破了沉默。她说,作为初中生,他们的自学能力,理解能力有限,词语、段落当然不能忽略,应该作为课文分析的重点和难点,尤其是段落。

不错!农村学校重于应试教育,他们基础差,还得补基础。钟青说。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樊花说,两者都要兼顾,平行进行。

我认为,在短短的两节课时里,应以课文主线为主,抓住重点段落分析词语、段落,然后举一反三,点拔引导学生。刘河说。

对!不能逐段逐句分析,平均用力,要抓重点,采用启发式教学方法。樊花说,建议大家设计课文线索表,依表引导学生分析课文,让学生参与课文分析、教师点拔,这种方法叫图示分析法。

对!我们这么研讨,我上实习课的思路就清晰多了。梁丽娜兴奋地拍手说道。

大家不要焦急。毕业实习,主要是实习,是在指导老师的指导下开展活动的,要多与指导老师与同学们交流。刘河说。

行啦,暂不谈实习课了,谈谈我们毕业后的事吧。梁丽娜说。

刘河和樊花对视一下,没有开口。

钟青说,大学时代眼看要结束,我们将要天各一方了。两位作家,你们决定不在省城发展了吗?

是的,我们还是回家乡去,那里太需要科班出身的教师啦。刘河说。

钟青和梁丽娜一脸的苦相,他们的目光碰接一下后,都无奈地摇头叹气。

这几年来,我们有缘相聚,互相关心互相爱护,风风雨雨总算度过来了,我们的友谊是纯真的。樊花说,天各一方后,我会记住你们的。我祝你们事业有成,早点找到你们如意的那一半。

樊花,你别说了,你的意思,我全懂。钟青说,我知道,你答应和我交朋友,是出于对我的同情,你是在用纯洁的爱情来挽救我,塑造我,鼓励我度过情感的沙漠这片沼泽地。我总算明白了,这是真正的友情,不是真的爱情,我们的爱情是不会发展到婚姻的。我永远珍藏你这份纯真的友情,谢谢你!

还有我,说实在的,我曾认认真真地爱过刘河,总希望他留在省城一起发展,可他还是离省城而去,远我而去。这段情意只能作为一个忘记了。你们说的对,到了这个时候,我总算明白了,校园爱情是一个肥皂泡。

对梁丽娜和钟青的表白,刘河和樊花感到很意外,对于他们这种一百八十度的思想大转变,他们的确未曾事先意料到,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刘河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能这么理解我们,这么开明,我和樊花很高兴,谢谢你们!我会永远记住我们相聚的难忘日子,记住我们这份纯洁的友情!

是的,我也一样,永远珍藏!樊花也激动地说。她认真地看了钟青一眼,突然生发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大吃一惊。她顿觉眼前的钟青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可爱!她有点后悔了,后悔平时对钟青的爱情那么的视若惘闻,那么的无动于衷。只是到了临近毕业,将要天各一方了,才懂得这份感情的珍贵。说实在的,曾刚伟背叛之后,自己曾想过移情别恋,寻求另外一个男人的爱心来充实自己寂寞和孤独的心灵。自己首先想到的是刘河,可一下子又自我否定了。这怎么可能呢?曾刚伟抢走了覃丹红,自己再随后和刘河,这不成了村民们的笑柄?别人不会说自己和刘河看不起农民,在学校里勾勾搭搭,他曾刚伟才那样?这不是自己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扣了吗?这可行不通。在自己正要往钟青身上想的时候,又恰近毕业实习了,而且,钟青又逐渐淡寞,点破了校园爱情的不可信,看破了红尘,自己又何必旧事重提,自己给自己下不了台呢?算了,不提这事了,自己受伤的心灵只有自己去舔了。樊花这么想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似乎关闭了自己心灵的窗户。

好了,别为这校园爱情伤感了,随缘而安吧。梁丽娜说,为了我们纯真的友情,为了我们的未来,来,握个同心手吧!

好!刘河伸出双手,叭地盖住了梁丽娜的手背。

樊花不急着盖手,她迟疑地看着钟青,她想接盖的是钟青,而不是刘河。

握同心手!钟青伸出双手,叭叭地盖住了刘河的手背。

好!握同心手!樊花也伸出双手,依次盖住了钟青的手背。

这时,四双手,四双年轻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四颗青春活泼的心连在了一起!

校道路灯雪白,雪白得纯洁而温暖。

第 十八 章

这个时候,樊花又想起了汪国真《走向远方》的诗来了:是男儿总要走向远方/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辉煌……她之所以想起汪国真的这首诗,是因为离开喧闹的都市,来到这里,来到一个弥漫着泥土气息的农村,带着她四年大学所学的知识,还有激情与梦想,来到这所乡村初级中学毕业实习。

这是一个郊县镇所在地社区居民委员会,四面环山,一條小河缓缓从社区东边绕过。集市三天一圩集日,只是到了圩日,四面八方的村民才来赶墟,这里才显得热闹起来,学校也才显得热闹起来,因为,学校离集市近,有不少家长趁来赶墟给子女送钱送米。

樊花觉得这里的一山一水是那么的熟悉而陌生。她将在这里实习生活一个月。她的疲惫疼痛的心灵可以这里找到短暂的慰藉,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忘掉一切烦恼和痛苦,全心身地投入到实习活动中。

一所典型的乡镇农村初级中学,除了教学楼突兀,其他的砖瓦房都掩映在绿树花丛中。

樊花这一组由一名指导老师带队,七名队员统一在学校临时开设的食堂里开饭。住宿没有单独安排,因学校教职工住房紧张,参加实习的学生只能分插到单身教职工去合住。

樊花被安排到一位末婚女教师同一宿舍。这位女教师姓谢,去年刚从乡村小学校调进这所初中,任数学科,和樊花担任同一个班的功课。

樊花比谢老师年轻几岁,苗条身材,留一条马尾短发。起初,谢老师称樊花为樊老师。樊花红着脸说,还是叫我大名吧。

女教师说,你来实习,也算是老师了。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可目前我还是学生,你才是教师,你我互称老师,我感到别扭,还是直呼姓名吧。

对外还是称老师,回宿舍,我叫你樊妹吧?

行!就这样,我称你谢姐。樊花说。

学校里,教师宿舍有两排,每套教师宿舍都是青一色的砖瓦房,瓦房分两层,前一层是较高的房子,用一张竹席或一张立柜一分为二,一边是安放一张书桌便成办公室,一边安置一张床便成了卧室。后一层是较短的房子,便是厨房。高房子和小房子都分别开一扇门,可以两头开门出入。有的教师是校内的双职工,分得两套瓦房,那就方便多了,把相邻的两套瓦房的后屋小房打通,只开前后两扇门,这样,重新布置起来就整齐多了。

谢老师只能住一间套房。樊花仔细观察了谢老师的宿舍,觉得倒也清雅。一张粉红垂帘布把房子一分为二,近门口靠窗安放一张办公桌,办公室墙角边立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电视机上面有一簇塑料花。办公桌另一半堆放一摞摞作业本。办公桌边墙上悬挂一个圆形镜子。樊花来到后,这张办公桌就成了两人共同的办公桌了。

樊花和谢老师合铺睡觉。平时,睡惯了学生宿舍的单人架床,眼下跟人合铺,樊花一下子总是不适应,好在合铺还能说些悄悄话,一周过后就适应了。

从谢老师嘴中,樊花得知,谢老师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当教师吃皇粮,确实给家里人争了脸面。可村里却有人摇头说可惜她是个女的,要是男的多好,算是白白为人家培养了一个大学生媳妇。当谢老师告诉樊花这些时,樊花看到她脸上是多么的无奈。

谢老师有一个亲表哥,中师毕业后在另外一个村小学里任教。那回,他来看他表妹,樊花才认识他。她第一眼看到他腼腆的样子,就看出他还没有结婚。跟她说话,脸总是发红,低眉顺眼的,说话的声腔都发抖了。她都有点怀疑,象他这样的老师,是不是连上课也这样?

在实习后的两周前,樊花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指导老师的指导下下课堂听课,然后参加集中讲评,分析授课老师的长处和不足,探讨课堂教学的新方法,同时,备好自己要上的功课。实习生所上的课很重要,既是自己上讲台讲课的练兵场,也是决定实习阶段校方给实习生作评价的主要依据。所以,樊花把早已写好的散文《白杨礼赞》的教案拿给年级语文组组长李老师审阅。李老师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男教师,他仔细地看了樊花的教案后,给她提了一些中肯的意见,把一些课堂教学的程序和课堂时间的整体把握和启发教学的方法告诉她,然后她又把重写的教案让指导教师拟定,经多次修改,教案终于定了下来。

谢老师任教数学,不是语文,教学方法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于是,樊花便常把教学方法,课堂管理等一些问题请教谢老师,谢老师总是耐心地讲解,甚至把班里哪位男学生是捣蛋生,哪位同学成绩不理想但在打球、画画等方面有特长,怎样对付捣蛋生,怎样调动特长学生的积极性等一古脑儿如数家珍地告诉樊花,使樊花大开了眼界,学到了在学校课本上没有学到的知识。樊花深深地感觉到课堂教学和课本理论相差太大了。樊花决心要抓住实习这难得的机会,学好教学本领,为日后上讲台积累好教学基本功。

数学作业真多。这是樊花从谢老师忙乎中意识到的一个现象。谢老师每回两节课下来,总是要捧回一摞作业本,然后便是埋头批改作业,接着还要研究新的教材内容,写好教案,要不,第二天的课就没法子顺利地完成。大多的时候,樊花和谢老师一起坐在办公桌边各忙各的,樊花要帮她批改作业,总是被她拦住。

樊花问她原因,谢老师总是说,不行!别的事你可以帮,这事你不能帮,我得亲自批改,这样才知道学生答题错在哪里,哪位同学错在哪里。只有充分了解学生,才能的效地指导学生,教育学生。

樊花说,我帮你批改后,你可以花更少的时间翻看呀。谢老师说,不一样,效果不一样。

樊花呻呻舌头笑道,想不到在教学活动中还真有不能帮的忙呀?当老师也是够辛苦的。

家长把子女交给我们,我们得对提起家长,对得起这个月的工资,说实在的,在我们那里,我们这份月工资相当于一家农户种一年稻谷的价值哩。谢老师说,在教学活动中,熟悉教材内容,备教案,备教程,备学生,这些过程,别人是不能帮你的。在讲台上,你的课只能由你一个去完成,怎样启发学生,调动学生的思维跟你走,这些别人是没办法帮你的。

樊花点点头说,对!要给学生一杯水,老师自己得要有一桶水。我们这些准教师看来不认真学习好本领是不行了。

谢老师看见樊花对这个话题兴趣浓厚,她劲头也来了,她笑道,当老师最尴尬的是学生请教的问题被卡住,最担心的是上课时急得浑身大汗满脸通红。

那是,那是。樊花说,经过二周来的随堂听课,我感觉到你们上课很从容,也随意,又能抓住课文重点启发教学。我真担心到我试讲时把课搞砸了。

我想应该不会。因为你说话思路清晰,逻辑性强,不会搞砸的。谢老师停了一下笑道,其实,搞砸了也不要紧,实习嘛,学习当教师,主要的是在实习中学本领,取长补短,要不,把自己的不足带到教学岗位上就麻烦了。

你的教学经验还是蛮丰富的。樊花说。

这是靠积累,靠实践。谢老师说,我也曾尴尬过。谁都要经历一个成长的过程。

有对象了吗?樊花问。

谢老师摇摇头说,还没有。

当学生的时候,交过男朋友吗?

交过,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交往。谢老师晶亮的眼睛暗淡下来了,她叹了口气说,毕业后分手了,天各一方,渐渐的也就淡忘了。至今,没再联系过。

你觉得大学生谈恋爱现实吗?

不现实。谢老师的思维似乎已经飞回到那个学生年代,她的目光越过窗户投到蓝天里。她缓缓地说,大学生恋爱注重于情感的愉悦,其实要成立一个家庭,只靠情感支撑是不够的。

成功率多少呢?

百分之五吧。

这么少?

也许还算多呢。

双向选择,在一起的机率增多,成功率会不会增高?

谢摇摇头说,不会的,在学校里,恋爱对象的选择空间受到限制,走上社会后,选择空间大得让人眼花缭乱,有了对比以后,选择自己的伴侣就不仅仅是情感能左右得了的,还有经济状况、性格、爱好,甚至人生观、价值观等。

这么复杂呀?

当然。谢老师笑道,你交男朋友了吗?

樊花点点头说,交了。

看你忧虑的,不顺心吧?谢老师说,别看得过重,就当同学友情看待就行了。现实一点,等毕业参加工作了再考虑。其实,眼下的大学生开放多了,报上不是报道,大学生解禁,可以校外租房、可以结婚吗?

樊花点点头说,这样做弊多利少。

把主要责任都推给学生了,只要学生本身适当处理好自身的问题,我看也没什么。处女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谢老师说,给你介绍一个现实的,上回你见过的,我的表哥怎么样?

樊花怔住了,她想不到谢老师会向她提出这事,她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太那个了吧?

怎么太那个?不现实是吗?谢老师说,不就是多一个选择吗?

实习结束后天各一方,还不跟校园爱情一樣肥皂泡?

就是不一样!你可以来我们学校或者附近学校任教呀,我表哥可以给教育局打份报告。

不现实,樊花摇摇头说,不可能!

你也学乖啦?谢老师笑道,其实,婚姻是讲究缘份的,有缘自然来,无缘对面不相逢。

樊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笑了,问道,这个村子好象男人很少?

谢老师叹息道,不是少,而是出外打工去了,留下了女人、老人和小孩。

哦,这样学校的管理就困难多了。樊花说。

不单是学校管理出问题,家庭也容易出问题。谢老师说,那些出外打工的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就回来闹离婚,有的已经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有小孩,回来离婚不了,有的几年不回家,家里的老人、小孩都不管。

樊花说,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这还不算呢。谢老师说,留在村里的女人可就苦了,有的女人受不了寂寞,就去找男人睡,有的故意报复,说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都有小孩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也可以找男人睡,有的甚至跟六七十岁的男人睡,甚至跟族中的小叔、家公睡,什么的都有,反正乱得很,一到晚上,谁家就自关自家的门,别人怎么样,你不要去问,不要去说就行了。

啊?这样不就乱了吗?樊花说。

乱肯定是乱,但目前还没有,你看看,村里不是有几家闹离婚了吗?谢老师说,你知道这事就行了。你不要乱说。

好的,我不说。樊花说,唉,这是生活所逼啊,这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弄得不好,社会稳定就要出问题。

唉,政府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怎么处理,政府也没有一个说法,还没有下一个管理的文件。谢老师说。

女人也可以跟男人一起出外打工啊。樊花说。

你说的轻松,小孩在哪上学?当地收的转学费用高得要命,打工工资低,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钱交转学费?还有,老人在家,也需要有个大人照顾的。

也是。樊花说,这都是大问题。

还没有结婚或者已经结婚还没要小孩的,当然可以一起出去打工,可也不敢要小孩啊,你看,万一要了小孩,你的工还能打吗?租房子住,也不行啊。

也是。樊花说,这都是大问题,生了小孩还得回村里。

所以,只要说要出外打工,就会存在很多没法解决的问题。谢老师说,正因为这样,出现了这样一些乱伦的事情,村里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村委、乡政府干部也是拿这事没有办法。

樊花沉默了。

更令人担忧的是,村里的女人还专门去找村干部、乡干部睡呢。平时,乡干部下乡,有的就是来找相好的来了。村干部更是有的是机会,反正,大家肚子里都明白,女人不告,愿意给,两只掌相拍,响就响了,男人的老婆想管也管不了,就这样了。

樊花猛抽了一口冷气说,这可是大问题啊,国家不管不行啊。

我觉得,关健是解决性的问题。谢老师说,这个 问题直接影响到男女双方的问题,也直接影响到家庭的稳定。

樊花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是有道理,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不过,我觉得,如果是解决了小孩的上学问题,其他的问题也就容易解决了。

怎么说?谢老师说,小孩在村里可以上学呀,可大人得出外打工啊?这事没法解决呀。

如果小孩能在打工的当地入学,这事就解决了。樊花说,如果,国家出台政策,允许出外打工的民工的小孩可以就地入学,而且,不能收过高的转学费用,适当收学费,或者出台政策免转学费,这样,小孩就可以跟随父母出外打工了。

那老人呢?谁来照顾?谢老师问。

这个问题,倒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樊花说,你让我想想。

难啊!谢老师说,年轻人都出去了,谁照顾老人?再说,老人也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

这样,只能依靠当地政府了。樊花说,当地政府可以建立一个敬老院,把不能自理的老人统一管理,统一照顾。

对啊,搞了这么多年的计划生育,老人越来越多,有的女孩子外嫁了,都没有人照顾了老人了,这个责任应该由政府来承担。谢老师说,可是这个费用太大了,要建房子,要用人来照顾,要发工资,这么大的一笔钱,政府出得起吗?

是啊,政府出得起吗?樊花说,这可是个大问题,可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国家总得解决,不解决是不行的,这个问题不解决,社会稳定就成问题。

唉,你是国家主席就好了。谢老师说,我们只能说说而已,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相信,国家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工作还得一步一步来,要解决这个大难题,必须做好基础的工作,不能一步到位的。樊花说,相信国家相信政府吧,总有一天,这个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好了,不说这个国家大事了。谢老师说,说我的表弟吧。我表弟姓张,也是老师,现在还单身呢。

村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吗?樊花说,娶个媳妇不难吧?樊花说。

是的,娶个媳妇不难,可娶个好媳妇就难,娶个称心的媳妇就难了。

我觉得,婚姻这事是需要缘份的,该是的会来,不是的,争也争不来。樊花说,好了,不谈这事了。

好吧。谢老师说,不谈这事了。

这天傍晚,谢老师的表哥骑单车看望他表妹来了。可是,与其说他来看望他的表妹,不如说来看望樊花恰当。

谢老师不在宿舍,樊花便和他聊了起来。

他姓张,樊花得喊他张老师。他高挑的身材,眉毛低压,却隐藏不了忧郁的目光,只是不象上回那样腼腆局促了。

樊老师,听说你们办了一份校刊是吗?

是的,叫《绿园报》。

听说你还在省级文学期刊上发表散文?张老师说,不简单,才女哦。

樊花点点头笑道,你喜欢读文学作品?

不怎么喜欢,偶尔翻翻,我们这里是很难买到期刊的。

文学正在走向边缘化了。樊花叹气道,就连语文教师也不关注文学了,文学是不是要衰落了?

文學没有衰落。张老师说,相反,从创作作品的数量来看,据资料统计,近几年来出版的专著一年的数量比以往任何时期的十年还要多,应该说是繁荣了。

可期刊相继停刊或改版,订阅数少得可怜,不少有影响的专著只能折价出售,这种现象什么解释?

不难解释。张老师说,现代生活,人们娱乐的方式和机会太多了。人们把读书的精力、财力和时间花一部分在其他娱乐上,读书的当然就相对少了。象六合彩,连文盲都在研究特码诗和报纸呢。

这里的六合彩也盛行?政府部门不管吗?

当然盛行。就连教师也参与了。张老师说,前段时间,政府还管,眼下不怎么理了。中一块奖四十块,不少人都把买六合彩当作一门生意来做了。这也是一种反常的文化现象。

真的能赚吗?樊花明知故问,可她还是要问。

赚的少,赔的多。张老师说,有几个人赌六合彩跳楼死了,假离婚逃债的也有,就连信用社都不敢随意让人借款了。

你也玩六合彩?樊花问。

张老师点点头说,买呀,有几次,我研究都中了就是不敢放注多,只放一二块,要是我大胆点就发大财了。

你怎么会参与六合彩赌博呢?樊花说,也不想想自己的职业,还为人师表呢?

有不少教师在赌,甚至有的干部也在赌。张老师说,玩一下也是没什么的,就当娱乐吧。

樊花马上插话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看你这么本份的,竟然也参加赌博!六合彩是害死人的,难道村民们都不懂得吗?

