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华：让案件在阳光下办理

黄莎 王飞

张建华，河南省灵宝市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先后获得“河南省人民满意的政法干警”、三门峡市“五一”劳动奖章、“三门峡市十佳政法干警”等荣誉称号。在张建华的带领下，灵宝市检察院连续两年在三门峡市检察机关综合考评中获得第一名，办理的退役军人王某司法救助案、党某信访听证案入选最高人民检察院典型案例，探索的专业化办案团队工作受到河南省及三门峡市领导的充分肯定。

“2022年之前，我们院一年的公开听证数量是个位数，而2022年，我院共听证案件220件，听证员参与检察听证707人次，听证数量占到三门峡市的三分之二以上。”河南省灵宝市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张建华介绍道。

位于河南省西部的灵宝市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在这样一个县级市里，灵宝市检察院是一个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十佳基层检察院”“全国先进基层检察院”“省级文明单位标兵”等多项殊荣于一身的先进基层检察院，曾连续17年在三门峡市基层检察院综合考评中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过往成绩如何继续保持，办案质量怎样提升保障，张建华认为，让办案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检验是关键一环。张建华说：“不喊空号子，不摆花架子，不装假样子，才能公公道道地办案子。”

让检察听证成为常态

方圆：灵宝市检察院为什么这么重视检察听证？

张建华：2021年初，我刚到灵宝市检察院，那时便发现我院不捕率、不诉率、诉前羁押率居高不下，仔细询问多名干警后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在落实“少捕慎诉慎押”刑事司法政策上存在顾虑。

一直说要转变理念，但怎么转变是个问题，为此，我想到了检察公开听证。听证不是让检察官规避独立行使权力或者是推卸责任，而是说有些检察官观念较为陈旧，多让老百姓来听案件、讲观点，人民群众都认为当事人不该捕，检察官们也能打消顾虑。

该捕不捕是错案，不符合逮捕条件的逮捕了也是错案。像一些简单的交通肇事案，当事人是初犯，也没有社会危险性，要是把人逮捕了，一来不利于进行调解，二来当事人也不方便处置财产，达成赔偿协议。

但具体逮捕标准是什么，我院从社会危险性的必要因素和参考因素两大方面，对可能实施新的犯罪、有危害公共安全的现实危险等8个大项30个小项进行明确规定，将审查逮捕过程规范化、精准化。我院还制定了《加强存疑不捕案件补充侦查监督工作的规定》，继续监督跟踪那些因为证据有缺陷而不捕的案子，防止案件不捕后出现久侦不决情况。

河南省灵宝市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张建华。（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方圆：什么类型的案件需要公开听证？

张建华：在我看来，就是四个字——“应听尽听”，要让公开听证成为常态，不公开听证才是例外。

过去一年，我们的听证涵盖了刑检、民事、国家赔偿、司法救助、控申信访等各个类型，不同类型的案件看似相似，实际上每个案件都不一样，兼听则明。

而且，我在法院干的时间很长，法院有的案子公开庭审，有的案子不公开庭审，但從来没有听说哪个案件可以不开庭就直接判决的。但到了检察院，捕还是不捕？诉还是不诉？这对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影响是很大的，但这种决策权力并没有受到公众的监督。所以说，检察听证是让权力更多地接受老百姓的监督，让公平正义可触可感可信。

方圆：基层检察院开展听证工作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张建华：我觉得是要找到合适的听证员。首先，他们得愿意并积极参与检察听证，再者，要能提出高质量的意见建议。曾经有检察官跟我反馈过，在一个案子的听证会上，听证员一直不表态，有一些顾虑，最终也没有站在社会公众的角度发表观点。还有的时候，想开听证会了，但光是找听证员都要花费很长时间，要是人家突然忙还得临时再去找。

于是，我们制定出台了《听证员选任办法（试行）》，前后分两批通过单位推荐及个人自荐的方式，面向社会公开选聘听证员96名，建立了听证员库。这些听证员里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也有律师、村委会主任、民营企业负责人、退休教师、心理医生、银行职工等，覆盖20多种不同职业。

听证员们来自社会各界，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和业务知识，能从不同的角度为办案提供有价值的参考。比方说，有的案件涉及某个行业，我们就能选一个懂相关专业知识的人成为听证员，既能保障办案质量，也能提升司法公信力。

方圆：听证员意见出现不一致的情况，会怎么处理？

张建华：如果几名听证员彼此意见不同，他们每个人的意见我们都会记录下来。虽然说听证员的意见并非我们决策的依据，但在检察官联席会议上，这些观点都会一起讨论，之后的办案情况也会同听证员沟通。

而所谓检察官联席会议，是指办案时有争议或出现焦点问题，我们会进行集体会商研究，为承办检察官提供参考，原则上每周开一到两次。检察官联席会议，能让我们规范类案办理标准，进一步加快提升检察官依法独立办案能力水平。

