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

杨卉明

这天上午，孔学贺在单位开会，父亲来急电说：“学贺，你爷爷在路边突发心脏病，昏迷不醒，被村口的王老三发现，叫120救护车送县人民医院抢救去了！”

孔学贺赶到医院急诊室时，爷爷已经被抢救过来。医生说：“幸好及时送到医院，如果晚半个小时就没命了。”孔学贺感激地对随救护车到医院的王老三说：“三叔，今天幸亏您及时发现，把爷爷送到医院，太感谢您了！”王老三说：“都是一个村的，不用谢。早上我见老爷子晕倒在路口，当时四周没有人，我打电话给你父亲，他又不在村里，心想等他回来恐怕来不及了，我就直接打120把你爷爷送到县医院了。”

孔大爷康复出院后，天天嚷着要携儿子、孙子一起到王老三家致谢。他说早年祖辈逃荒到王家村，在乡亲们照顾下一家人才在这儿扎下根，有恩必报是孔家的祖传家风。孔学贺是县民政局的科长，工作一直很忙，他父亲在镇上做生意，平时常要外出，所以祖孙三人很难凑到一起。终于等到节日放假，孔大爷提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拉着学贺和学贺他爸一起去了王老三家。

孔大爷带着歉意说道：“老三啊，我们早就应该来的，可学贺他们就是事情多。今天我们祖孙三代是专门来表示感谢的。”王老三说道：“老爷子客气了，这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

孔学贺小时候来过王老三家，记得当时他家的房子是新建的，记忆中是那么宽大敞亮，可如今显得如此破旧窄小，全家四代七八口人挤在一起，家里既没有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先进的家用电器。

孔大爷主动说道：“老三啊，你们家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学贺想法子帮着办，他在县里工作，多少有些路子。”王老三说：“谢谢了。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得多，日常吃穿都不成问题，没啥大的事情。”孔大爷又说：“这我知道，生活都是向前发展的嘛！你家有啥难题，尽管说好了。”孔学贺也真诚地说：“三叔，您有什么困难就说，我们一定尽力帮忙。”

听了祖孙俩的话，王老三想了一想，不好意思地说：“非要让提的话，那我就说了。我儿子现在在镇上打零工，收入不太稳定。听说我儿子有个同学曾通过内部关系，搞到一个福利彩票销售点指标，开了家彩票销售站，生意好，收入高，又稳定。我想，能否让学贺帮忙，给他批一个彩票点指标？”

孔大爷爽快地说：“学贺在县民政局就是管这事的，办个指标应该是举手之劳。”王老三听了十分高兴，忙说：“那就谢谢孔大爷，麻烦学贺了。”孔学贺没有马上表态，因为福利彩票网点主要是给残疾人解决就业的，有严格的批办程序，不是随便给的。孔大爷看学贺愣着不说话，有些不快地说：“你倒是说个话啊！三叔就提这点小事，你不会说不给办吧？我这条老命是你三叔给救的，这个恩情我们必须报。”

这时，学贺只能实话实说：“三叔，这事我帮不了。”他把相关政策大致作了解释。孔大爷压着心里的火气说：“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刚才还说尽力帮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他总觉得孙子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气得他两手一挥，又说：“你啊，哪像是孔家子孙，把家风都忘了。”王老三忙打圆场：“没关系的，不要让学贺为难。老爷子不要发火，千万要保重身体。”孔大爷觉得很对不起王老三，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生着闷气。

半年后，孔学贺被县里选派为驻村第一书记，安排在王家村任职。孔大爷觉得报恩的机会来了，他到王老三家说：“老三，现在学贺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了，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让他给解决了。”王老三说：“老爷子，学贺才回到村里工作不久，以后碰到事情再说吧。”