当然懂得啊。张老师说,因为欠赌债死人的事也是发生过的,云温村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神经有点不正常,因为欠六合彩赌债,逼他老父亲要钱去赌,老父亲不给钱,他竟然抡起木棍把老父亲给打死了,公安来抓人,过后就放回来了,原因是他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法律治不了他,放他回来后,就让他的亲戚管他,可把他关起来也没有用,他的病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两样,只是在他发病的时候才把他关起来。

太惨了!樊花说。

云陈村有一对夫妻,都赌六合彩,男的欠赌债不懂得跑到哪里去打工,几年没有回来,他老婆也是欠赌债,没有钱还,起初就跟别人睡,后来就跑外面去了,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丢下一个五六岁儿子给亲戚管理,小孩也真是可怜,唉!

怎么会这样呢?樊花说,赌真是象老虎啊!

你们大学生有人参加吗?张老师问。

没有!绝对没有!樊花似乎觉得口气有点硬,忙改口说,行了,最好不要参与六合彩非法赌博。唉,不谈这个了。

张老师嘿嘿笑了几下,看见樊花真的有点生气了,便转话题说,樊老师,谈谈你上实习课的教案吧?

算了,教案也不谈了。樊花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做我的事了。说着,樊花毫无目的地翻翻桌子上的学生作业本,不再理睬张老师。

樊老师,你要改作吗?我帮你。张老师说。

樊花瞟了张老师一眼,觉得面前的张老师很让她反感,甚至觉得可恶,可恶得就连跟他搭话都不愿。她心里直想,面前的这张脸跟曾刚伟多么相似,跟这种教师说话,有失她的脸面,对她是一种耻辱。于是,樊花只顾乱翻,只是唔了一声,就不再吭声了。

张老师也许看出了樊花的情绪变化,便借故说有事悻悻地离去了。

谢老师回来,看见樊花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便笑道,樊老师,你怎么不拦住我表哥呢?

樊花说,他说有事要走,我怎么能拦住他呢?

我是有意让他跟你多交流一会儿的。谢老师说,给你机会,你怎的不会把握?

听到谢老师这么一说,樊花的嘴巴里似飞进了一只苍蝇。她想,还让我把握机会呢,以后别让他老往你这跑就好了。心里虽这么想,可她自然不能说在嘴上,她不能伤了人家的一片苦心。

张老师后来又来了两三次,看见樊花爱搭不理的,即使跟她说话,也是显得非常的勉强,张老师知趣了,便很少来了,谢老师似乎也看出了问题,也没在樊花面前再提他表哥了。

由樊花提议举办全校性的作文比赛,经过实习学生和学校语文组教师们的闭卷筛选评议后,评奖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从获奖作文中,樊花发现了一个文学苗子。这是一位女生,是她实习班级的班长,名叫黄咏秀。虽然,她的作文只评了个二等奖,但樊花却从她作文的字里行间看出了她的作文天赋。她的作文与众不同,观察细致,生活细节描写细腻,感情真挚。她这篇获奖作文的标题叫《我的愿望》,写我和奶奶相依为命,是60多岁的奶奶抚养和供我读书,因为,我的父母离弃了,原因是我父母赌六合彩欠了庄家20多万块钱,父母离婚后,父亲离家三年已毫无音信,母亲也不知嫁到哪里去了。我的愿望是初中毕业后,到广东打工,赚钱寄给奶奶,让奶奶不再干农活,安享晚年。希望人们不要参与六合彩赌博,告诫人们六合彩赌博是违法行为,害人害己。樊花认为这篇作文立意较新,发人深省,有现实的教育意义。她想,这篇作文写得这么感人,应该说作者是有生活基础的。也许这是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于是,樊花找来黄咏秀,询问她作文中所写的是不是真人真事,黄咏秀只是低头不语,没有表态,结果,在樊花的再次追问下,黄咏秀只好点头说,是的,是真人真事,我现在就和奶奶一个人过。樊花看见黄咏秀伤感的样子,便不再往下追问了。决定在出版学校墙报时,采用这篇作文。

出版学校墙报的时候,樊花自然想到了让黄咏秀来协助。让樊花感到高兴的是,黄咏秀不仅作文写得好,美术和书法的基础也不错。除了报头,其他的插图,大多由黃咏秀来完成。一簇竹子,一朵花,黄咏秀可以不用打草稿,直接在空白处一点两点就成,不费多大劲。这样,仅一天时间,一面五彩斑澜的墙报便展现在校园通道的墙壁上,与瓦房绿树相映衬,成为学校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学校领导对由樊花一手策划组织开展的作文比赛和墙报出版非常满意,校长专门找樊花谈了话,询问了樊花毕业后的意向,很婉惜地表达了学校没有权力决定人事问题的遗憾。校长表态说,要是本县能对外县师范生自主用人之话,学校一定向县教育局打报告留用她的。樊花试探问道,国家不是实行双向选择的吗?校长摇头叹道,双向选择没有能够在教育系统实施,就连师范类毕业生己不包分配了。其实,教育系统就不给进人了。因为县财政困难,新增加一名教师就增加一份财政开支,县财政承受不起。目前,教育系统存在乡村小学校公办教师缺编严重,而师范类大中专毕业生想进来又进不了的现象。解决缺编教师的办法便是任用代课教师,代课教师工资低,而且工资来源又是向农民增收的,这样就省事多了。当地政府和教育部门宁可新增代课教师也不愿新增在编公办教师。

樊花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怪不得还有那么多的代课教师。其实,我家乡的小学教学点还有一半的教师是代课教师。

这么说,师范毕业生会有不少人不愿回家乡任教而到外发展去吗?

也不全是,大多数师范毕业生还是愿意回家乡从教的,只是,他们的待遇太低了,学校也是无能为力。校长叹气道。

樊花沉思不语了,一股不祥的阴影浮上了她的心头。

校长见她情绪有了变化,觉得话题也许触动到了她的忧伤神经,于是便转谈其他的话题。

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实就是现实,谁也回避不了。校长的谈话,对樊花来说,无疑给她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这条信息关系到她大学毕业后的人生道路的选择,着实让她深思。她左右为难了,她甚至想到了在省城发展的念头。本来,曾刚伟对她的背叛,曾让她有过不想回家乡任教的念头,甚至想找另外一个男人来充实自己孤寂的心灵。当然,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是刘河,她曾经把注意力投向钟青,可临近毕业天各一方,钟青放弃了,她也就放弃了。到这所学校实习后,又认识了对自己有意的张老师,虽然说,因张老师参与六合彩非法赌博让她失望,可她觉得也许是张老师情场失意心灵空虚,凭一时的情绪参与的,要是自己和他交上朋友后,应该说是可以转变他的。正因这么想,樊花才有意识地和校长谈起学校用人的事,想不到的是,这里用人的状况跟家乡差不多,她的心凉了半截,对张老师的念头便也打消了。她的心又烦躁不安起来,坐立不安的,做什么事也总是丢三落四的,精神总是集中不了。刘河梁丽娜要是在身边多好,至少可以有个说说心里话的伴,可他们在哪呢?樊花这时深深地体会到知心朋友的可贵。

樊花陷入了困惑和苦闷之中。

这天是周末,炎热的日光烘烤着大地,路边的树木象喝醉了酒一样无精打采地站立着。樊花骑着自行车,让风丝丝地扑在自己的脸上,吹起了头发,她感到了短暂的惬意。

樊花要去黄咏秀家家访。引起她要去家访的念头,自然是黄咏秀的那篇作文。她没有邀请实习的同学,也没有邀请谢老师。她觉得去黄咏秀家,一个人去多方便。

黄咏秀的村子离学校近10里远。这是一个有500多户的大村。柏油公路从村前横过,村子依傍在一座山峰脚下,远远地便看见山峰上茂密的松林。樊花猜想,那座山峰的山脚下应该有可以供应村民们饮用的泉水源。

果然,樊花还没进村,便看见一条两米多宽的溪流绕村而过,有村民在河边洗衣服、洗青菜,都是一些女人或老妇,还有一些小女孩。村头有人群聚集在议论什么,看见樊花进村,他们便散去了。樊花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黄咏秀的家。在打听时,洗衣服的女人就告诉樊花,黄咏秀的家就在村巷道里的一座用瓷砖装修得最好的楼房,楼底间面向村道开的门面原来是村里最大的代销店,现在不开了。洗衣服洗青菜的女人都拿惊异的目光注视樊花,目送她向黄咏秀的家推车而去。

村道两边都是泥瓦房,有的还是草房,泥墙裂得厉害,有的裂得直接可以看见屋里的东西,看见人影在晃动。泥墙上木头、板木有的已经腐烂,有的似乎要落下来。路上都是用青石板铺垫,或者用碎石铺垫,走在上面,久了,脚板就有点痛。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见樊花走过,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离得远远的,似乎她是一个怪物,好奇但又可怕。

樊花走过一个转弯后,走到一户家门,突然门吱的一声打开,从门里跳出一个男人,似乎腿脚不够利索,歪了一下,好象要跌倒的样子,樊花定眼一看,只见门内站着一个女人,头发有点乱,脸上有点潮红,看见樊花站在门外,吓愣了一下,随即把门给关上了。樊花本想问一下路,可那个男人连忙给樊花点头哈腰,眼中闪出一种蓝色阴森的怪异的眼神,似乎一个饥饿的人得喝饱了粥,满意地嘤嘤吱吱笑了几声,一歪一瘸的离去了。

樊花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她明白是什么回事了。看来,真的是有那么一回事啊。

樊花记起谢老师的话,碰到这种事,就当没有什么事,不要问,也不要说就行了。

黄咏秀和她的奶奶在家。黄咏秀的奶奶年过花甲,很干练的样子,对于樊花的到来,黄咏秀感到很意外,她的奶奶忙给樊花洗红薯,架在火灶上,让黄咏秀生火。

樊花环视厅堂,厅堂祖龛下八仙台上安置一台黑白电视,地面上是用黄泥砂打实的地板,走上去觉得很结实,依墙摆放两排木制沙发,从家具摆设来看,这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农村家庭。

樊花走进厨房,和黄咏秀的奶奶拉起了家常。

奶奶,黄咏秀的妈妈还没有回来吗?樊花问。

听到樊花的话,黄咏秀和她的奶奶都怔住了,谁都不回答。

樊花觉得有点不对劲,看来这个家庭是有点不对头了,也许黄咏秀的作文是有现实基础的,不过,事实上,现实生活中,黄咏秀的家是不是如作文所写的那样呢?

咏秀的阿爸呢?出去打工了是吗?樊花继续问道。

还打什么工?人都没了。黄咏秀的奶奶说,他们都不争气,染上六合彩,欠人家赌债,都让债逼死了,扔下我和咏秀不管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些。樊花说,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

黄咏秀显得很平静。她说,樊老师,这不怪你。

你是咏秀的老师,你是应该知道的。黃咏秀的奶奶说,是六合彩害了我们一家,你看,原先生意很旺的代销店,让债主把货连货架都拿走了。要不是出了两条人命,就连这房子也得当掉顶债的。

村里不少人欠了六合采的赌债,扔下几岁的小孩到广东打工去了。黄咏秀说,现在村里还有人在赌,刚才你进村时,看见人群聚集,手拿报纸资料的,那就是在研究特码。

政府不管吗?樊花说,村干部也不管吗?

起初政府还管,派出所的人经常下来抓庄家和卖资料的,只是罚了款就放人了。现在好象不管了,有的村干部也参加赌,有的还写单呢。黄咏秀的奶奶摇头叹气道,世道变得让人想不通,也叫人好笑,就连七老八老大字不识一箩框的文盲婆也比着放大镜研究起报纸和特码资料来了。六合彩赌得太泛滥了,政府想管也管不来了。让他们赌穷了,赌死了,自各会收手的。

做我爸丧事那晚,有的村里人来给我爸灵位上香时,还想在我爸棺材上用麻黄纸盖手印求特码,让我把他们骂了一顿。黄咏秀说,赌六合彩都疯到这种程度了,这还了得?

六合彩违法赌博真是害人又害己。樊花说,比吸毒贩毒害处还要大,受害范围还要广。

有的人认为,这是一种好现象呢。黄咏秀说,至少可以让彩民读书看报纸研究特码诗呢。

樊花嘘了一口气说,愚昧!简直是文化人的愚昧!

红薯煮熟了,对很久没有吃到红薯的樊花来说,这么香甜的红薯,应该是很能诱惑她的口水的,可她却吃得很没有味道,象吃了一团团棉花一样。

黄咏秀一家的遭遇,触目惊心,对樊花来说,触动很大,六合彩这种危害很大的文化赌博现象的确让樊花沉思,忧心忡忡。

樊花决定留下来,在黄咏秀家过夜。

下午,从村中传来了一阵吵杂声,吵杂声夹杂有惊呼,也有哭声。樊花一听到这种声音,马上意识到村里又可能出人命了。

果然,当樊花和黄咏秀赶到村后头人声吵杂的人群中时,看见村民们正围住一个中年汉子嚷嚷,嚷嚷声中不时参杂说人已经死了,是二光头干的之类的话。

樊花问黄咏秀,被围住的那中年人是谁?

黄咏秀说,他是村干部,是这个村的。

有几个村妇哭起来了,抽泣着请求中年汉子安排人上山去把人扛回来。

樊花和黄咏秀跟随村民们往村后山上走去。一路上,樊花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这又是一起与六合彩有关的人命案。村里的二光头赌六合彩赌疯了,欠了庄家一笔赌债。他这人从小好吃懒做,母亲在他尚未上小学前便病死了,剩下他和父亲相依为命。偏偏父亲是个酒鬼,只要能喝酒,让他下粪坑捞匙钥他也干。二光头在赌六合彩时,经常去问巫婆、疯子要特码,有时候也赢它一两次,得到一两笔横财,后来手气就不行了,赌债越垒越高。几天前,他去算命,算命的是个独眼,人称一眼灵。二光头报上生辰八字,一眼灵睁着独眼排上四柱后拍案告诉二光头说,二光头命中带有意外大横财,但意外大横财到来之前先有孝服,孝引财来。二光头一听,乐得不得了,无师自通地问一眼灵,我要中特码啦?一眼灵说,那是当然。二光头又说,意思是我的阿爸先死,我就中特码啦?一眼灵又点头告诉二光头说,那是当然。二光头乐得不得了,因为他老爸已经病得起不了床,正好,应了一眼灵的话。于是,二光头那晚给老爸买回了两斤烧酒,把一眼灵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爸。老爸果然想得开,自认为自己都病成这样了,不如早点死了,还能成全儿子发横财,好事。于是他想到了一种死法,让二光头把自己背到村后山的山洞里,这样,二光头就可以中彩了。果然,财迷心窍的二光头照他老爸的意思做了。可刚过两天,有人进山洞避雨,发现了二光头的老爸,可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樊花和村民来到山洞的洞口,看见有一个汉子背着二光头的老爸急冲冲出来,身边有两三个汉子扶住二光头老爸那僵直的干肢,嚷嚷着快走。待把人背回家放下来,二光头老爸肢体僵直,皮肤紫灰,双眼紧闭,面孔吓人,摸试鼻尖,人已经没气了。

当樊花望着二光头被派出所的干警押上警车时,她的心头是一阵阵揪紧,绞痛。

樊花想,生命,在金钱的面前,显得是多么的脆弱。六合彩文化用软刀子杀死的不仅仅是文盲,还有文化人!

此时,樊花的脑海中闪出了一个令她也感到振惊,甚至可怕的想法。她决定原谅曾刚伟!生命太脆弱了,她要走好自己的每一步路!

傍晚的时候,樊花决定回学校去。她呆不下去了,她要离开这个让她心寒的村庄。她不愿意听到村民们的哀叹声,更不愿意听到师公们超度亡灵的击鼓声和哀诵声……

第 十九 章

刘河、樊花和其他同学一样,实习结束返回学校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填写有关毕业登记表,撰写就业自荐书等材料,忙于找接收单位了。

对于高校毕业生,在准备有关求职材料时,难度最大,但至关重要的便是求职自荐书。自荐书是一块敲门砖,接收单位从自荐书中可以初步判定是否录用。

打开求职有关表格,详细阅读表格上的有关栏目,还没有动笔填,刘河便顿感自己成熟了很多。这些表格一旦交给求职单位,自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个要踏上社会,在纷繁复杂的社会滚打摸爬的人了。

刘河很随意地按照表格栏目填好,实事求是不用夸张。他曾因为覃丹红对他的不忠,一度对是否回家乡产生过忧豫,甚至动摇过,可是,听了樊花讲述她在实习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感,他谅解了覃丹红和曾刚伟,又坚定了他回家乡任教的信心。故乡毕竟是故乡,何况,覃丹红是他义妹,家乡那里还有对他有恩,待他如亲生子的养父和养母。他离不开他们。他知道,养父决不会同意覃丹红和曾刚伟结合的,但是,他了解义妹覃丹红的脾气,她太任性太主观,她一旦死心踏地跟上曾刚伟,十头水牛也拉不回的。他决定回家乡任教,不在省城发展,自然不用在写自荐书上动过多的脑筋。大学四年,是他人生一大转折点。他不仅学到了课本上的知识,还学到了做人的道理。最令他满意的是表格上能写上了自己上大学期间所担任的职务,在各类报刊所发表的文章。要是在省城发展,这些都是他的资本。回到家乡当教师,一本毕业书就够了。

就在刘河为自己所填的表格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梁丽娜来了。刘河不难看出,梁丽娜的脸上写满了兴高采烈和失望这两个词。她挥动着手中的材料说,刘河,材料填好了没有,让我看看?

刘河平淡地笑道,填好了,可以拿去盖章了。说着把材料递给梁丽娜。

梁丽娜哗哗翻看刘河的材料,柳眉抖动几下说,行!你真行!有这么多的文章发表。我能有你一两篇做资本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看中的可以拿走,反正我也用不着。

这哪行?作者署名是刘河,又不是梁丽娜,拿走也没用呀。梁丽娜叹了口气说,文章复印件呢?你怎么没附上?

附复印件做什么?白浪费钱,我又不是应聘编辑记者,文职人员。刘河说,你想要署名的也不难,搞个小动作,复印机可以帮你忙。

亏你给我想出这个馊主意。梁丽娜说,我肚里没多少文墨呀。

刘河点点头说,这倒也是,不过,先蒙过这一关也可以。

我想去应聘电视台,可底气不足。梁丽娜说。

应聘主持人?刘河说,你这校园金嗓子够格呀。

要能说的,还要能写的。梁丽娜说,我就缺发表文章这一项,你得帮我。

怎么帮?你尽管说。

在报上发表文章。

行!我们可以合作。刘河说,可以只署你的大名。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去采访,你先写个初稿,我帮你修改。

这行吗?梁丽娜扑闪着晶亮的大眼睛问。

怎么不行?我只是指导嘛。

写什么呢?梁丽娜说,到哪去采访呢?

