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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机制与纾解之策

2023-03-26张涛

文教资料 2023年21期

张涛

摘 要:教育焦虑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家长与儿童。家长教育观念错位是导致教育焦虑的源头。心理要素、行动要素与催化要素是解析家长教育焦虑生成与发展机制的基石。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机制具体表现在由定向、酝酿、定性和回应四个阶段构成的螺旋循环过程中。纾解家长教育焦虑需要政府、社会、学校以及家长多方持续协作、群策群力。

关键词:教育焦虑 家长教育观念 家长教育行为 教育期望

教育焦虑会引发家庭教育“内卷”,影响亲子关系,阻碍学生学业进步和健康发展。智课教育2018年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家长教育焦虑综合指数达到67点,整体处于比较焦虑的状态。教育焦虑已成为社会普遍现象,并跃升为各方广泛关注与高度重视的现象级社会议题。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家庭教育在教育热点主题中位居第二,家校关系、教育焦虑、家长教育等方面受到重点关注。[1]学术研究领域对教育焦虑现象的关注概莫能外。

已有研究就教育焦虑的现状、影响、原因、对策等方面进行了广泛探讨,并产生了众多科学可靠的一手数据与极具现实价值的研究结论。然而,“国内研究者大多立足于教育焦虑的现状和案例,以焦虑相关量表或自编量表为工具进行量化式的分析,揭示教育焦虑的水平和现象”[2],“通过案例来烘托出当前家长教育焦虑的严峻,而缺乏对产生原因的深入分析,更未探讨其形成机制”[3]。基于此,本研究以分析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要素为起点,探讨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机制,并提出纾解策略。

一、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要素

明确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要素是研究家长教育焦虑生发机制的基础。教育焦虑是人们对教育过程及教育结果带来的不确定性所产生的紧张、不安、忧虑、烦恼等复杂情绪状态。[4]就家长而言,这种情绪状态通常始于教育意图和预期结果偏差过大之际。其原因主要涉及功利化教育倾向、评价机制不健全、优质教育资源稀缺、网络媒介不良引导等。据此,本研究综合既有的研究成果,将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要素归纳为心理要素、行动要素与催化要素三个主要方面。

(一)心理要素——家长教育观念

家长教育观念是指家长基于对儿童发展的理解,形成对儿童如何發展的信念[5],主要体现为家长对儿童教养的认识与理解[6]。作为影响家庭教育质量的核心要素,它指导并制约家长对儿童教育期望的形成与调整、教育行为的选择与实施以及对教育结果的认识与评价,从而影响儿童的认知发展水平,同时也影响家长教育焦虑的生成与发展。科学的教育观念有助于家长避免陷入教育焦虑的风险,而错误的教育观念将使其受困于教育焦虑而无法自拔。家长教育观念是教育焦虑产生的心理根源,也是教育焦虑形成与迭代过程中的起始要素与调控要素,其内容主要涉及家长的儿童观、教育评价观与自我效能感。

家长的儿童观主要体现在家长对何谓儿童、儿童发展的本质、儿童的地位与价值等问题的看法与态度。“一般说来,成人如何看待儿童,就会以相应的方式对待儿童。”[7]对“何谓儿童”的看法将决定家长对儿童个体存在意义的认识,进而影响其对儿童的教育期望;家长对“儿童发展本质”的理解会影响其对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把握,从而决定自身实施何种教育行为;对“儿童地位与价值”的看法将左右家长对亲子关系的经营,进一步决定其教养方式的选择。

家长的教育评价观是指家长以其儿童观为指导,通过确定的量化指标(如成绩排名、钢琴考级等)对教育期望与教育结果的偏差程度进行度量的稳定行为倾向。它不仅驱使家长通过确认上述偏差诱发教育焦虑,而且是“伙同”家长的自我效能感使其找寻方法与途径弥合偏差,从而为教育焦虑的迭代提供心理

标杆。

家长的自我效能感是指家长对自己能否通过教育干预使教育结果达到或超出教育期望的推测或判断。家长的自我效能感对教养方式的选择有重大影响:自我效能感强的家长更愿意倾尽努力参与儿童的教育活动,会朝向专制型教养方式发展;反之,则走向放任型教养方式。以上两种情况都会引发家长的教育焦虑。此外,家长会在某一阶段教育活动结束时,结合教育评价的结果与自我效能感的强弱调整其对儿童的教育期望,从而影响自身教育焦虑的形成或迭代。

(二)行动要素——家长教育行为

教育行为是教育意识的外在表现,是指在教育活动中为实现某种教育意图所采取的具体的教育行动。[8]

家长的教育行为是家长教育观念的外在表现,是家长在教育儿童的过程中为达到教育期望所采取的具体教育行动。家长的教育行为一方面影响教育结果,另一方面影响家长教育焦虑的生成、发展与转化。家长通过具体的教育行动,助力教育期望向教育结果转化,其转化程度取决于家长教育评价观的度量,评价结果与家长自我效能感相互作用并决定家长是否形成焦虑或迭代焦虑。家长教育行为的具体行动包括家庭教养方式的选择与实施、社会互动以及家庭教育投资等。

