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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几种结局

2023-04-06冯积岐

广西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嫁人房子儿子

冯积岐

故 事

我的母亲是事件的主角。我就先从母亲说起吧。

母亲是那种很硕壮的女人,高高的个子,肤色微黑,满头的乌发在脑后绾了个髻,一旦披散了,如阳光一样亮眼。母亲和任何人说话,目光里总是荡漾着春水般的笑意,她用眼睛给对方输送着温暖,决不把坏心情泼给对方(即使她心情不好)。谁和母亲打交道(包括拉家常)谁的气恼、沮丧或失意即刻会烟消云散。母亲是一个很善良、很坦诚、很开朗的人,可是,她的命运不济。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才四十岁。在我们那小山村,母亲虽然算不上美人儿,可她的相貌如同一泓清水,是很可人的。母亲守寡以后,小山村里的光棍汉,个个对母亲蠢蠢欲动,献殷勤的有,语言挑逗的有,正式提亲的有,母亲将他们全都拒绝了。母亲没有用粗言秽语扫荡这些老光棍汉,也没有挥动着锄头镰刀向这些人表示她的坚贞,母亲的全部意思流转在轻盈柔和的目光里,她那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又一转,眼神直直地过去,死死地定格在对方的身上,母亲用稍嫌粗糙的女中音只道出了一句话:我不再嫁人。

我要嫁人了。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五十六岁了(父亲去世十六年了,母亲第一次突然这么说 )。

母亲的目光里失去了先前那种水汪汪的轻柔,多了几分强硬和坚定(似乎表示她非嫁人不可)。我以为,是岁月把母亲目光中的暖意荡涤光了,只留下了抓住人生尾巴的力量;我以为,母亲渐入老境之后,再也耐不住寂寞孤独了。我仔细一想,不是这样的,母亲进了省城以后,才变了:目光恍惚不定,游弋飘动,她打量着这个城市,打量着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也打量着自己的人生。也许,是这个城市给了母亲启示,她的心动了,骚动不安了。母亲要嫁人的念头不可能是随意产生的,肯定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我要嫁人了——母亲这话当然是说给我听的。

那就说说我自己。

我是从关中西府的山区县考上大学,走进省城的(其中的艰辛,不再讲述了)。大学毕业后,在省城里,我打拼了六年,换了十几个工作岗位,总算有了相对稳定的工作(我在北郊光明路一个三百多户人家的小区负责物业管理,手下有十三个员工)。我将母亲从小山村接到了省城,母亲和我一同住进了租住的房子里(从此,我不再每天叫外卖,能够吃上母亲做的家乡饭了)。我觉得,饱含希望的日子正蹒跚着脚步,向我走来,在我二十九岁的时候,人生的曙光穿透了阴云,冉冉升起;尽管,好日子来得迟了,我还是十分激动,庆幸我正在走好运——我有了女朋友,她叫周君倩,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一年,在我管理的物业公司担任会计。周君倩是一个鲜嫩的姑娘,白皙,纤小,一副恬静的样子,只是略显忧郁。我叫她君君,或者倩倩。她腼腆地一笑,给我一个媚眼,轻轻的,如杨花一般,算是回答我。也许,我是大龄青年了,一种渴望,火烧火燎,和她在一起,难免情不自禁地想把欲望变成行动;在君君或者倩倩的眼里,我可能一脸的迫不及待,她告诫我:婚前,不能有亲昵的举动,更不可越轨。我既然喜欢她,就要尊重她,我没有强行拥抱她,也没有强行和她接吻。我对她说,倩倩,我听你的。我提出要结婚,倩倩答应了,她对我只有一个要求:购买一套婚房。她不要车,不要彩礼(她和父母亲谈好了,父母亲通情达理,依了她)。既然要结婚,要一套婚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的年薪只有八万元(在我们这个省城里算是不菲的年薪了,一个月三四千元工资的大学生多的是),我明白,即使买一套五十多平方米的房子,连带装修,没有七八十万元是不行的。我不吃不喝,再干十年,才能攒够买一套婚房的钱。