刘河想了一下说,到人才市场去,就写求职的内容。前段时间,有一些兼职大学生被一些不法分子欺骗,这是热点话题,很容易上稿。

不用到人才市场去了,今晚我请客,邀请几个曾受过骗的同学来,让他们说说受骗过程不就得啦?梁丽娜兴奋地说。

刘河自然同意梁丽娜的意见。

夜幕降临时分,学生宿舍区内灯火通明。

著名歌手龐龙演唱的流行歌曲《两只蝴蝶》缠绵动人的旋律和歌词飘荡在夏夜的风中: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森去看小溪水……

缠绵的歌声飘进梁丽娜的宿舍。和着一阵阵的欢笑声一起跳跃着。

梁丽娜果然召集了满屋的待采访的同学。

刘河来到时,应邀的同学已经坐等他了。他看了一轮在座的同学,除了樊花外,没有一个是梁丽娜的室友。很显然,张群和李春阳对梁丽娜的话题不感兴趣,他们忙于弄毕业材料去了。

女孩子的闰房就是不一样,刘河感到一股淡淡香气包围着他,让他陶醉。床上物品、床底下的东西摆弄得整整齐齐,的确跟男生宿舍不同。

五男二女坐在床沿上磕瓜子吃糖。嘻嘻哈哈的,倒是热闹。电脑桌上放有两个摊开的塑料黑袋,露出花花绿绿的糖果和黑红相杂的瓜子。那两包东西自然是梁丽娜买回来的。

因为是有备而来,彼此心知肚明,采访按顺序进行。刘河也不客气,只管埋头记录。不时抬头提示或询问一些细节。

刘河觉得四则受骗故事各有特色,令人深思,不用修改,用一根线把四则受骗故事串起来,加头加尾就成了一篇顶不错的报道文章。

受骗故事—

A同学在华山路看到一则招聘广告,广告上登有XX路口XX商务部招聘一名文员,月工资700元。A同学看了广告心里痒痒的,根据广告上提供的地址去面试就职。该公司负责人姓B,热情地接待A同学,谈了一些日常生活的事,问了A同学学的专业等等。A同学对答如流。B又让A同学书写一段报纸上的文章。A同学习过字帖,硬笔书法自然不错。B对A同学的书法赞叹一番后,宣布录用了A同学。B让A同学按规定先交100元介绍费后,安排了A同学的工作。B拿出一堆材料让A同学拿回去抄,抄完后再拿到这里来领工资。A同学非常高兴。这堆材料的抄写,对A同学来说不是难事,利用课余时间不到半个月就可以搞掂了,半个月时间700元,扣去100元介绍费,600元钱就可以轻易地到手了。A同学把材料拿回学校利用课余时间抄,抄好后,A同学高兴地拿材料去XX商务部,却发现那里有一群民工在装修。A同学询问民工,他们说这是准备开张的一个新公司,原先的公司已经搬走了,这几天,就有二十多个象他这样的学生来询问什么商务部,想来是上当受骗了。A同学明白了,急忙到城中区劳动监察中队报案,监察中队接受了A同学的报案并告诉他说象他这样的案件至今己有上百件,很难破,一是流动大,二是没有文字合同。A同学大呼上当。

受骗故事二

B在少年宫一家中介绍机构应聘做文员,按要求填了有关表格后,中介职员让B交60元的服装费和20元的材料费。B不想交,说工作还没有安排交什么服装费?中介职员说,这是规定,愿交就交,不愿交可以,交20元的材料费也可以。B问这张表格值20元?中介职员说不错,就值20元。B想,要是能找到一份工作,花这服装费材料费也值。B交上80元钱后,中介职员让B回去等消息。过了两天,B到中介询问,中介职员说,进公司人己满,让B再回去等消息,再过两天,B再到中介询问,中介职员还是那句话。B意识到这是演的空城计,要求中介还服装费80元,中介职员拒绝了他的要求,重申工作一定给B安排,让B 同学等消息。B想这么等下去何时才落实,明摆着是个骗局。一怒之下,B到劳动监察部门举报。劳动监察部门根据B同学的举报联合工商部门和公安部门到少年宫一举捣毁了这个非法的中介机构窝点。在这个非法中介机构里,工作人员还发现,已有二百多名应聘者已经交了服装费和材料费,正在等待工作安排的通知。

受骗故事三

C希望利用网络得到一些与就业相关的信息。C在浏览网络时看到了这样一条极具诱惑力的广告词说,你想足不出户就拿到一份不菲的收入吗?只需交纳60元钱,每月就可以收入上千元。C颇为心动,于是按照网上的提示填写了个人资料,联系方式。并输入帐号如实付款60元给管理费。谁知过几天后,C再次登录该网站时,只等来一个提示说该页无法显示,连续登录几天都如此。C这才恍然大悟,惊叹受骗了。

受骗故事四

D在人才市场上向市某公司递交了简历,随后被该公司告知,只需交纳450元钱的押金,便可以在5天内到公司报到并接受上岗培训,并且被录用后,可以不用来公司坐班,只要完成工作任务,每月工资加提成1500元。D毫不犹豫地掏钱应聘。到了第5天,D满天喜地来到公司办公室门口,发现铁门紧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公司放假一天,来访着请于明天上午9时后来访。下面除了落款公司名称,并盖有红色公章,没有署日期。D第二天准时到达公司,公司大门打开,里面热闹非凡,本来堆放各种器械的办公室,几十个男女生涌进来把公司都挤满了,他们正闹哄哄的追问正在上班的职员。面对追问,在该公司做行政工作的一位女职员也同样是一脸的疑惑。她说,她也是前不久交了押金,在公司上班才一周多,到现在还没得到一分钱的工资。在公司里上班的还有十几个女职员。她们都是第一批进入公司上班的。她们的工作是到省城各高校及人才市场招聘人员。近来,她们已经招聘到三百多名高校学生。据正在上班的职员介绍,该公司只有一个老总,一个经理和一个办公室主任。录用后的职员的工作便是推销堆放在办公室里作样品的货物。该公司的老总和经理从没见过面,办公室主任也是隔天来一次,留下的手机号码一拨通总是传来这里是电话秘书台的声音,根本无法联系。再后来,不但老总和经理不再露面,连办公室主任也不再露面。经打听,该公司已经交了半年的租金,租期一到,又要有新的公司来租用,新的公司将要在这里开张。

受骗故事五

E大学毕业不久回到老家找工作。由于文凭和专业不理想,她投出的简历总是石沉大海,没有音讯。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四处忙着给她联系工作的事。

E的父亲通过朋友结识了一位神通广大的老黄,此人允诺:只要花点钱,3个月之内会将他女儿弄到某县城单位工作。E的父母为此四处筹钱,先后花了近4万元。后来,E如期接到了老黄突然来电,说单位的领导正在酒店开会,快过来敲定上班的事情。E喜出望外,急忙打的赶到某酒店大堂,老黄指着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说,说这是单位的领导,负责人事工作,随后就离开了酒店。这位领导将E带到一间开好的房间,E以为是要面试,谁知他只跟E说一些无聊的话题。E忍不住问这位领导,上班的是不是可以定下來了,这位领导没急着表态,却递了一张酒店钥匙卡过来。E不知什么意思,此时对方终于露出了色相,抓着E的手问是否愿意在此过夜。只要你觉得OK就行,这样你参加工作的事就好办了。E这时明白了,哭着冲出房间,从此不敢再想上班的事情。

记完这五个故事,刘河猛拍膝盖说, OK!不用再讲了,丽娜,领大伙吃夜宵去。

梁丽娜望着刘河得意忘形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领着全宿舍的同学到学校的粉店里摆上一桌老友粉,粉单自然是梁丽娜买了。

第二天中午,刘河从采访到的五个受骗故事里面归纳出了大学生求职常遇到的四个骗局。他把这四个骗局归纳为:一是中介骗局;二是网络骗局;三是招聘会骗局;四是面试骗局。并把这篇报道的标题定为《大学生求职掉陷阱》,如何这番指导梁丽娜,让她把文章写好后,拿初稿给他看。梁丽娜乐得差点拥抱刘河转几圈。

依照刘河的指导,梁丽娜使出浑身解数,果然在第二天中午把初稿拿给了刘河。

刘河首先把整篇文章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文章由三大块组成,第一大块是引言,主要由劳动监察部门接受投诉的大学生求职受骗的有关数字作警示,自然地引出第二大块内容,这块内容包括受骗档案一、受骗档案二、受骗档案三、受骗档案四。每一个受档案都设有小标题。第三大块内容才是归纳出常见的几招骗术和识别骗术的方法,从而向世人敲响警钟。

刘河当场给梁丽娜的初稿进行修改润色,一直到修改满意后,才和她讨论给报纸送稿的事宜。

这种长稿容易上也难上。刘河说,容易上,是这篇稿的内容属于热点新闻。难上,是这篇稿过长,不是本报记者或关系稿,不容易上稿。

依你看呢?梁丽娜焦急地问。

只能打通编辑关节。

这可怎么好?梁丽娜急得团团转。

你认识报社编辑吗?刘河问。

梁丽娜想了想说,编辑不认识,倒是和一个记者有一面之交。

记者也行。刘河说,赶快跟记者联系,记者上稿也快的。

第二天中午,梁丽娜和刘河一起坐上了红色的士出租车。他们要去会一位报社记者。

坐在车上,梁丽娜神采奕奕,似乎是处于热恋中的少女。

刘河感到梁丽娜变了,不仅思想变了,就连身子也成熟了许多。倒是刘河自己觉得自己的思维迟钝了,激情减弱了。

去哪?刘河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梁丽娜故意买关子。

你什么时候摊上报社记者的?看不出来喔。刘河侧过脸,目光正碰上梁丽娜那双晶亮灼人的媚光。他急忙低垂眼皮,目光正落在她领口上浅黄弧形的纹胸内衣上,他顿感血液往头上涌,慌忙把昏弦的目光投向车窗外。

你说错了,应该说是报社记者怎么这么快就缠上我。梁丽娜挺洒脱地甩了一下秀发说,我不是正在活动应聘电视台吗?

对!我怎么忘了。刘河说,怎样,有把握吗?

应该有把握,要是这篇文章见报后,把握就更大了。梁丽娜晶亮的双眼放射出兴奋妩媚的光泽。

要是这篇文章早些见报就好了。刘河说。

不要紧的,一样的。我又不是应聘文字记者。我是应聘主持人。梁丽娜说,电视台分管副台长已经跟我谈过,他很欣赏我。

刘河点点头,惊诧地注视着梁丽娜,他真的不敢相信,曾经是那么清纯的梁丽娜转眼间竟然变得这么前卫,这么老练,这么浪漫,这么开放,这么令人不可思议!

你怎么啦,不认识我?梁丽娜闪着媚眼,夸张地做个侧身伸展动作。刘河看到的是梁丽娜胸前那两座充满青春活力的峁峰。

都成了校园里的交际花了,我真的有点不认识你。刘河说,你成熟多了。

不是成熟,是开放多了。梁丽娜笑道,不开放不行,我的追求,我的未来职业决定我必须前卫,是生活改变我了。

刘河点点头说,说的有道理,生活可以改变一切。

梁丽娜往车窗外看了一下,对司机说,司机,到前面的南国宾馆停一下。

车子停下来了。梁丽娜从坤包里掏出钱,付了车费。下得车来,刘河抬头仰望面前装璜富丽的大厦,眼前一阵昏眩。

梁丽娜从坤包里掏出手机,吱吱地摁了几下,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娇滴滴地说,喂,是王记者吗?我是梁丽娜呀,我到楼下了,对,808是吗?好!我马上就到。

刘河站在一旁看梁丽娜打电话,听到梁丽娜那娇滴滴声调提升的喂音,他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大厦门前铺着红地毯,门两边分别站着两个靓丽的女服务员.看见梁丽娜和刘河迎她们走去,她们便笑容可掬地躬身唱道,欢迎光临!

梁丽娜手腕挂着绅包,很熟练地向服务台小姐询问了一下,便领刘河进入了电梯。梁丽娜伸出竹笋般的手指摁住了标有8字的电钮。电梯慢慢地往上升,电钮上的数字在闪动着,让人目眩。

刘河盯着闪着数字的电钮,双眉直抖动,他急忙闭上双眼,他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心口卟卟直打鼓。一股香氣扑进他的鼻孔。他睁开眼,看见梁丽娜正手摁一个精巧的小花瓶嘴,哧哧地直往自己的头上,领口上喷。

电按钮上的8字闪了两下,电梯门便哗地开了。

到了。梁丽娜说着,伸出手拉住刘河的手跨出电梯门。

走廊里都铺上了红地毯。刘河踩上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感。他瞟了一下走廊两旁的包厢房,厢房小门上都贴有房号,厢房门前都站有脸带媚笑的服务小姐,温柔地注视着迎他们走过去的梁丽娜和刘河。梁丽娜在上贴808号门牌的厢房前停下。站在门前的服务小姐忙笑容可掬地弯腰问道,二位要进808吗?看见梁丽娜点头,服务小姐马上伸手扭了一下门把,门便开了。梁丽娜和刘河在服务小姐的请进声中走进了包厢房。

包厢房里,一张圆桌旁早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西装领带,金丝眼镜下方堆着一副笑容。看见梁丽娜和刘河进门,那男子似乎一惊,忙站了起来。

来,认识一下。梁丽娜脸上灿烂地介绍道,这是王记者。然后指着刘河说,这是我们学校记者团刘副团长。

幸会幸会!王记者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客气,都请坐。

圆桌上已经摆上菜,花花绿绿的满满一桌。

梁丽娜把绅士包挂在椅背上,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刘河也不客气,坐下来就捡起纸包的筷子,把筷子从纸包中拉出来,纸包放在小碟边。这么丰富的菜肴,他的确很少有机会吃上。可是,他只是举着筷子,不敢伸向面前的盆里。

王记者却不忙捡筷条,而是拿起卫生纸包,双手轻轻一拍,从纸包里抽出喷着香气的卫生纸,先递给梁丽娜,然后再递给刘河。

不好意思,本来是等梁丽娜来点菜的,可我等不及了。王记者瞟了一下梁丽娜说,只点几个菜,请随便。

我们三个人,点这么多菜,吃不完的。刘河说。

刘河,王记者请的客,你就放心的吃吧。

对!放心地吃,愉快地吃。王记者堆上笑脸道。

刘河看了梁丽娜一眼,正碰上她晶亮放光的双眼,他急忙移开目光。他想,梁丽娜真是的,人家想在报刊上发表东西,请报社记者编辑吃饭,人家还不一定給面子,可你倒好,想在报刊上发表东西,还得让人家记者编辑反过来请你吃饭,黑白颠倒了。

王记者,你负责编辑哪个版面?刘河问。

有的时候负责编生活版,有的时候也编法律专栏。

正好,梁丽娜刚写的一篇长稿,符合你编辑的版面。刘河趁机叫梁丽娜拿出稿子给了王记者。

好说,好说。王记者放下筷条,接过稿子,粗略地翻看一下后说,没问题。

太谢谢你啦,王记者。刘河说,这篇东西的发表,对梁丽娜来说可是及时雨呢。

丽娜已经跟我说了,放心。王记者的目光落在梁丽娜性感的嘴唇上,他眨眨眼说,这忙我帮定了,后天见报!

梁丽娜起身捏起酒瓶往王记者面前的酒杯倒上了浮起泡沫的啤酒,又分别给刘河和自己倒上后,举起酒杯笑道,来,我敬王记者。

祝你成功!王记者慌忙站起来,举起酒杯,叮地碰了一下梁丽娜的酒杯,又轻轻地碰了一下刘河的酒杯说,干啦!一抑酒杯,咕噜咕噜几下,便把酒杯倒扣在刘河面前说,干!

刘河咽了一下口水,闭上双眼,仰起头,也咕噜咕噜地往自己的嘴吧里倒啤酒。

好!王记者坐下来说,吃菜,随便吃,别客气。

几杯啤酒下肚后,刘河感觉到脸发烧了,不住地打嗝,啤酒气不住地往鼻孔冲。他看了梁丽娜一眼,还行,梁丽娜脸颊粉红,显得更妩媚了。

王记者脸不改色,可目光却变红了,变直了。

梁丽娜微笑说声不好意思,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王记者的目光也跟随梁丽娜穿进了卫生间,手中的筷条只是捏着,不见点到菜盆里。

刘河一声不吭地吃鱼,嘴吧嚼了两下,卟地吐出鱼刺,差点骂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对面前的这个王记者,刘河顿生一种厌恶感。

梁丽娜从卫生间出来了,脸上挂着甜甜的媚笑。

王记者在哗哗地翻看稿件。刘河继续埋头吃猪蹄肉,猪蹄皮香,肉肥本来不腻,可刘河却感到很油腻。

不错!写得不错!王记者拿起稿子,哗哗翻看,一边直勾勾注视梁丽娜一边啧啧赞叹。

还需要修改吗?梁丽娜给王记者飞了一个媚眼笑问。

只需改动一点,不多。王记者向梁丽娜眨眼道,象这句……要不这样,丽娜,刘河兄弟慢慢吃,我们回编辑部改稿去?

梁丽娜会意地给王记者又送了个秋波道,好吧,只要能快点见报,我听王记者的。

刘兄弟,那你就慢慢来,我和梁丽娜先走了

刘河不知所措地看了梁丽娜一眼,点点头说,我慢慢来,你们……你们先走吧。

王记者马上把纸巾递给梁丽娜,待她抹好嘴巴,王记者便帮她拿起绅包,出门去了。

刘河目送梁丽娜和王记者出门后,脸色一下子变青了,他紧咬嘴唇,怒目圆睁,猛然拿起酒杯,张开嘴,咕噜咕噜全倒进嘴里,嘟地放下酒杯,苦着脸骂道,这狗日的马尿!

这顿饭,刘河吃得非常窝囊,非常的丧气。

果然,隔了一天,梁丽娜的文章在报上发表了。题目是《绿城大学生求职掉陷阱》,三版头条位置刊登,还配有编者案,没有著上王记者的名字,刘河也没有。

这梁丽娜果真高名。刘河想。

这个时候,梁丽娜手捧报纸,眉开眼笑,直呼万岁,不住地呢喃道,发表了,太好了,天助我也!

梁丽娜又在校外的一家饭店请刘河、樊花、钟青吃了一顿饭后,两天时间便不再见她上教室,也不见在学校图书馆里。

她肯定跟那个王记者鬼混去了。刘河找到樊花,情绪颇为激动地对她说。

樊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刘河,别说得那么难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好多事情并不是象我们想象的那样轻松的。象我们,都有婚约了,最后又怎么样?

我们跟她不同,梁丽娜她是在出卖青春!刘河忿忿地说,这代价,她付出的太大了。

为了艺术,为了寻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空间,做点牺牲我看也是值得的。

你?樊花你为什么要支持她?刘河说,你这是落井下石!

我不支持她,也不反对她,更不是落井下石。樊花说,事实就是这样,生活就是一种交易,你懂吗?何况, 梁丽娜也没跟他上过床。

你又不是梁丽娜肚子里的蛔虫。刘河说,你怎么知道?

这是梁丽娜亲口告诉我的。樊花说,我相信她。

刘河沉默了。他懂得,对于梁丽娜的自甘坠落,樊花是不会阻止她的。他决定要挽救梁丽娜,亲自和她谈一谈。

刘河找个机会拦住梁丽娜的时候,梁丽娜腕挂绅包正往校门走,花枝招展的,穿着性感得叫刘河不住的揪心。

让刘河意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刘河开口,梁丽娜却首先向他报喜来了。

刘河,我的愿望快要实现了。我的初试已经过关,李副台长说我把握很大,就等复试通知了。

祝贺你!这个时候的刘河,口是心非了,口气也软了许多。他说,你本来就是很优秀,只是,有个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梁丽娜说,不会是我交朋友的事吧?

正是这事。刘河说,你和王记者,又扯上李副台长,这不太合适吧?

梁丽娜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纯真。她说,刘河,你说的不错,我水性杨花,可我别无选择,只能这样。

你应该考虑后果,你还要成家立业。刘河说,交友要慎重,要不会吃亏的。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青春算什么?处女算什么?见鬼去吧!事业相对于青春和处女来说,青春和处女不算什么回事!梁丽娜说,有钱人和当官的包二奶,法律都管不了,处女算什么?

刘河怔住了。

我一不偷二不抢,凭我的能力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我问心无愧!

你可以凭你的真才实学去争取,不必使用这种有悖伦理道德的手段!刘河的口气有点硬。

这是手段?不错!这是一种策略。梁丽娜笑道,这是一门社会关系学,既深深奥又明白。要想办事,靠的是送钱送物送青春拉关系打通关节,你懂吗?

