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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宿迁段历史地位与文化价值再认识

2023-04-06干有成

江苏地方志 2023年1期
关键词:骆马湖泗水宿迁

◎干有成

(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江苏南京210023)

一部运河史,几乎贯通整个宿迁城市史。宿迁是一座与大运河的历史变迁始终相互依存的城市,大运河的千年演变,经历了从“泗水行运”到“汴泗并流”,从“借黄行漕”到“避黄行运”,一直到近现代以来大运河的衰落与复兴,宿迁均为大运河沿线的主航道城市,也让宿迁成为拥有大运河三个历史阶段不同主航道遗产的城市。

一、宿迁大运河参与了中国古代漕运发展历程

漕运是指中国古代中央政府将各地所征收的财物(主要是粮食)经水路(间有陆路)运往首都或其他指定地点的一种政府运输行为。隋唐以后,伴随着中国古代政治中心的东渐北移和经济重心的逐步南移,漕运畅通与否关系到王朝的兴衰,开凿疏浚连结南北方重要交通运输干线的大运河,成为历代封建统治者的共识和奉行的基本国策。

宿迁作为中国古代漕运要道的历史可追溯至先秦时期,《禹贡》中曾记载:“扬徐二州贡道浮于淮泗,则自邳宿而西,漕运之始也。”宿迁能够见证漕运起始的原因在于大禹治水的古泗水因马陵山脉的阻挡转而南流入淮,在此穿境而过。这条古代中国重要的南北运道,勾连了东西流向的黄、沂、沭、濉、汴、淮等诸河,奠定了宿迁历代处于南北水运交通要冲的区位优势。公元605年,隋炀帝下令开凿通济渠,形成以洛阳为起点,涿州和余杭为终点的大运河,开启了中国大运河的千年华章。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经今宿迁市泗洪县青阳街道,从古泗州治所临淮,注入淮河。唐宋时期,经济重心开始南移,东南漕运勃兴,大运河作为黄金水道,支撑起了国家的漕运命脉,也让宿迁开启了以治水为主题的漫漫征程。在今宿迁市泗洪县青阳街道至临淮镇还保留着一段古汴河遗迹,在古汴河边上也发现了隋炀帝离宫旧址(在今泗洪县青阳街道秦沟居委会)。

隋唐时期,在通济渠(即汴河航道)漕运外,还有一条重要的航道—汴泗航道,该航道经徐州至今宿迁市宿城区转而偏南,虽然航程较长,但一直通航。隋唐时期还多次疏凿该航道,尤其是徐州洪、吕梁洪险段,使通航条件得以改善。当通济渠漕运压力过大或水运受阻时,朝廷往往取道汴泗航道。可以说,终唐之世,汴泗航道都是与汴河并行的重要航线。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名句“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说的就是由汴水入泗水再入邗沟,到扬州江畔瓜洲渡口的航路。

北宋时期,通济渠是王朝“国命”之所系。到宋真宗、宋仁宗时,汴河的岁运额高达800万石[3],创造了中国漕运史上的最高纪录。随着南宋迁都杭州后,黄淮地区不再作为国家财赋重地,通济渠缺乏管护,逐渐废弃。南宋建炎二年(1128),杜充挖开黄河以挡金兵,黄河夺泗入淮,此后,宿迁自然环境及城市格局发生重大变迁,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宿迁由于地处泗水之滨,南依淮水,北邻徐州,黄河多次大规模南泛入泗,宿迁首当其冲,成为黄泛冲击的重灾区。从最初的侵流、混流到最后的全流,黄河裹挟的大量泥沙逐渐使泗水原有河床日趋抬高,加之后期人为不断筑堤防洪,导致泗水河道成为“地上悬河”,水患频发,宿迁成为“洪水走廊”。

明末清初宿迁黄河北堤运口分布示意图(干有成 制图)

