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提取物榄香烯治疗原发性肝癌的研究进展*

李 丹 杨 英 郝志晔

1.北京市大兴区人民医院急诊科 (北京，100026) 2.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南区)

原发性肝癌(PHC)是指发生于肝细胞或肝内胆管细胞的恶性肿瘤，起病隐匿，早期症状不明显，使得PHC临床治疗比较棘手[1]。最新流行病学数据显示，2020年PHC在中国常见新发癌症中排名第5位，在我国有超过41万人新患PHC，有超过39万人死于PHC[2]。目前PHC常用治疗手段包括手术治疗、局部治疗、放射治疗、化疗、分子靶向治疗、中医药治疗及免疫治疗。但是由于PHC早期诊断困难，发展迅速，大部分患者就诊时已是中晚期或出现转移，导致PHC预后相对较差。中医将PHC归属于“积聚”“臌胀”“痞满”“胁痛”等范畴。PHC的治疗多以本虚、标实立论，治则以“破血软坚”“活血化瘀”“行气健脾”“清热解毒”等药物相互配伍抑杀癌毒，标本兼治。《本草纲目》中记载，莪术有破血行气，消肿止痛之功效，为抗肿瘤中药制剂中常见辅助用药。榄香烯来源于天然药用植物温莪术提取的有效活性成分，是我国自主研发的国家Ⅱ类新药。榄香烯临床上已被广泛用于多种恶性肿瘤综合治疗，本文对榄香烯治疗PHC的基础和临床研究进行综述。

1 榄香烯治疗原发性肝癌基础研究

1.1 直接杀伤肝癌细胞，诱导肝癌细胞凋亡 榄香烯对多种癌细胞增殖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李慧乐等[3]发现榄香烯能明显抑制肝癌H22荷瘤小鼠肿瘤生长，其作用机制与肿瘤组织Survivin mRNA表达水平较低，而Caspase-3蛋白、Caspase-3 mRNA表达水平升高相关。邓德厚等[4]研究发现，榄香烯能抑制肝癌H22荷瘤小鼠肿瘤生长作用与下调肿瘤阻滞TRAF6表达，上调Caspase-8基因表达相关，榄香烯诱导肝癌细胞凋亡是其抗肿瘤主要作用机制之一。Wu等[5]研究发现，榄香烯通过下调LncRNAHOTAIR、SP1和PDK1表达来抑制PHC细胞的生长。Li 等[6]研究发现，奥沙利铂联合榄香烯能显著抑制肝细胞性肝癌(HCC)肿瘤的生长。进一步研究发现，榄香烯可以阻断奥沙利铂治疗导致的CTR1减少，增强细胞对奥沙利铂的细胞摄取，协同增强抗PHC的作用。其研究证实，榄香烯抑制肝癌H22肿瘤细胞生长作用呈时间和剂量依赖性，其作用机制是增强组蛋白H1在H22小鼠肝癌细胞系中的表达来抑制H22肿瘤细胞。

1.2 阻滞细胞周期 王君钰等[7]对比体外5-氟尿嘧啶与榄香烯对人肝癌细胞系HepG2增殖作用。结果发现，经过榄香烯作用36 h后折光率减弱，细胞体积缩小，细胞生长明显受到抑制，且与5-氟尿嘧啶作用呈现相似趋势，表现为G0/G1期和G2/M期细胞比例升高，S期细胞比例下降。Wu等[8]研究表明，经过不同浓度的榄香烯处理的人肝癌QGY7703细胞，使细胞处于S期，G1期细胞百分比下降，而S期细胞呈剂量依赖性增加。该研究提示，榄香烯能诱导QGY7703细胞凋亡，抑制细胞周期，逆转GSTP1基因甲基化。Gong等[9]研究发现，榄香烯以剂量和时间依赖性的方式显著抑制人肝癌细胞HepG2的增殖。进一步研究显示，其作用机制与下调拓扑异构酶Ⅰ蛋白表达有关。榄香烯下调了HepG2细胞的α微管蛋白水平，表现出剂量依赖性。Dai等[10]研究发现，榄香烯可诱导HepG2细胞周期阻滞在G2/M期，诱导肝癌细胞凋亡。榄香烯处理后，Fas和FasL表达均明显升高。