刘河又沉默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感觉到这个社会太复杂了,远不比他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么天真。

刘河阻止不了梁丽娜,只能让梁丽娜花枝招展地往校门外款款走去。

其实,这个时候,刘河来阻止梁丽娜是绝对对了时候,只是,非但说服不了阻止不了,反而成了梁丽娜滑向更深的深渊的助推力。

因为,梁丽娜在刘河阻止她之前,她已约好要去会会李副台长。她决定要把自己的处女献给李副台长。为了进电视台,她要孤注一掷了。

在初试结束后,梁丽娜去办公室找李副台长时,她就知道,李副台长有绝对的决定权。同时,梁丽娜也看得出来,李副台长对自己的身体更是垂涎三尺,并且已有言语表示。梁丽娜决意豁出去了。

李副台长方脸大耳,红光满面,经常上宾馆吃香的喝辣的,营养丰富,身体挺棒的,梁丽娜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个精力过剩的花花男子。

那天,梁丽娜提着米色女式小皮绅包,穿着薄衬衣,米黄的内衣隐约可见,甚是性感,她极力地施展她少女应有的魅力,弄得李副台长也是真的有点神魂颠倒了。

小梁,你真美。李副台长说,象你这样的美女进电视台是最适合不过了。

是吗?梁丽娜娇滴滴地说,给李副台长飞了一个媚眼,那你得帮帮我哦。

当然。李副台长搂住梁丽娜说,你也得帮我。

怎么帮?梁丽娜扬起清秀的脸庞,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帮?李副台长搂紧梁丽娜说,就这样帮。你这魔鬼般身材,高雅的气质,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要你了。

梁丽娜对李副台长说,李台长,我可还是处女身,我给了你,你可说话算数?

李副台长哈哈道,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要是还是处女,我一句话放你进台来!

就这样,梁丽娜和李副台长就有了交易。李副台长让梁丽娜回去考虑,想好了打他手机。

还用什么考虑吗?梁丽娜想,我早就想好了,只要能进电视台,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说睡一下,睡两下又如何?处女又值多少錢?处女迟早总给付出给男人,给哪个又不一样?

梁丽娜在走出李副台长办公室的路上,就拿出了手机,给李副台长回了话,并和李副台长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

这个时候,梁丽娜正是往李副台长指定的安全处所而去的。

这是一处套房,四房二厅,吊灯红毯,高档电器,装修华丽。豪华的套房,让梁丽娜心里直痒痒的。

李副台长说,这是朋友的住房,到广州发展去了,在这里亲热绝对安全。

梁丽娜闪着媚眼说,我真的是处女,等下一试便知,李台长,你可说话算数?

要是真的,我当然说话算数。李副台长笑道,伸出双臂搂住了梁丽娜。

梁丽娜也不挣扎,顺势倒在李副台长的怀里。

李副台长迅速取下梁丽娜的外套,顺手把她粉红的纹胸往上翻起,饱满的双乳便两只兔子般扑愣在他眼前,洁白细腻的乳峰,未熟红稔般的乳头。真美!象两朵花。李副台长色迷迷的双眼盯着,眉头激烈地抖动。太美啦!李副台长啧着嘴巴,喉结骨噜地赞叹道。

梁丽娜拉下纹胸,给李副台长送个秋波道,先洗个澡吧?

好吧。有两个卫生间,要不我们同洗鸳鸯浴?

不!分开吧。梁丽娜红着脸说,这多不好意思。

哟哟,这大美女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副台长说,也行,我听你的。

梁丽娜和李副台长分别进了卫生间。

梁丽娜穿着三点式抱着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先把衣服扔在床头边的椅子上,从米色女式小皮绅包里拉出一条洁白的毛巾,在床上铺开,然后抱膝坐在席梦思床上,微闭双眼等待着……

当李副台长匆忙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梁丽娜看见他也是只穿裤衩,上身裸露,一片胸毛很性感地让她浑身直打颤。李副台长手里抱着衣服,身体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看着梁丽娜胸前泛着阴影的乳沟,又看着床上铺开的洁白的毛巾,他的眉毛激烈地抖动着,腿根直发热。他把衣服扔在椅子上面,也不管衣服是否挂住,双眼往床上拉直了,嘴里呢喃着,真美!吱吱喘息着一步步向梁丽娜逼近。

也许是觉得碍事,李副台长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裤衩。第一次直面成熟男人的裸体,梁丽娜惊恐万分,她慌忙抓过被子盖住下身。

你怎么啦?后悔啦?

没有!你得先写保证书。梁丽娜故意扯开被子,露出双乳,低眉笑道,我可是第一次跟男人这样,你穿上裤衩吧?

行!李副台长骨噜咽了一口口水。直觉告诉他,梁丽娜说她是处女,他有点相信了。他慌忙穿上裤衩在办公桌上埋头沙沙写了起来,然后把条子递人梁丽娜。

梁丽娜张开纸张,念道,要是梁丽娜是处女,我保证让她进电视台……在她看纸条的时候,李副台长抽出手抚摸着她坚挺的双乳,她故意扭动了一下身子避开他的手,李副台长便啊啊地受不住了。

梁丽娜推开李副台长的手说,别急,我收好纸条,你爱什么着就什么着。

李副台长只是嘻嘻笑,手却没有离开梁丽娜的胸前。

梁丽娜把纸条塞进绅包里,顺手从绅包里抓起一盒安全套丢给李副台长。

你先要戴套!

我们谈交易时没说戴套。

也没说不戴,我们只谈好在床上证明我是处女。

李副台长穿着裤衩站立着,脸红得象猪肝。

他拿起梁丽娜放在床边的丝袜,迅速给她穿上,然后径直走进卫生间,端来一盆水。

梁丽娜莫明其妙地对他说,你要做什么?

给你洗脚。李副台长蹲下来抚着梁丽娜的脚说,请你把脚放盆里吧。

我洗澡时已洗过脚。梁丽娜媚笑说,让我穿着丝袜洗脚?

对!李副台长抬头望着梁丽娜的双乳说,让你穿着丝袜洗脚,你说舒服吗?

不舒服!梁丽娜红着脸摇头。

我戴套子做爱,跟你穿丝袜洗脚一样,不爽,不舒服!

我又不知道你有病没病,象你这样的男人经常玩女人吧?

和小姐干,我戴两层套。李副台长说,你不是说是处女吗?他夺过安全套盒,丢入盆中,盒子在水中漂浮。

梁丽娜闭上了双眼,酥软的身子摇晃着。李副台长忙拉着她的手喊丽娜。梁丽娜一激凌,推开李副台长,扯过洁白的毛巾,铺开在床上。

李副台长按捺不住了,三下五去二迅速退下裤衩,推倒梁丽娜压了上去。

梁丽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刺进她的身体,一阵刺痛后,她觉得下身灼热辣痛,有根什么东西简直要把她肚子里的花肠子全挑出来一样,痛得她呀呀直喊。

李副台长不理睬梁丽娜,他听得出来,梁丽娜的呀呀喊声里包含着浓密、满足、欢愉的快感。她越是呀呀,他越是激动的不得了,恨不得象蛇一样把自己的全部躯体都穿进一个美丽的洞里。他使尽全力将自己往那个美丽的洞里推,可总是不行。一阵疯狂后,随着被宰老黄牛绝望的一声咆哮,他瘫软地叭在梁丽娜的身上。

梁丽娜用力推起李副台长,这个时候,她显得特别的清醒。她忘不了要验证自己是不是个处女。李副台长瘫软一边,可他也仍忘不了要验证梁丽娜是不是处女。他扯过洁白的毛巾,只见毛巾上沾染有几滴血迹,象雪地里的几朵梅花。他的脸上泛起满足的笑纹。

梁丽娜也不示弱,她咬紧牙邦强忍着疼痛抬头注视李副台长,只见他那根东西这个时候已像过夜的油条,软绵绵的垂耷下来,她一阵恶心,忙扯过毛巾,看见洁白毛巾上的几朵梅花,她满意地笑了,卟地又瘫倒在床上,泪水便从她那双晶亮秀丽的眼窝里涌了出来……

这个时候,梁丽娜那双晶亮秀丽的眼窝里分明闪动着汪国真《那凋零的是花》的诗句:你的生命正值春光/为什么/我却看到了霜叶的容颜/只因为那面美丽的镜子/打碎了……

第二十章

四年的大学生活,说来就来,说完就完,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刘河和樊花告别大学母校,告别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和老师们,回到了家乡。

提着东西回到家时,刘河傻眼了,家里靜悄悄的,没有往日的热闹气氛了。虽然,养父养母脸上总是挂着笑意,但是,目光里却藏不住忧伤的神情,因为覃丹红已不在家里,养父竟然把她赶出了家门。刘河从养母嘴里得知,养父不准她进家门,除非她和曾刚伟继绝关系,把胎儿打掉。

都那么大了,还打什么呢?刘河说,让丹红回家吧。说这话时,刘河觉得大脑象被抽空了一样。

为什么要让她回家?她想跟那小子就随她去!覃文说,她都跟人家跑了,你还替她说话?

我不是替她说话,我只是觉得,不给丹红回家,就等于把她推给了曾刚伟。

我们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张为梅说,村里人都知道你和她订了婚,她这么一变卦,你让我们把脸往哪搁。不给她进家门,我看也对!不给她点颜色看,她顺着你鼻梁要爬到额头上。

也好!她不想继承这份家产,就随她去!覃文说,阿河,这份家产就全是你的。

算了,阿爸阿妈,让丹红回来吧。刘河说,我本来就是她的哥,她觉得跟曾刚伟过得好,就让她去吧。你们这样,我也很为难。

好啦,不说她了,说你的事吧,她爱回就回,不回拉倒。覃文说,你要回来当教师,这事怎样啦?

明天,我才去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报到,看看情况才懂。

行!你先去看情况再说。覃文说,这个世道,办什么事都得讲关系花点钱的。碰到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对!回来当老师,给我们争块面子。张为梅说,你经常在村里走动,人家才记得起你是大学生,你到省城里去,人家倒是把你给忘了。

好的,阿妈,我不是回来了吗?刘河说。

回来就好,你回来就能帮我做点事了。覃文说,我给乡政府捐点钱建设篮球场、文化室、购置闭路电视设备,让人们有文体活动场所,开展一些文艺活动,看闭路电视了解党的政策,就不用去买特码了。我在忙着这些事情,你回来帮我一点事也好。

好,爸,我支持你,你这个想法和行动好。刘河说,现在的农村的不良风气太严重了,得采取措施改变了。

钱财有天管,上天管的钱财不单是你一个人的,别人也有份。覃文说,你有钱多,那是上天暂时让你管的。覃文说,你们要懂得。

迷信思想。张为梅说,钱给弄的,整天说些不着调的话。

刘河只是笑笑,对张为梅说,阿爸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有一定的道理。

有没有道理我不懂,我就懂得就你捐的那点钱就能改变农村?改变人的思想?张为梅说。

尽我的能力吧,我知道,我的能力是有限的,但我的行动可以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情,引起政府的重视,唤醒人们,不能这样发展下去了。覃文说,钱是身外之物,再说,我们那么多钱,也是政府的政策给的,也是村民们给的,我们不能全吞了,应该拿出一部分钱返还给政府,给村民。再说,现在我是县工商联合会的副会长,还是矿产的老板呢,我得带个头,表现表现嘛。

爸,你说得太好了。刘河说,爸,你说得对,我支持你,真想不到,爸还有这么高的觉悟,爸,我向你学习。

会长老板怎么了?鼻子隆起汽车能开进去呀?张为梅哈哈说。

你懂什么?孩子,你要记住,人活在世上,要懂得感恩,要懂得报恩。覃文说,不要过于计较个人得失,特别是政策给了我们那么大的利益,得了那么多的钱,我们两代人都花不完,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我捐钱,那是积阴德,积阴德。记住,孩子。

爸,我记住了。刘河说。

第二天早上,刘河开着摩托车出了村口,直奔曾刚伟的村子找覃丹红去了。他决定先去看覃丹红,劝她回家,然后再和樊花一起上县城,把报到材料送到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去。

一路上,赤热的目光照在刘河的身上,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胸和后背温度的差别,前胸迎风吹拂,凉爽快意,后背日光灼热,热汗直冒,紧贴后背的衣服,让他体会到了太阳的温度。

这时的刘河,思维烦杂,心里矛盾重重。他既想早点见到覃丹红,又不想见到她。养父养母不让进家门,她只得来到曾刚伟的家里,为了曾刚伟,她真是傻到家了。几个月不见,出了这么个事,为了爱情,忍痛离开父母,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得到,这种煎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的。覃丹红会不会变得消瘦了呢?刘河真有点难为情。本来,他和她俩小无猜,都已经订了婚了,这都已成了村里人眼中的事实,可偏偏在他将要大学毕业时,婚约却变封了。他成了村民们谈笑的话柄。他的确不能接受这一切,更不能接受曾刚伟,不能容忍覃丹红。可不管怎么说,覃丹红毕竟是他的义妹,是他亲如胞生的义妹。他尊重她的选择,他本来就是她的哥哥,而不是她的丈夫。这个时候,他即可怜自己,也可怜起覃丹红来了。

到了曾刚伟的村头,刘河不想进曾刚伟的家门。他不愿见到曾刚伟那张丑恶令人生厌的嘴脸,见到他,刘河的血压就会激烈地升降,他觉得犯不着跟这种人沤气。

刘河让村里的小孩把覃丹红叫到村头的篮球场边上。

遠远地看见覃丹红腆着微隆的肚皮慢慢地向自己走来。刘河狠狠在地在心里骂了曾刚伟一顿。

一见到刘河,覃丹红开口喊了一声哥就噎住了,泪水便涌了出来。

看见覃丹红的确比以前瘦多了,刘河的心一阵的揪紧。他对覃丹红说,丹红,回家吧?这就回去,我送你回去。

覃丹红没有回答刘河的话。她说,哥,你怨我吗?恨我吗?

刘河抬头看着覃丹红的泪眼,摇头说,你都这样了,我怪你还有什么用?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本来就是兄妹。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覃丹红说,我已经有了曾刚伟的骨肉,我是他的女人了。我对不起阿爸阿妈,他们那么对我,我很理解,我不怪他们。是我伤了他们的心,给他们丢了脸。以后,照顾老人的责任就落在你肩上了。

不!妹,你别这么想。跟我回去吧。刘河说,其实,阿爸阿妈也挺想你的。你是他们的独生女,他们也是为你着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你也不要这么任性了,我们当子女的,哪能让父母来求我们呢?

覃丹红说,这不是求不求的问题。我了解阿爸的牛脾气,他是动真格的,谁也劝不了。

刚伟在家吗?刘河很不情愿地问。

覃丹红摇摇头说,他出车去了,不给我跟车。

阿爸还是不给他在我们家装滑石?

阿爸不仅不给,见了他还骂他哩。覃丹红说,刚伟的心都乱了,开车经济开小差,我总是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出事。

是呀,得想办法劝阿爸。刘河说,要不, 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

哥,你得帮我。覃丹红呜咽道。

好的,你放心,我再劝阿爸。刘河说,你得保重身体。妹妹,不过,你也要主动,爸是一时在气头上,你去求他,他心会软的。

好的,哥,我知道了。覃丹红说,眼泪便流下来了。

覃丹红让刘河回家,刘河说要和樊花拿材料到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报到,她便不勉强了,含着泪花目送刘河离去。

在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接待刘河和樊花的是一位分管副局长。分管副局长姓周,看了他们的有关材料后,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今年师范毕业生的工作安排初步方案。

周副局长说,乡镇,特别是村小学教师严重缺编,可教育改革,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实行双向选择政策。两年来,全县没有分配一名正式教师。算这届师范毕业生幸运,县委初定方案,通过考试吸收一批顶编教师安排到各乡镇中小学校,你们愿意去吗?

刘河和樊花自然表态乐意。

刘河和樊花又来到县教育局。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分管人事的吴副局长。吴副局长翻看一下他们的材料后说,不错!要是国家包分配的话,你们俩可以分到县城中学,只是县里又面临机构改革,县里对你们的分配问题还没有制定方案。这样吧,你们的材料先放着,等有了消息再通知你们。

不是说已经通过顶编的方式安排的吗?刘河说。

那是建议,能不能实施还是个未知数。吴副局长说,再说,今年师范毕业生太多,僧多粥少,怎样安排还没定。

刘河和樊花想着这样再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便离开了县教育局。

回到家,刘河把情况告诉了覃文。覃文想了想说,行!只要有顶编指标,就有你的份,我帮你去摆平这事,你等着通知吧。

阿爸,你打算怎么办?

钱可以使鬼推磨。覃文说,要钱铺路!

樊花呢?你能不能也帮她?刘河试探问道。

帮她做什么?她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我帮她做什么?覃文说,就你心善,什么都让人家。

阿爸,还是让丹红回家吧。刘河说,你这么做,也不是办法。她说,刚伟心很乱,开车老是开小差,怕这样下去会出事。

出事就出事,出事了更好。覃文说,她自找贱,不听劝,由她,反正我不给他们进这家门!

算了,丹红是我妹,只要她乐意,就由她。

你顺她,那是你的事。覃文说,我不答应!

刘河把养父打通关系的事告诉樊花,让她找她的养父去走走。起初,樊花不愿意,经刘河劝她,她也答应了。

刘河上矿场帮养父看管矿场等待报到通知。

覃文不给覃丹红到矿场过磅收费,张为梅只好来顶替了。刘河上矿场来,就做她的助手。

矿场的场部建有两排两层共8间的办公楼,一楼办公,二楼宿舍。有的时候,覃文也安排民工在一楼住,守办公楼,二楼。场部面积有三个球场那么宽,有一个大铁门,晚上是要上锁的,我专人看管。办公楼前有地磅,是矿车过磅用。

因为覃文是本地人,矿场离公路和村子不远,再说,覃文会做人,让本村和临近村庄的村民来矿场干活,有收入,周围村庄的人虽然有眼红的,但也不敢来矿场乱来。覃文是个灵醒人,平时对周围村庄哪个是三毛之类或喜欢没事找事惹事的无赖,他最是清楚,平时很关注他们的思想动向,或心思需求,他们略有动静,覃文就主动上门,问寒问暖,顺便给他们一点钱,跟他们说些好话。平时,覃文也着意关注周围村庄正在做修桥铺路的事,他就主动前往,给捐点钱,表示支持,很得到村民们的赞许。种种表现,周围的村民对覃文的矿场,虽然也有眼红的,但也只是眼红而已,嘴上也没说什么,更是没有骚扰的行动。

矿场上,车来车往,可一连几天,刘河都不见曾刚伟的矿车。

他问张为梅,阿妈,怎么不见曾刚伟来装矿?

你阿爸不给,一看见他就骂,他到别的矿场装矿去了。张为梅摇头叹息。

刘河沉思了一下子说,阿妈,我看还是让丹红回家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也想让她回来,可你阿爸不让。张为梅嘘了口气说,丹红那脾气也倔,怎么就不肯求她爸呢?

丹红那样做,的确也伤了阿爸的心。刘河说,只是事情已经那样了,我们再拦也拦不住她了。

听天由命吧。张为梅说,行了,不说这伤心事了,说你的事。你阿爸已经拿钱打通了縣领导和县教育局的领导了,你当教师的事不用担心了,你阿爸让我告诉你。

太好了!让阿爸阿妈费心了。刘河说,樊花呢?她的事打通了没有?