元初漕运,或从海路北上,或经淮扬运河(古邗沟)由淮水北溯泗水(黄河),经桃源(泗阳)、宿迁、徐州至山东转陆运或海运,或由淮水经涡水入黄河,到中栾(今河南封丘县境内)转陆运再转卫河水运。“海运多险”,两条内河运输,由淮溯泗最为便捷,但泗水本无堤防,且徐州至淮河的下游河段被黄河所夺,已淤垫百余年,几为平陆。元至元十二年(1275),元世祖在兴兵伐宋的同时,即命都水监郭守敬勘察、设计运河,同时命整修泗水(黄河)下游。泗水下游经无数民夫7年的整修,河床浚深,堤岸高耸。随着会通河的开通,南漕由淮入泗,经徐州北上,在宿迁境内“借黄行运”,漕运河道在宿迁境内有121公里。

“一寸不通,万丈无功”,明清时期宿迁因地处漕运咽喉地位,而成为河工频仍的治河重地。明代治河名臣潘季驯采用束水攻沙法,让黄河归于一泓,在黄河两岸修筑遥、缕二堤,促使黄河行运安流数十年。到了明末清初,为了避开徐州、吕梁二洪黄河险段,先后在宿迁境内的黄河北堤开直河口、董口、陈口、皂河口、支河口、骆马湖口等运口,漕船从宿迁黄河运口北上接入泇河,宿迁也因此成为明清黄河沿线运口最多的地区,江苏、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安徽、河南七省的漕运贡赋都要从宿迁运口北上泇河,甚至宿迁以北的徐淮二帮漕船也要沿着黄河南下从十字河入运,充分显示了宿迁的漕运咽喉地位。

明末,为了防止骆马湖湖水盛涨冲决黄河堤防,妨碍运道,总督漕运史可法指挥人工切岭马陵山,在马陵山断麓形成拦马河,用以泄骆马湖涨水。清康熙年间,河道总督靳辅自支河口向东开河,接拦马河,又从拦马河向南利用黄河遥、缕二堤之间开中河,形成了泇河、皂河、支河、中河相连的渠道型运道,最终实现了“黄运分立”的目的,避开了黄河一百八十里波涛之险,使得漕运安流,商民利济。历史上称赞靳辅开中河:“中河既成,杀黄河之势,洒七邑之灾,漕艘扬帆若过枕席,说者谓中河之役,为国家百世之利,功不在宋礼开会通、陈瑄凿清江浦下。”[2-3]

清中叶以后,由于黄河夺淮日久,中河垫高,河身浅阻,中泓如线,漕船胶柱,形势每况愈下。至清道光四年(1824),因中河漕运阻断,北京粮荒严重,一年多无解。次年,道光皇帝情急之下,决定招商海运。咸丰五年(1855),黄河自铜瓦厢决口,改道北徙,冲断山东运河,中运河也枯竭浅阻,漕运有名无实,南方漕粮多靠海运。光绪二十七年(1901),清政府下令:“自本年始,直省河运海运,一律改征折色……”[4],至此,漕运完全废除。

二、明清时期宿迁是大运河沿线“保漕济运”的枢纽地区

明清时期宿迁成为“七省漕渠咽喉”,系“扼两京咽喉”的漕运重地。在交通区位上,宿迁是运河水路交通和通京大道陆路交通的交汇之地,江淮一带“四方之贡赋舟车达京师”,多由运河或通京大道行运,宿迁为其必经。〔万历〕《宿迁县志》称宿迁“北瞰泰岳,南控江淮,西襟大河,东连渤海,盖两京之咽喉,全齐之门户也。”〔康熙〕《宿迁县志》记载宿迁:“西望彭城,东连海澨,南引清口,北接沭沂,盖淮扬之上游,诚全齐之门户,七省漕渠咽喉命脉所系,尤匪细也。”〔嘉庆〕《宿迁县志》称宿迁:“北带漕渠,西襟黄水,东临榆沭,南引清口,淮海上游,水陆冲要。”