我将不安、愁楚的情绪带进我和母亲租住的房间里,我虽然对母亲只字不提我的困难,我在房间里制造的沉闷、阴郁的气氛,母亲会觉察到的。我故意在母亲面前扮装着生硬的笑脸,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母亲为供我读大学,力尽汗干,很不容易,我不能再向她开口)。母亲大概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或者,我的戏份做得太过,表演的味儿太浓,母亲嗅出来了。吃饭的时候,母亲给我夹了一口菜,抬起头来,眼睛眨动了几下,目光里噙着的不是温情,而是激动,她叫了我一声:赵树山(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她一直喊我儿子,或者山山)。我一看,母亲的眼神特别严肃,我以为,母亲要从道理上开导我,我也不准备隐瞒母亲了,准备把没钱买婚房的事说出来,还没等我开口,母亲的目光又变得极其柔和了,像八月十五的月光。母亲这是怎么了?你们不知道,母亲眼神的变化,传达着她的心境。她开口了,她一开口,我的人生故事在此转了一个大弯,这个弯道是母亲一手构筑的。

山山!母亲叫了我一声,恢复了以往的亲切,保持着常态。我的心情自然松弛了,舒畅了。

我要嫁人了。

母亲丢下这么一句话,不再看我,埋下头吃饭。我一听,推开碗筷,忽地站起来了,好像被凳子弹了一下。我眼看快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婚房没有着落,你不替儿子分忧就算了,你嫁什么人?这不是太荒诞了吗?这不是跟着搅局吗?儿子的婚事重要,还是你嫁人重要?孰轻孰重,你掂不来吗?我的老妈,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我的目光在母亲身上捶了几下,无奈地坐下了。我一句话没说,我能说什么呢?

我没有吃饱,放下碗筷就走。我还未跨出门,母亲朝我脊背喊了一声:他是小区看大门的保安郭敬先!什么郭敬先王敬先,我不管。母亲呀母亲,你怎么和小区的保安黏在了一起?这不是胡闹吗?

第二天,我没有回租住的房间吃饭。晚上,我睡在了办公室,我用消极的对抗,给母亲施加压力,叫她放弃嫁人的想法。

几天以后,母亲打电话叫我回去。母亲没有说她想我之类的话,母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家里来客人了。我问她:哪里的客人?母亲说,你回来就知道了。我总以为,是母亲哄我回去。我一想,哄就哄吧,我不能太伤母亲的心,我还是回去了。

我回到租住屋一看,母亲电话中所说的客人原来是保安郭敬先。我是物业负责人,对于郭敬先,当然很熟悉的,他精瘦,但显得很干练,他比我的母亲年轻五岁(在此,对他的肖像就不描写了)。郭敬先干工作,我还是很满意的,也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坏毛病。我觉得,他只能做我的员工,不能做我的继父。郭敬先一看见我,毕恭毕敬地叫了我一声赵经理,我开门见山,直接地问他:什么事?说吧(我故意装作不知道他和我母亲之间的事情)。郭敬先也没有在乎我的冷淡、冷漠,他抿了一口茶水,干咳了一声(似乎为了平息自己的激动),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两串钥匙(一串五把),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又抿了一口茶水。

就在那天晌午,我才知道,郭敬先是省城西郊人,因为拆迁,国家赔偿了他两套房子,每套一百一十平方米,按照当前的楼市价格计算,每套至少一百四十万元。郭敬先放下茶杯,十分平静地跟我说,他将这两套房子作为聘礼,送给我的母亲。我一听,懵懂了,不知所措。我的人生故事刀截一般,画了个句号。我该怎么办,是接受,还是不接受这聘礼?我踌躇不定。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人生故事,无法再讲述了,留下的结局,由小说家去叙述吧。

结局(一)

赵树山拒绝了郭敬先的聘礼。

母亲不能卖!不能卖,决不能卖。我这不是变相地卖了母亲而给自己弄了一套结婚的房子吗?