我不知道。不过,听你阿爸说,曾汉良也找人跑关系了。

刘河点点头,心里凉了半截,他觉得社会原来是这么复杂,远不比他在校时想的那么轻易、天真。

别的矿场热不热闹,刘河很少去,不清楚。他养父这个矿场是颇热闹的。他养父雇用民工20多人,全是清一色的男人,主要是附近村庄的村民,晚上可以回家,只有几个离家远点的晚上住在厂房的工具房里。民工统一开饭,晚上回家住的,一般只开午饭,晚上住矿场的一日三餐不少。负责煮饭的是一名男民工,不象别的矿场,专找外地的女人来负责煮饭。这样的女人,表面上是给民工煮饭,实际上是来赚男人口袋里的钱。覃文是绝对不允许这种女人到他的矿场里来的。曾有民工建议请这样的女人来,覃文不同意,他说,你们想睡女人,可以到别的矿场去,我的场房里不准这样的女人住进来。民工们吃的不讲究,一般是饭和青菜,大多是猪肥肉炒青菜,需要加菜时不外也是加鸭鱼等几样菜。烧酒也是少不了,只是不敢喝多。

六合彩在矿场里几乎没有市场。民工们要下矿井,自然没有研究六合彩的时间和精力。民工们吃的虽然不讲究,也不玩六合彩,可他们用扑克赌起来却是那么的狠,那么的糟蹋钱。白天上工地下矿井,自然不能赌,晚上吃完饭后,要是大热天,在小井里打上井水哗哗一冲,便开始玩扑克,要是天凉时,两三天不用洗澡,大多是就着饭桌就可以甩扑克赌博。有的时候,他们一边打扑克,还一边讲黄段,不厌其烦地讲些什么村里哪个娘们奶子大,哪个媳妇奶子小,别的矿场哪个娘们的嘴唇薄做爱多有快感,哪个媳妇眼睛大阴液多做爱爽等等,画饼充饥般逗着乐。

有的时候,黄段说得上了瘾,干脆扑克也不打了,趁着朦胧的夜光,打上矿灯,到别的矿场找女人去了。这一带有10多处较有规模的矿场,据民工们说,就除了覃文老板没有收女民工以外,其他的矿场不仅招女工,而且还开一只眼闭一只眼收留不明身份的外来女人。每每到其他矿场去和女人睡了回来,第二天,总是拿这事来说,引得民工不住地爽声开怀大笑。过磅房离工具房不算远,民工们的讲笑声,刘河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来到矿场,刘河的心平静了许多。说实在的,他不愿回家去。回到家里,往往让他触目生情,让他想起和覃丹红共同生活的往事。应该说,覃丹红被赶到曾刚伟家去,对他来说最合适不过了,这样,他就避免了经常见面的尴尬。可是,他又希望他早点回家来。毕竟,养父养母年纪已大了,覃丹红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女,而自己只是一个养子,他和她亲如亲生兄妹,他向来就把她当同胞亲妹来看待,即使曾有一段时期,村民都取笑他是她的未婚夫,养父养母也曾经承认这门婚约。她和曾刚伟发展到这个田地,他认为都是正常的,只是觉得有点别扭而已。可养父养母却不能容忍她,不能接受曾刚伟,主要是因为他们想通过彻底地把刘河栓在覃丹红身边的愿望不能实现,有愧于他们献出生命的刘河的亲生父母。正因为这样,刘河总是有个预感,养父绝对不能原谅覃丹红,会在财产继承问题上做出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来。

刘河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刘河看守矿场后,覃文白天里就没有在矿里呆过。他正忙着办两件公益事,一件是捐100万元修建从乡街至大龙湖旅游公路。公路准备开工,他还得跑跑。另一件事是再给乡政府捐100万元购置闭路电视设备和电线,让村民们增加电视节目频道,还有建设篮球场、文化室等,丰富文化娱乐生活,减少参与赌六合彩。他早上用摩托车把妻子送到过磅房后便忙他的事去了。中午,刘河和张为梅在矿场吃饭,有时他也过来,顺便买一些鱼肉青菜吃的东西放在冰箱里。因为,一般下午三点钟以后就没有矿车进来装矿了,而且矿场离村子也不远,所以,傍晚时,刘河便用摩托车把养母和当天收得的钱送回家,吃完饭后,刘河便又独自回到矿场。

白天里,刘河主要负责给矿车过磅、写票、收钱,然后把钱交给养母放到保险柜里。每天,他总是要抽个时间下到矿井去看一看。走上高高的井架,站在斗车后板上,顺着双轨钢索哗哗地滑落入矿井下,看看矿井下的民工怎样挖滑石装斗车,然后又哗哗地顺着往上拉的钢索往矿井口升上来,等斗车升到井口,便停下来,让斗车继续往井架的末端滑去。看看当斗车滑到倒矿的地点时,井架末端负责操作钢索的民工便停住斗车,打开自动斗车底板,滑石矿便哗哗地倒落井架下的小山似的矿堆上。刘河觉得上矿井来看这些场景很有意思,心情格外的爽快。

滑石矿开采比煤矿开采安全很多,煤矿开采容易发生瓦斯爆炸和煤笼透水或坍蹋等事故,滑石矿不同,滑石矿的遂道一般都是大青石,坚固,除非是网状回笼时才比较容易发生事故。在刘河的印象中,除了在开爆洞口时,自己的父母发生那回事故外,这一带矿场在矿井下发生事故的案例好象还没有听说过。除了在井下负责开采滑石矿的民工头上和身上落有一些矿灰外,其他矿井外的民工都比较干净,并不比人们所想象的和煤矿工人全身黑得只有两只眼眶透出点白色和张嘴说话那两排牙齿是白的那么令人可怕。

矿井外的铁架象一座天桥横架在山前,负责操作拉斗车的民工可以说是矿场干活比较轻松的。干得即轻松又潇洒的还有一个是负责开铲车的。矿场里只有一辆大型的柳工牌铲车。从铁架上倒下来如同一座座小山似的滑石矿全是由这辆铲车负责往矿车上铲装。好在每天进矿场装圹的矿车只有10多辆,装车便不见得很累。可是,要是人工装车,就不能这么轻松了。

刘河希望曾刚伟来装矿,好好地跟他谈一谈。开车的人最忌开车开小差,一眨眼的工功,就有可能车毁人亡。那次,和覃丹红谈话之后,刘河就一直替曾刚伟担忧,担忧他出事故。不管怎么说,覃丹红总是他的义妹,刘河一直把她当亲妹来看待。既然义妹跟定了曾刚伟,他刘河也只能认了曾刚伟这个妹夫了。他真担心,万一曾刚伟一不留神开车碰到哪去,有个三长两短的,养父又不接受他,让覃丹红怎么过?他真希望养父能想得通,接受他们,要不,出了什么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果然,如算命一样,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福终究要来,不该来的祸终究也要来。正如刘河和覃丹红所担心的那样,曾刚伟真的出车祸了。

曾刚伟出车祸的消息是来装矿的司机告诉张为梅和刘河的。一听到曾刚伟的车撞到人家的车尾,刘河和张为梅都吓得象嘴巴里塞了把食盐,目瞪口呆了。张为梅惊吓得瘫坐在板凳上。只有刘河灵醒,急忙问道,人怎么样?曾刚伟没出大事吧?司机告诉张为梅和刘河说,曾刚伟已经送县人民医院急救,命应该是保住了,可腿也许保不住。曾刚伟的阿爸已经给医院送手术费了。

听说曾刚伟的命能保下来了,张为梅灰白的脸上才透出丁点血色。她忙叫刘河用车把她送回家。

关上门,张为梅交代一下矿上的民工就上车直奔村里。

听说曾刚伟出车祸,覃文显得极为振定。他平静地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曾刚伟这小子靠不住,迟早会出事。丹红不听,你看应了我的口了。

张为梅说,人都出事了,还说这个干什么?开车忌的是开小差,阿河不是提醒过吗?刚伟出事,你也有责任!

我有责任?笑话!覃文叽叽笑道,报应!就曾刚伟那德性,老天不惩罚他才怪!

还说这些干什么?上医院,拿钱上医院。张为梅哭丧着脸说。

上医院?凭什么?还拿钱?覃文说,做梦!我才不领他这份情!

事情都弄到这步田地了,你怎么心这么硬?张为梅说,看在丹红的面上,怎么说也得帮她一把。

不!我不去!覃文说,我还得去看闭路电视安装呢。

人命要紧还是闭路电视要紧?张为梅说,另推托了,我看你是不想帮丹红!

是又怎么样?覃文说,我就是不理她,看她飞上天!

去吧,阿爸,救人要紧。刘河也劝道。

我说不去就不去!覃文吼道,你们想去,就去!

张为梅剜了丈夫一眼,不再说什么。

来到县人民医院,在手术室门前,曾汉良和覃丹红正焦急地等待着。看见张为梅和刘河到来,覃丹红的泪水便涌了出来,喊了声妈,便呜咽了。

怎么样?张为梅先不理睬覃丹红,急忙问曾汉良打聽情况。

手术正在做,听医生说,得把一只脚锯掉,曾汉良说,是我签的字。

得到保住性命的证实,张为梅总算振定下来了。刘河也不住地长嘘短叹。

曾汉良很为难地看了刘河一下,便不说话了。

手术费交了没有?张为梅问。

交了一万块。覃丹红说,可能不够,妈,你带钱来了吗?

带来了一点。张为梅说,这是一万块,今天装矿收上来的。

妈,拿钱去交吧。覃丹红说,救人要紧,交足了预金,才得住院,医生才用心治。

亲家,……这……亲家这个词突然从曾汉良的嘴中涌出来,他似乎感到拗口,话刚说出口便停住了。

都到人命关天了,还这什么?张为梅说,阿河,拿钱去交。

刘河看了张为梅一眼,又看了覃丹红和曾汉良一眼,接过钱急冲冲走了。

刘河到住院收费处交了钱,回来把交费发票交给张为梅。张为梅把发票塞给曾汉良说,交费发票收在一块,等出院结帐时再拿出来。

曾汉良拿充满感激的目光看了张为梅一眼,收起了交费发票。

这时,一个医生从急救室出来,覃丹红马上拦住他急切地问,医生,怎么样?出车祸的手术怎么样?

医生显得很疲倦,他无精打彩地说,没事,手术成功。说完,离去了。

又有医生和护士出来,覃丹红又拦住他们询问情况,连声说,我们已经交了两万块的预金,请你们要救治他。

医生和护士看了看情绪有点激动的覃丹红后安慰她说,放心,我们会尽力医治他的。

曾刚伟从急救室里出来了,躺在手推车板上。他脸苍白得吓人,双眼紧闭着。雪白的床单盖住了他的身子,只露出头部。

覃丹红扑上去,急切地喊道,刚伟,刚伟,你没事吧?

曾刚伟听见喊声,努力地睁开双眼,看见是覃丹红,强堆上笑脸摇摇头,可那笑脸比哭还难看。

刘河、张为梅和曾汉良都围了上来。

曾刚伟看了刘河一眼,泪水便涌了出来,他的嘴唇激烈地抖动着,他说不出声,便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回病房去吧。没什么事了。护士说,先不要说话,让病人好好休息。

回到病房,刘河和曾汉良一起协助医生和护士把曾刚伟从手推车上轻轻地抬放到病床上。

看着曾刚伟右脚被白沙布绑住,比左腿短了小半截,覃丹红的泪水便又涌了出来,她急忙抬起袖衣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曾刚伟双眼微闭着,喉结噜噜地转动着。

刘河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曾刚伟。谁也不愿意说话了,似乎一出声,会给曾刚伟增加痛苦一样。

曾刚伟还是双眼微闭,嘴唇紧抿。

窗外,日头早已落山,对面病房的病人家属已经提着饭盒给病人送饭来了。

曾汉良看了一下微闭双眼的曾刚伟说,亲家,天要落黑了,我留下来,你们都先回去吧。

张为梅想了想说,也行,等下阿河去打快餐来,今晚就辛苦你了。

覃丹红还想说什么?被张为梅拦住了。

是不是也打一份饭回来给刚伟?刘河问。

多打一份也行,看来,他不想吃的。曾汉良说。

刘河打回了一份快餐,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方木桌上,本想对曾刚伟说些什么,可是看见曾刚伟仍然双眼微闭,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刘河、覃丹红和张为梅坐摩托车出县人民医院大门时,天暮已经有点朦胧,夜幕象一张灰纱罩住了县城大街两旁的楼房和房前的树木,有的商店已经打开了渗白的日光灯。

第 二十一 章

曾刚伟继续住院治疗。

前几天,曾刚伟似乎万事俱灰,躺在病床上,他双眼微闭,嘴唇紧抿,谁跟他说话,他都一声不吭,象个哑巴,只有点头和摇头跟人交流。

他头脑非常的清醒。手术结束后,他就意识到他再也不能坐在矿车驾驶室里转动方向盘了。覃文更看不起他了。可他心里明白,覃丹红不会离他而去,只是,他不想让她来照顾他这个残疾人后半辈子。他真的爱她,他知道覃丹红也真的爱他,让爱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吃苦,他不忍心!他痛苦地思索着,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有人在病房的时候,他不敢摸自己的双腿。其实也不用摸,翻身的时候,他就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右腿是空的,伸开双腿的时候,他就真实地感到右腿已经没有了压在床板上的感觉。

只能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才敢伸手穿过被子摸着空荡的右腿,这个时候,泪水便泉水般涌了出来 。

腿,对于司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他不能过于悲痛,过于绝望,尤其在覃丹红面前,他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增加痛苦。她的身上已经怀有曾家的骨肉,自己都已经非常痛苦了,他要独自吞下这份痛苦。眼下,能给他带来欣慰的只有覃丹红,还有覃丹红身上怀的曾家骨肉,可是,给他增添另一份忧愁的也正是覃丹红,还有覃丹红身上的骨肉!

樊花来看过曾刚伟。她本来不想去医院的,是刘河劝她,她拗不过才答应的。

听说曾刚伟出车祸,樊花显得很平静。她觉得那是恶人的报应,可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认为,她不能说出口。她虽然对曾刚伟有怨恨,但他毕竟还是她的义弟。

刘河正是抓住这一点来说服樊花的。

那天,在医院里,站在曾刚伟的病床前,樊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站着。倒是让覃丹红激动得不得了。

刚伟,樊花姐看你来了,你说句话呀。覃丹红呜咽道。

曾刚伟仍然双眼微闭,嘴唇紧抿。

阿刚,樊花看你来了。曾汉良说,你怎么这么待她呢?她能来看你,已经算是给你老爸一块脸面了。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曾刚伟的眉毛动了几下,他睁开眼,看了樊花一眼说,我的右腿都没了,你满意了吧?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想不到曾刚伟竟然对樊花说这种话,刘河忙制止他说,刚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我们曾经是好朋友,樊花曾经是你的未婚妻,至少,她得叫你爸叫爸,你们是一家人。

曾刚伟哈哈笑道,正因为我和她是一家人,我才背叛她,决意和覃丹红结为夫妻,才有那个事。我覺得,她还是我姐,我没有辜负她。

算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吗?樊花说,你能躺在这里,算是幸运了,生命比什么都有金贵,何况是感情呢?

樊花姐,谢谢你!覃丹红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别说这些,丹红妹。樊花说,说实在的,对于你们,原先我也是不原谅的,可刚伟都这样了,不原谅又怎么样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刘河心里明白,樊花从骨子里还是不原谅曾刚伟和覃丹红,只是她考虑的是覃丹红身上怀的曾家骨肉,她不能雪上加霜。她得原谅他们,让覃丹红不要离开曾刚伟,让曾刚伟对覃丹红怀有一点自信,不至于绝望,维持他们即将断裂的情感。

樊花亲自到医院来看曾刚伟,这是他根本想不到的。自从出那事后,樊花就不愿理睬他了,要不是念在曾汉良的情份上,她不但不给曾汉良帮她去找关系安排工作,就连进曾刚伟的大门也不愿呢。

这个时候,曾刚伟真的有一种愧对樊花的感觉了。原先,他和樊花在大年夜出那个事时,他觉得还是有点理由,自己还觉得问心无愧,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既然已经订婚,和自己的未婚妻做爱,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常理,可你樊花偏偏不这么认为,就连摸摸身子,摸摸奶子都不让,这算什么鸟未婚妻?起初,因为担心怀孕不给做爱,他曾刚伟还可以理解,可眼下有的是避孕药,甚至避孕套还是免费自取的,还担心什么呢?就象猫和鱼,猫整天守着鱼,却不能抓鱼吃鱼,猫怎能忍受得了呢?再说,覃丹红也一样,刘河也不肯和她做爱,而她又很需要,这就为曾刚伟和覃丹红一个是烈火,一个是干柴,干柴烈火相触起火创造了条件。所以,曾刚伟有时候感到问心无愧,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曾刚伟认为,你樊花那样做,那是不愿和他结为夫妻的最好说明,他另找其他女人,你怎么能怪得了他呢?

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谁都有责任,谁都不能怪谁。刘河也曾这么想,自己找台阶给自己走下来。再说,人差点命都没了,还去追究什么感情不感情呢?

我全废了,不能开车了。曾刚伟长嘘短叹。

曾汉良说,还提开车做什么?车撞到人家的车尾上,主要责任是你,那车报废了,当废车卖掉了。撞烂人家车尾,我们也挨赔偿,幸亏办了保险。

賣掉就卖掉,反正我也开不了了。曾刚伟咬牙切齿道。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覃丹红说,你出院后,安截假肢,你就象正常人了。

我不能干重活,我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曾刚伟愁苦满面地说,要不……要不,丹红,你嫁给刘河吧……嫁给谁都行。

刚伟,你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覃丹红说,我身上都有你的骨肉了,我还能嫁给我哥?

别想那么多了。刘河说,好好养伤,只要你对丹红好就行了。

樊花只是摇头,一声不吭。

刘河和樊花走了,曾汉良几天不洗澡了,要回去洗澡,也走了,病房里只有覃丹红。

看见曾刚伟情绪稳定多了,覃丹红脸上的愁云也消去了许多。

她倒了半杯开水,从塑料袋里拿出药盒,按护士交代分别倒出药给曾刚伟服用。曾刚伟幸福地注视着覃丹红的每一个动作,很轻松地服完该服的药,仿佛那药一点苦味也没有。

刚伟,你怎么撞上人家的车尾呢?是不是开小差啦?覃丹红问。

当然是开小差,刹车来不及。曾刚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想什么呢?差点连命也搭上?

别问了,好吗?曾刚伟说,让我安静一点。

覃丹红不再追问,拿尿盒出门去了。

病房里只有曾刚伟,他微闭双眼,眉头抖动着。出车祸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天,阳光灿烂,他开着车行驶在田垌的公路上。田垌里,稻花香飘,一片田园丰收在望的风光。田垌的公路上,行人希少,他的心情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不必担心从哪个路叉突然窜出一个人或一条狗来了。说实在的,象在这样的路上开车,他可以凭印象闭上双眼开车一段路,他太熟悉这段路了。可他没有闭上双眼,而是很惬意地右手轻轻地把着方向盘,转头东张西望,脑海里在想着覃丹红。

这个时候,在这段公路上,他最喜欢回忆的便是和覃丹红一边开车一边做爱的快乐情景。

那天,覃丹红跟他出车,她上穿吊带背心,下穿短裙,女孩子所有性感的部位都展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神魂颠倒,热血直往头上窜。从覃丹红灼热诱人的目光中,他读懂了覃丹红心中的秘密。他又有意无意地扯起了三级片的镜头,覃丹红便叽叽地直笑,又叫他教她开车。他自然会意,便让她坐在自己的面前把着方向盘。

这个时候,浑身燥热的覃丹红,便要摇起了门窗玻璃。他便把车停下来,却没有熄火,让发动机轰轰地振动着。透过车玻璃看去,面前一片黄毯,远远地看不到车辆和行人。这个时候,覃丹红便按奈不住了,掀起超短裙,捋下三角短裤,便动作起来。每次车上做爱,都令覃丹红和他终生难忘,以至于每每开车到这段路时,都令他激动不已,幸福不已。可是,令他忧心如焚的是,覃丹红的父亲覃文坚决反对他们结合,把覃丹红赶出了家门,甚至不给他到矿场装矿,只要一见到他面就指点他,骂他是骗子,不得好死,害得他就连晚上睡觉也老是做恶梦。因为连续长时间睡眠不足,精神晃忽,那回开车上了二级公路,一不留神,脑海一懵,轰的一个巨响,便撞上了一辆卡车上,幸亏他急刹车,要不,他就成了一块肉饼了。现在回想起来,曾刚伟还是心有余悸,浑身发抖。

躺在病床上,曾刚伟微闭双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曾刚伟出车祸,覃丹红憔瘁了许多,原先亮丽的神态也减少了几分姿色。

曾刚伟就要出院了,要结帐,覃丹红得回家找父亲覃文要钱。她明知道覃文不会给她钱,可她已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回家求自己的父母了。

她没有直接去见父母的面,她知道这么直面去求会碰钉子。刘河是她说服父母的一张王牌,她得好好使用这张牌子。

她把摩托车停在村口,让人带话把刘河约了出来。

刘河很快就出来了。

哥,你得帮我。覃丹红说,只有你能帮我了。

又出什么事?回家去说。

覃丹红摇摇头说,我们先商量一下我和曾刚伟以后的事。

你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刘河问。

出院再说,走一步算一步。覃丹红说,车不能开了,我想让他上门,帮阿爸看守矿场。阿爸都能给政府捐款几百万,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和刚伟饿死吧?

