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根据

于博

“张根据”是一个人的绰号，他本名叫张春玉。因为他的职业，还有他说话经常冠以“根据”二字，久而久之，人们便叫他“张根据”了，似乎把他的真名忘记了。

张根据是个警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人们习惯把警察称为公安。张根据的职务全称叫公安助理，负责一个公社的治安工作。他个子不高，理个平头，显得精明干练，骑一辆大金鹿牌自行车，腰里别一把手枪。有了这把枪，张根据一下子威风了许多。

这天，张根据风风火火地来到二佐村，刚把自行车支好，就喊供销社高主任把鸡蛋拿来。治保主任王大军手快，把四枚鸡蛋递到他跟前。张根据仔细打量一番，又逐个拿起掂了掂，放在耳边摇晃一下，说道：“根据刚才的观察和判断，我对这几个鸡蛋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需要去见见当事人。”于是，张根据推上自行车，让王大军带路，来到了李春梅家。

李春梅眼睛红肿，显然是之前哭得太厉害，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漂亮。听说公社的公安来了，李春梅红着脸，眼泪汪汪地说：“早晨李明要买本子和笔，我当时正忙着，就叫他自己到鸡窝里拿鸡蛋去供销社换，谁知刘大嫂说我偷了她家的鸡蛋。冤枉人哪，我要是偷了，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张根据又问了许多情况，最后微笑着说：“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我们要进一步调查。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人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刘大嫂和张根据很熟，因为刘大哥是二佐大队的支书，工作上常来往。见到张根据，刘大嫂嘴一撇：“她那个狐狸精能承认？”张根据说：“大嫂，你根据什么说人家是狐狸精呢？”刘大嫂一下子来气了，声音明显提高：“你没见她见到你大哥那样，没笑硬笑，不安好心。”张根据劝道：“大嫂，你多心了，刘大哥为社员操心费力，理当受到尊敬。我问一下，你根据什么认定李春梅偷了你家的鸡蛋？”刘大嫂又是一撇嘴：“我们兩家挨着，一抬腿就够着鸡窝了。老话说得好，贼偷方便。一早我就看李家小子拿着鸡蛋走了。我家母鸡咯咯打鸣，我去捡鸡蛋却没有，这么快，不是她还能是谁？”张根据笑了，说：“嫂子，你放心，我一定把这案子破了。根据我的判断，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老话说得好，屈死旁人笑死贼。对了，我看看你家鸡窝。”说完，张根据出了门，在刘大嫂家的鸡窝前看了很长时间。

出了刘大嫂家，张根据对村民进行了细致耐心的走访，又找到李明问了情况，心里有了谱。正好刘支书从县里开会回来，张根据和他单独交换了意见。张根据说他根据走访调查，加上对鸡窝旁脚印的观察，认定李春梅不可能偷鸡蛋。

“刘支书，根据我对鸡蛋的观察辨别，有两个鸡蛋确实不是李春梅家的。这四个鸡蛋不是一只母鸡下的，有两个明显大，有一个应该是双黄蛋。据我观察，李春梅家的母鸡瘦，你家的母鸡胖，母大子肥，蛋自然就有区别。你家鸡窝处有去李春梅家院子来回的鞋印，且鞋号大，和李春梅不是一码。大家一致认为李春梅人品好，不可能干这种事。他们说嫂子总怀疑李春梅勾引你，我想是不是嫂子使坏，想搞臭……”

张根据说到这里停住了，刘支书接过话茬儿：“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认为李春梅不会偷鸡蛋。放心，我回去把这事整明白。”

后来，这件事水落石出，是刘大嫂故意把自家的鸡蛋塞进了李春梅家的鸡窝。由于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李春梅也不追究，最终以刘大嫂向李春梅道歉作为了结。

这年秋天，张根据还破了二佐村一个丢小鸡的案子。

庄稼上场后，二佐村连续有两家丢了小鸡。张根据到现场查看，他宣布：“根据我的勘查，这是黄皮子（东北土话，即黄鼠狼）干的，大家把鸡窝门和小窗户封闭严实就没事了。”大家按照张根据的建议，都把鸡窝加固了，但这天晚上王铁刚家还是丢了一只鸡。不过，当天晚上，案子也破了。原来是看场院的刘二、吴胖小子他们几个人偷的，在场院烧着吃了。

张根据故意放出烟幕弹，让偷鸡者相信事情已经过去了，大着胆子再偷，直到被潜伏在村口的他人赃俱获。他说：“我根据小鸡没地方卖，谁家炖了那香味得飘一个屯子判断，最有可能是屯外人干的，就想到了看场院的。”大伙儿对他的“根据”很服气。

更有意思的是，有一次一户人家的韭菜被偷了，张根据拎着水壶让大家挨个儿漱口，结果，十几壶水没了，案子也破了。因为一个人的嘴里漱出了韭菜，而他家的园子里没种韭菜。张根据说，他根据村民基本上不刷牙这条信息才想到这招。

时间一长，大家都叫张根据神探。张根据不好意思了，说就破点儿鸡毛蒜皮的案子，担当不起。后来，在一次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张根据光荣牺牲了。他的爱人扑倒在他身上，大叫一声：“你根据啥就撇下我们娘儿俩呀！”那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流下了眼泪。那时，张根据的儿子还不满十岁。

十年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张根据的墓前，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对着墓碑大声地说：“爸爸，我考上了警察学校。”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梁衍军荐自《啄木鸟》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