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秘密基地

重李

今天是个好日子，草坪上，人们分成几组坐着。他们各自交谈，脸上的酒窝随着往事诉说而舒展开，像初春时节绽放的一道柳絮，看着让人也跟着温和、喜悦、明朗起来。远处的孩童放着纸鸢，形狀不同，毛毛虫、蝴蝶、蜻蜓、飞机等，在空中比斗、飞舞。我不禁思绪万千，儿时的记忆如泉水一般潺潺流淌。

作为孩童，自然能在小镇里找到属于我们的天地。无论是小河还是老屋，人们都能从一草一木里发现我们的踪影。而陪伴我们度过漫长岁月的秘密基地，恐怕就是那片无际的后山。

走进石板路，往右拐，再一直往前走上段泥路，就能站在巨石上仰望整片后山。这里有小河，有飞鸟，有无限挖掘的宝藏。后山其实不大，能望到边儿，也能走到边儿。可对那时的我们而言，后山就是无穷尽的，是另一个世界。这里包含着我们对未来的期望，也埋下了我们对远大理想的神秘种子。我们留下无数个脚印，人们能从脚印中看到我们成长的影子，能听到我们悦耳的笑声。后山包容、接纳了我们，就像一个从未开口，却深情凝视你我的老友，彼此无言，情谊却非常深厚。

当白色的梨花和粉嫩的桃花开满山间时，我们便知道春天的喇叭吹响了。它悄无声息地走进镇上，钻进后山。我们便会带着特制的纸鸢跑进后山，牵着银丝绳，一点一点放着，让纸鸢随着山间摇曳的风一同游荡。我们的脚步会越来越快，脚底在细石上左右摩擦，发出吱吱的响声。花上的蝴蝶会被不时惊扰，展开翅膀，也跟着纸鸢一同飞往天边。

我们的纸鸢形状都相同，燕子模样，一双黑灰翅膀，一张黑白相间的尾巴，红嘴在头边。这纸鸢最简单，也最宝贵。我们仰着头，能看见纸鸢在湛蓝的天空中停留、飞舞，就像一幅世界名画。我们的笑声也会感染山间的一切，小河会向前永无休止的长流，顺带着将河里的鱼蟹也送入未知前方；树上的飞燕会掠开双臂，飞入树林间，为子女寻找美味的食物，它经过我们身边时，我听到它嘴里传出的吱吱声。飞燕也会好奇，它飞到空中，观察纸鸢，停留片刻后，转身便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跑累了，我们便会收回纸鸢，坐在草地上，喝着汽水，气泡让我们止不住地哈气，这有一种兄弟之间游玩的仪式感。有时技术不到位，纸鸢会缠绕在电线杆上倒挂着，我们会忍痛割爱，拿着锋利的石头隔断银丝，以缓我们的痛苦，还给纸鸢长久自由。夕阳来临时，我们的笑容淡漠了，背上纸鸢，望着后山昏黄一片，留下不舍的背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我们的背影被越拉越长，长到树枝上，长到飞燕的翅膀上。

那时候，如果从空中看，开满油菜花的后山像一条黄色毛巾落在山间。油菜花开得浓烈，好像一个画师作画时，冷不丁在画布上甩了一笔黄色颜料。随着时间的推移，烈日的投射，黄色越渐越烈，最后干脆盖过了郁葱的绿。

油菜花地是倾斜的，平躺在这儿，浑身都觉着软绵绵，像躺在一个天然编织的毛毯上。我们彼此分着零食，任随零食的碎屑走向何处。之后，我们掏出玻璃珠便玩起游戏，游戏规则无非都是你输了就唱歌、做鬼脸，我赢了就拿你一瓶饮料之类。彼此之间也不会食言，毕竟大伙都知根知底，就像我们熟悉后山，莫过于熟悉语文课本，熟悉这里的土地，熟悉这里夏天长满的果子。

夏天的后山是热烈的，是充满火药味的，我们可以沿着弯曲的山路去老伯的果园偷几个酸溜溜的果子，最后以失败告终，落荒而逃；我们也可以卷起裤角，脱下鞋子涉入河中，小心翼翼靠近蝌蚪，抓满一小罐回家养活，直到家里回响着呱呱声。也许河里有美味的螃蟹、肥硕的草鱼，但那都与我们无关。因为那时的我们享受着一切乐趣，不用担心温饱，不用担心成长的烦恼。一天又一天都是充满欢笑的，也许会有哭泣夹杂其中，但这都不重要。孩童的世界是平的，没有任何凹点，没有任何节点限制，任由他们发挥，最后形成不一而独特的世界。

一阵寒风刮来，我清醒过来，思绪也随之回到现实世界。路过的行人都看着手机，小摊小贩的摊位旁站满了顾客，轻烟从铺子里传出来，而我不知不觉也融入行人的队伍。直到远处背着书包的几个小孩发出彻耳的笑声，他们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作者系重庆移通学院数字媒体艺术本科专业2021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