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
2023-04-06黄楚新陈智睿
黄楚新 陈智睿
数字时代,数字技术与互联网的迅速发展重塑了媒体发展的底层生态,并由此带来了一系列不同于传统媒体时代的新情况、新问题,亟待通过新的理论框架与实践经验予以总结并指导。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并不是传统媒体的数字化搬运,而是传统媒体面对数字化场景的深度变革。媒体融合发展初期的“相加”需要在理解数字时代技术逻辑的基础上实现更加彻底的“相融”,并更进一步地实现从顶层设计到现实实践一体化、生态化的媒体发展新格局。
2020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对媒体深度融合提出了四个措施:一是互联网媒介资源的重新配置,二是用户参与内容生产与传播,三是媒体组织流程再造,四是四级媒体分级融合发展。[1]这四个措施虽并未提及数字技术的重要性,但已从底层逻辑的角度彰显了数字技术的赋能作用。本研究将立足于现实,在深度考察数字时代的技术逻辑的基础上,对我国媒体深度融合新阶段与新焦点进行描摹与阐释,深度剖析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进化蓝图与未来衍变,以期为媒体深度融合的学术研究与具体实践提供高度凝练的创新框架。
一、数字时代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现实基础与底层逻辑
(一)顶层设计系统布局:从“线性发展”到“深度融合”
媒体融合作为国家战略,本身就包含数字时代的底色,伴随着数字技术与互联网的深度发展,媒体融合迈向纵深发展阶段符合国家战略的基本用意与战略布局。[2]数字时代归根结底还是属于新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在此基础上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首先要深度理解并贯彻中央有关媒体深度融合的决策部署,积极有效推进“以内容建设为根本、先进技术为支撑、创新管理为保障的全媒体传播体系”的深度融合发展。媒体深度融合是在媒体融合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原先的媒体融合发展更多属于“线性发展”的范畴,即各级单位并不清楚媒体融合的核心需要与具体蓝图,而仅仅领会到数字技术层面的简单叠加,从而只将传统内容进行简单的线上搬运,实际并未脱离传统媒体内容生产与分发逻辑的“窠臼”。
线性发展是机械的、简单的,深度融合是灵活的、复杂的,这也更加要求各级媒体单位持续调整媒体发展战略布局,将自身发展与国家整体需要有机融合,结合数字时代涌现的新特点与新问题,针对性地提出媒体自身的解决方案,推动新闻舆论工作平稳高效进行,建成一批具有强大影响力和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逐步构建网上网下一体、内宣外宣联动的主流舆论格局。我国媒体深度融合的顶层设计精准抓住数字时代的特征,积极适应智能化、移动化、分布式的现实媒体环境,实现从“线性发展”到“深度融合”的历史跨越。
(二)数字技术智能发展:从“工具技术”到“再生技术”
媒体深度融合在数字时代具备鲜明的技术发展特质。可以这么说,媒体深度融合的议题之所以会出现,很大程度是因为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在技术发展的现实基底之下才催生出媒体融合发展的现实问题与迫切需要。[3]媒体融合发展的“工具技术”指的是数字时代前沿技术的机械应用,互联网的出现并迅速铺开极大地改变了全球的媒体生态,信息传播的全息、全时等特征已初显雏形。但是传统媒体囿于技术研发与技术理念的限制,对数字技术的应用呈现出工具化的特点,即仅将技术视作传统媒体的延伸,数字技术衍生出的互联网被作为等同于纸媒与广播的又一普通平台。这一现实情况在本研究中被归纳为“工具技术”,指的是数字技术作为工具被应用到媒体内容生产与分发的过程中。本研究无意指出这一技术应用模式的缺漏,而是更倾向于指出数字技术发展的“更优解”。
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是具备智能化特征的融合,媒体内容生产与分发应当更具智能技术的色彩,例如算法智能推荐以及内容生产等,进而从数字技术的角度改变此前的媒体发展逻辑。本节标题所指出的“再生技术”正是在“工具技术”的基础上,更加强调数字技术的主动性与重要性,实现从“人-内容-技术-内容-传播”的媒体深度融合逻辑链条。因此从这一层面看,媒体深度融合在数字时代并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技术应用,而是数字技术反哺媒体产业的可持续、自循环的发展路径,这也是目前我国媒体深度融合发展需要关注的现实情况。
