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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之境

2023-04-07何青

摄影世界 2023年4期
关键词:秩序摄影创作

何青

无人之境 NO.6 骆丹 摄

骆丹的创作一直“在路上”。从2006 年穿越中国版图的《318 国道》到《北方,南方》《素歌》,再到探索不同视觉感知方式的《何时离去》《回光》,如今作品《无人之境》既延续了此前对于地理空间的行走探索,也呈现了艺术家持续性、有目的的对于不同创作手法、风格、材质的尝试与体验。

《无人之境》的“境”可以有多重含义:“边境”“心境”“境界”……大漠里沉寂的墳冢兵戎、现代工业垒砌的建筑,被时间一一吞没后又在照片里显现出海市蜃楼般虚影。古人说“地阔八荒近, 天回百川澍”,骆丹从外化的地理景观走向内心境地深处,在这浩瀚地景之下,艺术家与天地寥寥对坐,浮现出新的灵晕。

创作每一个作品,我拍摄的时间周期都比较长,在不同时间会用不同的技术去表达。在一个系列里,总是使用同一种观看方式,时间长了之后,会觉得有一些厌倦,自己也不太想去重复。在后面的创作当中采用一些新的观看方式,用不同的形式去做一些尝试。总的来说,经历了一个从快到慢的转变过程。从最开始非常快速地电影剧照似的抓拍,用一种扫视的目光去关注拍摄对象,到后来出现的凝视,使用19 世纪的湿版摄影术,将抽象的时间视觉化。在《无人之境》中,依然延续了将时间视觉化的方法,抒情、即兴、戏剧性瞬间慢慢退去,变成一种安静、去主体、漫长的观看。这个过程并非刻意而为之,好像是在无数条可以选择的道路当中,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现在的路上。这种转变,和过去的经历有关,我的创作一直都在由个人经验出发。它是一条线路上一个一个的站点。

无人之境 NO.3 骆丹 摄

我是一个地理和历史爱好者,地理知识给我提供了空间感,历史知识给我带来了时间感。我的创作大多数时候采用“在路上”的方式展开。我热爱旅行。我想在一个广阔的时空当中获得丰富的个体感受,通过作品把这些感受表达出来。河西走廊是一个狭长的地带,它受到南边高原和北部荒漠的挤压,这是从人的历史的角度去理解的,适合人生存的地带就是这么狭窄的一条线,资源有限,一条由高原融雪形成断断续续的水源带。从地理的角度去看,那里又极其广袤,有上亿年时间跨度的丰富地质构造。这个地区包括了两种秩序,一种是人建立起来的秩序,一种是来自宇宙中的绝对秩序。《无人之境》想要探讨的正是这两种秩序之间的关系,也是选择这个地区拍摄的原因。当然,拍摄不仅限于这一地区,青海、西藏、新疆都有涉及,这些地区都有两种秩序的显性存在特征。

人的秩序来自宇宙中的绝对秩序,中国古人称之为天道,顺天道而兴,逆天道而亡。道理很清楚,要做到很难。人在漫长的时间当中对绝对秩序探索并积累知识,用知识建造和发展人的秩序,每一次文明的重大进步,都与对宇宙秩序的突破性认识有关。在不同的时间,我们抵达这片荒凉之地,在这里,我们或建造或毁灭,或生或死,对此它毫不在意,它用它的法则在此行事。宇宙秩序是绝对的、无限的,人对它须存敬畏之心。

无人之境 NO.4 骆丹 摄

人一直是我拍摄的主体,过去是,现在也是。我拍了好多年人,现在我对拍摄人的形象兴趣不大了。现在的拍摄中,我同样会遇到许多有意思的人,我会观察他们,但不一定会举起相机拍摄他们。我有时候会预判,如果拍摄他们,我会得到一张什么样的照片,现在那样的照片不会让我感到更兴奋,可能更多的时候觉得是在重复过去做过的事情。《无人之境》的画面中,人不在场,但处处又有人。我把自己当成一个考古工作者,到达那些人留下的痕迹当中,去观察那些痕迹,推断它们形成的原因。这有点像我在一部穿越剧里,时空有点错乱,未来、现在和过去变得不那么确定。这是目前能吸引我拍摄的原因。