同时宿迁段在运河治理方面也有着独特地位。明末,淮安至徐州段黄河运道常常决口淤垫,漕船不行,且吕梁和徐州二洪是有名的险段。黄河与会通河交叉口的茶城一带经常淤积,极为影响航道通畅。此外,黄河善淤善决,经常决口改道,导致徐州以下运道常断流不能通航。万历三十一年(1603),总理河道的工部右侍郎李化龙再次提出开挖泇河通运,深得万历皇帝的赞成,并受命即刻集中力量开工,由夏镇南李家口引水,合彭河经韩庄湖口至泇口,又合氶(今峄城大沙河)、泇、沂诸水,出邳州直河口接入黄河。运道由此大通,漕运状况得到改善。直河口淤塞后,明末还开通宿迁通济新河和顺济河,由黄河经骆马湖口北上接泇河。

到了清初,运河借用黄河泛道作航线的仅有骆马湖口至淮阴120公里,运河隐患多集中在泇河入黄口和淮阴的黄、淮、运交汇口上。康熙十九年(1680),河道总督靳辅以原直河口与董沟口之间开皂河口通黄河,由皂河口向西北偏西开河至窑湾接泇河,并组织筑堤,建万庄、马庄、猫儿窝减水闸3座。

康熙二十年(1681)七月,皂河口淤垫,靳辅在皂河以东、黄河北侧、骆马湖南侧挑浚支河,历龙冈岔路口至张庄,长10余公里,使清水至张庄出黄河,是为张庄运口,一名支河口。康熙二十二年(1683)又于支河口之南,随河势筑大堤10余公里,于是运舟常通,新开支河无淤垫之患。

自泇河与皂河开通后,黄运分立,宿迁以下至清口的运道仍然利用黄河行运。漕船重运溯黄河而上,每船须雇纤夫二三十名,花费甚大,为此,康熙二十五年至二十七年(1686—1688),靳辅又在宿迁、桃源、清河三县黄河北岸堤内开新河,称为“中河”。再在清河西仲家庄建闸,引拦马河减水坝所泄的水入中河。该河上接张庄口及骆马湖清水,下历桃源、清河、山阳、安东,入平旺河达海。漕船初出清口浮于河,至张庄运口。后在中运河上建设了利运闸、亨济闸、汇泽闸和潆流闸,用来蓄水济运,解决水位高差的问题。

中河开通后,雍正五年(1727)河道总督齐苏勒建宿迁县骆马湖尾闾5坝,坝在西宁桥迤西,系三合土坝,5坝各长20余丈至30余丈不等,坝上各挑引河,堤埂相湮,南接黄河缕堤,北属马陵山,共长600丈,相机启闭,以资蓄泄。又于骆马湖口竹络坝口门外筑钳口坝,及汰黄堤,堵闭十字河通湖北口(今宿迁境内)。雍正、乾隆年间,在十字河以西修建了通骆马湖和中河的王家沟和柳园头石闸,并挑引河,用以宣泄骆马湖的湖水济运。至此,骆马湖成为济运水柜。每当运河水涨,则自王家沟、柳园头闸放水入骆马湖,由尾闾五坝减水入六塘河,一旦漕运重船起运,则堵闭尾闾5坝,放骆马湖水至运河济运。乾隆皇帝曾专门写了一首《骆马湖》诗:“济运输天庾,防霖安地行。相机资蓄泄,惟谨度亏盈”。表达了对骆马湖济运功能的赞誉。

清康乾时期,治河者逐步完善骆马湖以西及以南的黄、运、湖沿线的复杂堤防系统,改变了骆马湖与黄河直接的局面,避免了黄河对运河及骆马湖的侵扰。尤其是骆马湖、运河、黄河之间相互蓄泄的保漕济运工程体系,客观上在宿迁县城东北部形成了一个人工开凿修筑的,包含减水、济运、切岭、闸、涵、堤、坝、志桩、税关、水神庙等综合性漕运遗产枢纽区,这个位于中河之首的枢纽工程,在靳辅治理中河策略中地位突出,他认为中河治理应“审其全局,将河道运道为一体,彻首尾而合治之”[5],皂河至井头地区的运河工程体系,就是其中之“首”,与中河之尾的清口枢纽同样重要。康熙皇帝六次南巡江浙,对此处河工都有指画,河臣遵守不敢更改。乾隆皇帝六次南巡更如是,每有堵口、筑坝、修桥建闸等大工,多亲自过问并派钦差监督。河臣守此一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决则堵,淤则浚,不惜人力物力。