1.3 抑制肝癌细胞侵袭、迁移 Wnt配体/β-连环蛋白(Wnt/β-catenin)信号通路参与肝脏疾病发生、发展全过程。从最初的肝损伤到炎症、纤维化、肝硬化以及肿瘤发生发展均有参与。Wnt通路关闭状态下，细胞间Wnt配体受WIF等拮抗剂影响处于非激活状态，β-catenin以多蛋白复合物形式存在，而无法进入细胞核对靶基因的表达产生影响。Wnt通路开启状态下，在PHC的发生、发展过程中，Wnt配体与细胞膜上蛋白结合，导致β-catenin水解被终止，从而调控靶基因的表达。叶兴涛等[11]研究发现，榄香烯能明显抑制肝癌HepG2细胞增殖，且呈现剂量依赖性。经过榄香烯处理后，Wnt/β-catenin信号通路活性明显降低，表明榄香烯能抑制肝癌细胞增殖和迁移。HCC在有侵袭转移情况下，金属基质蛋白酶在癌组织中表达明显增高，可以通过检测癌组织中金属基质蛋白酶的表达水平来判断肝癌复发、转移风险。李茹茹等[12]研究发现，榄香烯在体外能显著抑制HepG2细胞迁移、侵袭和黏附，其作用机制与通过抑制NF-κB p65蛋白活化抑制金属基质蛋白酶-9(MMP-9)表达相关。该作用机制为其抑制人肝癌细胞侵袭转移能力主要作用途径。PHC术后的复发和转移是影响PHC预后的主要因素，但是PHC细胞的侵袭和迁移机制比较复杂。毛雨秋[13]研究发现，榄香烯可有效地降低肝癌HepG2细胞黏附能力，抑制其侵袭和迁移，其作用机制与下调机体MMP-2和MMP-9相关。

1.4 抗肝纤维化，保护肝功能 Liu等[14]建立肝纤维化雄性大鼠模型，给予腹腔注射榄香烯8周。结果显示，榄香烯能下调大鼠血浆中内毒素，血清肿瘤坏死因子-α，以及肝纤维化大鼠肝CD14的表达。榄香烯在下调脂多糖信号转导通路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而阻止肝纤维化进展。榄香烯也能下调肝纤维化大鼠血浆肾素-血管紧张素的水平和肝AT1R的表达。肝星状细胞活化和转型在肝纤维化发生、发展中发挥关键作用。榄香烯对四氯化碳肝纤维化大鼠有拮抗作用。其能抑制肝星状细胞激活，降低肝组织中转化生长因子-β(TGF-β1)，α-平滑肌肌动蛋白(α-SMA)水平表达，避免细胞外基质在肝脏中的沉积，延缓肝纤维化的进展。杨芬等[15]研究表明，榄香烯能降低肝星状细胞GEF的表达，上调GDIβ基因的表达，从而干扰GEF/GDIβ-ROCK通路，发挥抗纤维化的作用。

