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迟来半个世纪的判决

文 ｜ 方圆 记者 黄莎

此后的几十年里，尽管杰奎琳的家人为她的离世感到无限悲伤，但丹尼斯依然是个“自由人”

（来源：CFP）

2023年1月13日，英国亨廷顿皇家法院内，75岁的丹尼斯·麦克格里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法庭被告席，听取一份迟来近半个世纪的判决——因1975年在伦敦强奸并谋杀15岁女孩杰奎琳·蒙哥马利，丹尼斯被判终身监禁，最低刑期为25年126天。

事实上，在案发后的第二年，即1976年，丹尼斯就已经出现在法庭被告席，但因证据都为间接证据，过于薄弱，他被免除了谋杀罪。此后的几十年里，尽管杰奎琳的家人为她的离世感到无限悲伤，但丹尼斯依然是个“自由人”。

2003年，英国修改了刑事诉讼法，废除了“一罪不二审”原则（指的是一个人不能因同一行为或同一罪名受到两次或多次审判或处罚）。这意味着，如果一起案件出现新的和令人信服的证据，那么在确信案件是公平和符合公共利益的情况下，检察官是能够推动案件重审的。

因此，丹尼斯再次接受审判并被定罪。丹尼斯一案，也是此法被修改后英国重审的最古老案件。

疯狂一夜

1975年6月2日凌晨2点15分左右，杰奎琳的父亲在女儿的住处发现了她的尸体。尸体躺在客厅地板上，房子并没有被强行进入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不是一起由陌生人实施的入室盗窃或抢劫事件。此外，杰奎琳有过明显的挣扎，家里电话被挂在听筒上，可能是她试图报警，但没有成功。

这一晚，杰奎琳经历的是一场“可怕的、暴力的和持续的折磨”。经鉴定，杰奎琳是被铁圈勒死的。除此以外，她的胃、肝和心脏被刀刺穿，脸部受到钝器创伤，腿上还有烧伤。经警方初步侦查，在杰奎琳被杀几小时后，丹尼斯被捕。

丹尼斯和杰奎琳的交集是杰奎琳的姑姑乔西·蒙哥马利。乔西是丹尼斯的前女友，他们共同孕育有两个孩子，但在1975年春天，他们分开了。他们分居后，杰奎琳搬进了原先他们四人住的房子。

然而，丹尼斯对和乔西分手很不满意，分开后经常骚扰乔西，以至于乔西并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新住处。杰奎琳的日记里，还记录着她和姑姑为了躲避丹尼斯的追踪而做出的努力。

大约在5月底，当丹尼斯发现乔西有了新男友，男友还是他的好朋友时，愤怒的他开始四处追踪乔西的下落。6月1日，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来到杰奎琳的住处，想跟她打听乔西的新住址，顺便看看乔西在不在那里。

事实上，这不是丹尼斯第一次去杰奎琳的住处。在那晚之前，丹尼斯对杰奎琳也有过多次性骚扰，他曾在酒醉时将手伸进她的裙子，也曾威胁过要强奸杰奎琳。最终，在6月1日那晚，怒不可遏的丹尼斯“兑现”了这个说法，强奸并夺走了这个年轻女孩的生命。

据英国SKY电视台报道，警方在抓捕丹尼斯时拍摄的照片显示，丹尼斯的嘴唇和耳朵后面有瘀伤，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左手手腕和右臂有小的抓痕，指关节上也有瘀伤。但那时，丹尼斯声称，这些伤痕是自己在案发当晚被四个陌生人袭击和殴打留下的，他没有去过杰奎琳家。

丹尼斯被捕时，警方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页被揉皱的纸，纸上记录着乔西的新地址。丹尼斯告诉警方，这是5月31日一个女人在一家药店外给他的。这个女人曾在住院时和乔西住隔壁病床，是乔西给了她自己的新住址。

那时，警方还不清楚这张纸条的意义。6月4日，丹尼斯被释放，那张纸也被归还。然后，这份关键证据就丢失了。

实际上，丹尼斯的伤痕是杰奎琳反抗留下的，乔西也从未给过谁地址，那张纸的真正来源是杰奎琳的日记——在案发现场，杰奎琳的日记本躺在一张血迹斑斑的沙发上，日记的纸张同丹尼斯口袋里的纸条一样，有着非常细的蓝色线条，而日记也刚好缺失一页。

杰奎琳在日记中记录了她的青少年生活，包括和男友分手，以及父母的离婚。母亲离家时，她写下：“我妈妈今天离开了，在附近找了一套公寓，爸爸很伤心。”杰奎琳在日记里也提到了乔西，有乔西地址的那一页在袭击过程中被丹尼斯撕下。