清代早期,黄河徐州以下还是作为漕运通道使用,在中河疏通之后,徐州镇口闸黄河故道淤塞,徐淮二帮漕船于徐州水次受兑,即由黄河至宿迁的十字河竹络坝入中运河,在康乾时期通行无滞达数十年,十字河的竹络坝就成了黄运两河之关键,或以济运,或以泄黄,互相资藉,而且徐、淮漕商民船只,皆就近由此出入,以省绕道转口之烦,很有裨益。后来,由于河臣高斌在十字河南北分别建筑了临黄、临运二坝,筑后连年堵闭,水为坝遏,不能通畅,沙停淤积,上下闭塞,涓滴不流,导致漕船重运无法从黄河入运河,所有徐淮两帮漕船均由徐州经黄河行驶至杨家庄转口入运。此后,十字河虽然不再行走重运船只,但可行回空漕船。此外,若是清水过弱,则暂启竹络坝,引黄以助清济运,若遇黄水过盛,宿迁以下工程险要,亦暂启此坝,以泄黄涨,更遇清强黄弱之时,又得藉以泄清,以固下游中河一带工程,闭于常以守其经,启于暂以行其权,得以相济为用。

通过明末清初的一系列治水工程的实施,骆马湖南侧黄、运、湖交界的地区,成为大运河沿线一个重要的治河保运的枢纽,再加上六塘河、刘老涧等关系到中运河蓄泄的系统性治运水工实施,宿迁成为保漕济运的咽喉要地,也是付出牺牲和负担河工最重的地区。

三、大运河深刻影响了宿迁地区的发展变迁

在宋元黄河夺泗入淮以前,泗水的常年行运和通济渠的开凿行运,促进了宿迁地区的开发和城镇的繁荣。春秋时期,宿迁境内的泗水河畔有厹犹、钟吾和徐等方国,其中徐国的范围为今淮、泗一带,国都建在今宿迁泗洪境内的大徐城。徐国不但创造了灿烂的青铜文明,并支持陈(国都在今河南淮阳)、蔡(国都在今河南上蔡)两国开挖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人工运河—陈蔡运河。《水经·济水注》中记载“徐偃王治国,仁义著闻,欲舟行上国,乃通沟陈蔡之间”,说的就是这一历史事件,陈蔡运河与淮水、泗水共同构成了江淮平原上最早的水上运输交通网络。

秦国统一天下后,在宿迁建立下相县,下相县城位于古濉河与泗水交汇之处,因其水路交通的重要区位,成为一座重要城池。西楚霸王项羽就是下相人。由于泗水行运的便利性,汉武帝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封常山宪王之子刘商为泗水王,统凌、泗阳、于三县,凌城为王国首邑,辖2.52万户,人口11.9万,其范围相当于现在宿迁市泗阳县、宿豫区的一部分及淮安市淮阴区部分地区。[6-7]唐代,由运河漕运而来的江南财赋支撑着唐帝国的存续。由于运河,淮泗流域的经济、文化也有了很大的发展。唐玄宗曰:“大河南北,人户殷繁,衣食之原,租赋尤广”。其中的“河南”就是淮河流域包含宿迁的淮北地区。唐人又说,天宝以后,“天下以江淮为国命”,极言江淮地区经济的重要地位。北宋年间,政府在淮泗流域宿迁境内采取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的措施,鼓励垦殖,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漕运、盐运得到进一步发展。在农业上引进推广“占城稻”,连年丰收,“红稻白鱼饱儿女”是这一时期的生动写照。可以说,得益于淮泗水系的滋养,以及运河动脉的联通,当时的宿迁是不折不扣的鱼米之乡。

南宋建炎二年(1128),杜充挖开黄河以挡金兵,黄河夺泗入淮,此后,宿迁自然环境及城市格局发生重大变迁,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宿迁由于地处泗水之滨,南依淮水,北邻徐州,黄河多次大规模南泛入泗,宿迁首当其冲,成为黄泛冲击的重灾区。从最初的侵流、混流到最后的全流,黄河裹挟的大量泥沙逐渐使泗水原有河床日趋抬高,加之后期人为不断筑堤防洪,导致泗水河道成为“地上悬河”,水患频发,宿迁成为“洪水走廊”。据民国《宿迁县志》载“自南宋以来的八百年间,水势横溃,河湖无涯,无岁不受患”。

