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何曾饶过岁月(二)
2023-04-06王益民
王益民
2018年,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我也何曾饶过岁月》,回忆了工作34年的心路历程,发表在2018年第10期的《师道》上。这一篇梳理自己从名师到校长的转换,且以旧题表心,献予年岁。
(一)“把你一个人的课改,变成一群人的行动。”
命运是个顽皮的孩子。1984年开始的职业初期,我想做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却发现班主任工作也是我的擅长;于是,1999年去了无锡,“吵吵闹闹”地要当班主任,8年,一不小心却混进了“官场”;2007年开始的江阴两年看到了“名师”的风采,见到了很多的“大先生”;2009年第二次踏进“体制”的大门,用10年的时间“专业实践、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交往”,终于把自己炼成“全国非著名初中语文特级教师”。但,岁月的颠簸,“功成名就”后却早已迈进“迟暮之年”,不同于少年得志,职业的道路只剩最后的十年。
继续在名师的路上前行,这是2018年前的笃定的志向。为此,无数次婉拒了来自全国各地“班主任”和“管理人员”培训的邀请,这之前至少五六年我是“专业形象定位摇摆”,好朋友“笑”我:“不做班主任给班主任做培训,不当校长却在教别人如何管理学校。”为了让自己的语文名师形象“深入人心”,对于外面的语文学术活动几乎是“来者不拒”,公开课、讲座、论坛、主持、视频录制,就差“毛遂自荐”和“自我推销”了。
当然更多的是我的课程改革。我说过,语文老师要为孩子们打开一扇门,孩子们能通过这扇门瞭望到语文的“真相”——有文字之美、有文章之妙、有文学之味、有文化之重……他们可以这样去瞭望——每日观揽经典、手写我心、聆听阔论、各抒己见……能在语文综合性的氤氲中呼吸、能在语文实践性的氛围中徜徉!
就这样,我在“名师”的道路上昂首阔步地走着,滋滋润润的,直到这一天……
2018年春节期间,认识10年却从未谋面的原海南省教科院陈院长发来信息:“王校长,一直在关注你,你在学校管理上很有见解,也做过几年的校长,其实还可以“重操旧业”,走得更远。愿不愿意再次走出来?”
3月的那天上午,第一次在上海虹桥与陈院长见面。两个多小时,我像一个“小学生”,滔滔不绝地描绘着我心目中理想学校的样子。只是学校下午还有重要文案,不能一一请教,只得匆匆而别。
“把你一个人的课改,变成一群人的行动,需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自己是校长;二是进入民办学校,高端的民办学校。”窗外一晃而过的是江南三月绿色为主色调的田野,我闭上眼,咀嚼着陈院长的话,想象着最能代表这个季节的物候:发芽的柳树、踩在脚下脆脆的红花草地、汩汩的水流和吸水的鲫鱼、新翻的泥土清香、清晨润湿的空气、清香的绿茶、赤脚的妹子、游动的水蛇……还有,如陈院长般太多的无声的关怀!
