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亚军事强人实录

范一骥

阿布哈兹苏呼姆的街景

这里曾是人类文明的走廊，这里曾拥有车水马龙的辉煌，这里曾有安居乐业的百姓与灯火辉煌的都市；而今，这里饱受动乱之苦、战争之殇，军事—政治势力在这里盘根错节，国际资本把这里看作一片黑洞，平民百姓希望能离开故土，新一代准军阀则在这里自由生长。

这里就是地理上的中亚地区和西亚北部，也有历史学家将其称为内亚。由于有错综复杂的民族和宗教关系，而没有强大外力的约束，这里难以建立稳定的社会和经济秩序。20年来，从兴都库什山的白雪到里海的波涛，从克什米尔的河谷到伊朗高原的山地，各方势力的角逐让这片区域成为21世纪军事强人诞生的温床。

克什米尔的新贵

印度人口构成异常复杂，庞大的疆域、实力薄弱的中央政府以及地方自治的传统，让这个国家充满分裂的隐患。

他们也在印巴之间斡旋，获得资金从而让队伍发展壮大。

2001年8月26日，巴基斯坦伊斯兰堡，穆罕默德军的创立者马苏德·阿查尔在会议上发表讲话

在东北部，阿萨姆人和那加人已经拥有自己的政府和武装，而更为棘手的则是位于印巴交界的西北地区。在这里，锡克人谋求建立属于自己的“卡利斯坦”，而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的豪强们则时刻希望他们的地方权力能更进一步。虔诚军、真主穆斯林游击队以及穆罕默德军，是克什米尔地区最为活跃的三个地方武装。其中，成立于2000年的穆罕默德军，长期在克什米尔骚扰和袭击印度军队，企图将印军赶出克什米尔。

穆罕默德军的创立者马苏德·阿查尔（Masood Azhar），来自巴基斯坦旁遮普省一个普通的中产家庭。其父是一所公立学校的校长，同时也是伊斯兰教逊尼派迪奥班德运动的传教士。该运动因发源于印度的迪奥班德（Deoband）而得名，在20世纪初因其倡导复兴正统伊斯兰教和反对帝国主义，而广泛在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以及阿富汗地区流行。

受父亲的影响，阿查尔从小对世俗教育缺乏兴趣。8年级时，他退出主流教育转而来到卡拉奇的一家伊斯兰学院学习，1989年毕业后，他和活跃于巴基斯坦北部的“哈尔卡图尔圣战者组织”（Harkat-ul-Ansar）取得联系。之后在阿富汗，他接受了正规的军事训练并参加了反苏阿富汗战争；而在克什米尔地区，他作为报刊主编，用乌尔都语和阿拉伯语的期刊宣传泛伊斯兰主义。

为了筹集资金，阿查尔三次前往索马里，更多次尝试从英国走私军火。频繁的活动引起了有关当局的注意。1994年，印度当局将其逮捕。

阿查尔的监禁生活并没有过太久。1999年，一架由加德满都飞往新德里的飞机被劫持，劫匪要求释放阿查尔。印度政府最终进行了妥协，释放了阿查尔。

重获自由的阿查尔，更加笃定了“解放克什米尔”的理想。他将“哈尔卡圖尔圣战者组织”的老班底带走，组建了全新的“穆罕穆德军”。一方面，他们在克什米尔地区袭击印度军队、在印度本土制造恐怖袭击，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印巴之间斡旋，获得资金从而让队伍发展壮大。

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的领导人内奇尔万·巴尔扎尼

2022年9月15日，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首府埃尔比勒，佩什梅格军举行新兵毕业典礼

从2001年到2019年，他们被指在新德里、孟买、普尔瓦马等地发动恐怖袭击，阿查尔也于2019年被联合国列为恐怖分子。尽管如此，活跃于克什米尔地区的“穆罕默德军”如今已是尾大不掉，乃至越发强大。

库尔德的“猎人”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萨达姆政权轰然倒台，地方权力陷入了真空。一时间，伊拉克各地豪强四起，亚述人、土库曼人等国内的少数族群，也在高压解除之后为本民族谋求更多的权利。这其中，日渐强大的由库尔德人组成的佩什梅格军，成为伊拉克北部不可忽视的一股军事力量。

佩什梅格（Pê?merge）是库尔德语，意为面对死亡的人，其最高领袖是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的领导人内奇尔万·巴尔扎尼。