“家庭教养方式是指父母在抚养、教育儿童的活动中通常使用的方法和形式,是父母各种教养行为的特征概括,是一种相对稳定的行为风格。”[9]作为儿童观在具体教育活动中的投射,教养方式与教育焦虑彼此交织,相互影响。一方面,家长实施惩罚与拒绝等消极的教养行为将阻碍个体自我概念的发展,从而影响个体的学习成绩和学业成就。家长对儿童的教育期望与教育结果也因之出现偏差,教育焦虑相伴而生。另一方面,家长的焦虑情绪通常会转化为消极教养方式,影响教育结果。于是,教育焦虑不断形成与迭代。

社会互动是在社会关系的相互作用下,人与人、人与群体、群体与群体等在心理和行为上相互影响的过程。[10]家长通过参与社会互动,转变或坚定自身的教育观念,调整或强化其教育行为。然而,互动结果在相当程度上可能是负向的:根据内生互动效应(互动成员之间相互影响),家长在与互动对象交流的过程中可能会因对方教育结果优于自身而引发攀比心理,追加教育投资;依据外生互动效应(互动对象的行为对自身的单向影响),家长通过观察他人的成功经验,却未充分考虑自身条件,盲目提升自我效能感,拔高教育期望,强化教育行为。

家庭教育投资是指家长在孩子身上的教育投资,主要包括家长对子女的资金投入和时间投入等两种形式。当家长被错误的教育观念误导时,其对儿童的教育期望程度很可能会激增,在教育投资行为上表现出盲目从众,而教育投资的收益具有不确定性,可能会“血本无归”。教育期望本是家庭行使积极教育策略的重要体现,但期望值与现实产生较大偏差时,教育焦虑自然就会产生。[11]教育焦虑的产生路径可概括为:错误观念—过高期望—盲目投资—结果偏差—教育焦虑。

(三)催化要素——外部环境

外部环境在家长教育焦虑形成或迭代的过程中发挥着催化作用。它通过强化或抑制家长既已形成的教育观念,加速或延缓相应教育行为的选择与实施,从而影响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之间的偏差程度,引发教育焦虑的生成与发展。外部环境主要包括观念文化环境、制度环境、自媒体网络环境三个方面。

“观念文化环境,是指一定社会所拥有的思想观念、价值体系等精神形态的文化氛围。”[12]当前社会,观念文化环境主要体现为儒家传统人才、教育观念以及当代竞争性文化观念,如“学而优则仕”“望子成龙”“一切为了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等。在此文化氛围中,家长很容易受到裹挟,以致教育期望过高、教育行为失范,并最终触发教育焦虑或焦虑迭代。

制度环境,在本文中指的是指导、支持或限制教育活动的规则与社会规范。在当下制度环境中,充满影响受教育机会和就业机会的不正义制度,突出表现为当前学校教育制度与社会分层机制,如“划片入学”与“重点校政策”、“高校等级分层”与“就业第一学历歧视”等。在以“分数论英雄”的指挥棒下,家长秉持“重点学校—优秀成绩—优质大学—更好就业—美好前途”的实践体系模型,为争夺优质教育资源,即使前途未果也不惜“头破血流”。[13]家长在制度环境的裹挟下,在错误教育观念的漩涡中打转,在失范教育行为的擂台上激战,一步步走向教育焦虑生成与发展的深渊。

自媒体网络环境,是指由个人或组织假借新媒体平台,以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形式发布知识、观点或事实等信息,从而引起网络用户注意或参与互动所形成的民间舆论场。自媒体网络环境是教育焦虑的放大器和催化剂,其作用机制主要通过不良自媒体营造的“信息繭房”来实现。家长在自媒体环境中关注的教育相关信息,多是既能引发焦虑,同时又提供缓解焦虑的课程或教辅资料的成功教育样例。一方面,自媒体为了流量贩卖焦虑,鼓吹竞争决定论,引导家长为课外辅导买单;另一方面,家长被困在自媒体营造的“信息茧房”中,教育焦虑越来越严重。

本研究从家长教育观念、家长教育行为以及外部环境三个方面,对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要素进行较为全面的剖析,了解了家长教育焦虑三大生发要素的内涵、结构特点、功能定位,为进一步探究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机制提供了逻辑起点和分析框架。

二、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机制

家长的教育焦虑是其教育观念、教育行为以及外部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其是否发生,主要取决于儿童的实际教育结果与家长的教育期望之间的偏差程度。因此,家长教育焦虑的生成与发展过程必然包含教育期望的形成、教育结果的出现、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间偏差的度量以及家长对待偏差的态度与处理方式等。本研究认为,这一过程主要由四个阶段构成,依次为家长教育焦虑的定向阶段、酝酿阶段、定性阶段和回应阶段。