争取吧。刘河说,只是阿爸的脾气你也懂,我们都得花心思劝他才行,先缠阿妈吧?

这时,有几个姑婶走过来,和覃丹红搭话,询问她曾刚伟的情况,覃丹红都一一告诉了他们。姑婶们都主张覃丹红回家去,女儿求父母,不算是丢什么面子。覃丹红想也是,自己都和曾刚伟弄出这么个事来,都不觉得丢人,向父母低头求情算是丢什么脸面?

当覃丹红跟刘河走进自家的厅堂时,覃文和张为梅着实吃了一惊。可覃文是个灵醒的人,他知道覃丹红回来的用意。他故意不理睬她,只顾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卟卟地抽烟。

覃丹红看势头不对,忙走到张为梅身边,刚开口说声妈便呜咽了。

张为梅看了丈夫一眼,忙搂着覃丹红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你不是说不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覃文横了一扛,那话硬梆梆的。

你厌儿女多了是不是?这是女儿的家,她不回来回哪去?张为梅说,女儿说不回家那是气话,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把气话往心上搁?

好,我不搁。你问她回家干什么?覃文虎着脸说,她回来总不会有好事!

好事也得坏事也得,回来就好。张为梅说,丹红,你哥也在这,你有什么话就说,你阿爸不管你的事,我管,你哥也管。

刘河看看时候已到,是该他说话的时候了,他先咳了一下,看见养父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有愿意听他说话的意思后才说,阿爸,阿妈,本来,丹红的事轮不上我来说话,可她眼下处于困难时期,需要帮助,说实在的,我也怨恨过她,想不理她的事,可他是我妹,我不帮她,还有谁来帮她?刚才,丹红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见到我,让我帮她求阿爸阿妈看在女儿的面上帮她度过难关。刚伟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费加上买假肢,钱不够,她想回家借点,以后她会还。

不给!覃文马上拦住刘河的话尾说,我宁愿再把几百万捐给政府,也不给她!不给那小子!我在这里表个态,我不同意你和那骗子!想从我手上拿走一毛钱,休想!

厅堂里的气氛凝固起来了。刘河也是傻了眼。

女儿都肯回家求你了,你是皇帝呀?张为梅说,你留那么多钱干什么?要放到棺材里呀?

放也得不放也得关你什么事?覃文說,那是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他有什么资格向我伸手?我宁愿送给疯子,也不给他!除非我死了,那钱,我才管不了。

女儿都有身孕了,他算起来也是你的女婿了,什么没有资格?张为梅说,何况,他都那样了,你的心总不能象石头那么硬吧?

别说那么多了!覃文吼道,你再说,我真的把钱捐捐出去!

你敢?张为梅说,钱,我,阿河,还有丹红都有份,你不能乱来!

我还是这个家的主!覃文说,都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疯了?你不听,你上楼去!张为梅说,我们还不想和你说呢。

上就上!覃文虎着脸,起身却急冲冲出厅堂。张为梅望着嘴上说是上楼却怒气冲天地往外走,她禁不住脱口骂了一声后说,我们不理他,丹红,刚伟住院欠下的钱,我们全给补上。他能给政府捐几百万,我就不能给女儿捐几万吗?

曾刚伟总算出院回到家里,可问题又来了。这一次车祸,住院费,买假肢,加上赔偿,几乎把曾刚伟多年的存储给掏光了。曾刚伟不能干重活,覃丹红又得在家里照顾他,坐食山空,曾刚伟一家陷入了困境。

曾刚伟虽然套上了假肢,柱根拐杖可以行走,可他还是不习惯。整天苦着脸,长嘘短叹,甚至有时还无缘无故地发火。

覃丹红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也不顶撞他,让他发泄,待他平静后才跟他说话。

有的时候,曾刚伟在半夜里偷偷地哭泣,覃丹红也会爬起来陪着他流泪。

曾刚伟实在憋不住了,有天,他忽然对覃丹红说,丹红,你还是回家去吧。

覃丹红认真地看了曾刚伟一会儿说,还想让我带着你的骨肉嫁给我哥?

不这样,还能怎样?曾刚伟说,我又不能养活你们!

你不能,我能呀。覃丹红说,我可以养活你们呀。

你这么样,怎样养活我们?曾刚伟说,我不想拖累你。

你把我想成怎样的人啦?我想要走,早就走了。覃丹红说,我回去帮我爸打工,阿爸不会亏待我的。我是想,等你习惯了,我就回去。你别忘了,矿场里还有我的一份呢。

可阿爸,他不会同意我们的。曾刚伟叹息道。

别担心,我哥说了,等过了一段日子,我这身子大了,你习惯走路了,我们一起回去求阿爸,准行。

曾刚伟认真地注视覃丹红,还是长嘘短叹。

这天上午,日头刚爬上山嘴,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山野显得更加清新了。

覃丹红骑着单车回家,回到家里,只有妈妈和刘河在家。张为梅看见女儿覃丹红憔悴得变了模样的样子,伤心地抱住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刘河却显得高兴的样子,说妹妹你回来就好,别想那么多了,回来就好。

张为梅说,丹红,回来就好,我做饭去。

妈,不用忙了,我爸不在家?覃丹红说。

不在家,今天乡政府举行闭路电视线路安装仪式,乡政府邀请你爸参加剪彩去了。张为梅说。

哦,等下他回来吗?覃丹红问。

回来的。回来的。刘河说,剪彩仪式不用很多时间的。

哥,我想去看剪彩仪式,你送我去,好吗?覃丹红问。

刘河把目光投向张为梅,张为梅知道刘河的意思,点头说,去吧,阿河,送你妹妹去看吧。

好的。刘河说,走,我们去看剪彩仪式。

刘河推出摩托车,跨了上去,回头对覃丹红说,上车吧,妹妹?

覃丹红跨上了摩托车,轻轻抱住了刘河的腰部。

摩托车在乡间公路上飞驰,阳光明媚,一棵棵树兴奋地往后闪去,两边的稻田,水稻禾苗长势良好,一片青绿,生机盎然。

摩托车很快就来到了乡政府文化站的广场。

远远望去,广场上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广场的正面,搭着一个彩门,彩门下站满了人群,彩门上红旗飘飘,明媚的阳光普洒广场,红色的横幅非常耀眼,上写“热烈庆祝曲流乡闭路电视设备隆重安装!”,彩门前广场上安放一排主席台,主席台上也铺着红布,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会议仪式就要开始了,广播邀请领导上主席台就坐,领导们胸前佩带着戏条条,飘飘扬扬的,很是好看。

是阿爸!哥你看,阿爸也能上主席台了。覃丹红站在人群之外,兴奋地对刘河说。

对,是爸。刘河说,看爸,多高兴。

阿爸现在可牛了。覃丹红说,财大气粗,有钱人都当上官了,都上主席去了。

那当然,阿爸现在身兼数职,都与领导们平起平座了。

有主持人讲话了。主持人说了一大堆话,说了仪式程序,其中有乡党委书记讲话,还有还安排覃文讲话。

乡党委书记讲话时,说了一大堆的关于发展文化事业,丰富广大群众文化活动,推进创建文明村建设之类的话,其中特别提到覃文致富不忘记乡村文明建设,捐款安置闭路电视,代表全乡人民感谢之类的话,让人心里热乎乎的。

当高音喇叭喊道,下面有请县工商界联合会副会长、大曲流矿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覃文讲话时,会场一片寂静,人们的目光都紧盯主席台。

听到有请县工商界联合会副会长、大曲流矿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覃文讲话时,覃丹红特别的兴奋,连声说,哥,你看,你看阿爸要讲话了。

个子清瘦的覃文站了起来,连忙摆手说,我不说了哈哈我不说了,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引来了广场上的一片笑声。乡党委书记说,覃总,你就说几句吧,今天邀请你来,就是让你来讲话的。覃文拗不过,连忙说,好的,我说几句,我说几句。广场上又轰然一片笑声。其实,你别说,虽然覃文没有多少文化,但他行走市场多年,他的口才还算是可以的,可他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表现。他本来想说钱财有天管,你现在有钱多,那是上天暂时让你管的,别人也有份等等之类的话的,可他又记得他妻子说是迷信的思想,所以他还是不说了,他想说的是六合彩的事,热心公益的事。可等到覃文讲话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头脑线路短路了,他就哼哼啊啊讲得很简单,就讲几句话,人们还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就结束了,掌声就响起来了。

最后是乡长宣布鸣炮,于是在一阵阵的锣鼓声和炮竹声中,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当炮烟散尽,覃丹红再往主席台上寻找覃文时,主席台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爸呢?覃丹红问。

跟领导吃饭去了。走,我们回家等爸去。刘河说。

于是,覃丹红和刘河又坐摩托车回家等覃文。

傍晚的时候,终于等到覃文回家了。

覃文把小车停在门外,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笑哈哈地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张为梅迎出门去,看见覃文笑容满面,可能是喝了点酒,满脸发红。

我回来了,高兴。覃文说,高兴,喝得高兴。

张为梅也笑着说,有酒喝了,当然高兴啦。看你逞能的,好象当了多大的官。

那里,你懂得什么?覃文说,我是高兴,再说我的官也算错不小啊,你看又是副会长的又是总经理的,这可是今天会上书记乡长说的哦。

看你乐的。张为梅说,丹红也回来了。

阿红回来了?在哪?覃文马上沉下脸来,她回来做什么?那小子也回来?

没有,就她一个。张为梅小声说,女儿回来求你,你就不要对她拉长脸了。

覃文进得门来,看见覃丹红和刘河正站在屋里,刘河说,爸,你回来了?

回来了。覃文说,今天去参加仪式,我在主席台上讲话了,还跟领导吃饭了。

爸,你回来了?覃丹红说。

你回来做什么?覃文看见女儿,心似乎有点软了。

阿爸,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覃丹红哀求。

你知错啦?那好,回来吧。覃文说,但必须和那骗子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阿爸,我向你认错不就得啦?还断什么关系呀?覃丹红想不到,覃文来这一手。

你不和那骗子断绝关系,他的脚都断了,以后谁来养活你们?覃文说。

我呀,我们自己呀。覃丹红说,我和他来矿场打工,不就行啦?

你还有脸来打我的主意?覃文虎着脸说,我给你进这家门算是同情你了,你还想上矿场?

阿爸,刚伟出车祸,你也有责任。覃丹红说。

我有责任?笑话!覃文说,是我开他的车撞人家的车尾?

是你不同意我和他结婚,是你把我赶出家门,是你见了他面总是骂他,他都让你弄得神魂颠倒了,他开车经常开小差。覃丹红说,出车祸的根源就在你!

你?你这是在认错?覃文说,你这是在向我算帐,向我示威!你懂得吗?

覃丹红觉得口气可能有点硬,引起父亲反感了,忙改口说,阿爸,你就可怜可怜女儿吧,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办?覃丹红故意挺起微隆的肚皮说,阿爸,你看,你都准备当外公了。你都给政府捐200万,不会让你的外孙饿肚皮吧?

爸,你就原谅妹妹吧。刘河说。

女儿都回来求你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张为梅说。

有刘河和张为梅为覃丹红求情,看着女儿幼稚可笑的言行,覃文的心软了,他的眉头激烈地抖动着。他想,女儿的确可怜,虽然她出了那件丑事,撕破了父母的脸面,可是,她的确是对那骗子有情,即使那个骗子都成了半个残疾了,她仍死心踏地地跟他,要是再这么顶下去,也不是办法,算了!覃文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上矿场来吧,不过,那骗子不能来!记住,要是那骗子硬要来,连你也不要来了!

覃丹红本来还要替曾刚伟说情,可转念一想,也行,总算打开了第一道关口,只要自己能上矿场,刚伟一家就能度过难关了。走了这一步,就有第二步了。于是,她连忙应答道,行!阿爸,我这就上矿场去!

覃丹红骑摩托车出村口时,明媚的阳光普照原野,覃丹红突然发现,原野上的树木绿叶显得那么清新。其实,自然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是人的心情不同,感受也有所差异而已。

第 二十二 章

覃文这几天真的是忙,他忙得跑上跑下的,跑里跑外的,忙着给县领导、各部门领导送笑脸,就连覃丹红想跟他说上话都难。

只有张为梅、刘河知道他在忙什么。

对于覃文忙的事,张为梅起初是极力地反对,后来跟刘河一起是极力地支持。

那天晚上,窗外洒着宁静的月光,临上床前,覃文心情特别的好,笑嘻嘻的,好象是又运出了一批矿石结帐了一样,红润的脸上闪着浓浓的酒香。

钱财有天管,天管的钱财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你懂吗?覃文笑道。

这话你都说多少了。张为梅说,我听得耳朵都起厚茧了,懂了。

不是迷信思想了?覃文说,懂了?

真懂得了。张为梅整理被子说。

懂得了就好。覃文挨近张为梅笑嘻嘻地说,老婆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张为梅说,商量个什么事?洗澡了没有?没洗别上我的床。

不是,不是。虽然覃文腰缠万贯,名声响当当,在县领导面前能说得上话,在村民面前能挺直腰杆,但一回到家里,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温顺的小绵羊,什么都得听张为梅的,他笑道,我真的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什么事?张为梅说。

我想办一个巢丝厂!覃文坚定地说。

什么?办厂?张为梅说,你要办巢丝厂?

是的,办巢丝厂。覃文说,实行公司加农户的方式,通过政府宣传农户种植桑蚕,拓宽农户劳动渠道,增加农户收入!

拉倒吧你,就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还想办巢丝厂?张为梅说,你吃错药啦?

我沒吃错药!也没喝醉酒!覃文说,我们承包的矿区承包期也准备到期了,而且我们开采了这么多年,也积蓄了一定的资金。中央已经下了文件,国家的矿区要收回国有,由国家去开采,而且国家对环境保护也重视了,加强了对私企矿区的检测管理,钱财有天管,我们见好就收了,而且要把目光和资金投向更好的发展道路上去。我已经想好了,而且已经跟县里定好了,我想在我们这里办巢丝厂,充分利用农民土地,种植桑蚕,再说,那么多人整天研究六合彩,我看都种上桑蚕了,整天就忙于种桑养蚕,就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研究六合彩赌博了。

说的有道理。张为梅点点头说,我们这里有那么多的耕地,如果都拿来种桑养蚕,就可以让不少的家庭增加收入,让不少的村民不再玩六合彩赌博了。

就是啊,我们也是农民,农民办巢丝厂,只要我们投入资金,就不用愁没有回报。覃文说,再说,我们矿区承包期要到期了,我们也挣了不少,这些钱存在信用社里生不了多少钱,我们要想把钱生出更多的钱,就只能投资办厂。

对,要投资办厂,拿钱生钱。张为梅问,办巢丝厂需要投入多少钱?

覃文看见张为梅被说服了,心里很高兴,急忙举起两只手指头。

二百万元?张为梅说,投这么多?

不!不止二百万。覃文说,我们要投二千万!

二千万?张为梅睁大牛眼似的双眼说,要投二千万?

对!县委书记、县长都说了,这个项目对于农民来说,这是一个农业产业化项目,投入这么一个农业发展项目,覆盖全县各个村庄,既可以引导农民种桑养蚕增加收入,又可以增加财政收入。覃文兴奋地说,县委书记、县长都说我的想法非常好,希望我们做强做大这个项目。我做定这个项目了。

怪不得你跑上跑下不着家,原来你自己决定了。你想的是简单了。张为梅说,你想过没有?你是不是就只懂得投入资金建厂?购置机器?招工人?

是啊,你说的不错。覃文说,我的主要任务就这些,然后等着数钱,嘻嘻。

嘻嘻?你想的美!张为梅说,动员农民种桑养蚕谁负责?种桑养蚕的技术谁负责?你负责?

这些不是我负责!覃文摇头说,你说的这些是由縣政府、乡政府负责!由他们下红头文件发动,由县政府、乡政府组织干部下去开会动员农民。

哦!行啊你!当上副会长总经理,就牛啦?敢去指挥政府啦?张为梅说,好啊,有政府支持,我们办巢丝厂就办得下去办得吃。我同意办!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覃文说,我都想好了,申报办巢丝厂的材料,就由阿河负责,这回他这个中文系大学生摆上用场了。

好啊!张为梅说,写那些材料,对他来说是小事情。

第二天大清早,覃文早早地起床,等刘河起床后,跟他商量了申请办厂的事。

听了覃文的想法,刘河说,阿爸,办巢丝厂这想法好,可行!这是产业转型的好办法,再说可以带动周边的村民种植桑蚕增加收入,这样一来,参加六合彩赌博的人就会相对减少了,一举多得啊。

那申报材料的事就由你负责了?覃文说,我已经跑了几个部门,他们都把项目申报的程序告诉我了。你的任务就是写一份办厂的可行性报告。

行!刘河说,我先写一个草案,一些数据如人口、土地面积、市场预测、收入预测、建设进度等数据,到时我们再商量吧?

好!送你上大学今天摆上用场了。覃文说,你刚才提到的相关数据,我可以到乡政府去问,黄乡长说了,我们申报材料所需要的数据由他负责提供。

于是,这两天,刘河就躲在家里写项目申报材料。其实,象写这种材料,对于刘河来说不难,材料格式,哪里是重点,刘河成竹在胸,第二天他就可以完成了。覃文和刘河父子俩认真地逐段讨论,应填上的数据都商量大概填上后,就让覃文拿着初稿到乡政府去找黄乡长,让黄乡长过目,商量着如何修改,如何行当地填上合理的数据。

黄乡长读大学时学的是理工科,对数据很是敏感,再说对全乡的情况也是熟悉,而且,对于项目申报材料以及申报流程也是了解,所以,黄乡长一看材料,就说,行,这材料写得不错,有些数据可以再讨论讨论,这材料是谁写的?

我儿子啊。覃文说,我儿子刘河啊。

不错!黄乡长说,中文系大学生写的材料就是不一样。

那是那是。覃文说,但还得感谢黄乡长大力支持。

应该感谢的是政府,你这个项目可是县委书记县长特别关心的项目,这个项目一上马,对全乡、全县都是一大贡献啊。黄乡长说,这样吧,这个材料等下我叫办公室秘书打字,材料申报也由乡政府负责报送,覃老板,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出得乡政府大门,覃文抬头望天,天上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覃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觉得肚子真的有点饥饿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刘河突然想起汪国真的诗《热爱生命》来了: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刘河知道,生命是可贵的,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珍贵了,比如楼房、比如汽车、比如美味的食物……甚至爱情,甚至工作……

再说,即使刘河和樊花顶编分配工作的事至今还是个未知数,但他对于这些,都不需要过多地花心思去考虑,因为,他的心已经留在故乡。

覃丹红到矿场后,刘河就有时间上县城来询问情况了。可是,他和樊花到县教育局和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查问,得到的结果都是让他们回去等待通知。经覃文再次找到原来答应帮刘河办事的县教育局方副局长和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成副局长,得到的内部消息是,对于今年大中专毕业生的安置问题,县委还没有讨论方案,看来在一年之内是没有结果,因为,县委还在着手进行人事机构改革,所有单位机关正在整顿,只能减员不能进员,顶编分配工作的事只能等待。

再等一段时间吧。覃文把这个消息告诉刘河时,也是显得很无奈,不住地长嘘短叹。

刘河也呆住了。这个时候,他才深深地意识到,在大学校园里,自己的那些想法,那种热情跟实际生活距离是那么的远,自己的思维显得那么的天真幼稚。

其实,覃文心里也是非常的矛盾,吃饭规范刘河的工作问题,可以凭借他的影响力找县委书记、县长说说情,帮忙解决,但他转念一想,这是政策,他不想给县领导增添麻烦。再说,他要办巢丝厂,最需要象刘河这样的亲人来扶助他,可他又感觉到,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刘河上大学,给他脸上贴了金,即使他有那么多钱,在人前说话可以大声,但是,大学生的荣耀可不是用多少钱就可以买来的,让刘河这样的一个大学生回来跟他办厂,他觉得脸上无光,这是相当要了他的命,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刘河大学毕业,要有属于他的工作单位,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覃文这样想,也是这样做,而且要做得到。

关于等待工作通知的事,刘河把情况跟樊花说了,樊花也是一番感概。

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等死吧?樊花说,我真的等不下去了。家里出那么多的事,我的心都快要爆炸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我也是。刘河说,我妹到矿场上来后,我爸老是逼我妹,叫我妹和刚伟断绝关系,三天两头又是吵又是闹的。我妹也真是的,她任性惯了,什么事都想要别人让她,包括父母。你看,她来矿场后,还闹着逼着让刚伟也来矿场。我爸硬顶,不肯让步。我妹都要使出上法庭告我爸这招了。

她怎么会想到这样呢?樊花说,你养父也真是牛脾气。

她说她有继承权,矿场也有她一份。她享有矿场财产的权利。刘河说,我爸给政府捐那么多的钱,还没征求她同意呢。

你怎样看待这事?