赵树山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的眼前是母亲背着一捆山柴,从沟底向上爬动的画面:母亲弯腰曲背,高大的身躯成为一张弓,老远就能听见,她的喘气声如同古老的树皮一样粗糙,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滴落在脚下。山路太陡了。母亲的双脚紧紧地抠住地皮,一条腿每向前迈动一步,喉咙眼里发出喘气声就增加一份沉重,她的腰弯得更厉害了,带子宽的山路似乎将母亲向后推,推。母亲没有停歇,将上百斤重的山柴从沟底背上了院畔。母亲放下山柴,扔掉手中的镰刀,伸了伸腰肢,长长地、长长地“啊”了一声,母亲舒缓压力的那一声喊又弹回来,在院畔回旋。

随着母亲一声“啊”,两头牛刚停下脚步,没有来得及停歇,又很不情愿地拽着沉重的犁向前走。母亲手里握着鞭子,却舍不得打牛,她知道,牛和她一样命苦。她扶着犁把,从犁过的湿土地的下畔,走上了犁沟(山坡地,坡度特大,要从下畔走到犁沟中)。几颗疲惫不堪的星星正在跌落,晨曦在山头那边刚张开了惺忪的睡眼,母亲就套上犁,下地种玉米了。跟在母亲后面溜种子的父亲已经饿得直不起腰(父亲身体不好,体力劳动全靠母亲),父亲几次催促母亲卸犁回家吃饭,母亲只有一句话:再犁一个来回。直到父亲趴在潮湿的土地上,脸贴住地皮,半张着嘴,好像要把土地一口一口吃下去,母亲才卸了犁。母亲的耐力大得惊人。她从不沮丧,对生活充满憧憬。赵树山知道,母亲的全部希望就是,养活他们姐弟二人长大成人,走出山外,过上好日子。母亲就是家,家就是母亲。母亲用汗水将这个气息微弱的家浇灌得生机勃勃,有了活力。在赵树山的心目中,母亲就是这个家庭的横梁(父亲不是),一旦抽掉母亲,家庭的房子即刻会坍塌。母亲觉得她如愿以偿了,女儿大学毕业,嫁到了广州(尽管几年不回来,母亲也从不抱怨),儿子在省城里有了工作。母亲心满意足了。她怎么会想到嫁人呢?赵树山百思不得其解。

假如,我接受了郭敬先的聘礼,将母亲嫁出去,小山村的亲人、亲戚们知道了端底,知道了我用母亲的身体给自己换来了婚房,我不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了吗?卖母求房,这是多么屈辱的事情,这个骂名,我背负不起。即使没有人指责,我的内心也难以安宁。我就是今生今世没有房子住,今生今世不结婚,我也不能住在母亲的身体里(接受郭敬先的聘礼就等于吃母亲)。我是一个男人,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我不能像父亲一样,一生都蚕食母亲。赵树山由自责而忏悔,他责备自己,不该动了这个念头。经过反复思考,赵树山拒绝了郭敬先的聘礼,没有接受他的两套房子。赵树山的母亲没再说过她要嫁人的话。

赵树山的母亲试图和小区保安郭敬先结婚的事情也就成了泡影。故事的结局没有突兀,平平淡淡。

结局(二)

赵树山接受了小区保安郭敬先的聘礼。

在接受与不接受之前,赵树山必然犹豫不决,寝食难安。他再三权衡,思考其利与弊:接受了,符合功利目的,但不符合道义,有损于他的人格,更不是他的内心需求;不接受,他走不出困境,他和周君倩没有结婚的房子(他想,母亲不可能再嫁,因为,他不希望母亲嫁人)。怎么办呢?

