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诗笺
2023-04-06◇赵丰
◇ 赵 丰
风从《诗经》来
最早穿行在文字里的风,是《诗经》。上大学后,方知风、雅、颂的“风”,是不同地区的地方音乐。一直不解,古人何以将音乐称之为风,正在为答案发愁,忽地想起童年里祖母做的纸风车,还有挂在院子绳子上的铃铛,风一吹,它们就旋转,或发出悦耳之音,这才悟出古人在风声里听到了音乐,所以将音乐称之为风。
邶为周朝国名,在今河南省淇县以北,汤阴县东南一带。《邶风·终风》描写一位女子被男子玩弄遗弃,揭示了一个深刻的主题:当爱情遭遇调情,总是爱情的那一方受伤。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狂风也。诗以狂风开篇,以风的放荡反衬女子内心之悲。一个严肃面对爱情的女子,不幸碰上一个调情爱好者。他谈笑风生,戏谑轻薄,潇洒放荡,她想要的是爱情,而他只是调情。她望着他,默默倾听,面色苍白,悲伤的潮水冲刷着心中那昏暗的荒滩。
狂风起,雷声骤,女子思绪翻飞,因男子的肆意调戏而凄苦,男子离家后又转恨为念,忧其不回,夜深难寐,盼望男子悔悟。既恨又恋,既知无望,又难割舍。此种矛盾的心理,在风雨中飘摇。
当爱情遭遇调情,总是爱情的那一方受伤。狂风不息的长夜,晨曦薄明的早晨,或者劳作缝隙里的寂寞时光,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没完没了地思念。关于两人的结果,诗中没有下文。那浪子的心,会被这执着的女子收服吗?也许擦肩而过,是恰当的结局。
《凯风》的主题说法不一。《毛诗序》认为是赞美孝子的诗,也有人认为是七子孝事其继母的诗,闻一多认为是首“名为慰母,实为谏父”的诗。在比较宽泛的认知上,这是一首儿子歌颂母亲并作自责的诗。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诗的前两句以凯风起头。凯风,是夏天长养万物的风,比喻母亲。棘心,酸枣树初发芽时心赤,喻儿子初生;棘薪,酸枣树长到可以当柴烧,比喻儿子已成长。后两句一面极言母亲抚养儿子的辛劳,另一面极言兄弟不成材,反躬以自责。诗以平直的语言传达出孝子婉曲的心意。后二章以寒泉、黄鸟作比兴,寒泉在浚邑,水冬夏常冷,宜于夏时,人饮而甘之;而黄鸟清和婉转,鸣于夏木,人听而赏之。诗人以此反衬自己兄弟不能安慰母亲的心。
诗中各章前两句之凯风、棘树、寒泉、黄鸟等物象,构成有声有色的夏日景色图。后两句反复迭唱的无不是孝子对母亲的深情。设喻贴切,用字工稳。钟惺评曰:“棘心、棘薪,易一字而意各入妙。用笔之工若此。”(《评点诗经》)刘沅评曰:“悱恻哀鸣,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与《蓼莪》皆千秋绝调。”(《诗经恒解》)
爱情,是《诗经》表现较多的主题。在《诗经》三百篇中,《郑风·萚兮》是较为短小的篇章之一,属于爱情题材,文辞极为简约。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这是一首描述少年男女唱和山歌的小诗。秋风来了,落叶飘舞,这是他们唱歌的时间和情境。山歌由姑娘先唱,然后小伙子接着合唱,犹如现在青年男女的对歌。这种古老的歌子,浸着很深的悲凉。《郑风·萚兮》之后,像楚辞《九歌·湘夫人》的“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唐人王勃《山中》的“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直到徐志摩的《落叶小唱》,有诸多与《郑风·萚兮》相似的表述。因为在此诗中,已经关联着人生最基本的两种情绪:对于岁月的留恋,对于爱情的渴望。
《匪风》来自《桧风》,“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风呼呼刮着,车儿飞快跑着。诗人回望远去的大道,车马疾驰而过,触动思归之情,心随疾驰的车辆飞驰。车过之后,留下一条空荡荡的大道和他孤身一人。动与不动,形成多层对比。