我当然只能当局外人看待。我支持我爸做公益事业。刘河说,我虽然也有矿场财产的股份,也有发言权,可家里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发言的好。

不会有什么事的。樊花说,关键在于你爸,要是他让步的话,事情就不会闹僵的。其实,既然覃丹红死心踏地跟曾刚伟,那就算了,还去讲究什么脸面呢?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饭,丹红都有刚伟的骨肉了,拦她,逼她还有什么用呢?

刘河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河继续在矿场负责过磅,覃丹红负责写票,张为梅负责收钱。本来,张为梅认为有刘河和覃丹红负责,她就可以回家不用上矿场了,可覃文不肯,硬是让她负责收钱,个中原因,覃丹红非常明白,那就是担心由她收錢,把当天收到的矿钱全放进她的口袋里,或者担心她出花招拿走钱。

对父亲这种做法,覃丹红非常反感,可她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个矿场还轮不到她当家,再说,父亲对她有偏见,能允许她来矿场上来打工,已经是对她网开一面了。所以,她也不敢发作。

表面上,覃丹红不敢发作,可心里头,她是绝对不甘心的,她得想办法争取属于她的东西。你敢背着我们给政府捐几百万,可刚伟住院,你却不救他,眼看着我们饿肚皮,你算什么人?覃丹红气愤地想,不行!我决不甘心!

这天,天空阴沉,覃丹红提着煮好的午饭,趁着张为梅不在屋内,覃丹红又对刘河发话了。

哥,你又得帮我。覃丹红笑嘻嘻地对刘河说,你得给我出个主意。

我还能给你出什么主意?刘河说,我比你还烦,我花那么多钱读大学,工作还没有着落呢。

你有大学文凭,还担心什么?覃丹红说,你看,刚伟都缺了一条腿了,你得给我想个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刘河说,我又不是家主。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好了。

我想让刚伟也到矿场上来上班。覃丹红说,他已经能走路,反正过磅,写票这活又不是重活。

你想让刚伟来做工这当然好,可你得通过阿爸这一关。刘河说。

正因为阿爸这一关难过,我才求你给我想个办法呀。覃丹红摇摇刘河的手臂又开始耍娇了。哥,给妹出个主意嘛。

刘河认真地盯住覃丹红,心里想,这覃丹红,真是长大了,鬼主意真不少,施计弄起我来了。他虽然看穿了覃丹红的鬼计,可没有正面揭穿她,只是嘿嘿笑道,这事先由你自己争取,我可不敢再替你去得罪阿爸了。

什么叫得罪阿爸呢?覃丹红说,我又不是让你去劝阿爸。

刘河摆手道,我心够烦了,别来烦我,这事由你和刚伟去争取吧。

我和刚伟?覃丹红晶亮杏眼噜噜转了几下说,对呀!这是一条好主意呀。

望着覃丹红得意忘形的样子,刘河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息。

果然,第二天早上,覃丹红用摩托车带来了曾刚伟。

曾刚伟比以前消瘦憔瘁了许多,也许缺血的原因,面容苍白灰暗,缺少血色。他走路缓慢,右腿膝盖顶直呆板,双腿站立差不多成了几定型。

见了刘河,曾刚伟开口便称哥,叫得刘河皮肤直起鸡皮痉瘩,怪不好意思的。可刘河还是假装装出一副乐于接受的样子,搬过椅子来给他坐。

你习惯点了吗?刘河问,他真有点可怜起曾刚伟来了。

还没习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曾刚伟声音小小的,象蚊虫翁翁的叫声,自言自语道,我连累丹红了。

覃丹红给曾刚伟倒来了开水,曾刚伟接过来埋头就喝。

哥,喝水吧。曾刚伟咽喉咕噜了一下说,阿妈还没过来吗?

你喝吧。刘河摇摇头说,阿妈接近中午时才过来。

阿爸等下过来吗?曾刚伟又翁翁地问。

可能不过来了。刘河说。

哦。曾刚伟双手捧着杯子,拿求助的目光看了刘河一眼后便低眉不语了。

看着曾刚伟判若干两人的神态,一股怜悯的酸水直冲刘河的鼻尖。

哥,我想来矿场上……曾刚伟欲言又止。

丹红跟我提过,这事,就由你和丹红去争取吧。你知道,我也说不了话。刘河说。

我知道。曾刚伟点头说。

等下阿妈过来,你就跟阿妈说好了。刘河说,阿爸对你有偏见,只能由阿妈帮你争取了。

只能求阿妈帮忙了。曾刚伟说,停了一会儿,曾刚伟又说,哥,你都毕业几个月了,分配单位了吗?

还没有。国家不包分配了,县委还没有讨论分配方案呢。刘河说,正逢机构改革,看来安排工作没指望了。

曾刚伟点点头说,哥,你可以到省城去发展呀,凭你的能力,没有必要回到我们这地方来呀。

对呀,哥,你到省城去上班,阿爸可以在省城给你买一幢房子,你可以在省城要个嫂子呀。覃丹红说,你可以和樊花姐成立一个家庭呀,我就喜欢樊花姐做我的嫂子。

不可能!刘河说,绝对不可能!我可以和樊花去省城去发展,但绝对不能结为夫妻!

好了,哥,不能就不能,口气那么硬干什么?覃丹红说,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这时,张为梅骑单车来了,见了曾刚伟,她着实吃了一惊。

妈,你来了。曾刚伟连忙起身,也许站不稳,打了个趔趄,覃丹红连忙把他扶住。

张为梅忙堆上一丝笑纹说,过来看看,顺便带点米和猪肉过来。这山路不好走,你怎么也过来了?

丹红让我过来帮忙,我就过来了。曾刚伟说,我一人在家顶闷挺烦的。

张为梅剜了覃丹红一眼说,你好好在家休息,怎么听丹红乱说什么呢?

丹红说阿爸同意我过来帮忙,我就来了。曾刚伟说,我可以走路来了,你看。曾刚伟要起身走路,被张为梅拦住了。

你爸只同意丹紅来,没同意你来。张为梅说,要是让他知道又有好戏看了。

妈,我可不管什么了,不管你们怎样看待刚伟,我跟他跟定了。覃丹红说,我这身子,也不能早晚骑单车来回跑了,我打算接刚伟到矿场上来住,也省得那边老人照顾他。阿爸同意也行不同意也行,我可不管那么多了。

我做不了这个主,得你爸点头才行。张为梅说,等我回去跟他商量再定。

吃过午饭,张为梅就骑单车回家去了。本来,覃丹红是说要用摩托车送她回去的,张为梅不肯,也不肯刘河送她。

临近傍晚时,张为梅又骑单车来了。刘河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没谈妥。

张为梅坐下来,只是长嘘短叹。

看着张为梅愁眉苦脸,曾刚伟心中也有数了,他不敢开口问。

张为梅摇头说,不同意!他不肯。

不肯也得肯!覃丹红说,刚伟,等下我们一起回去求阿爸,我就不信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张这梅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了。我想,他都能捐200万给政府,不会看着你们不管的。

哥,只有你帮我和刚伟了。覃丹红说。

刘河这时候非常明白覃丹红的意思,可他故意装糊涂。他说,我能帮你们什么呢?

帮我说服阿爸,让刚伟留在矿场,他可以不做工,不领工钱。覃丹红说。

试试看吧。刘河说。

当覃文看见曾刚伟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厅堂时,他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虎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曾刚伟不敢坐,直挺挺地站立着。刘河搬过一张椅子,放在他身边,叫他坐,他才慢慢地坐下来。

谁也不开口说话,厅堂里一时沉静了下来。

张为梅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刘河一眼,才开口道,你们先坐着,我煮饭去。

阿妈,先不急煮饭,我们先商量事吧。覃丹红说。

张为梅坐了下来,看着丈夫有什么反应。

阿爸,我和刚伟跟你商量个事。覃丹红说,我知道你反对我和刚伟,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想让刚伟到矿场上跟我住。我这身子,再过个把月就不能骑车早晚跑了。刚伟到矿场上来,也省了那边老人担心。

覃文仍是一声不吭,仍是阴沉着脸。

刘河想探一下养父的心思,见他不吭声,他也不好开口。

张为梅见丈夫不表态,她也不敢说话。

阿爸,你看行吗?覃丹红哀求道,你都白白捐几百万给人家,我和刚伟帮你打工讨碗饭吃都不肯,你还是人吗?

阿爸,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我和丹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曾刚伟说,我只求你成全我和丹红,不要折散我们。

这时,张为梅也开口了,她叹了一口气说,我说,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凡红和刚伟又愿意,我看就算了,让她们去割结婚证算了,要不,这样拖下去,丹红的身子,也是让村里人谈道我们。

覃文仍是不吭声。

我们就丹红一个亲生的,刘河是养子,我们再多一个儿子又怎样?张为梅说,我们又不缺钱,你就开心接受刚伟吧,何必自找烦脑事往身上搁呢?

阿爸,你就表个态好吗?覃丹红又哀求。

阿爸,我求你了,成全我和丹红吧。曾刚伟起身说,我给你跪下了。说着,曾刚伟要下跪,被坐在旁边的张为梅伸手拉住。曾刚伟双眼潮红,泪水在眼眶里转。他对张为梅说,阿妈,你别拉我。

就在张为梅一楞神时,曾刚伟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只见假肢触到地板,脱落出来,散到一边,曾刚伟的右膝盖斜顶在地板上……

刘河惊呆了。

张为梅也呆住了。覃丹红哗地惊哭起来,连忙抱住曾刚伟说,刚伟,你怎能这样,你怎能这样……

覃文转过脸来,望着曾刚伟跪下的样子,他也呆住了。

曾刚伟直直跪立着!覃丹红万万没有想到曾刚伟会这样,曾刚伟总算把男人的最高尊严都使出来了。

刘河的双眼潮红了。他急忙抱起了曾刚伟,让他坐在椅子上,从覃丹红手中接过假肢,给曾刚伟系上。

张为梅瘫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注视着曾刚伟,泪花在她眼眶里直打转。

这时,覃文双眼也潮红了,可他却仍是不吭声,咬着腮帮下定了决心似的扭转头,噔噔噔地出门去了。

刘河目瞪口呆,对覃文的这个态度,他也不知所措了,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覃文走出门去。

阿妈……覃丹红尖叫了一声便泣不成声了。

孩子们,别担心,他同意了。张为梅说,你爸的脾气,我懂,他同意了。

真的吗?阿妈?覃丹红说,阿爸真的同意了?

张为梅点点头说,是真的。

刘河微闭双眼长长地嘘了口气,可一层愁云却爬上了他的脸上。

刘河把养父同意接受曾刚伟的事告诉樊花时,樊花的心态显得很平静。

樊花嘘了一口气说,刘河,我们都是自知之明的人,你养父接受曾刚伟,那就意味着你在家里的地位要有所改变了,这点,你意识到了吗?

刘河点点头说,我明白,其实我也无所谓,反正,矿场里有我一个股份,家里有那么多的钱,多养几个人也是一样。再说,我也真同情我养父,原先他极力反对,都是为我着想的,现在好了,我们的家庭又多了一个新成员,我又多了一个妹夫,或者叫小弟,这是好事情呀,说不定,曾刚伟的父母也过来跟我们合为一家呢。这样也好呀,我相信,只要我养父肯接受他们,他会处理好这些关系的。

你养父会处理好家庭关系?樊花摇摇头道,我看未必!你看他那脾气,起初他不是硬顶着吗?宁可捐款200万,也不给刚伟出医疗费,真是不可思议。

他那样做,那是他使的第一招,那一招是为第二招打基础的。我总算看出问题来了。

是你看出问题,还是你养母给你透露的?樊花笑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我知道就行。刘河说。

你养父真是个好心人,只是鬼点子多。樊花说,脾气牛。

刘河点点头说,那当然,要不怎么当大老板?看來,要促成大家庭大团圆,我还得配合一下才行。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樊花问。

我想到省城发展。把矿场的活让给曾刚伟和我妹来打理,让他们表现表现,这样,我爸就会完全地放弃自己原先对曾刚伟的偏见,心甘情愿地接受曾刚伟了。

你真傻!樊花说,傻得不能再傻了,人家抢走了你的未婚妻,你倒好,反过来帮人家。

对!我是傻了点。刘河说,可我成全了一个和谐的家庭,多了一个弟或者妹夫。我是在帮我养父养母和我妹,也是在帮我自己。

樊花摇摇头叹息道,看来,我们的义父义母送我们上大学,造就的便是我们这些傻子。

傻就傻吧。刘河说,没有他们,我们连乞丐都不如。

我们要上一趟省城?樊花问。

应该上吧。刘河说,我们不要等待县委的分配方案了,听说,要等到明年。我们可以先到省城探个路,万一不合适,明年还可以再回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再这样呆下去,我会呆出病来的。樊花说,要是我们早听梁丽娜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自从毕业分手后,我们就没有跟其他同学联系了,梁丽娜应该是如愿以偿考进电视台了。

据县城的朋友说,在市电视台的一个文艺节目里已经看见梁丽娜主持节目了。只是我们的心绪都很乱,也没有心机跟她联系。樊花说,我们直接到市电视台去找她好了。

刘河叹气道,我们真的想不到,现实跟我们在校时的想法距离太大了。我们算是初步尝到了苦头。

更多的苦头还在后头呢。樊花说,刘河,他们都在一块了,我们这么出去,会不会也象覃丹红所希望的那样呢?

不可能的。刘河摇头说,要是我们成一对了,人家会说我们是在校时就乱来在先,他们在后才那样的,我可不愿背这个黑锅。

樊花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随缘吧,顺其自然,我倒不怕人家的闲话。

对!随缘。刘河说,也不怕别人的闲话。

我们应该往哪发展呢?樊花问。

刘河沉思了一会儿说,先看报社吧,然后再看公司,反正,人才交流中心那里有招聘职员的岗位,我们到那看情况再说吧。

我没路费了,又不好意思向谁伸手。樊花说,先借你的吧?

没问题。刘河说,我打算拿够我们花几个月的费用。

口气真不小。樊花笑道,都成大老板了呢。

那当然。刘河说,我还是矿场小老板呢。

你应该不要到省城发展,回来经营矿砀。樊花说,况且你阿爸又正在筹建巢丝厂,他得有象你这样的帮手呢。

你说的对,不过,我不甘心,我们上大学,学了那么多知识,还没用上,我真的不甘心。再说,我阿爸也不希望我回去跟他一块办企业,他说读了大学就要象一个大学生的样子,要有一个大学生的职业。刘河说,反正,矿场有我的一份,先凭自己的能力到经济浪潮里去拼搏一下吧,要是拼得焦头烂额,在社会这个大学里学到了课本里学不到的本领后,再回来经营矿场也不迟呀。

樊花认真地盯住刘河,觉得他成熟了不少,她点点头笑道,我们真的还徘徊在社会大学的门槛前,我们真的还天真还幼稚。

正因为这样,才需要我们试着到省城去发展,看来,我们是非走这一步不可了。

刘河把自己要上省城发展的想法征求养父养母的意见时,覃文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想上省城发展,我不拦你,只是你这个时候出去,我有点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呢?刘河说,你能接受丹红和刚伟,我很高兴,我有我的事业,我对你们又没有什么想法。

我同意他们到矿场来,不是要赶你走。覃文说,正因为我考虑到这一点,我起初才坚决反对他们的。

丹红已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我们管不住她,已经觉得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亲生父母了。张为梅说,你又这么出去,人家会指脊梁骨说我们的。

我不计较这些,你们也不用担心,到省城发展,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刘河说,我到省城去了,我还是我们家里的一员嘛,你们还是我的养父养母嘛。你们辛辛苦苦送我上大学,我就这么回来守矿场,我的确心不甘的。我想先到外面去闯一下,等闯不下去了,再回来也行呀。

你能这么想,我和你阿妈也就放心了。覃文说,钱财有天管,该是你的是你的。也行,先到外面去闯闯,了解社会行情,磨点难,长点见识,多学点本事也好。实在呆不下去了,就回来,这个矿场是你的,巢丝厂也是你的,这个家也是你的。

我和你爸都老了,就搭傍你照顾了。张为梅说,矿场承包期也没有多少年了,待承包期满了,就不干了,我们就开始管理巢丝厂了,挣下的钱也会够我们花的。

刚伟他人老实,出了车祸,他也真是够可怜的。让他和丹红暂时来管理矿场,还有巢丝厂,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覃文说,你要是真的上省城,你就放心去吧,我替你管好这个家,这个家还是有你的一份的。

阿爸,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刘河说,丹红和刚伟能回家,这是好事,我们家能这么和好,我就放心了。

上省城之前,你到山上给你父母上把香吧。张为梅说,告诉他们,我和你爸的意思。

好的,不过不用了吧。刘河说,他们在天有灵,会明白的。

其实,刘河不想上坟,是有原因的,覃文了解刘河的脾气,便不再劝他。

果然,在上省城前,刘河没有到父母的坟前上香。

第 二十三 章

刘河和樊花上省城时,覃丹红和曾刚伟要去送他们到乡集市上,刘河和樊花都不肯。

覃丹红和曾刚伟也不强行,就让刘河和樊花一起坐摩托车出村了。

飞驶在山区公路上,坐在摩托车上的刘河和樊花都不说话,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个时候,望着公路两旁熟悉的山峰,熟悉的村庄,熟悉的树木,刘河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意识到,此次上省城,他将要面临的是全新的一个世界,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来到乡集市上,刘河把摩托车寄放在一个初中同学的家里。这位同学已经到广东打工多年,同学的父母不会开摩托车,锁好摩托车放在同学的卧房里几年都没有问题。

刘河和樊花坐上微型客车,来到县城,又坐上开往省城的快巴,两三个钟头后,他们便来到了省城,踏上了曾经熟悉的繁华都市。

久违了,省城!刘河一下车,便情不自禁地叹道。

去一下母校好吗?樊花建议,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去母校了。

好呀。刘河说,去感受一下别后的母校。

他们打的车来到大学母校,刚进校门,守门的瘦老头便一眼认出了他们,兴奋地和他们打招呼,询问一些家乡的事。和守门老头说话,刘河感到格外的亲切。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吃过午饭的同学已经午休,校园里安静了许多。

提着提包走在校道上,校道两边的花坛、树木和花朵,甚至楼房是那么熟悉,显得那么亲切,可迎面遇上的同学,他们却都不认识了,在省去了和他们打招呼的麻烦的同时,刘河顿感母校离他已经越来越陌生,甚至越来越遥远了。

校道还是以前的校道,楼房还是以前的楼房,圆桌还是以前的圆桌,花草还是以前的花草,可是,今非昔比,此时的心境已经不是以前的心境了。

曾经住过的宿舍,已经不能再进去了,曾经工作过的《绿园报》编辑部,已经另换主人,那是也是离他们越来越陌生了,校园的一切,的确离他们远去了。

提着提包,刘河和樊花仿佛成了这所大学的游客,已经成了这所母校的陌生人了。

樊花环视了一下宿舍楼,叹了一口气说,好想念曾经的大学生活,好想念我们那4个室友,可现在都各奔东西了。

我想起了张群做缝补衣服摆的那个摊位了。刘河说,可是,那个角落已经没有了摊位。

我想起了李春阳帮同学洗衣服挣钱的情景。樊花说,可是,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们给他们打个电话好吗?刘河说,毕业离开学校前,他们给我们留下了柯机号码。

行吗?现在的柯机都不怎么常用了,能找到人嗎?樊花说,再说,张群他们所在的学校能有电话复机吗?