黄河长期夺泗夺淮,使宿迁地区原始地形地貌以及河流湖泊等自然环境发生重大变迁,洪水带来的大量泥沙,淹没了城镇乡村,将一座“山城”宿迁,淤没成为平陆,当代地质钻探资料也表明,以今宿迁马陵公园为轴心,除其北部未见黄泛土层外,其余东、南、西三面均被黄泛土覆盖,最厚处达40米,最浅处近10米。可见黄河过去在宿迁大地肆虐的程度,其无数次地泛滥和淤积,基本重塑了宿迁的地形地貌。如淮水、泗水、濉水、沭水、沂水等主要河流水系被打破,骆马湖、埠子湖、白鹿湖、仓基湖等众多湖泊被淤塞或积为平陆,原始植被也遭到破坏,土壤急剧沙化及盐碱化等。黄河的频繁决口更对宿迁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造成长期而深远的影响。水利设施遭到破坏,良田不断退化荒芜,农业生产水平出现急剧倒退,致使“稻作为主”逐渐被“旱作为主”取代。宿迁人民也由此陷入灾难之中,洪水所到之处,田庐飘荡,村落成墟,人畜溺死无数,人民生活极为贫困而流民四起,卖儿鬻女随处可见,甚至出现“人相食”的惨烈景象。明宿迁人张忭曾作《哀宿口号》律诗四首,其一:“流民连岁不堪图,尤是今年景象殊。树已无皮犹聚剥,草如有种敢嫌枯?插标卖子成人市,带锁辞年泣鬼途……”就真实反映了当时宿迁人民所遭受的沉重灾难。与此同时,宿迁历史上多座城池也因洪水泛滥冲圮而多次迁址,众多古城古镇今仍深埋在黄沙或河湖之下,历史遗存遗迹也大多深埋地下而遗踪难寻,民家屋舍被淹被毁更是不计其数。即便在1855年黄河北徙后,黄河“夺泗入淮”的遗患还持续影响着宿迁地区,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仍难以从根本上改变易旱易涝、多灾低产的农业生产面貌和贫穷落后、经济欠发达的状况。但与明清以来黄河泛滥造成的地域发展停滞甚至倒退相比,由于连年不断的保漕举措,宿迁在大运河沿线仍处于重要地位。如为管理运河各项事务,清代还在宿迁境内设立了运河同知、运河通判、中河县丞、运河主簿等官员。

大运河带来的交通地位的提升,对宿迁地方经济的发展无疑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特别是自从明嘉靖年间规定“准许漕船捎带货物两成自由于沿途贩卖,并允许沿途招揽货源代客运输”之后,宿迁水陆交通沿线的码头、集镇,生意更加兴隆。借助漕运的便利,一些从南方捎来的竹木器家具、绸缎、瓷器、茶叶等,从北方带回的陶器、山货、烤烟等大宗货物往来贸易,在宿迁城及沿河集镇销售,或再取陆路转销附近各地,商业十分兴旺。在清代中河开凿以后,除漕粮和商品货物运输外,还有盐业运输。据《淮阴风土记》记载,清代淮安府属八州县食盐2.771万引(每引约为200市斤),其中宿迁销盐6240引,每年这些食盐多从中河转运而来,行销县域各地。此外,还有一条早在宋代就有盐运记载的原盐河(后改称六塘河),在清雍正九年(1731)也经过一番疏浚,“于庙头湾挑引河一道长613丈导水东注”而再度成为“宿(迁)、桃(源)、安(东)、清(河)、海(州)、沭(阳)六州县之通川,直达东海”。“盐艘资以浮运……商民运载盐卤,有沂(溯)六塘河至宿贾售者”甚多,是为宿迁当时通商运盐的另一水上运道。