《郑风》里的《风雨》,运用的是情景反衬之法,如王夫之《董斋诗话》所言,“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一手法,是《诗经》常用之法。“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在《诗经》中,“君子”一词多指丈夫。在风雨交加、鸡鸣不已的环境里,丈夫回家,为妻喜出望外之情,溢于言表。凄风苦雨中的群鸡乱鸣,宛若成为煦风春雨时的群鸡欢唱。诗篇所表,令我想起唐人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里的句子:“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桑柔》来源于《大雅》,叹百姓之困穷,伤国事之昏乱。风在诗中出没了三次,“如彼溯风,亦孔之僾”,含义为,好比顶着大风跑,呼吸困难心发跳,言百姓之苦;二句“大风有隧,有空大谷”,以大风喻君主之善恶;三句“大风有隧,贪人败类”,鞭笞贪利小人。诗人哀民困已深,呼天而诉。风在这儿虽寥寥几笔,却起到了深化诗人情感的作用。
嵇康的松下风
风来到魏晋,注定要举行一场绝世的演出。
在千万载历史的烟尘中,我看到了松林中嵇康被风卷起的飘飘衣袂……
风者,与天地同在的自由也。此种自由,被庄子阐释为逍遥,在魏晋士林里蔚为大观。
风的自由奔放,放荡不羁,便是清俊脱俗的魏晋风骨。
魏晋多狂人,多酒徒,多音乐家,但能将当时所有最牛的名士集中在一起的,就是以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了。他们崇尚自然,像风一般活着,于山林间长啸,不为名教礼法所拘,整个魏晋时代的风流集于一身。
嵇康是竹林七贤的带头大哥,集哲学家、音乐家、玄学家、文学家于一体。他少年丧父,由孤母抚养成人,史书上并没有记载他曾向谁学艺,但他琴书双绝,精通老庄,诗也写得极佳:“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这四句,可谓风之神韵。这样的男子,如同风一般的存在,扬眉谈笑间,便能纵横四方。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学说就一直牢牢占据正统之位,而嵇康偏偏弃儒崇道,托好老庄,讲求“天地与我并存,万物与我为一”,乘物游心,纵心无悔。他鄙富贵,淡名利,蔑礼法,轻世俗,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他将最缥缈的老庄哲学生活化,活得自在潇洒。
“琴神魂流波,寒月弄弦曲。”这是嵇康的音乐《风入松》。
风入松,词牌名,古琴曲,又名“风入松慢”“松风慢”。
嵇康善于音律,《风入松》写意西岭落日,风入松涛,神魂流波,寒月弄弦之境。
嵇康之美,超凡脱俗。《世说新语·容止》云:“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其身姿如松下清风,高远悠长,性情也如风一般闲散疏朗。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嵇康的美,源于内在“爽朗清举”的风韵,源于“萧肃如风”的风骨。
在松树下聆听风声,这是嵇康性情的展示。他喜松树的风韵,尤爱风之自由。他邀阮籍和他一起在松下饮酒听风。骄阳笼罩的松林一派幽静,微风轻拂,黄鹂在松间婉转鸣唱。嵇康举杯道:嗣宗兄好雅兴!松下饮酒,黄鹂鸣唱,真乃神仙过的日子。阮籍借着酒兴说道:置身松下,世事皆忘,唯有聆听风声,方为世间雅兴。嵇康道:夜不能寐,必有好诗,为兄且赋诗一首,让小弟一阅。阮籍满斟一杯酒,一饮而下,随即踱步沉思,少顷提笔挥就一首五言诗: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是夜,嵇康与阮籍在松林中安寝,诉说当朝,纵论古今,兴致极高。不想半夜时分,一阵风声过后,天空落下一阵微雨。阮籍惊醒,忽听嵇康梦里言道:虽无法观星月,但听风听雨,任风吹雨淋,却是人生一大情趣!