在杰奎琳被谋杀的几周前，为了帮助乔西远离丹尼斯，她和乔西去了曼彻斯特。重审此案的检察官莎拉·普日比尔斯卡认为此案也要考虑丹尼斯是否迁怒责怪杰奎琳，“乔西无法阅读和书写，但杰奎琳可以。而且毫无疑问，是她协助乔西去了曼彻斯特”。

由于当时法律规定一罪不二审，即一个人不能因同一罪行被审判两次，丹尼斯在1976年因证据薄弱被判无罪后成了一个“自由人”。2003年，相关法律被修改，在出现新的和令人信服的证据，并且检察长确信每起案件都是公平且符合公共利益的情况下，允许对被宣告无罪的被告进行重审。2005年，相关法律正式生效。但自它生效以来，只有少数被告被重新审判，要求法院撤销对谋杀案的无罪判决，更是少之又少。

“我觉得这是无法忍受的，因为我妹妹甚至还没有过她的16岁生日。他的行为给这么多人造成了创伤，而他却没有承担任何后果。”杰奎琳的姐姐凯西说。杰奎琳的家人每年仍会给她买卡片，圣诞卡、生日卡，“就像她还在这里一样”。

2015年，杰奎琳的家人要求重审此案。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推动重审的关键证据是一根从被害者身上提取并保留至今的棉签。警方使用新的科学技术对这根棉签进行了DNA测试——这在1975年是不可能实现的。结果表明，在杰奎琳身上发现的DNA属于丹尼斯的可能性比其他人高10亿倍。

办理此案的法医李·舒夫博特姆说，在审查最初的调查时，他注意到有“一些原始证据保留下来，这很不寻常”。这些物品有现场提取的棉签和样本，包括衣服和有展示丹尼斯伤痕的照片。它们被保留在档案里带标签的包装内，使他和他的同事能够检查它们并找到证据。

伦敦警察局马斯卡尔警官说：“法医在从杰奎琳身上取下的棉签上发现了丹尼斯的DNA，这意味着我们也能够确定他曾强奸过她，而这是当时的警官无法证明的。这一关键证据使我们能够逮捕这个自以为逃脱了谋杀罪的暴力分子。”

在新的DNA证据的支持下，检察官推动了重审。检察官莎拉说：“现实是，警方在1975年询问了正确的人，他们只是在那个阶段没有机会进行DNA分析。但现在警方能够做到了。”

“和蔼”的邻居

在警方拍摄的照片里，年轻的丹尼斯没有刮胡子，长而油腻的头发盖住了脸，双手手背有很多文身。那时的他被描述为“暴力的人”，一个“让他生活中的女性感到恐惧的恶棍”。

但75岁的丹尼斯则表现得热心且友好，戴着眼镜，是一个“热爱园艺的好邻居”。在他住的平房前，他挂起一个自制的牌子，上面写着：“园艺是如此令人兴奋，我给我的植物浇水！”

综上所述，岩溶地区地形切割强烈，地下河天窗、有水溶洞、溶井较多，矿体开采对地下水水质没有微生物、毒理及化学污染，但会使地下水浑浊度增加。矿区全部属靖西县县城供水水源—龙潭地下河补给区，矿区地下水污染将对靖西县县城供水源的水质浑浊度产生一定的影响。采矿剥离表土在降雨冲刷作用下泥浆可能堵塞地下河通道，改变地下水流场，容易引起旁边洼地经常性的洪涝灾害，尤其在爱桐至果隆一带以及新光等地低洼处，易引起内涝。

据《每日邮报》报道，在丹尼斯居住的小镇上，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关于这位老人的故事。多年来，他一直微笑着出现在这个小镇里。近些年，丹尼斯走路越来越困难，于是他开的红色代步车成为邻居们熟悉的身影。

邻居们说，丹尼斯很乐于助人，有时帮老太太修建草坪，有时帮邻居修建储藏室。因为丹尼斯曾经经营了一家钓鱼店，在一个邻居提到喜欢和小儿子一起去钓鱼时，丹尼斯给了他们一些渔具。这位父亲还说他们见面总会打招呼，有空时便聊聊天。然而，当这位父亲听说了这个“和蔼”老人涉嫌谋杀时，他说：“我的血都凉了。我们甚至想过邀请他一起过圣诞节，因为他一个人住。”

实际上，丹尼斯在狱外的这些年并没有完全遵纪守法。英国皇家检察署（CPS）称，丹尼斯曾对妇女施暴，也曾使用刀子去威胁和攻击他人。

据《每日邮报》报道，丹尼斯曾被指控性侵犯幼女，但他从未因这些指控被起诉。2009年，他因不相关的罪行被定罪。媒体称警方没有具体说明这些罪行是什么，但据说是入室盗窃和持有攻击性武器。