如果是疑难案件，或者案件仍有重大分歧，则最后由检察委员会把关。自2022年以来，我们共召开检委会28次，审议案件69件。可以说，在案件决策上，我们把这些以前就存在但不太重视的制度，又拿起来，并且扎扎实实地做下去。

让案件在阳光下办理

方圆：据了解，灵宝市检察院有线下听证和线上听证，也有上门听证，什么情况需要上门听证呢？

张建华：2021年12月6日，我院在全省率先完成标准化听证室建设，这间听证室可以实现听证过程管控、听证互联网直播、听证设备联动、听证数据汇聚等功能。而上门听证，是我们积极探索的多元化听证方式的一种，一是能为当事人减轻诉累，尤其是考虑当事人身体不佳的情况，二来是希望上门听证能让听证员充分感受现场环境，了解案发过程。

例如，在办理党某信访案时，我们主动邀请公安民警、村组干部、乡镇领导、村民、司法调解员等，在党某所在地村委会进行公开听证。2014年，党某和邻居因为宅基地纠纷发生争执，邻居妻子在争吵中突发心脏病离世，后来邻居将妻子尸体停放在党某在建的住宅长达一个月。虽然经过调解，邻居将妻子安葬了，但邻里纠纷并没有得到实质解决，党某因此重复信访6年。

当事人久诉不息，且年老体弱、行动不便，因而我们决定上门听证。听证时，听证员在听取案情介绍和当事人陈述后，针对双方矛盾分歧，提供第三方的视角。村委、乡镇及信访等部门均表态将全力帮助党某解决房屋修缮、处理邻里矛盾等问题，党某当场签字息诉罢访。该案件入选了最高检印发的院领导包案办理疑难复杂信访案件第三批典型案例。

而在2022年3月，我们也有一次特别的上门听证。有个年轻人小林在灵宝市西阎乡打造了一个具有地域特色的“网红”窑洞，用短视频向网友直播介绍窑洞的故事，很快就拥有了200多万粉丝。但张某途经此地对窑洞进行拍照时，与小林发生争执，双方继而引发肢体冲突。后张某被鉴定为轻伤二级，小林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小林本人十分后悔，也认罪悔罪，涉案双方签订了赔偿协议，小林取得了张某的谅解。那该不该逮捕小林呢？我们邀请办案民警及3名不同行业的听证员，到这个窑洞里去开听证会。在案发现场，听证员有直观的感受，也能了解这个涉案年轻人创业的不容易。如果因为一时冲动，最后按犯罪处理，听证员也觉得很可惜，所以最后给出了一致的意见，同意检察机关以无社会危险性为由不批准逮捕小林的审查意见，最后我院也对小林作出不起诉决定。

方圆：您觉得检察听证对检察工作的意义在哪儿？

张建华：检察听证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案件办理质量。我们把办案过程、考虑和证据都晒出来，最大限度让听证员熟悉基本案情，掌握诉讼争议并作出评判，这让办案变得更加公开透明，也就是“在阳光下办案”，充分保障了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和监督权。

不仅如此，通过检察听证，当事人有理能讲、有怨能诉、有惑能解，我们和听证员一起，也能有针对性地做释法说理、情绪疏导，更好促进案结事了、人和政和。2021年，灵宝市检察院执法满意度是全省全市倒数，但在2022年，我们已经在灵宝市政法系统排名第一、三门峡政法系统排名第三，这也说明了检察听证在切实维护群众利益、保障社会和谐稳定中的作用。

而且，因为在公开听证时，人民群众能看见、能听懂、能感受到检察机关是如何办案的，这也能使更多人熟悉检察机关、了解检察工作。当然，一开始我们也只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但这么坚持下来，发现社会对检察机关的评价越来越好，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总的来说，检察听证对办案既是一种监督，也是一种助力，是我们保障案件办理质量的关键一环。

建设专业化办案团队

方圆：为保障办案质量，你们还做了哪些努力？

张建华：当下，人民群众对检察工作的期待越来越高，对办案质量、办案效率和公平正义的要求越来越高，这就要求我们司法办案绝不能单纯追求数字和规模，而要将繁简分流、类案专办、个案精办落到实处。

因此，过去一两年，我们探索专业化办案模式，先后组建轻案、重案和普案三个办理团队。根据案管办提供的数据，我们将近三年占比为50.43%的危险驾驶罪、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交通肇事罪和刑期在三年以下、单场犯罪事实的盗窃罪、抢夺罪、故意伤害罪（达到刑事和解）等六类单罪名案件划为轻案，这类案件判决刑罚较轻，办理难度较小，适合速裁程序。而重案办理团队负责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犯罪、职务犯罪以及危害公共安全罪（主要为枪支弹药爆炸类犯罪）等复杂案件。其余类型案件由普案办案团队办理。