嵇康之美,是入松之风,是一种气场。
嵇康有四言诗十一首,六首写到风。淡淡流水,微啸清风。朗月照轩,微风动袿。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风驰电掣,蹑景追飞。乘风高逝,远登灵丘。或轻灵,或奔放,或高远,照应着他的自由精神与傲岸人格。
嵇康所处的时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人性黑暗,物欲横流,生命朝不保夕。桀骜不屈的嵇康,为朋友吕安伸张正义,遭钟会诬陷,最终为司马氏所杀。行刑当日,三千太学生身着白衣缟素,为嵇康求情,哗啦啦跪了一片,请求朝廷赦免嵇康,并要拜嵇康为师。司马昭不允。嵇康要来一架琴,在高高的刑台上,面对成千上万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们弹奏了最后的《广陵散》。悲壮的琴声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嵇康身上的宽袍博带在风中飞扬,数千白衣缟素舞蹈起宏大的松下之风,将魏晋风骨演绎成盛世狂想曲。
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一个绝世的男子,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弹奏着绝代的名曲,当最后一个音符被风凝滞在空中时,那个叫魏晋的朝代为之动容。嵇康,这个风一般的男子,清风拂起他的长发,扬起他雪白的衣袂……他用了最优雅的姿态面对死亡。几千年过去,《广陵散》依旧有余音绕梁,只是他不知道,真正断绝的不是曲谱,而是他的风骨。
嵇康之死,是魏晋风度辉煌的巅峰,是“名士少有全者”的缩影。与西方哲人苏格拉底之从容赴死相比,嵇康之死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他卓立特行的人格、狂放不羁的名士风度,以死亡的方式告别人世。他携松下之风,引领了一个追求生命的厚度、追求生命自由的人性觉醒时代。
唐人之风
风轻月夜梦寻诗,桃李春风一杯酒。
在盛唐的背景下,诗人所感受的风,便是快意的人生。
扬州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地方。能够让皇帝放弃京城的尊严,在那儿放纵身心的地方,无非就是聚集着如花的女子和令人迷醉的风景。这样的地方,诗人也不会放过,杜牧那句“春风十里扬州路”极尽春风在扬州的得意,十里长街上多少歌楼舞榭、佳人姝丽享受着春风的滋润。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将人面、桃花、春风融为一体,风在其中扮演的是主人翁的作用:“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风的“笑”,有容有声有情,为春天的大地留下一片灿烂。去年冬天,就在这扇门里,姑娘脸庞,相映鲜艳桃花。今日再来此地,姑娘不知去向何处,只有桃花依旧,含笑怒放春风之中。崔护之所以青史留名,不是因为后来做到了剑南节度使的高位,而是因为那段人面桃花的爱情传奇。
杜甫一生颠沛流离,有过风里的喜悦:《绝句二首》《水槛遣心二首》两首写于客居成都草堂,前者有句:“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以和煦的春风,初放的百花,如茵的芳草,浓郁的芳香来展现明媚的大好春光。后者两句极尽动态之美:“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鱼儿在毛毛细雨中摇曳着身躯,喷吐着水泡儿,欢欣地游到水面来了。燕子轻柔的躯体,在微风的吹拂下,倾斜着掠过水蒙蒙的天空。诗人在风里喜悦,风也就为他敞开胸怀,接纳着诗人的情感。但偶尔,它也会落井下石,掀翻诗人屋顶的三重茅草,令诗人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千古感慨。
大唐,有一个叫李白的诗人云游四方,他用来下酒的是空中的风。他借风吟唱,长风吹开他的发带,长袍飘逸宛如仙人模样。
最早在唐诗里读到的秋风,是李白《秋风词》的句子:“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李白是极尽浪漫之人,他笔下的白发三千丈,瀑布三千尺,潭水深千尺,危楼高百尺。在他的心里,风是神仙,动辄万里飘摇。“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他遇见风,便是相逢知己,“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风是他心灵的使者,“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白居易的眼里,野草离离,岁岁枯荣是野草生命之规律。然而它永恒的生命是风带来的。只要有风的存在,生命必将永恒。
在唐人那里,风是情感的代言者。既有喜悦,也有悲凉。许浑游宦长安,远离家乡,秋天的傍晚登上咸阳城东楼,眼帘里蒹葭秋水,杨柳河桥,日薄西山。片刻间天地异色,乌云滚来,凉风满楼,山雨将至。“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风,牵引来诗人的思乡吊古之情。
