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看不见的动物（组诗）

王笑风

大鱼

那看不见的大鱼

还在城市里游荡

鳞片隐约

闪烁的光斑

夺人眼目

也夺人心魄

雨水前一天

我坐的53路公交

跟在4路车后面

走了很久

正觉得如在鱼腹

一阵眩目中

窗外拐弯儿处

大鱼竟然现形

几幢楼那么高

几条街那么长

体型巨大，令人震撼

它迟疑着、缓慢游过

显得那么孤独而悲伤

大象

上帝之眼在我心里，我看到

卧室里有大象，时间的暴力

如此愚钝、迟滞。情人啊

在逼仄的空间里做爱

动物般急迫而狂乱

一些人在消息里死去

四周黯淡下来，另一些人

躲在忠贞的幻影里

为爱欲而犹豫，没有人

能一下子抱住整个大象

我看见的大象，肥厚之臀

慢慢移动，瓷器无声

纷纷成了碎片，闪耀锋刃之光

这是公元某年，春夏之交

一个人开始困惑于肉体的幻象

和身体里那个僧侣，促膝长谈

几个昼夜之后，终于厌倦

在大象的影子里沉沉睡去

犀牛

下午我有闲暇一个人待着

但总是被惊动。犀牛一路狂奔

这一天经过我窗外

咚咚咚。地动山摇

我趴着我腰疼

有人给敲背。啪啪啪

生活需要节奏感，可犀牛

忽然出乎意料凭空而来

犀牛踩踏我的身体

犀牛啊，穿屋而过

我像犀牛踩下的脚印那样

挣扎起来，看着听着

远处的尘烟和叫喊的光

毫无章法地弥漫与窜动

别的窗口也有人惊诧莫名

大家心里可能都一而再

再而三想着疯狂的犀牛这个事

老虎

红日坠落，一只金黄的老虎

它要在黑暗中来到我们身边

亲爱的老虎，你是要驮着我

从众人的梦境之中飞跃而过吗

或者你把做梦的我一口吞下

带我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滑过五彩斑斓的滚筒滑梯

身体的快乐有小小的波纹和起伏

老虎！我也就此成为一只老虎

重新跃出大海，跃上山尖

在美丽的地平线上纵情奔跑

在乡村的炊烟之巅

在城市高高的楼顶

让早起的孩子们看到威武雄姿

张开怀抱轻声呼喊：啊！老虎

鹿

草地上两只鹿，听见了什么

看到我，走过来，姿态优雅

我伸出手去，手变成了花束

丁香铃兰旋覆花。杂陈其中

翕动的鹿唇一路吃来

麻酥酥痒得我呵呵直笑

我消失了余音仍袅袅不散

我的一半在这只鹿里

一半在那只鹿里

不时互相碰一碰

两只鹿四蹄飞扬奔驰而去

我知道它们，再不会分离

院儿里的马

阳光真好

来到院里

站了很久

马一样踢踏着、感受着

阳光普照，细密、均匀

触及每个角落，就像有人

拍打我的身体，抚摸我的皮毛

在给我抓挠、清扫、刷洗

白色的泡沫和着流水淌下来

仿佛一个人因为被允许

可以悔过自新而缓缓流下

久久地流下难以止息的泪水

风不时吹过，一阵阵寒噤

马尾抽动，身体摇晃

我抖擞巨大的头颅

炸裂般打出一串响鼻

独角兽

胆小的独角兽

身体深深埋进泥土

掩面伏进黑暗

当我走过树林

犄角都在颤动

风雪按压北方的山峦

独角兽伏地而眠

蜷曲着拼命缩小

千万只角细化成草尖

夏天开花不出声

冬天枯萎。身边高大的

树木也紧紧挨在一起

稍稍靠近就能听到

它们急迫粗重的喘息

大地上奥秘无穷，也许

每株植物下都有头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