试一下吧。刘河说,看缘分吧。

好的。樊花说,分别柯他们柯机号码一下。

刘河和樊花来到学校的一个商店公用电话旁边,樊花拿出一个小本子,从小本子里找到张群和李春阳留下的柯机号码,分别柯了他们的柯机号码。

还得等一下。刘河说,要是不复机就算了。

这种等复机的事情真不是一件好事,要是张群和李春阳他们正在上课或在忙什么事,或者他们距离公用电话远,那就麻烦了,等复机的人就得等很长的时间,要是在等待复机的中间有人要用公用电话,那就得占线,要等到打电话的人打完电话,复机的人才能打进来,等待复机的人才能接电话通话。要是双方都等不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只好离开了。

于是,刘河和樊花就在公用电话旁边等张群和李春阳复机。

张群和李春阳很久没有消息了。樊花说。

是的,只要他们过得开心就好。刘河说。

上次,张群突然柯了我一次,我给她复机了。樊花说,我跟她聊了很久。

都说了些什么?刘河问。

她说她分配到乡下的一所初中,上了两个班的语文科,还当班主任。樊花说,经别人引线跟一个在县城机关上班的谈上了恋爱。她问我,要是对一个男人有了好感,而且,觉得这个男人很可靠,是可靠得可以一起过日子的样子,应该可以结婚了吧?我说,可以,有了这种感觉,就可以结婚了。她问我,要是举行婚礼,她邀请我和你,我们会来参加她的婚礼吗?

你怎么回答?刘河急切地问。

还用说吗?樊花说,我当然满口答应啦。

就是,只要时间允许,我们一定去参加她的婚礼,祝贺她幸福!

那是当然。樊花说,张群其实很不容易,困难终于过去了,她迎来幸福的生活。

是啊,真不容易啊,祝她幸福!刘河说。

李春阳呢?你不是说,她也曾柯了你吗?樊花问道。

是的,她曾柯我一次,我回复她了。刘河说,她说来县城开会,才有机会柯我,因为,她要求分配到一个偏远的乡镇初中,那所初中面对附近十二个小村庄招生,全校三个年级,全部学生还不到100名,那里生活环境非常艰苦,那里是大石山区,还没有通电,连用水都很困难,到了冬季,就得到离学校十多里的山沟里去挑水,还没有通汽车,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小山路才到砂石公路。她很少回家,几周才回一次家,几乎和家里失去了联系,但家里人从不怪她,反而很支持她,因为,她给家里人长了脸,成了一个领工资吃公家饭的人,而且,还替家里还了债。

钟青呢?樊花说,后来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后来没有什么消息了。刘河说,其实,过得比较好的还算是钟青。刘河说,他分配到县城,进入行政单位,在县委办当秘书,很快得到县委领导的青睐,放到乡镇去锻炼,当领导去了。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是啊。樊花说,其实,生活对谁都是公平的,只是生活之路,就看你是怎么选择了。

现在看来,当初的我们,对人生,对情感,还是有点太天真了。刘河说。

还是张群和李春阳比较现实。樊花说,不管是当时在大学时代,还是现在的现实生活。

人,活在世上,还是简单点,现实点好。刘河说。

是啊,生活在大石山区里的人真的不容易,最容易满足。樊花说。

是啊,能过得开心就好。刘河说。

当初张群和李春阳那么专心读书,她们走的路是对的。樊花说,他们很拼搏,也容易自足,今天终于得到了好的回报。他们是先苦后甘啊。

是啊,刘河说,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梁丽娜了。看来,梁丽娜和张群和李春阳他们,刚好是相反啊。

当初梁丽娜那么的开放,那么的时尚,虽然是过得潇洒,过得有面子,可是,她是在糟蹋自己,甚至是作贱自己。樊花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刘河说,这也跟人的性格有关,这是强求不了的。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社会环境改变了他们。刘河说,是他们的人生观错位了。

算了,不提梁丽娜了。樊花说,其实,现实生活是很残酷的。好了,不说梁丽娜了。看看,应该复机了吧?再不复机,我们就得走了。

这时,有一个学生来打电话,是打给家人的,不外就问了家里的一些事,家里人的身体什么的,然后就说了要想买什么东西,让家里寄钱来之类的情况。那个学生大概说了几分钟就挂了电话,交了电话费就离开了。挂了电话,电话就沉默了,近20分钟电话铃声不再响过。

走吧,他们不会复机了。刘河说,我们去看梁丽娜吧。打她手机吧。

樊花又拿出那个小本子,找到梁丽娜的手机号码,一打,嘟嘟几下以后,果然通了。

还是有手机方便啊。刘河说,当年,梁丽娜的路看来还是对的。

樊花刚问是梁丽娜吗?电话里便传出对方一个弱弱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哽咽声音,是樊花吗?我是梁丽娜,樊花啊,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啊,我病了,你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死了,你就找不到我了。

樊花愣住了,脸一下子发白了,只顾呵呵地应着。刘河隐隐约约听得到电话里梁丽娜断断续续的声音,看得出来,梁丽娜是出状况了。怎么样?梁丽娜怎么样啦?

樊花嘴里只是不住地唔唔地应着,说我知道了,一边不住地向刘河摆手。

刘河知道梁丽娜出状况了,只能让樊花接完电话再问了。

樊花接完电话,问道多少钱?

刘河看着樊花交了电话费之后,才问道,梁丽娜怎么样?

病了,很重,我们不去电视台了。樊花说,直接去省人民医院住院部。

刘河怔住了。

他们出了校门,他们直接打的赶到省人民医院。他们先到住院部,查询梁丽娜的病情和住的病房,在住院部里,经了解,一个令他们更加振惊的消息让他们无法相信,在离别的短短时间里,一個原先活泼靓丽、多才多艺的青春少女,死神却一步步地靠近她!梁丽娜得的是艾滋病!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樊花和刘河把提包寄放在医护室,马上按医生的指点往梁丽娜的病房赶。

来到梁丽娜的病房门前,远远看见病房里的床头边呆坐着一个年近半百的妇女,长相容貌和梁丽娜相似,刘河一眼便知道这是梁丽娜的母亲,是她在照顾梁丽娜。

第一眼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梁丽娜,樊花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梁丽娜脸部消瘦得骨架包皮,皮肤腊黄,眼窝深陷,像大熊猫眼,双眼珠散光无神,往日靓丽活泼的少女神采全无,完全变了个人样,成了一个地道的乡村老太婆。

梁丽娜看见樊花和刘河进门,一下子惊悚了,连忙挣扎着半躺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门口,眼里发出的或是惊喜或是悲伤的目光。

樊花连忙奔向床边,拉住梁丽娜干瘦的手,说,丽娜,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刘河也不知所措地看着梁丽娜,他万万没有想到,刚离开不久,梁丽娜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他几乎不相信是梁丽娜。眼前的梁丽娜,就像著名夏衍名作《包身工》里描写的人物芦柴棒,手脚瘦得像芦棒梗一样,身体瘦得像骷髅一样,看着是真的有点吓人。

梁丽娜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刘河和樊花还会来看她。她强挣要下床,让樊花拦住了。

阿妈,他们都是我大学里最要好的同学。梁丽娜强难笑脸道,想不到,在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前,还能见上他们一面,我很高兴。

梁丽娜的阿妈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连说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望丽娜。

别说这种话。樊花说,你会好起来的。

阿姨,你坐,不客气。刘河说。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梁丽娜的阿妈了。

你们别来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你看我都瘦成这样了,体重都不到90斤了。梁丽娜说,电视台里的同事们来看我,也是这么安慰我,我知道,他们也是好心。

别说这种丧气话。刘河说。可看着身体干瘦,面容憔悴不堪的梁丽娜,刘河便不知道怎样安慰梁丽娜了。

谢谢你们来看望我,真的。梁丽娜喘了一口气说,你们看,我都成鬼不象鬼,人不象人了。

呸呸呸!乌鸦嘴!怎么会呢?你还是我们大学母校的校花。樊花安慰道,你会好起来的,你还要主持节目呢。

梁丽娜摇摇头说,别安慰我了,我的病情我心里有数。

刘河忙制止道,梁丽娜,你不要想多么多,要坚强,坚强就是胜利。

梁丽娜拉着樊花的手说,我们几个姐妹,就我走错了路。你们几个姐妹都回家乡去教书,就我一个人留在省城,在省城发展到这种田地。我真后悔!

刘河说,丽娜,别说这些了。

刘河,你是好样的。我错怪了你,不听你的劝,我自讨苦吃。看见你们,我就知道你们过得肯定舒坦。你们才华横溢,在农村学校肯定是大有作为的。

丽娜,你放心,我们过得很好。樊花说。当然,对于目前连工作都没有着落的处境,樊花是不能告诉梁丽娜的。

是的,丽娜,我们过得很好。刘河也说。

张群和李春阳他们呢?梁丽娜说,她们过得怎么样?

张群和李春阳都当教师,过得都很好。樊花说,刚才我还柯他们呢,你放心。

钟青呢?梁丽娜又问,我好久没有他的音讯了。

刘河说,目前,我们这帮同学,就算钟青过得比较好,他分配到县城,进入行政单位,在县委办当秘书呢。

哦,钟青这小子,真是好运气。梁丽娜说,脸上挂着微笑。

你放心吧。樊花说,我们过得都很好。

我是放心的。农村才是你们施展才华的地方。农村是那么的纯朴安祥,城市太复杂了。不要到城市里来,城市不适合你们发展。要记住我的话,我是过来人。

樊花点点头说,我们记住你的话,不来城市发展。

是呀,我们在乡下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到城市来发展呢?刘河说。说这话时,刘河的眉头激动地跳动着。他觉得,在这个时候,怎么会说出这么违心的话。他知道,这次他和樊花出来,是真的要离开乡下来到城里发展呢?命运真的是会捉弄人,折磨人呀。

我真对不起我父母。我父母把我养育这么大,送我上大学,到头来,我惹上了这身病,还得让我妈来服侍。梁丽娜伤心得呜呜哭泣了起来。

别说了,丽娜,好好养病,你会好起来的。梁丽娜的阿妈抬起袖子抹着泪水说。

樊花、刘河也好言劝慰梁丽娜,总算把梁丽娜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要是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回到家乡去,申请到农村小学校去当教师,远离繁杂的城市。梁丽娜两眼放射出渴望的光泽,她呢喃道,乡下多好,乡下多好……

刘河和樊花好言劝慰梁丽娜和她阿妈后,看看时候不早了,便想离开了。他们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他们得离开这让他们伤感的地方。

刘河掏出了一沓钱,塞到梁丽娜的阿妈手里说,这是我和樊花的一份心意,给梁丽娜增加点营养,就辛苦你照顾丽娜了。

梁丽娜的阿妈不肯收,把钱还给了刘河。

刘河,你告诉我,那沓钱有四五千吧!梁丽娜问。

没有,只有3000元。刘河说。

阿妈,收下吧。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刘河有钱,他阿爸是大老板,梁丽娜微笑着说,再说,你们能送给我这么多的钱,证明你们当教师当得对了,你们选择的路选对了,我真替你们感到高兴。

樊花和刘河对视了一下,都堆上笑容说,丽娜,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好好治病。

从医院里出来,刘河和樊花的心情非常沉重。他们从对方的一举一动,忧愁伤感的表情就可以想象得出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们提着提包,一声不吭地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挪步。

我回去说服我爸资助梁丽娜治病。刘河说,要让她重返荧屏,主持电视节目。

行吗?樊花的目光里是一团的疑虑。你养父他肯吗?

我有信心!他不是捐了几百万吗?刘河说,我养父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会极力说服他的。

这就好。丽娜多可怜!樊花说,脸上泛起了笑容,仿佛梁丽娜已经得到了资助,治好了病。

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商店招牌琳琅满目,店铺门面装饰瑭璜。

看着繁华的街道,刘河只顾长嘘短叹,他想,城市文明固然令人向往,可文明的背后隐藏的丑恶却也是令人生厌痛绝!

梁丽娜厌烦了都市生活,到了生命濒危的时候,她想到的是离开大城市,回到乡下农村去当教师。樊花笑道,可我们倒好,从乡下农村出来,走向都市来了。

错位了,错位了。刘河说,都错位了!

是的,不管是情感上,思想上,还是生活上,我们都错位了。樊花说。

刘河说,我想起了现代作家写的一部著名的小说。

樊花说,我也想起了现代作家写的一部著名的小说。

钱锺书的《围城》?刘河说。

对,钱锺书的《围城》。樊花说。

《围城》中人物对话中引用了两句外国成语,第一是?

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樊花说。

刘河接着说,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哈哈,太逼真太可笑了。樊花说。

我们都是《围城》中的小鸟了。刘河说。

《围城》从“围城”这个比喻开始,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人类的“围城”困境:不断的追求和对所追求到的成功的随之而来的不满足和厌烦,两者之间的矛盾和转换,其间交织着的希望与失望,欢乐与痛苦,执著与动摇,这一切构成的人生万事。评论家这么评论。樊花说。

如果仅仅局限于婚姻来谈围城困境,显然不是钱锺书的本意。围城困境是贯穿于人生各个层次的。后来主人公方鸿渐又重提此事,并评论道:我近来对人生万事,都有这个感想。这就是点题之笔。钱锺书在全书安排了许多变奏,使得围城的象征意义超越婚姻层次,而形成多声部的共鸣。评论家也这么评论。刘河说。

围城困境告诉我们人生追求的结果很可能是虚妄的,这看起来好像很有点悲观,但骨子里却是个严肃的追求,热忱深埋在冷静之下,一如钱锺书本人的一生。他揭穿了追求终极理想、终极目的的虚妄,这就有可能使追求的过程不再仅仅成为一种手段,而使它本身的重要意义得以被认识和承认,使我们明白追求与希望的无止境而义无反顾,不再堕入虚无。又有评论家这么评論。樊花说。

但钱锺书并不是要简单地演绎这个比喻,他还要下一转语,不时地消除围城的象征。钱锺书的夫人杨绛曾经说,如果让方鸿渐与理想中的爱人唐晓芙结婚,然后两人再积爱成怨,以至分手,才真正符合“围城”的字面原义。钱锺书在《谈艺录》中批评王国维对《红楼梦》的误读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有评论家这么评论。刘河说。

方鸿渐想进入唐晓芙的围城却始终不得其门。苏文纨曾经以为已经进入了方鸿渐的围城,其实进入却等于是在外面,而当她与曹元朗结婚并过上真正的市侩生活时,那种生活在钱锺书看来是绝对应该逃离的,她却安之若素。她曾经似乎已经进入了文化的围城,但她只有在成为发国难财的官倒时,才真正找到了自己安身立命之处,你用枪逼着她也不愿意出来的。方鸿渐并不想进入孙柔嘉的生活,可是他糊里糊涂地就进去了。结婚后,他也有想冲出来的冲动,但他是个被动的人,不敢行动,也不会行动。从表面上看,方鸿渐去三闾大学的经历与围城的比喻是最相吻合的,但实际上,方鸿渐之无法在三闾大学如鱼得水,是因为他还有一些最基本的知识分子操守,或者说最基本的做人的操守。高松年、李梅亭、汪处厚,这些人在那里舍得出来么?也有评论家这么评论。樊花说。

作为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学者,钱锺书几乎必然地要从文化上来认识围城的精神困境,从而产生深刻的孤独感和荒诞感,在全书的结束部分,方鸿渐在经历了教育、爱情、事业和家庭(婚姻)的失败后,这样感叹:在小乡镇时,他怕人家倾轧,到了大都市,他又恨人家冷淡,倒觉得倾轧还是瞧得起自己的表示。就是条微生虫,也沾沾自喜,希望有人搁它在显微镜下放大了看的。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使他像许多住在这孤岛上的人,心灵也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评论家又这么评论。刘河说。

樊花说,有些西方批评家说《围城》写了西方文化影响下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危机,也有中国批评家说表现了西方现代文明在中国的失败,从而证明了资本主义文明不救中国的主题。这些都有一定的道理,但钱锺书似乎并不是采取非此即彼的立场,他更着力于嘲讽伪文化人的可笑、可怜和可耻,更多地是要写出中西文化冲突中的尴尬、窘迫和困境。而从更广阔的文化意义上来体认,《围城》更主要的是写围城困境,其艺术概括和思想意蕴超出了狭隘的个人经验、民族的界限和时代的分野,体现了作者对整个现代文明、现代人生的深入思考,也凝结着作者对整个人类存在的基本状况和人类的基本根性的历史反思。

真有意思。刘河说,哈哈笑了。

是真有意思。樊花与刘河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哈哈笑了。

不说《围城》了。刘河说。

好,不说《围城》了。樊花说。

我们现在就在城中了。刘河说。

我们要去哪里?樊花忽然问道。

刘河沉思良久道,再回一趟母校好吗?

上教学楼眺望原野的风景?樊花问。

是的,到我们常去的地方。刘河两眼放射出光泽道。

刘河和樊花打的又回到了大学母校。他们把提包放在大门值班室里,让守门的瘦老头看管,然后空手沿着校道走去。

走在校道上,刘河和樊花的思绪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情景。

他们开心地回忆着,谈论着,不时发出轻快的会意的笑声。

校道两旁的楼房、圆桌、石凳、电杆、树木、花草,甚至空气,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熟悉,他们仿佛又回到往日的大学生活,他们似乎还没有毕业,还没有离开大学母校。

教学大楼里异样的安静,虽然是下午,同学们自由活动,可教室里却是安静得如同有老师在上课。

刘河和樊花默默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回忆着往日上这条楼梯的情景,在品味着往日欢乐的情境。

站在六楼走廊栏处,放目面前,蓝天白云和高楼绿树一上一下层次分明,构成一幅天然的城市画面,刘河和樊花的脸上都释放出舒展灿烂的笑容,仿佛时间倒流,他们又回到了昔日的校园生活情境中。

他们的目光越过校园,越过这座城市的边沿的市景,投到郊野。

郊野远处,山峁起伏,灰色的铁轨穿过城郊原野,伸向天际……

这个时候,刘河觉得自己突然间成了一名天才诗人,他诗意大发,胸中涌起了一股热潮,一首题目叫《铁轨》的诗涌出了他的脑海:

铁轨

朝天际延伸

没有尽头

俨然爱或时间连接南北东西

铁轨

把渴望和呼唤传得很远很远

让流浪他乡的内心

铁轨

赐予的快乐和幸福

让有情人

深情凝视

两颗颤栗的心

发出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共鸣

两条平行的铁轨

象铁了心的两个人

两颗心

铁定走向远方

坚硬的青春作伴

枕着柔软的靠垫

呼啸地奔向远方

在一次又一次短暂的缠绵背后

守着一段又一段

长久的分别和相望

两条平行的铁轨

聚少离多

相似的情感坚定坚强

不离不弃

距离的平衡

时刻保卫旅途的平坦

铁了心的兩个人

让爱情

沿着铁轨去流浪

铁定走向远方

这时,一列火车无声无息地沿着铁轨穿过城市边沿,顺着铁轨驶过,驶过象征文明的城市的边沿,向远处的山峁驶去。

刘河的目光被磁铁般的火车吸住了。

樊花的目光也被磁铁般的火车吸住了。

他们渴望的目光让火车牵引着,消失在原野的天际。

火车离他们越来越远。

可他们离火车越来越近。

火车消失在铁轨的尽头。

两条铁轨却平行相向,伸向远方。

两条铁轨无法相接,永远没有交点。

可是,刘河和樊花,他们两个人的心却越来越近……

2006年2月28日初稿于广西上林县西燕街

2016年5月2日修改于北京八里庄鲁迅文学院A201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