而正是这次定罪，让丹尼斯的DNA录入警方系统，这才有后续的DNA匹配的事情发生。

2020年3月的一天，警察来到丹尼斯的家中逮捕了他。

尽管在调查中警方已经能证明杰奎琳尸体上有丹尼斯的DNA，但丹尼斯仍然否认他曾出现在案发现场。英国皇家检察署检察长马克斯·希尔说：“现场留下的DNA与间接证据（杰奎琳被撕下的日记）一起构成了非常重要的新证据。丹尼斯没有任何方法能解释这一切，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当时在场并且是凶手本人。”马克斯补充说，虽然谋杀发生在几十年前，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案的重要性有所降低。

2022年12月19日，丹尼斯谋杀杰奎琳一案重审开庭。莎拉在重审诉讼过程中表示：“除了在强奸和谋杀过程中，丹尼斯还会有什么可能在什么时候撕下杰奎琳的日记？”她还说：“如果被告（丹尼斯）不是凶手，那么另一个认识杰奎琳的人被放进这间屋子，强奸并谋杀了她，然后从日记中撕下一页，这种可能性有多大？被告关于拥有该地址的蹩脚借口显然是一个绝望的谎言。”最终，陪审员只用了三个小时便认定丹尼斯犯有强奸和谋杀杰奎琳的罪行，1976年的无罪判决被推翻。

丹尼斯的恶行让两个家庭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杰奎琳的姐姐凯西曾在社交平台发帖：“这几周对我来说真的很艰难。我在法庭上不得不听的事情太过卑鄙。”凯西表示，杰奎琳的离世摧毁了她们的父亲，尤其是在丹尼斯逍遥法外的这几十年，她们的灵魂被摧毁了。

而丹尼斯的弟弟马丁说：“整个家族都处于震惊之中，当我们父亲发现自己的亲生骨肉现在是一个被定罪的杀人犯时，他哭了。”

警官丽贝卡·里夫斯称此案“极具挑战性”，她希望这次定罪能给杰奎琳的家人带来“某种程度的安慰”。她也赞扬了杰奎琳的家庭成员在审判中作证的勇气，“因为丹尼斯是一个暴力的霸凌者，他让他生活中的女性感到恐惧，甚至直至今天，这仍然影响着一部分人”。

在狱中度过余生

2023年1月13日，布莱恩法官判处丹尼斯终身监禁，最低刑期为25年126天。布莱恩将这些罪行描述为“可恶”和“狰狞”，并说一个男人能对一个15岁的女孩施加这种程度的暴力，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我毫不怀疑你在对她进行残酷的攻击时打算杀死她。”布莱恩告诉丹尼斯，“你让杰奎琳在她自己的家里——一个她有权感到安全的地方，经历了可怕的、暴力的和持续的折磨。当你对她施加暴力时，她一定很害怕，而且她逐渐意识到你打算对她做什么。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你一定认为你已经摆脱了你的可怕罪行。”

布莱恩说，丹尼斯对杰奎琳和她的家人没有丝毫的悔恨或同情，“他缩短了她的生命，剥夺了她所希望的一切，很明显，她的死对她的家庭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

对于这个刑期，布莱恩在法庭上解释，在作出裁决时，自己必须考虑到加重和减轻的因素。除此之外，他还必须考虑到在犯罪发生时也就是1975年，会有怎样的判决。

布莱恩对丹尼斯说：“你的罪行非常严重。在20世纪70年代，在一个15岁的孩子家中，对她进行残酷的强奸和谋杀，我确信，任何轻判都无法反映出你犯罪的严重，也无法反映出在那个年代法官可能作出的决定。”

布莱恩称，丹尼斯在醉酒状态下犯罪，使用武器让杰奎琳死前遭受非常大的痛苦，以及试图通过毁坏衣物掩盖罪行等行为都是加重处罚的因素。布莱恩补充说，杰奎琳本可以活下来。专家证据显示，在遭受如此致命的伤口后，她还能活动1到10分钟。“然而，我接受你的年龄、健康状况不佳作为考虑的因素，以及你极有可能在监狱中死亡的情况，但这些考量是有限的。”

（来源：CFP）

丹尼斯一案也创造了历史，成为英国有史以来最古老的一罪不二审的重审案件。检察长马克斯说：“无罪释放被推翻的情况极为罕见，但经过仔细考虑，我认为有新的明确和令人信服的证据，可以向上诉法院提出申请。我很少批准这样的申请，也对今天的判决感到非常满意。”

此次重审，身体不好的丹尼斯是在他律师的办公室通过视频链接观看了诉讼，但法官命令他出庭听取判决结果。在宣判时，丹尼斯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整个过程他都戴着口罩。

但在一旁的杰奎琳的家人们十分欣慰。凯西说：“她（杰奎琳）受苦了，那个女孩……她不应该承受什么。但他（丹尼斯），应该承受他刚刚得到的东西。我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他仍然否认，但他知道是他干的。过去几年的调查意味着要重温对这起谋杀案的记忆，这给我和我的家人带来了痛苦和压力，但现在我很欣慰，我们终于为杰奎琳讨回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