两难之中,赵树山去找他的女朋友周君倩(他原本打算,不告诉女朋友这件事)。周君倩一听,有两套房子等着赵树山,喜上心头,眉飞色舞,她说,你为什么不接受?赵树山说,我不能为了房子,为了自己的幸福,再“吃”母亲。赵树山说,他接受了郭敬先的房子,就等于卖了母亲。他说,他就从道德的制高点上,跌落到了谷底,他会良心不安(还有被人唾骂、嘲笑的可能)。赵树山觉得,母亲为了他们姐弟辛劳大半生,到了晚年,本该安逸轻松地生活。他为了自己,还要再宰母亲一回,他一想到这点,就痛恨自己,蔑视自己,觉得自己很卑鄙,很没出息,很不孝。赵树山说,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生存状况,他相信,总有一天,会买到房子的。周君倩问他:哪一天,你会买到房子?十年以后,还是二十年以后?房价年年见涨,现在,均价已经涨到一万三千元一平方米,你一年的年薪还不够买一个卫生间,你在梦中生活,还是在现实中?周君倩说,你要换一种思维方式,不要叫“聘礼”这两个字把你绑架了,把你囹圄了。假如你的母亲和郭敬先结了婚,郭敬先就是你的继父,你就是他的继子,继父给儿子一套房子住,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再说了,既然成为一家人,儿子就有继承父亲家业的权利,你想想,既然郭敬先无儿无女(据郭敬先说,他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去国外定居多年了,不会再回国了),他百年以后,所有的家产还不是归到了你的名下?你不同意你母亲和郭敬先结婚,这才是大不孝。赵树山说,我母亲都五十六了,还结什么婚?周君倩说,五十六咋了?你没看网络上的新闻?六十岁的女人生娃的都有,五十六岁并不算老。退一步说,你的母亲就是六十六、七十六,她想再婚,照样可以再婚。你不是说,你妈嫁给你父亲,你父亲经常生病吗?你妈这大半生,就亏在男人身上了,你不是女人,你没体验,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男人的,说穿了,不只是情感上需要,身体也需要。你要了这两套房子,等于成全了你母亲,你的母亲后半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咋能说是卖了她?赵树山说,照你说,我不会背负儿子卖他妈的骂名?周君倩说,哪能呢?一个人活着,不能看别人的脸色,听别人的摆布,自己应当为自己活着,自己应当听从自己的吩咐。你接受了郭敬先的聘礼,是大孝。你母亲再婚,是你母亲的愿望,哪管别人说三道四?赵树山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接受了这两套房子,咱俩结婚就有了房子?周君倩说,是呀,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名正言顺,光明正大,我何必掩饰?再说了,房子只是你母亲和郭敬先爱情的副产品,不是你从他们手里抢来的。你母亲和郭敬先享受天伦之乐之时,难道不希望儿子也……周君倩脸一红,没再说下去,赵树山大约知道,她要说什么,就说,不要说那么酸了。

赵树山听了周君倩的话,接受了郭敬先的聘礼。

没多久,赵树山的母亲和郭敬先结了婚。

紧接着,赵树山和周君倩结了婚。

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这个结局,似乎看不出什么新意。

结局(三)

赵树山接受了郭敬先丰厚的聘礼,不久,又得而复失了。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幸运儿,都希望生活如意顺遂。赵树山也一样。在人生的半道上,赵树山有了一个继父,有了房子,有了满意的妻子,本该满怀喜悦、春风得意,可是,他和周君倩结婚后,不知为什么,总是惴惴不安,夫妻两个亲热时,他好像在别人的地里播种,心里不踏实。也许,这房子来得太突然、太容易,他才有一种担心。每天晚上,临睡时,他会无缘无故地冒出一种想法:世道多变。福随祸,祸随福。假如这房子失去了,落一个鸡飞蛋打,我该如何应对?也许,这只是赵树山的一种心理暗示。

终于有那么一天,赵树山的心理暗示变质了,变为现实了。这个现实——人生的故事,是由郭敬先埋下了伏笔的。

郭敬先确实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并没有在国外定居,而是在东莞的一家工厂工作。儿子二十年不回省城了,也不和父亲来往了,原因是,郭敬先年轻时,十分风流,郭敬先的儿子目睹过他和情妇的龌龊之事,目睹过父亲和母亲无休止地对骂、吵架,甚至相互动手。儿子对父亲极其失望,儿子离开了家。郭敬先和妻子离婚的时候,儿子判在了他的名下,由他抚养。郭敬先只是每月给儿子生活费,父子俩还是不往来。

郭敬先的儿子突然从东莞回来了。儿子就业的那家外企撤走了,儿子失业了,一家人回到了省城。儿子向郭敬先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给他一套房子。儿子问郭敬先,你活了五十多岁,置买过一件家产吗?你住的那一院地方,是爷爷留下的,拆迁时赔偿的那一院地方,是祖先的,不是你置买的,拆迁时赔偿的两套房子和五十多万元,是爷爷的遗产。郭敬先的儿子说,赵树山没有任何理由住郭家的房子。儿子再闹,郭敬先不理。郭敬先的儿子也没有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他叫来一个开锁的师傅,打开了赵树山所住的那套房子门,将房间里的家具搬出来,扔在了楼下,自己和妻子孩子住了进去。郭敬先大概知道,把这件事闹上法庭,自己未必能赢了官司,只能忍了。