清康熙以前,黄河以北的大运河借河行漕,迂缓难行,非常危险,断缆沉舟事故经常发生。因此,商人行旅凡是由南向北的,一般都是到清江浦石码头舍舟登陆,北渡黄河,到王家营换乘车马。由北向南者,则到王家营弃车马渡黄河,至石码头登舟扬帆。所以,石码头、王家营为“南船北马”的交会之地。康熙二十七年(1688)宿迁中运河开通后,“南船北马”交会之地由淮安北移宿迁顺河集,乾隆南巡时,也是从通京大道至顺河集下马,转水路,回京也是自顺河集水路转陆路。可以说,明清时期“南船北马”的机关设在淮安,但运河水利工程都在宿迁段。

1702年运河图中的宿迁段(美国国会图书馆 藏)

运河的流经带来了南北客商和便利的运输条件,极大地刺激了宿迁运河沿岸城镇商品经济的发展。〔万历〕《宿迁县志》记载宿迁旧治有迎恩街、皇华街、新街、安福市、兴福市以及梧桐、思政、敦信、岱宗祠、广济等巷。宿迁新县治相比旧治街道数量有了明显增加。〔万历〕《宿迁县志》记载宿迁新县治有平成街、宣仁街、聚秀街、云露街、太平街、通云街、永宁街、奠安街、长乐街、三元街、河清街、驻騘街、通岱街、还定街14条街道。镇集则有刘马庄镇、堰头镇、邵店镇、司吾镇、小河口镇、白洋河镇、脱车头镇、归仁集、仰化集等。民国《宿迁县志》记载宿迁城内有宣仁、平城、云露、太平、聚秀、通云、奠安、永宁、长乐、三元、河清、驻騘、通岱、还定、马路口、马路口东、竹竿、富贵、如意、新盛等街,思政、梧桐、烈节、敦信、广济、猪市、吉庆、九曲等巷,市有草市、鱼市等。宿迁周边有新安、堰头、司吾、桥北、邵店、窑湾、小河口、白洋河、皂河等镇,集有归仁集、仰化集、永庆集、耿车集、埠子集、街头集、港头集、王儿庄集、新店集、大兴集、晓店集、蔡家集、新安集、永丰集、叶家集、唐店集、韩家集、黑墩集、李圩集、大墩集、南涧集、臧圩集、北涧集等。

运河的流经使得宿迁成为南北客商云集之地,外地商人在宿迁城内创建了众多商业会馆。民国《宿迁县志》记载闽中会馆,即天后宫,在新盛街。浙江会馆在迎熏门外河清街,京江会馆在洋河镇西大街。泾县会馆在通岱街南,同治十三年(1874)建。苏州会馆即中天王庙,在前马路口。庐扬镇公所,又名江安公所,在前马路口东。咸丰五年(1855),黄河改道山东,苏北黄、运河道逐渐淤废,宿迁商品经济也迅速走向衰落。民国《宿迁县志》记载:“当漕河全盛之日,岁有修防,蝇集蚁附,挽输所至,百货充盈,末技游食之民谋升斗为活。及时移势异,徒噪空仓,私货竞趋,官征无亿,转徙日众,莫之或拯也。”

四、大运河文化是宿迁城市文化的核心内涵

宿迁大运河汇集东西,交融南北,以汴河、古黄河、中运河、骆马湖、六塘河、刘老涧、归仁河、砂礓河、柴米河等为主体的运河水系,在此沉淀下了丰富多彩的文化遗存,构成了宿迁市文化遗产中体量最大、等级最高、范围最广的文化资源。由于宿迁运河水系具有全域性的特点,在以河道为文明源头的背景下,伴生了众多城镇、村落、非物质文化遗产、人物、故事、文献记载等文化内涵。总结宿迁大运河历史发展的脉络,可以见证宿迁人民尊重自然、利用自然的科学精神,不畏艰险、久久为功的拼搏精神和无怨无悔、甘于奉献的牺牲精神,古老的运河已经深深浸入城市肌理,融入人们记忆,植入城市文化百态。

