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花婆婆

袁佳红

自从接触到绘本，我便如同找到了阿里巴巴的宝藏一般惊喜，不亚于当年接触儿童诗。集审美、哲思、趣味于一体的绘本实在太适合孩子们阅读了，生动有趣，美不胜收，读完让人回味不已。

带孩子们欣赏了将诗歌与绘本结合在一起的《今天去远足》，了解到方素珍的故事后，孩子们的疑问来了：作者为什么要以“花婆婆”做笔名呢？

等我找来绘本《花婆婆》，忍不住啧啧称奇。作者芭芭拉·库尼通过一连串优美的画面和生动的故事，将生命意义的深奥话题诠释得一清二楚。于是，在阅读分享课上，我给孩子们讲起了这本书。

和平时一样，我介绍完作者，就让孩子们欣赏图画，然后我开始朗读。

孩子们睁着晶亮的眼睛入神地聆听，教室里有一种特别的宁静和温馨。结尾的地方我由柔和缓慢的语调转为惊叹疑问，然后微笑看着孩子们。他们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好美的故事呀！”

“好感人的故事。”

“知道这个故事大概讲了什么吗？”我想知道孩子们对故事主要内容的掌握情况，这是深入探讨的基础。

果果起来说：“一个名叫艾莉丝的小女孩，她曾经答应过爷爷吩咐她做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第二件事是住在海边，第三件事是做一件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事。前两件事不难，她都做到了。难的是第三件事。后来，她找到了鲁冰花的种子，到处播撒，结果周围长出了大片的鲁冰花，她成为了一个带给世界美丽的人。然后她又把这三件事告诉她的外孙女，外孙女也答应了。”

看来，故事的主要内容孩子们已经了解了。于是我开始提问：“这个故事中，哪个情节特别重要，它甚至影响了艾莉丝的生活？谁找出来读给大家听？”

灵灵用清脆的童声朗读起来。

晚上，艾莉丝常坐在爷爷的大腿上，听他说一些很远的地方所发生的故事。每次爷爷说完故事，艾莉丝就接着说:“爷爷，我长大以后，要像你一样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当我老了，也要像你一样住在海边。”“很好，”爷爷笑着说:“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做第三件事。”“什么事？”艾莉丝问。“做一件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事。”“好哇！”艾莉丝答得又快又大声。但是，她不知道将来会做什么事；她每天起床、洗脸、吃早餐、上学、放学、做功课，这就是她的生活。

孩子们都赞同灵灵找的这段文字，也跟着灵灵读起来。

读到这里，我故意提高声音，抛出了一个问题：“我不同意这个爷爷说的建议。我认为人生最重要的三件事应该是：找个好工作，买个好房子，为孩子找个好学校。”

“是哦！”王凡情不自禁地应和道，“我觉得袁老师说得对！”

我夸张地点点头，笑着说：“哇！你真是我的小知音！”

“可是……”有几个孩子眼里透着迷茫的神色。

“可是什么呢？”我环视着孩子们，微笑着追问。

“我觉得吧，如果人只是为了找个好工作、好房子过一辈子，就没意思了。”

“如果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去做一些让世界变美的事情，那我们读诗歌，搞这么多活动，有什么用呢？”

王凡听了这些话，忍不住插嘴：“可是你连房子都没有，工作都没有，你哪有钱去周游世界嘛！哪有钱在海边买房子？！”

王凡的话赢得一些同学的掌声。

“可是你不能就只是为了工作呀房子呀活一辈子！老师说过，人应该有精神方面的需求。”

“你要追求精神方面的东西，可是没有工作，没有饭吃，都饿死了，你啥也做不了！”

“深圳的房子那么贵，你天天想着周游世界，不好好工作，你爸妈会被你气死！”

“爸妈天天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才有立足之地。难道爸妈说的不对吗？”

“爸妈说的不一定都对！”

“海边的房子很贵的！为了买这个房子，要赚很多钱，值得吗？”

“你就记得赚钱、赚钱！赚钱有那么重要吗？”

不知不觉，双方就开始辩论起来，唇枪舌剑的，吵得不亦乐乎。同学听得开心，却也糊涂了。

我看着这临时冒出来的辩论会，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再辩论下去，孩子们会在原地不停打转。于是，我让孩子们先安静下来，再读绘本：艾莉丝为什么能做到这几件事呢？

再次读绘本，几个孩子就发现了，艾莉丝是认真对待工作的，她把图书馆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很温馨。工作完成之后，才去旅游的。

然后我出示了马斯洛关于人的需求层次的金字塔模型图。看到这个模型，孩子们一下明白了：做好工作是基础。这个基础做好了，才可能追求更高层次的目标。而自我实现，找到生命意义才是最高的目标。

“那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好好学习，长大了好好工作，赚到钱了再去旅游，去海边住下，去做让世界变得美丽的事情？”有学生问。

我提示道：“记得《田鼠阿佛》吗？在别的田鼠都在储存过冬粮食的时候，他收集阳光、颜色和词语。在大家都觉得冬天过得好无聊的时候，阿佛给伙伴们带来了多姿多彩的时光。这个故事给我们什么启发呢？”

“哦！明白了，我们现在收集美好的东西，读诗，读绘本，进行各种活动，就是为了将来物质生活都满足的时候，让自己仍然过得有滋有味。不然，就算有了房子和工作，你想追求更好的，心里没有种子，没有这方面的准备，也不会去追求。像艾莉丝，就是因为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给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王凡似乎恍然大悟了，孩子们也都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孩子们这么快就明白了这个难点。于是我开始了下一个环节的引导：