事已至此,赵树山自知理亏,不可能去和郭敬先的儿子争夺,他只好和母亲住在一起。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周君倩天天和赵树山闹着要离婚。赵树山也觉得,和母亲以及郭敬先住在一起,很别扭。郭敬先十分懒散,不拘小节,夏天里,精赤着上身,在房间里乱晃荡,这且不说,赵树山两口子还没入睡,郭敬先就在隔壁房间里和赵树山的母亲折腾,而且,还闹出了动静,惹得周君倩口出粗言,讥讽挖苦。无奈之中,赵树山和周君倩只好从母亲那里搬出去,租房子住。

结局(四)

当赵树山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之后,他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郭敬先剁成肉泥。

赵树山和周君倩结婚后,住进了郭敬先送给母亲的房子中,两口子欢天喜地,度了蜜月。在省城,能拥有价值一百多万元的房子,确实不容易。赵树山庆幸他有个好母亲,庆幸他的运气好。郭敬先和赵树山的母亲结婚后,郭敬先把赵树山的母亲带到北京去,登了天安门,上了长城,逛了故宫,两个人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回,可以说老的少的,两对“新人”,皆大欢喜。

人生往往是这样,厄运就埋藏在背时的门背后。赵树山两口子和母亲住进郭敬先的房子里,还不到两个月,母子们全被赶出来了。

一个天色晦暗的午后,正在小区大门口值班的郭敬先被派出所铐走了。在铐走郭敬先的第二天,派出所传唤了赵树山和他的母亲,派出所勒令母子俩三天之内搬出所住的房子。母子俩住的那两套房子不是郭敬先的私人财产。

赵树山从派出所的公安人员口中得知,郭敬先并不是省城西郊人,他是陕北一个农民,流浪到西安,曾经和西郊一个女人同居过两年。因为郭敬先犯了诈骗罪,被判处过三年刑期。刑满释放后不久,他又重操旧业了。他诈骗的手段并不高明,将别人的房子租来,弄一个假房产证,出租给第三者,从中诈骗。郭敬先给赵树山母亲的聘礼并不是自己的房子,而是租别人的房子。

在艰难的生活面前,赵树山的母亲从未屈服过。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即使丈夫病逝,她也没有号啕大哭,没有放下尊严而苟活(也曾有人出可观的聘礼,她没有再嫁),为了儿女,她甘愿守寡(毕竟才四十岁)。她跟着儿子,到了省城,城市的喧嚣仿佛唤醒了她,她背着儿子和看大门的保安郭敬先勾挂上了,她那颗沉睡了十六年的心苏醒了,竟然和这个郭敬先谈起了恋爱(大半生了,她从未谈过恋爱),竟然在宾馆里开了房。她活跃的不只是肉体,还有灵魂。她以为,她是二度梅花开。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在床上给了她快乐的男人竟然欺骗了她。赵树山的母亲从房子里搬走的那天,放声大哭了。周君倩被从他人的房子赶出来之后,觉得十分屈辱,她一气之下,搬回了娘家住。周君倩的父母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觉得女儿和他们一家上了当,十分恼怒。他们觉得赵树山母子人品有问题。父母亲天天撺掇女儿离婚。周君倩和赵树山吵了几次,离了婚。赵树山的母亲觉得没有面目在省城里混,回到了小山村。

结局(五)

赵树山没有接受郭敬先的聘礼。

郭敬先和赵树山的母亲同居了。

两个人同居不久,惨案发生了。

派出所的公安人员撬开郭敬先和赵树山母亲居住的房间的门,只见这一男一女几乎全裸着躺在床上。郭敬先的身上被扎了五刀,刀刀毙命;赵树山的母亲身上中了三刀,刀刀毙命。

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小区监控也没有拍到行踪可疑的人。光明路派出所怀疑是熟人作案,却没有证据,至今没有破案。

这样的结局,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结局(六)

没有结局。

只有生活。只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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