方圆：灵宝市检察院是怎么分配各个组的成员的？

张建华：我们办案要办得公道，人员任用、案件分配也得要公道。之前案件来了，都是由各部门自行分案，有的检察官就抱怨说光让自己办复杂的案子，没有一个简单的，而有的同志又会觉得自己分的案件偏多。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办的案子太多了，那每人一年到底能办多少案件，案件难易的比例是多少，质量和效率如何，我们让案管办对近三年的刑事办案情况进行全面的统计分析，对每一位检察官的办案数量、办理案件类型、捕诉情况、法院判决情况等进行统计分析研判，给每位检察官进行精准的“画像”，为挑选专业化办案团队人员提供科学的依据。

而且，还有一些需要考虑的现实因素，那就是部分入额检察官年纪大了，受知识更新、记忆力减退、身体健康等因素的影响，在办理新型犯罪案件、疑难复杂案件上，显得力不从心，也有些畏难情緒。

张建华（右二）主持公开听证会。（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有个老同志拿着医院拍的片给我看，颈椎都是歪的，人家说我真是胜任不了，想辞职，边说边掉眼泪，看得我心里也很难受。检察官不是机器人，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想干，是想干干不了，这就是我们岗位配置的问题，这就是人文关怀问题。我们要让年长的检察官能有适合他们的岗位，并且这个岗位要有职业荣誉感，而在轻案办理团队，他们就能发挥带头作用，做好经验传承。

为解决案件分配问题，我们新出台《案件分配管理办法》，案管办统一收案、按专业团队集中轮案，充分考虑人案匹配，保证检察官工作量的总体均衡，发挥案管办在案件管理中的统一调度、综合调控作用。

而在具体人员配置上，坚持以人为本、双向选择。谁想办难的案子，谁想办轻案？只有和大家有充分的谈心交流，以及对年龄、能力、性格特点等的综合考虑，适当打破部门界限，才能真正做到人岗相适。

最终我们选取3名50岁以上经验丰富、作风严谨、稳重踏实的检察官组成“轻案办理团队”，选取3名认真负责、善于钻研、分析能力强的检察官组成“重案办理团队”，选取3名年富力强、精力旺盛、善于监督的检察官组成“普案办理团队”。各办案组之间相互配合、相互促进，实现从“单打独斗”到“团队集成”的转变，从而推动检察工作的整体提升。

方圆：建立专业化办案团队给灵宝市检察院带来怎样的变化？

张建华：专业化办案团队的核心目标就是在稳定质量的前提下，优化司法资源配置，最大限度地提高效率，从而让老百姓真真正正感受到最及时的公平正义。

专业化办案团队全面运行以来，加上检察听证对检察官转变司法理念的帮助，我院不捕率从2022年初的41.9%提升到目前的61.26%，不诉率从4.2%提升到25.49%，诉前羁押率从93.5 %降低至34.21%，速裁程序适用比例由18.75%提升至33.7%，书面纠正侦查活动违法采纳率由0提升为100%，轻案团队的平均办案天数缩减到10天左右。在最高检通报的18项刑事检察业务指标中，我们有13项位于全国全省“双优”位次。

我们的做法也受到省市领导的充分肯定和认可。在“全省基层院检察长研修班”上，我受邀作了经验介绍，该项工作经验被河南省检察院《检察政治工作情况》、三门峡市委政法委《三门峡政法动态》转发推广，三门峡市检察院也以文件的形式下发至各基层院学习借鉴，该工作创新被评为三门峡市检察机关首届创新品牌工作。

变化也不仅仅体现在这些数字上，检察官们也给了我许多积极的反馈。不同的办案组里，大家的工作目标是有所区分的，这让检察官们有明确的工作重点，简单地说就是“知道自己要干啥”。像是重案办理团队，他们办的案子少而精，那我们希望他们办的案子不仅要能成为典型案例、精品案例，还要在专业上更加深入，多调研，多发表调研文章。其他两个办案团队的目标同样和他们的实际工作相匹配，也会适时调整，目的是希望让每个人都能担起责任、争先创优。

方圆：下一步，灵宝市检察院有怎样的工作计划？

张建华：接下来，我们将继续做深做精公开听证。我们想大力推行简易听证，以实现检察听证最低成本、最大收益、最高效率、最佳效果，让检察听证融入检察事业高质量发展各个环节。同时，要注重典型案例培育和工作经验总结，组织听证典型案例评选，达到听证一件、教育一片的社会效果。

而在刑事案件繁简分流的基础上，我们希望继续加强机制建设和品牌打造。今年，计划新打造“检察+N”综合监督品牌，对内，加强各部门间的衔接配合，对于重点案件，探索开展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诉讼“四大检察”立体监督模式，切实增强监督质效；对外，加强与纪委监委、人大、政协、市委市政府督查、12345市长热线等部门的聯动监督，通过建机制，强合作，整合监督资源，增强监督合力，提升监督质效，打造法律监督新的创新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