1.5 调节机体免疫功能 大量的研究证实，榄香烯能通过调节免疫细胞水平来改善机体免疫功能。林琳[16]通过体外研究榄香烯对肝癌荷瘤小鼠作用发现，榄香烯能通过刺激活化巨噬细胞、促进树突状细胞(DC)成熟，增加小鼠T淋巴细胞数量(CD4+/CD8+比例增高)，促进细胞因子干扰素-γ(IFN-γ)、白细胞介素-4(IL-4)分泌，发挥抗肿瘤作用。姚淑娟等[17]研究发现，榄香烯对小鼠移植性肝癌细胞H22有显著抑瘤作用。其作用机制与增强小鼠T淋巴细胞转化能力，调节肿瘤组织中P53、Bcl-2表达相关。晚期PHC患者常伴有腹水，PHC腹水降低了患者生存期。薛天乐等[18]选取艾氏腹水纯系小鼠，给予榄香烯腹腔灌注。结果显示，榄香烯能明显抑制艾氏腹水小鼠细胞生长，延长生命率为93.33%，榄香烯也能增强小鼠免疫反应。肝榄香烯作为应激原通过改变肿瘤细胞热休克蛋白70(HSP70)分布，增加HSP70的表达，增强自然杀伤细胞杀伤活性。该研究也提示，HSP70配合热疗联合NK细胞治疗，为肝癌治疗提供新的路径[19]。

2 榄香烯治疗原发性肝癌临床研究

2.1 联合介入治疗 肝动脉栓塞化疗术(TACE)因其能有效阻断肝动脉血供，直接杀伤肝癌细胞的特点，被作为不可手术切除肝癌患者的首选有效治疗手段。但由于仍存在部分侧支循环及门静脉血供，使得单纯TACE治疗复发率和转移率较高。部分患者术后伴有发热、恶心呕吐、腹泻、骨髓抑制等不良反应。榄香烯联合TACE治疗PHC临床疗效显著，且能明显降低不良反应。

Yao等[20]对榄香烯联合TACE治疗不可手术切除PHC患者进行Meta分析，共纳入10项研究包含543例患者。榄香烯给药方式包括动脉灌注和静脉滴注。结果显示，榄香烯联合组总客观缓解率优于单纯TACE，具有统计学差异(OR=2.72，95%CI=1.84～4.00，P<0.05)。榄香烯联合TACE能显著提高患者1年生存率(OR=2.79, 95%CI=1.58～4.95，P<0.05)，且在一定程度上，能降低骨髓抑制的发生率。殴志涛等[21]对榄香烯联合TACE治疗PHC进行Meta分析，共纳入9篇文献包含487例患者。结果显示，榄香烯联合常规TACE在有效率、疾病控制率及12、24个月生存率方面均显著提高(RR=1.43，95%CI=1.22～2.31，P=0.001)，且联合榄香烯能明显降低腹痛发生率(RR=0.59，95%CI=0.36～0.98，P=0.04)。管超等[22]对榄香烯联合TACE治疗PHC疗效和安全性进行Meta分析，共纳入6篇RCT文献。结果显示，榄香烯联合TACE能提高近期有效率(OR=2.68,95%CI=1.63～4.40，P<0.01)，改善客观缓解率(OR=2.52，95%CI=1.25～5.08，P=0.010)。

2.2 榄香烯联合放疗 放疗为中晚期PHC治疗提供一种新的治疗方法，通过给予肿瘤组织一定剂量的放射线照射，杀死肿瘤细胞，提高患者的临床疗效。榄香烯联合放疗有协同增敏的作用，研究表明经榄香烯作用后，G2/M期比例明显升高。研究观察榄香烯联合放疗治疗原发性肝癌的临床疗效，结果显示，榄香烯与放疗联合总有效率92.0%，明显高于对照组72.0%(P<0.05)[23]；且联合用药能明显缩短放疗实施时间、住院接受总治疗时间，能有效下调血清中MMP-2、MMP-9表达[24]。

2.3 榄香烯联合分子靶向药物 分子靶向药物通过携载药物或载体精准在病变部位释放和蓄积有效成分，实现抑制和杀伤肿瘤细胞的作用，降低对正常器官、组织和细胞的伤害而在临床上应用广泛[25]。榄香烯能协同增强索拉菲尼的抗肿瘤效果，逆转索拉菲尼的耐药性，机制与提高P21蛋白表达，降低Raf激酶水平相关[26]。