(三)内容生产逻辑重构:从“新闻生产”到“多元治理”
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是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重要方面,其中内容建设又是全媒体传播体系的根本。面对数字时代日新月异的技术应用形式,内容建设始终是各级媒体需要坚守秉持的核心环节。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需要重点关注内容生产的逻辑重构,传统的媒体内容生产始终停留在新闻内容的“策采编发”层面,“积极发声”的媒体定位大于“积极作为”的媒体定位。
数字时代的基本特点就是技术对所有用户赋权,去中心化的技术逻辑造就一大批具备自主性的用户群体。虽然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逐步发展,此种去中心化的发展趋势逐渐显露再中心化的特征,但依旧不能否定数字技术与互联网对内容本身的变革,即媒体深度融合的内容逻辑已逐渐从生产内容转变为立足用户的多元治理,媒体不再是仅仅作为发声者,而是更多作为参与者、行动者、服务者。[4]
媒体深度融合阶段,数字时代的技术底色逐渐占据主动权,各级媒体的基本职能已不再仅包含新闻生产,而是转而作为“政务、服务、商务”的延伸与枢纽,内容生成逻辑主要围绕服务属性与治理属性展开。[5]在实际实践中,各级媒体在移动互联网发展的趋势下,搭建自主化的移动客户端平台,整合各类服务资源,实现数字时代内容生产底层逻辑的变迁与突围。
二、数字时代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前沿实践与系统工程
(一)中央媒体前沿实践:尖端技术与全域布局的媒体深度融合
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离不开中央级媒体的宏观引领。2014年,时任中宣部部长刘奇葆强调,中央主要新闻媒体要走在融合发展前列,努力成为拥有强大实力和传播力、公信力、影响力的新型媒体集团。数字时代的核心特质就是前沿技术的强效引领,中央级媒体在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过程中具备资源优势与技术优势,对数字技术的应用通常都走在业界实践的最前沿。
2019年,新华社“智能化编辑部”、央视网“人工智能编辑部”以及人民日报社“AI智能编辑部”纷纷成立,并在后续的技术应用中不断完善与实践。例如在建党百年、总台春晚、全国两会等重要时间节点,各家中央级媒体都积极进行前沿技术的应用布局。[6]2022年全国两会期间,中国移动北京公司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频合作,推出两会报道5G消息版,助力创新两会报道形式。
此外,新华社在2022年两会报道中继续依托5G、CAVE、MR技术推出“新立方智能化演播室”,运用五面LED屏与多角度三维缝合技术搭建超高清虚拟演播厅,通过超高精度三维建模与低时延超高清画面传输技术,实现两个真实空间的虚实融合。[7]综合而言,中央级媒体在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实践主要展现出尖端技术与全域布局的鲜明特征,其媒体内容生产与传播展现出系统性创新的发展趋势。例如新华社的“媒体大脑MAGIC”与人民日报社的“创作大脑”,都展现出前沿技术深度嵌入的体系结构。
(二)地方媒体前沿实践:特色技术与重点布局的媒体深度融合
地方媒体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具备情况复杂、问题多样的特点,不同于中央级媒体的体量优势,地方媒体往往不能充分进行前沿技术的尖端探索,而只能进行有侧重的技术应用。面对这一现实情况,地方媒体应在数字时代紧密抓住数字技术的运行逻辑,暂缓追求技术的突破式创新,转而进行数字技术的差异化应用,抢占技术发展先机,激活本地优质内容的活力。
地方媒体的前沿实践最为凸显的是县级融媒体。2018年8月21日至2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指出:“扎实抓好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更好引导群众、服务群众。”县级融媒体中心的前沿实践就此开启新的历史阶段,全国各地的县级融媒体中心积极开展媒体融合实践,主动调整自身体制机制,并从媒体技术的角度重构传统媒体生产与分发逻辑,其中涌现出诸多值得借鉴与关注的案例。例如浙江省长兴县融媒体中心成立长兴传媒集团,从整体的角度对媒体运行机制进行调整,积极进行媒体市场竞争实践,并强化与华为等技术单位合作,取得阶段性的媒体发展成就。