非常喜欢李峤的《风》,字面无一字风,却句句都是风的力量。“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如果盖住诗题,就是一则谜语,这正是该诗之绝妙。风是无形的,风又是实在的,我们看不到风,却能感受到风。秋风能扫尽落叶,春风能催开鲜花,风能激起千层浪,风能吹得万竹斜。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的“风”在作者笔下,变得形象生动,读后仿佛满纸是飒飒的风声,似乎手可以捧、鼻可以闻、耳可以听。李峤一生历仕五朝,三次为宰相,声名不雅,却以文辞著称,与苏味道、杜审言、崔融合称“文章四友”。其诗作褒贬不一,但无论如何,我仍以他的这首《风》为唐风之最。
宋词,风的意象
风动,树动;树欲静,而风不止。宋人的词里,忽然有了哲学的气息。
“一树春风有两般,南枝向暖北枝寒。现前一段西来意,一片西飞一片东。”镇江金山寺那个叫佛印了元的诗僧用慧眼看出了风是真如实相的随缘显现。一树的春风,竟然在一棵树上生出了温暖和寒冷。同样的事物,站在不同的角度,得到的结论和看法大相径庭。南枝暖,北枝寒,不过是缘生缘灭而已,又哪里有什么定性,万物皆无常。
风是客观的物象,其境界在于人的审美意象。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的“人生三境”之第一境,引用的是宋人晏殊的词:“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万物在风中萎缩了肢体,在寒冷中颤抖。凄凉的月光下只身走上高楼,在风的荡涤下,向高处眺望。这时候,风就具备着人生的况味,展示出内心的风景。晏殊,这个有着“神童”名声的北宋词人,当他登楼远眺,是在悲秋伤逝,还是另有一种壮阔的情怀?
晏殊还有首《清平乐》: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
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晏殊做过宰相,才华横溢,有神童之誉。他很会享受做官后的富贵生活,词作闲散如仙,没有太多的愁,没有太多的苦,多是静好岁月,透着太平景象。赏风,大约是晏殊的偏爱,予风以金。秋天,金风,落叶,人喝醉后浓睡,窗外花残,斜阳正照,燕子飞走,天微冷,点点滴滴之间,满是宋人生活的意境。若是寒冬,如此的眺望是不是要忍受风的蹂躏?那犀利穿骨的风,当是声声叹息。可以断言,如非贫困交加,衣食无着,寒冬里的眺望所展示的,是精神的因素,属于内心的风景。
“把酒临风”,是与晏殊同时期的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名句。登上这座楼,心胸开阔、荣辱不在,端着酒杯,吹着微风,喜气洋洋。无独有偶,欧阳修之后的姜夔在他的《水龙吟·夜深客子移舟处》也有“把酒临风”的字样,“把酒临风,不思归去,有如此水。”绍熙四年(1193 年)之秋,姜夔客游绍兴,与友人黄庆长清夜泛舟城南之鉴湖,庆长作怀旧之词,嘱作者和之,遂有此作。湖上凉意固可感矣,心上意思如何?
宋时的词人,喜欢将风作为一种意象,与其他物象组合成一幅幅画卷。贺铸《罗敷歌·采桑子》有两句:“谁家水调声声怨,黄叶西风。”这里,黄叶与秋风,组合成思乡的物象,具有了美学的意蕴。
在刘攽的笔下,风是一个知己。他的《新晴》描写一个书生的读书境界,精彩之处在最后两句。“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前两句是写一个人读书的孤独,但是后两句诗人就把山间吹过来的风当成了旧相识。山风不请自来,不光推开了房门,还“翻书”,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如此的情感,欧阳修也有,《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里有这样两句:“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作者曾离开扬州八年,此次重游,春风竟成旧友。
如庄子一般在风里逍遥游的要数苏轼。“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因为与变法者王安石等人政见不同,苏轼自求外放,辗转各地为官。这首词是1076 年(宋神宗熙宁九年)中秋作者在密州时所作。“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中秋之夜,皓月当空,银辉遍地,词人与胞弟苏辙分别后,七年未得团聚。此刻,词人面对一轮明月,乘酒兴正酣,挥笔写下此篇。黄庭坚称苏轼与李白为“两谪仙”,苏轼自己也设想前生是月中人,因而萌发“乘风归去”之念,飞向月宫,独享清冷。在苏轼笔下,风不再是单纯的物象,而是实现生命归宿的道具。
在宋词人那里,风是承担哲学含义的自然之物,庄子在《逍遥游》里把风定义为“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何谓“大块”,天地之间也。庄子认为风就是天地之间的流动气流,能感知却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