郝杰等[27]应用榄香烯联合索拉菲尼治疗PHC总有效率84.0%，显著高于单用索拉菲尼组总有效率(56.0%)，表明联合用药能获得较好的临床疗效。陆颖等[28]应用榄香烯联合索拉菲尼治疗PHC能明显改善患者肝功能指标，且联合用药组不良反应发生率为7.5%，明显低于单用西药组的不良反应发生率(12.5%)。周广磊等[29]观察发现，榄香烯联合索拉菲尼能显著提高患者生活质量，降低血清中甲胎蛋白、血管内皮生长因子水平。联合用药明显提升PHC患者中位生存期、1年生存率、2年生存率，延长患者生存期，且安全性较好。朱蔚等[30]观察重组人血管内皮抑素联合榄香烯治疗晚期PHC的临床疗效，研究组患者给予人血管内皮抑素+榄香烯，对照组患者给予华蟾素治疗。结果显示，前者能明显提高患者1年生存率(18.75%vs0%)，中位生存时间(7.5个月vs4.05个月)，并能明显改善患者躯体功能、症状、副作用等。

2.4 榄香烯联合中医药 临床研究表明中医药能控制疾病进展，提高机体免疫力，提升患者的生存质量，延长患者的生存期。童光武等[31]观察榄香烯联合消癌平注射液治疗中晚期PHC的临床疗效，联合用药组患者客观缓解率为65.85%，高于对照组患者的客观缓解率(43.9%)；两组患者生活质量改善率分别为80.49%和95.12%，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联合用药在改善机体免疫功能、降低MMP-2、MMP-9水平均优于单独用药。王明龙等[32]观察莲芪胶囊联合榄香烯治疗中晚期PHC，联合用药组总有效率26.67%，控制率96.67%，单用莲芪胶囊组总有效率10.00%，控制率80.00%，两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联合用药在改善肝功能指标、血常规指标及肾功能指标方面均优于单独用药。李琳霈等[33]应用肝复方联合榄香烯治疗中晚期PHC，结果发现，联合用药干预肝郁脾虚型原发性肝癌临床疗效确切，缩小瘤体，能明显改善患者临床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且临床用药安全性高。储真真等[34]应用莲龙消积方联合榄香烯介入治疗中晚期PHC实体瘤的总有效率20.00%，明显高于对照组(13.33%)；临床获益率为96.00%，明显高于对照组的临床获益率(83.33%)。榄香烯联合莲花消积方能明显恢复肝功能，改善临床症状及体力状况，且临床安全性较好。

3 结语

PHC是消化道系统常见的恶性肿瘤，主要临床表现为肝区疼痛、乏力、消瘦、腹胀等。目前发病机制尚不清楚，但与基因突变、黄曲霉毒素感染、肝硬化、病毒性肝炎有密切的关系。榄香烯为非细胞毒性药物，临床应用无骨髓抑制、肝肾功能损伤、恶性呕吐等不良反应，是绿色的抗肿瘤植物化学药。榄香烯治疗PHC是多通路、多效应、多靶点共同作用的结果。基础研究证实，榄香烯能通过抑制肿瘤细胞的增殖，诱导肿瘤细胞凋亡，阻滞细胞周期，调节免疫等杀灭肝癌细胞。临床研究证实，榄香烯联合化疗能增强抗肿瘤疗效，联合放疗能增强敏感性，降低放化疗毒副作用；联合靶向药物能逆转靶向药物耐药，延长患者生存期；联合中药能明显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控制疾病的进展，以及提高患者免疫力。目前现有的基础研究尚未能完全阐释清楚榄香烯抗肝癌作用机制，研究成果相对比较浅显。临床研究尚缺乏随机试验设计的大样本、多中心临床研究，研究也比较局限。如何更好地发挥民族药的优势，增加更有说服力的循证医学证据，积极开展榄香烯临床研究指导临床合理用药，是今后应该重点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