如今巴尔扎尼作为伊拉克的一方诸侯，统领着30万正规军，但他的童年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巴尔扎尼的父亲和叔叔，是库尔德民主党的领导人，同时也是伊拉克库尔德人的领袖。彼时的伊拉克复兴党政权，对于生活在国内的这一少数族群充满敌意，“安法尔大屠杀”更是迫使库尔德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巴尔扎尼也跟随父亲逃到了伊朗。老巴尔扎尼作为库尔德人的领袖，在流亡期间游说于西方各国，以求获得支持。

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老巴尔扎尼借机和萨达姆政府进行谈判。2003年，随着萨达姆政权垮台，巴尔扎尼家族正式重回政治舞台。

2005年开始，老巴尔扎尼开始担任库尔德斯坦总统。2017年，老巴尔扎尼策划了一场让库尔德斯坦脱离伊拉克的公投。然而这一公投不仅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支持，还激起了库尔德人内部的矛盾。

重压之下，统治库尔德斯坦12年的老巴尔扎尼退居二线，其子内奇尔万·巴尔扎尼取而代之，正式成为了伊拉克库尔德斯坦总统。对内他进行了民生改革，对外则像当年流亡时一样，不断游说于欧美各国以提高库尔德斯坦的地位。如今的巴尔扎尼家族，垄断着本辖区的资源和军政大权，同巴格达的政府也是若即若离。

在围剿ISIS的时候，巴尔扎尼和巴格达政府通力合作；而在“外交”上，巴尔扎尼于多国设立库尔德斯坦办事处，试图提高这一地区的国际影响力，同时也积极接纳来自其他地区的库尔德人。“内奇尔万”在库尔德语里意为“猎人”，国际社会、伊拉克政府以及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库尔德人，都在看着这位猎人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

统治库尔德斯坦12年的老巴尔扎尼退居二线，其子内奇尔万·巴尔扎尼取而代之。

高加索的钉子

2022年9月，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来到一个在国际公认地图上属于格鲁吉亚的城市苏呼米访问，招致格鲁吉亚总统强烈抗议。因为卢卡申科的访问对象是阿布哈兹“总统”阿斯兰·布扎尼亚（Aslan Bzhania），苏呼米则是这个“共和国”的“首都”。

如果说欧洲的火药桶在巴尔干半岛的话，那么原苏联地区的火药桶则可能在高加索地区。2021年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爆发了边境危机，2008年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则爆发了南奥塞梯冲突；而在更遥远的上个世纪，高加索地区爆发了1992—1993年的阿布哈兹战争。

随着苏联的解体，格鲁吉亚也成为了独立的主权国家，而且境内的少数民族阿布哈茲要求获得主权。战争虽以阿布哈兹的获胜告终，但这个悬浮于俄格边境的“国家”至今鲜有其他国家认可，阿布哈兹的“总统”也就成为了扼守黑海要塞的一方诸侯。

阿布哈兹领导人阿斯兰·布扎尼亚

2008年8月8日，格鲁吉亚军队向南奥塞梯军队发射火箭弹

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因为卡拉巴赫问题打得焦头烂额，南奥塞梯地区和格鲁吉亚也因为主权问题时常刀兵相见，属于俄罗斯的车臣共和国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复杂的国际环境下，政权稳定而又亲俄的阿布哈兹政权，对于俄罗斯维持高加索地区的稳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尽管只有5万预备役和5000现役军人，但由于高加索地区事态的日渐复杂，阿斯兰的军队举足轻重。阿斯兰也正是利用这一统战价值，尽可能实现自己割据一方的梦想。

1963年出生于阿布哈兹小镇塔米什的阿斯兰，在阿布哈兹战争期间为安全部门工作。作为这一地区的优秀人才，他也被派遣到了莫斯科工作，成为维系莫斯科政府和阿布哈兹地区关系的纽带。2014年，阿布哈兹爆发了五月革命，态度强硬的亚历山大·安克瓦布被迫辞职，而尽管此时未能当选新任领导人，阿斯兰·布扎尼亚也正式登上了这个国家的政治舞台。

经过几年的政治角逐后，2020年起他正式成为阿布哈兹“总统”。上台后的阿斯兰，并没有给当地居民带来更多的权利和平等，而是将头等要事放在了权力集中上。他从莫斯科获得经济支持，也去白俄罗斯进行“国”事访问。尽管上任不到3年，但阿斯兰已通过诸多手段不断巩固自己的权力，成为了新的高加索诸侯。

历史与利益的交织，民族和宗教的混合，大国与豪强的博弈，种种因素造就了今天纷繁复杂的内亚形势，为这里诞生新一波游离于合法政府之外的豪强军阀，创造了所需的土壤。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