“为什么爷爷建议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呢？你觉得旅行有什么意义？”

班上的孩子多半有旅行经历，所以孩子们很快说出自己读旅游的感悟：

“旅游，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些和我们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让我们有开阔的视野和胸怀。”

“旅游，能让我们欣赏自然之美，人文之美，得到美的启迪。”

“我去寒冷的平原，看山脉连绵不绝；去温暖的山谷，赏彩花点点缤纷；去美丽的草地，观牛羊阵阵成群；去炎热的沙漠，骑着骆驼，遥望宏伟的金字塔……我来到这世界，就是要看世界的奇妙。”

心渌如诗歌一般的语言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看到孩子们的感悟还不够全面，不够有高度，我就展示了余秋雨关于旅游的一段话，并读给他们听：

旅游可以让人和自然更亲密地贴近，让个体在辽阔的天地中更愉悦地舒展，让更多的年轻人在遭遇人生坎坷前先把世界探询一过，让更多的老年人能以无疆无界的巡游来与世界作一次壮阔的挥别。让不同的文化群落在脚步间交融，让历史的怨恨在互访间和解，让我们的路口天天出现陌生的笑脸……

孩子们被这段文字深深地打动了，跟着读了起来。也许他们现在还不会真正明白旅行的意义，但我知道，孩子们会明白，在物质生活满足之外，有一个更宏大的世界值得去体验。

“为什么要找一个海边的房子住下，而不是找一个市中心，生活最方便的地方呢？”我继续发问。

“因为大海是浪漫的，深邃的，壮丽的，它能够让人心情宁静，思考很多事情。而城市中的房子虽然方便，却让人心情浮躁。”

“回想一下你们在海边的经历，想想住在海边的感觉。”我提示道。

最爱去大海边、为大海写过无数诗歌的小萱说：“海很柔和，能映出云朵；海有韵律，能吟唱无字的歌谣；海很绚丽，有七彩的珊瑚，成群结队的各种色彩的鱼儿。大海是广阔湛蓝的，那是能让人的心飞起来的梦幻之地。

雨菡说：“住在大海边，心是宁静的，梦都是蓝色的，你能枕着大海的广大与美丽入梦。”

小彤说：“洁白的海鸥跃在海面上，让人思绪飞扬。童心映在蔚蓝的大海之上，幻出了点点星光。”

…………

一群诗兴大发的孩子说出了一连串优美的诗句，让我欣慰不已。

我知道，大海的魅力已经印在孩子们的心中。我希望，孩子们在大海边如《花婆婆》的作者一样，找到一份宁静而壮阔的心境，一种灵动而绚丽的思绪，得到生命的启迪。

接下来，我要带着孩子们讨论第三个问题了。我让他们想象，花婆婆做的第三件事情，会带来怎样的图景呢？

小彤说：“夕阳西下，鲁冰花随风飘扬，紫色、粉色、蓝色的花儿化作梦想的花瓣，让欣赏它的人们深深陶醉……”

思妍说：“春风拂过，繁花绽开。它是大海的花边，是房子的地毯，是孩子们欢笑的乐园。”

语悦说：“一地开放的花，会去除人们心中的烦恼，变成美好的享受，会在艺术家诗人心中盛开，化为美丽的图画或诗句。”

我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在课堂上听到孩子们常像这样用诗歌一般的语言回答问题。

“为什么要做让世界变得更美的事情？”我问。

雨欣说：“在《匆匆》那一课中，朱自清先生说，我们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回去吧，但不能平的，为什么要白白走这一遭啊？他想说的是，人来到这世界，就要留下一些痕迹。做出让世界变美的事情，你就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了。”

没想到，这孩子马上能将课文内容进行这样的链接，我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雨晴说：“在电影《寻梦环游记》中，主人公说，肉体的死亡还不是真正的死亡。你若被人忘记了，你才会真正消失。你没有付出什么，就没人记得你，如果做了让世界更美的事情，你就会被人记得，你的生命就不会消失。”

看来，优秀的艺术作品，能将一些关于生命意义的东西植入孩子们的心，它远比说教有效果。

“你们觉得，能让世界变得更美的事情有哪些呢？”我想在孩子心里撒下这个种子。

“我们学会写诗，把诗歌做成诗集，让更多人能读到，让他们也能在童年发现美，体验美，就是让世界变得更美的事情。”

小彤的话得到孩子们的高度认同。

“如果我去画画，画出世界上美丽的画面，让更多人能欣赏，就是让世界变得更美的事情。”

“如果我以后去拍电影，把人性之美都展现出来，让人们得到享受和启示，就是让世界变得更美的事情。”

“如果我去关爱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让他们感受到世界的温暖，就是让世界变得更美的事情。”

…………

“那你们现在明白，致力于推广绘本和儿童诗的方素珍为什么以花婆婆为名了吗？”

“知道了。《花婆婆》这本书内容和画面都很美，它在扉页上写的是：献给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每一个人。方素珍也是让世界变得美丽的人，她希望更多人成为这样的人。”

我从孩子们的话中，感受到了这部作品的感染力——让世界变得美丽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

我相信，未来那会是一片灿烂的鲁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