在物质遗产层面,大运河淮北段历史上经历了泗水行运、汴泗并流、借黄行漕、避黄行运、运河废弃与重新疏浚通航等数次变迁,留下了隋唐大运河遗存的古汴河宿迁段(33公里)、元明时期大运河的古黄河宿迁段(114.3公里,流域面积296.9平方公里)以及清初开凿的中运河宿迁段(112公里)三条大运河遗存。其中,中运河宿迁段41公里和皂河龙王庙作为“一点一段”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其他与大运河息息相关的文化遗存则不胜枚举,仅2016年水文化遗产调查结果显示,工程建筑类遗产就有112处,涵盖了大运河全部遗产类型。从历史文献和现场调查结果看,宿迁三条不同时期运河遗产的两岸还有大量的运河文化遗存有待挖掘保护和传承利用,如潆流闸的遗存、古黄河堤坝、中河堤坝、六塘河堤坝、刘老涧遗迹、皂河遗迹、支口河遗迹、十字河遗迹、骆马湖尾闾五坝、归仁堤、皂河汛衙门、九龙庙遗址、隋炀帝离宫遗迹、乾隆行宫遗址、运河驿站、御码头遗址、大王庙遗址、御碑亭遗址等运河遗产。

此外,从汉代泗水国王刘贺设立千酿酒坊始,宿迁洋河美酒便与运河结下不解之缘,造就了宿迁酒文化的标签。乾隆六下江南,特点饮洋河酒,并留下“酒味香醇,真佳酒也”的赞誉。处于京杭大运河沿线的皂河古镇,早在明末清初就已是一处繁华热闹的集镇,而其中的陈家大院就是当年的富商宅邸。乾隆六下江南,五次留宿皂河,按照皇家建筑的规格修建龙王庙,被称为“乾隆行宫”,有“小故宫”的美誉,这为宿迁带来了帝王文化。设立于中运河岸边的东关口,历史上是宿迁水路运输的主要码头和进出口货物集散地,也使宿迁成为连接华东华北水陆商贸的聚集中心。清代,闽商在这里留下妈祖文庙和泗阳天后宫,雕梁画栋,砖雕石刻,小瓦飞檐,成为宿迁别样的风景,给宿迁平添了多彩的建筑文化。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层面,由于大运河的畅通,促进了外来文化与宿迁本土文化的交融共生,如安徽北部淮北平原上的泗州戏、山东南部和河南东部的柳琴戏,与宿迁戏曲相互融合,形成了流传百年的淮海戏等。此外,黄水泛滥和保漕济运使宿迁人民经历了漫长而艰苦的治水过程,其间涌现出许多杰出的治水名贤,有倡导“遏制北流、分水南下入淮”的刘大夏;“束水攻沙法”“蓄清刷黄”的潘季驯以及殚精竭虑、治水有功的靳辅和陈潢等。在宿迁运河治理的历史上,常常看到万人治河的记载,宿迁人在治水的历史过程中,形成了顾全大局、牺牲奉献、艰苦奋斗、追求幸福的精神,是留给后人的重要精神遗产,是当代弘扬运河文化的重要内涵,也是宿迁城市文化建设的核心内涵。

对于宿迁而言,今天的大运河不仅仅是一条河流,更是一个流淌的文化符号,一种悠久的精神象征。宿迁人民的沟通、融合,治河的坚韧、创新,在这里形成了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宿迁运河精神。如今,大运河成功申遗及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战略的提出,赋予了大运河宿迁段新内涵,宿迁将以文化为魂,以生态为底,推动运河湾城市文化公园建设,以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和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形塑宿迁新城未来的发展格局和城市品质,继续展现出它脉动世界的文化魅力,让更多的人去触摸大运河所承载的中华文脉,感受大运河宿迁段独特无双的古今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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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变迁与春秋晚期、战国时期泗水流域内外的大国趋势——兼论泗上十二诸侯之宋、薛、邳的灭亡
泗水流经这片土地
江苏宿迁:为500余名农民工解“薪”事
印尼·泗水
印尼·泗水
宿迁,宿迁
近500年来骆马湖演变的驱动力探究
美丽的骆马湖
问询骆马湖(外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