《无人之境》所有的画面都来自直接摄影,那是直接呈现在我面前的秩序感,不管它来自人为还是自然法则。只是大多数画面不是一次曝光,是数次曝光拼合的结果。这些场景的时间性是模糊的,它不是某一个瞬间,而是某一段时间,它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万年,一个画面由几次时间合成,这和我在现场的感受是一致的。时间和秩序是这部作品的核心,羊群那一张我觉得很有意思,它里面就有两种秩序。如果我们把这群羊比作我们的人类社会,你也许会在里面找到你在社会中的位置,你也许会找到那只是你自己的羊,它们又在自然的法则当中。我把这个画面放在了这部作品的结尾。

这部作品来自直接摄影,但我不想让它完全是绝对的复制。两年拍摄时间,其中有不同的季节,一天里的早上、中午和下午。许多片子色调不同,色温不同,这样的画面往往带来一些具体时刻的感受,我觉得这会对作品的表达造成干扰。色彩在作品里是非常主观的感受。我希望每一个画面的时间感是模糊的,它不代表某一个具体的时刻,而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复合体。选择黄色调也不是怀舊,是根据拍摄地貌想象出来的基调。

这是一个巧合。我在青海的可可西里沿着109 国道往西藏方向走,在长江上游的玛楚尔河上看到这座断桥,第一眼就想起了纳达夫·坎德的这幅作品,2008 年在连州摄影年展上我看到过他的原作,那一年我和他都获了奖。两个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同一个地点拍摄同样的一座断桥,放在各自的系列里,有点像两条不同走向的道路在某一个路口交汇,然后又各奔东西。这座桥我在三天内拍了两次,第一次天空部分有一大块蓝天,有阳光直射的阴影,我觉得不太满意,第二次到达这里,正好是一个阴天,光线柔和,这幅作品就是第二次拍摄的。

无人之境 NO.5 骆丹 摄

无人之境 NO.7 骆丹 摄

在拍摄《无人之境》的过程中我拍摄了许多视频,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作品里许多的地貌是在亿万年的时间里被风塑造出来的,静止的图像很难表现这种无形的力量,动态视频和声音可以表现。另外还拍摄了许多适合用视频表现的内容,我把动态的视频处理得像一个个的静帧画面,初看像是一幅摄影作品,随着播放时间的继续,画面中某些东西会打破这种静止。它是作品的一部分,我想在展览中呈现两种不同影像语言,这样可以带来更丰富的体验感。

新地形摄影在视觉语言上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冷眼观看”,这种不带表情的观看,对于两个核心的部分—人造物和自然之物,保持了拍摄者的独立性,不赞美、不批判、不夸张,平铺直叙,也不偏向某一点,这种独立的观看给影像以更多的可能性,它摆脱或模糊了具体的指向,避免影像变成廉价的宣示。摄影这一媒介发展到今天仍然没有摆脱掉工具属性,演化为狭窄的审美趣味。“冷眼观看”将摄影这一媒介从具象中诞生抽象成为可能,这是摄影无可替代的语言,是它的力量所在。

无人之境 NO.8 骆丹 摄

在哪里我都有陌生感,在路上更像是我的日常,旅行多长时间对我来说好像都不称其为问题。那是一种在路上的生活方式,同样有买菜做饭,洗洗涮涮这些细节。通常意义的日常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住的小区以外都是陌生之地,拍摄结束到现在已经有很长时间,但我好像只过了一天,每日微信运动步数大多数时间没有超过三位数。摄影的目光是向外看的,同时也是在向自己内心深处观看。严格地说,我不是一个工作室艺术家,尽管前几年也在工作室做作品,但那不是我最喜欢的方式。也许等过些时间,当我厌倦了在路上旅行的创作方式,回到那种日常里,我会做一些关于日常的作品。

无人之境 NO.10 骆丹 摄

无人之境 NO.18 骆丹 摄

虚无感和存在感总是交替出现,在那种地方,任何一粒沙子、一粒小石子都比我存在得更长久。我行走在这些浩瀚壮阔的地景当中,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风抹去,我的到来,我的离开,就如同一个幻影飘过。没有风的时候,周围变得极其安静,只有我脚下传来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我呼吸的声音,我心跳的声音,站在那儿环视四周,方圆几十公里之内,只有我,那个时候,很真实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活着。经常有拍摄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在旷野里散步,找个地方坐着发呆,如果地上有漂亮的石头会拣一些,看荒野的日落。创作不是我打发时间的唯一方法。

现在这些作品就是我想要拍的,不敢说给世界留下什么作品,我想给自己留下一些感受和思考。就像作品里的场景,风吹过的旷野里每一道褶皱,都是它留下的痕迹。朋友王峻先生看它后作词一首:风横旷野,一念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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