(二)“让思想的力量成为行动的智慧。”
这一次的选择是有些痛苦的,毕竟2009年第二次进入体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职业生涯正在“冲顶”,要去民办学校,就意味着再次放弃“铁饭碗”。经过反复的权衡,心中理想学校的萌芽开始在2018年初夏的时候再次被唤醒并逐渐占据“头条”。
我得到了邀约,中旭教育集团总裁邹晓东博士要和我“谈谈”,地点在江苏宿迁。后来,就有幸在他的麾下耳提面命两年,他身上的人文精神、科学态度,尤其是对于创新人才培养的渴求和STEAM教育的理解与实践,当然,还有兄弟般的情谊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6月4日那晚,一家酒店的休息厅,一场不知道未来意义的约定,但在诉说与倾听之中感受到教育情怀的萌动——课堂的可期是科学的、个性化的、开放的,学校是千姿百态的并具有独立的价值的。人,首先要在学校受到尊重,并不断发掘出自己的潜能。精神的成长是看不见的课程,开放与包容才能让创新变得越来越触手可及。我一直以为自己站在了山顶,没想到一抬头看到了浩瀚的星空。
我意向赴任的学校是华东师范大学在重庆的附属学校,这是一所民办学校,资方是旭辉地产集团。因为是“华东师大”附属校,就需要通过“华东师大”组织的校长面试。
金秋十月,华东师大的校园里“红叶黄花秋意晚”,那天有三位教授,有一位年长者十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也不好唐突地问;还有两位上海本地的校长。面试在地理楼举行,评委们都很客气,面试在“随意”的交流中自然发生着,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年长者就是华东师大庄辉明副校长。老人家在后来给了我很多的鼓励,有一次学术的肯定至今想起仍温暖如春。
那天,徜徉在华东师大校园里,看到一条幅上有“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的句子,不禁感慨万千。丽娃河边,巧遇崔允漷教授,他就是寻常而奇崛的老人;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寻常的面容,但哪个不是有过一番磨炼?世间学问之事大抵如此,世间凡事亦如此。我更愿意看到,课程的设置者和考试制度的设计者们,能有更科学的东西,担得起他们的努力,更担得起民族的未来。
与华东师大的缘分就这样建立起来了,2019年“五一”刚过,我就来到上海开启了为期半年的教育部校长培训中心的“未来卓越领导者高级研究班”学习生涯。同学10人,5名名校长,5名大学教授。“培训中心”的代主任说,这个班“起点高、差异大(年龄、身份)、精品化”,是“中心”成立30年来“绝无仅有”,他用了三个“极其”来形容:领导极其重视、定位极其明确、安排极其多样。果然,班主任是戴立益先生,副班主任是全国名校长的“教头”刘莉莉教授,那天,感受最深的,也是最心潮澎湃的句子是班主任的一句叮嘱:“让思想的力量成为行动的智慧。”
对我的考查2018年前后历经半年,终于结束了,我得去学校实地看看,重庆教育,对于我来说,还是很熟悉的,曾经应重庆教委邀请,参与他们的“领雁工程”项目,并担任指导专家,连续服务了三年。10月28日,我来到了重庆,学校坐落在两江新区,是小区配套学校,第一次去见到是机器轰鸣的工地,土建已经到了第三层了,与建设方对接,学校标准还算较高。想到即将在这里开启新的职业生涯,我满含爱意地打量着“襁褓里的孩子”。
晚上,朋友安排在“东源1891”一家老牌重庆火锅店,我们一行涮着火锅,20年甜淡的吴区生活早已一改安徽的咸与辣。偶尔有领教过巴蜀之地的钻心的辣。今晚,主人只是“微微辣”,我还有鸳鸯锅供自己选择。几样菜品涮后,味蕾大开,“不辣嘛!”我也惊叹自己的新发现,主人赶忙吩咐加辣……逡巡嘉陵江两岸,这里的风光丝毫不让黄浦江,在这个夜空中,世界都在酣睡,两岸的灯光璀璨地醒着。
12月19日,学校办学方案论证会,我描绘了学校的蓝图,也得到了专家们一致赞许。中午,有幸与华东师大教授们,以及几位教育大咖在长江的一条船上共进午餐。邹晓东总裁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上船了。”大家都笑了,我也笑了。是“红船”么?是教育的诺亚方舟吧?几次的头脑风暴,总是被各种理念撞击,每一个人发言的背后都有某种学派的思想。我想,看到了距离,就得加速了。想起席慕蓉的诗:“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答应你,雾散尽之后/我就启程。”