孔大爷说：“老三啊，听说学贺当驻村第一书记只有两年时间，有事要尽早才好解决啊！”在孔大爷的再三催促下，王老三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家承包鱼塘面积太小，收成不大，如果再承包一块河面进行围网养殖，就可以大大提高产量了。还有，我儿子结婚多年，孙子都快上小学了，可是这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一直不让翻建，商品房又买不起，不知道村里啥时能帮助解决。”孔大爷一听，觉得围网问题比较简单，村里有村民围网养殖的，只要村书记同意，准能办到，于是说：“我们村还有许多外河，老三你想承包哪块河面？你尽管说好了。”王老三说：“只要村里同意，随便哪块都行。”孔大爷满怀信心地说：“老三，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孔大爷回到家，一直等到晚上才见到孔学贺的面。吃晚饭的时候，孔大爷把王老三想承包河面和翻建房屋的事说了。孔学贺边吃边说道：“爷爷，为防止水资源污染，王家村被划入市级饮用水源控制区域。今天我去镇上开会，内容就是上面布置河面围网养殖的清退整顿工作，从现在开始，不得以任何理由增加围网养殖，原有的围网两年内必须全部清理完毕。”

孔大爷愣了下，心想原来简单的事又变得这么复杂了，就说：“那翻建房屋的事呢？两件事中你总要解决一件吧？”孔学贺回答说：“爷爷，三叔家的宅基老屋想翻建的事我知道，许多村民也有这个需求，不过现在上面的政策还没放开，村里目前无权批准，我们只能先积极向上反映。”

孔大爷听了，气得险些晕倒，指着学贺破口骂道：“忘恩负义！你当个小小村书记，官架子倒大得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报恩是我们孔家家风，你把孔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从此，他不想再理睬自己的孙子。时间过得很快，孔学贺回村一年来，经常早出晚归，忙于村里的工作。而孔大爷始终闷闷不乐，觉得没脸见乡亲们，常常闭门在家。

一天，王老三突然提着一条大鱼来到孔家，兴高采烈地对孔大爷说：“老爷子，你可让学贺帮了我家大忙了！现在不仅解决了鱼塘问题，而且我的儿子作为技术骨干，村里将派他到省城的大学进修学习。今天我是特地来向您表示感谢的。”孔大爷疑惑地说：“谢我啥？我可没帮上什么忙啊！”

听了王老三的叙述，孔大爷才知道，原来孔学贺通过大学老师的关系，为村里争取到光伏公司项目，村里许多在外打工的青年回来了。王老三的儿子经过培训考核，成为公司的技术工人，工资比在外打工翻了一番。同时，孔学贺带着村干部多方奔走，改造鱼塘养殖模式，建立了水产养殖合作社，将分散承包鱼塘的村民组织起来。退出围网养殖的村民则转型搞温室水产种苗培育，这样分工又合作，村民的生产成本和经营风险降低了，经济效益也得到了大幅提高。

这时，孔学贺下班回到家，正好听到王老三和爷爷的对话，孔学贺高兴地说：“三叔，鱼塘能有高效益，关键是您勤劳能干和经营有方。光伏公司選派到大学进修的人，都要经过严格挑选考核的，是您儿子自己努力的结果。”

孔大爷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化解开了。他本想称赞一下学贺干得不错，可转念一想，不能轻易表扬他，否则他会骄傲自满的。于是孔大爷装作严肃的样子对学贺说：“你不要以为做了这些就了不起，你三叔老屋翻建问题还没解决呢！”孔学贺对着爷爷扮了个鬼脸，说道：“三叔是理解我的，可爷爷您要求也太高了，有些事不是村里能够解决的嘛！”

又是一年过去，王家村的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所有贫困户全部提前脱贫。孔学贺担任驻村第一书记期满，回到原单位继续担任科长，不久被提拔为副局长。两年多后，王家村的宅基老屋翻建终于有了解决方案。原来孔学贺在担任驻村第一书记时，对农村宅基老屋翻建进行了大量调查研究，写了一份专题调研报告给县委县政府，县里又上报给省有关部门，省里在一份内参上登了出来。再后来省政府出台了相关文件，对这个问题有了明确的政策规定。

一个星期天，孔学贺带着妻儿回家休息，孔大爷笑着说：“有恩必报的家风后继有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孔学贺说：“爷爷，有恩必报是好家风，要传承。可是作为一名干部，为人民造福，让更多的人受益，才是更好的报恩嘛！”

〔本刊责任编辑  偶禺舒〕

〔原载《乡土·野马渡》2022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