省级与地市级融媒体平台的实践活动同样值得关注,省级与地市级平台介于县级与中央级之间,具备部分体量优势,但是针对前沿技术的探索仅能侧重某一方面。在参与全国媒体竞争的过程中,省级与地市级融媒体平台抓住数字时代的特征,依托自身资源的特点开展媒体深度融合实践,例如四川封面传媒就抓住“智媒体”的发展定位,建设逐步迭代的“智媒云”技术架构,实现从内向外的整体性媒体发展。[8]
(三)数字治理前沿实践:“数字技术+社会治理”的媒体深度融合
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六次集体学习时指出:“随着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发展,社会治理模式正在从单向管理转向双向互动,从线下转向线上线下融合,从单纯的政府监管向更加注重社会协同治理转变。”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站在移动互联网发展的角度,高度凝练地指出社会治理模式演进的鲜明特点,双向互动、线上线下融合、社会协同治理成为我国社会治理未来发展的路径。然而如何实现此种模式的社会治理成为需要解决的问题,此时各级媒体平台的作用便凸显出来。
数字时代的智能技术具备赋能社会治理的重要作用。《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明确指出“探索建立‘新闻+政务服务商务’的运营模式”,这实际正是将社会治理的重要职能部分赋予各级媒体单位,并在此过程中发挥多样化服务的作用。例如,浙江省安吉新闻集团以人民群众的需求为出发点,创新“媒体+政务”模式,为县域群众打造个性化、精准化、高效率的政务服务平台。此外,安吉新闻集团还建设了“村村用”信息平台,并在多平台上线“村务清”系统,实现本村“三务”公开信息的实时“扫码”查看,实现“数字技术+社会治理”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9]
(四)跨界跨域前沿实践:跨界合作与矩阵发展的媒体深度融合
数字技术发展深刻变革了我国媒体产业的前进方向,数字产业的内驱动力正在逐渐弥合媒体产业与其他产业的边界。对于跨界融合的前沿实践而言,浙江省安吉新闻集团是走在前列的行为主体。该集团结合本地县域特色与公共服务需求,建立媒体平台群落,通过大力发展演艺、会展、培训、旅游等多元化经营,充分激发产业要素价值,实现“新闻媒体+多元产业”的融合发展新突破,取得媒体发展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双重提升。
跨平台、跨地域合作汇聚融合发展核心资源,构建主流媒体融合新生态。2021年3月,四川日报报业集团、重庆日报报业集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继续深化川渝地区媒体联动,在媒体组织架构、内容生产、人才交流等方面实现跨域融合的新成效。此外,部分媒体紧密依托抖音等平台的传播优势,创新组建深度融合团队,山东广播电视台推出的“闪电MCN-Lightning TV”,着力打造山东社交短视频的优质品牌。2021年7月,“闪电新闻”的抖音短视频《国旗护卫队走了100步正步》单条播放量突破4000万,实现媒体融合生态的多屏共振,以互联网的技术基底实现媒体深度融合协同化、生态化演进。[10]
三、数字时代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进化蓝图与未来衍变
(一)四级媒体均衡演进:构建央地协同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体系
完善全媒体传播格局是国家广电总局在《关于加快推进广播电视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中的重要要求,其中明确指出:“推进各级广电媒体协同联动,整合网上网下资源渠道,一体运营网上网下业务。”根据目前媒体融合中存在的四级媒体结构不均衡的情况,中央级媒体未来将做好宏观层面的引领性作用,积极进行前沿传媒科技的创新应用,并率先开展融合机制改革,打造新型媒体融合传播平台,对省级、地市级、县级媒体产生示范效应。[11]
省级媒体主要将利用自身的优质特色资源进行数字化、智能化内容开发与系统建构,形成省级媒体信息服务平台,助力地市级、县级媒体技术平台搭建与智能传播应用发展。地市级媒体未来则需要在横向与纵向上双重发力,既协调好中央级、省级媒体的宏观引领作用,又对接好县级融媒体中心的切实需求,发挥四级媒体架构中的核心枢纽作用。县级媒体则需要明确自身基层信息服务枢纽的地位,实现作为媒体融合的“最后一公里”的新闻舆论引领作用以及基础信息服务作用。四级媒体并不是相互独立的组成部分,而是相互衔接的统一体,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将要依托各级媒体的特点,构建起央地协同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体系。