很多次的场合,我总要提起这所学校有“三把钥匙”:一把是地产伙伴交给我们的“门钥匙”,代表着物理、物质的基础设施,先生说,有了物质的,精神才有所附丽。一把是华师大交给我们的“金钥匙”,去开启孩子们智慧的钥匙,是“芝麻开门”的智语。一把是我们的“A钥匙”,这是一把课程的钥匙,开启孩子们“五维”目标实现的钥匙。STEAM教育,需要顶层的设计,更需要我们落地的项目。“三把钥匙”,开启智慧之门,开启世界之门,开启未来之门。
从2018年年初的邀约,到2019年2月正式入职,再到2021年7月的离职,前后三年半的时间。现在看来,似乎在作着某种铺垫。感恩这段时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两所顶级高校,华东师范大学、西南大学的“大先生”们(我真想一一列出他们的名字,但真的害怕挂一漏万),他们的学识,他们对于教育的深刻理解,他们的智慧,还有他们身上的人文精神,影响着,并将继续影响我的成长。
(三)“新教育人把论文写在中国大地上。”
对于我为什么离开重庆,奔赴厦门,所有的猜想都是偏颇,所有的想象还有可能是偏见。“为什么离开”可能是一桩“悬案”了,但为什么来到厦门却有迹可循。
得从“新教育实验”开始说起,新教育实验是由朱永新教授发起的一个民间教育改革行动;是全国教育科学“十五”“十一五”规划重点课题,中国教育学会“十二五”规划重点课题;是一个以教师成长为起点,以营造书香校园等“十大行动”为途径,以帮助新教育共同体成员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为目的的教育实验。
我与新教育实验的缘分还可以追溯到2002年,那年开始,先后担任新教育实验重要平台“教育在线”BBS两个论坛的版主,并以个人的身份加入了新教育实验,用500多万字,记录了新教育实验的思考与实践。2008年,主持学校(江苏省江阴市英桥国际学校)新教育实验学校的申报,并获成功。20年,走遍全国20多个省市,共100多场次,宣讲新教育实验。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20多年来我持续阅读朱永新?是的,是因为新教育实验为我打开了天眼,更因为按照新教育实验那样去做而享受了职业的幸福。如今,每天早上,腾讯微博,阅读定制只有“朱永新”了,他似乎懂得我,每天为我准备了丰盛的“营养早餐”:有自己的阅读故事,有他的“朋友圈”,有蒙台梭利等教育家们洞悉教育本质的句子,有一个个榜样教师……人的二次成长,一个人和他背后的一些人是你总也读不完的地图。
2021年7月,成为厦门市新教育学校首任校长,一年半,只做了一件事——绘了十张“新”图!新教育实验有“营造书香校园”等“十大行动”,我们据此,有了“新十大行动”(新德育、新课堂、新书院、新阅读、新科创、新劳动、新青年、新父母、新评价、新管理),“新十大行动”底层逻辑是“童在这里”的核心表达,其要义是重新认识儿童;发展儿童;向儿童学习;与儿童共同成长。“新十大行动”,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十张“新”图,绘在大地上,写在田野中。
在“新十大行动”中,我们一直在论证学校的战略重点,最后确定了“新课堂”和“新科创”为学校特色。很多时候我在想,为什么确立“新课堂”“新科创”为学校战略重点,因为这两者都关于“学会学习”,都关乎“深度学习”。
(四)“你走遍了天涯路,如今只剩下铿锵的诗。”
“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交往”,是新教育的教师专业发展的“三专”模式,可能是我浅陋了,一直觉得还应加上“专业实践”,“专业实践”应该是“三专”的基础。从名师到校长,最大的感受是“专业实践”。从重庆时期目标核心素养的课堂追求,再到如今的“新十大行动”,均是基于“专业”的实践,朱永新老师说,“新教育人把论文写在中国大地上。”我们把“新”图谱绘在田野中。每一次的只争朝夕,都是用脚板向未来的一次庄严宣誓。
博尔赫斯说,“你走遍了天涯路,如今只剩下铿锵的诗。”担任校长这四年,我还有诗歌、散文、摄影,有发表和各级的分享,有“王益民名师工作室”的执着,有200多万字的写作量。但更多的是关于新教育的信仰与行动,关于“新课堂”“新科创”的两大特色追求。
疫情三年,见证了太多次棉签落入红顶的试管,还有一次次黎明时查阅后的窃喜,2022年年末还是没有逃过“小阳春”的光顾。自我隔离的那几天,我欣欣然对着窗外的大海微笑:该经历的,这几年都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