(二)数字治理引领发展:走好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群众路线
未来社会将伴随数字技术的发展,迈向多元主体协同治理的新阶段。主流媒体作为社会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将会依托“新闻+政务服务商务”的运营模式开展更加深入的融合实践。走好数字时代的媒体深度融合群众路线,充分发挥主流媒体引导群众、服务群众的功能定位,是数字时代媒体深度融合的核心要义。[12]对于中央级媒体而言,数字治理主要表现在对全国整体新闻舆论的建设性引导方面,积极发挥自身传媒技术优势进行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信息整合作用,进而充分释放社会发展的动力与活力。
与此同时,对于地方媒体而言,数字治理的实践活动将更加细致入微,例如对于县级融媒体中心而言,如何在诸多上级媒体、商业平台的竞争中获得本地用户信息注意力的主动权是重要探索问题。对于这一情况,县级融媒体中心在未来将借助智能化、网格化的方式参与到县域基层治理的过程中,一方面以自身的移动客户端平台整合县域政务服务模块,另一方面以自身的贴近性发挥县域基层的新闻舆论引导功能,两方面共同构成县级融媒体中心的服务功能的落实、深化。
(三)平台搭建聚合资源:营造持续供给的媒体深度融合内容体系
移动互联网迅速发展,各类商业互联网平台竞相涌现并获得主动权,平台化成为数字时代移动互联网发展的重要特征。平台化并不等同于互联网发展早期的门户网站,而是站在应用生态角度进行的各垂类内容与模块的聚合。在这一意义上,平台化更偏向于是一个形而上的概念,其表征的是社会各类实体借助虚拟连带形成结构的趋势。对于媒体深度融合而言,平台化实际并不是媒体单位自身的探索,而更多属于被平台化趋势整合、收编的过程。
因此,理解未来媒体的平台化发展并不能仅站在内容聚合的普遍角度,而更多需要站在内容体系的实践脉络角度,发掘如此平台化究竟给深度融合发展带来了何种赋能作用。具体而言,媒体深度融合需要优质内容的持续供给,同时也需要围绕优质内容而生成的一整套实践哲学的推动。在依托媒体自有平台进行优质内容聚合的过程中,促进各类要素与模块在整合、交流中涌现与迸发,成为未来平台化发展的应有之义。在实践的角度看来,媒体深度融合的平台化趋势将会依托5G、智能算法、区块链等技术应用实现充分迭代,营造持续供给的媒体深度融合内容体系也将会在各种意义上成为现实。
(四)虚实融生拓展空间:探索“元宇宙”等技术的未来传播新方向
虚实融生代表的是数字时代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前沿领域,其意味着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有机结合。对于未来媒体深度融合而言,各级媒体单位需要深刻把握虚实融生的相应技术体系,理解虚拟与现实相结合的发展趋势以及可能演化出的新媒介生态。具体而言,媒体深度融合的虚实融生主要表现在既往延续与空间拓展两个方面,其中既往延续指的是媒体深度融合伴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将会产生更加智能化、泛在化的虚拟与现实连接体系,万物互联也将会迈向更加实际与深刻的发展阶段。[13]
空间拓展则指的是前沿数字技术开辟的新发展空间,例如目前热门的“元宇宙”等技术,其多种技术叠加融合的作用机制深刻变革传统的“点对点”“多对多”的传播形态,传播活动也将从现实意义上的实体间信息传输,过渡到“超现实”实体间信息传输,媒体深度融合的发展空间获得多层次拓展。对于媒体深度融合的具体实践而言,“元宇宙”等技术将会变革传统媒体的内容生产流程与形态,生产硬件与生产模式的重构意味着将会产生新的新闻舆论阵地,这也就要求各级媒体尽早布局未来传播的虚实融生新形态,加大相关技术的前沿研发并且及时更新传播理念,避免出现“硬件先行、思维落后”的不利情况。
(五)跨界融合重塑价值:激活多元合作的媒体深度融合发展潜力
跨界融合是媒体深度融合的题中应有之义。无论在什么时代,跨界融合都将是在发展相对迟缓背景下的新突破口。数字时代的跨界融合意味着在数字技术的多元链接下,进行多种生产要素与内容要素的重组、适配,以实现多方共同的持续发展。对于媒体单位而言,依托前沿传媒科技的信息传播基础设施具备连通性的特色属性,造就其作为各行各业跨界融合“中介”的重要地位。[14]
例如,5G赋能下的直播带货,媒体单位具备的强大影响力将会帮助企业实现迅猛的销量增长。此外,跨界融合还表现在信息综合处理能力上,媒体在跨界融合的过程中一方面将会收获多元行业的海量信息与内容资源,实现媒体自身影响力的持续提升,另一方面也将作为信息服务提供商,统合各方信息需求进行定制化、差异化的综合信息服务,推动其他合作行业的进一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