(一)定向阶段——家长教育期望的形成

定向阶段是家长教育焦虑形成过程中的起始环节。在此阶段,家长依据自身的教育观念——尤其是儿童观——形成对儿童的教育期望。家长的教育期望为其教育行为的实施提供目标导向,同时也是家长用以比对教育结果,进而决定其是否焦虑的参照指标。教育期望的合理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家长教育行为的适切性,并预示着家长是否会陷入焦虑,其合理性源于家长儿童观的科学性。科学儿童观将有助于家长形成合理的教育期望,错误的儿童观则更容易导致家长形成不当的教育期望。

科学儿童观是指以卢梭自然主义教育思想中的儿童观为蓝本,经裴斯泰洛齐、福禄贝尔、霍尔、杜威等人发展与完善,形成的“儿童本位”的儿童观。科学儿童观的内涵可概括为:认识到儿童是独立、有尊严、具有精神生活需求的人,是具有独特发展规律、存在发展差异、不断发展中的个体;认识到儿童期是个体成长和发展的独立阶段,有其独立存在价值和特有成长规律。[14]家长以科学儿童观为指导,充分考虑社会教育环境与实际家庭情况,构建以“培养儿童良好的人生修养、适应时代发展的特殊能力、明显而突出的智力优势、健康的心理素质等为内在结构”[15]的教育期望。

与科学儿童观形成鲜明对比,错误儿童观是以传统儒家儿童观为模本,视儿童为“私有物品”“小大人”,以成人文化对儿童文化进行指导,将儿童期看作“下一成长阶段的垫脚石”的“家长本位”儿童观。受错误儿童观的驱使,家长对儿童的教育期望往往不自觉地违背了儿童教育与发展规律。这种不恰当的教育期望通常表现为将全面发展的教育期望窄化为“唯智”发展,并进一步异化为“唯分”导向的教育期望。

科学儿童观在以下三种情形中并不必然催生合理的教育期望。其一,家长对科学儿童观的理解不系统、不深入,只是停留在一知半解的浅层水平。其二,在他人因不当教育期望获益的替代强化下,家长的自我效能感降低,其科学儿童观的坚定程度会产生动摇。其三,受观念文化环境、制度环境以及自媒体网络环境等多方影响,家长被卷入“剧场效应”、陷于“囚徒困境”、困于“信息茧房”。

(二)酝酿阶段——家长教育行为的实施

酝酿阶段是家长教育焦虑形成过程中的中介环节。在这一阶段,家长通过自身教育实践促成两类转化。一是“虚拟—现实”转化。家长参与具体教育实践,将前一阶段形成的教育期望转化为具体的教育行为。家长的教育期望是对儿童观的聚焦与反映,是对具体教育行为的预想,尚不具备实践意义。它是通过家长的教育实践过程转化为具体的教育行为,包括教养方式、社会互动以及教育投资等。二是“行为—结果”转化。家长在儿童观与教育期望的指导下,将教育行为的“大脑文本”付诸实施,通过儿童的态度与行为表现转化为实际教育结果。

以上两类转化正是家长的教育行为在教育焦虑形成过程中桥梁作用的体现。家长的教育行为上承“定向阶段”形成的教育期望,下启“定性阶段”教育焦虑的生成。家长实施教育行为的方式与力度,源自家长的儿童观和定向阶段形成的教育期望。家长的儿童观是否科学、教育期望是否合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家长具体教育行为的适切性,进而影响教育结果的走向:适当的教育行为有助于取得良好的教育结果,达成教育期望,从而缓解家长的教育焦虑;家长教育行为失范则容易导致教育结果远离教育期望,一旦两者间的偏差过大,将促使家长陷入教育焦虑。

适当的教育行为通常表现为:在教养方式的选择与实施方面,采用民主型教养方式,视儿童为平等的个体,采取尊重、理解、表扬、鼓励、陪伴、言传身教等具体教养行为;在社会互动方面,更多进行良性社会互动,拒绝攀比;在教育投资方面,依据儿童的个性特点与天赋,结合家庭实际情况理性投资。与之相对,失范教育行为往往体现为:采用专制型教养方式,视自己为儿童的“经纪人”,严厉斥责、体罚儿童;社会互动囿于虚荣与攀比;教育投资盲目跟风,忽视儿童的特点与感受。

儿童观、教育期望、教育行为与教育焦虑之间存在重要的影响关系,但绝非单纯的“ABCD……”形式的线性因果链。换言之,前者依次是后者形成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其中缘由在于一些重要的影响要素:家长儿童观的坚定程度;家庭资本的多寡;儿童对家长教育行为的态度及行为表现;外部环境等。这些要素相互作用、彼此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非线性关系网,其影响存在于家长教育焦虑生成与发展的各个阶段。

(三)定性阶段——家长教育焦虑的判定

定性阶段是家长教育焦虑形成过程中的审判环节。在这个阶段,家长依据自身教育评价观对教育期望的达成情况进行评价。依据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的偏差程度,家长对自己是否会陷入教育焦虑进行定性。由于家长的教育期望与教育结果的生成路径存在差异,因此,即便是面临相同的教育期望达成情况,不同的家长可能会做出截然相反的评价,从而得到迥然相异的结果。

家长的教育期望与教育结果的生成路径大致有二。其一为“科学路径”,即家长秉持科学儿童观,形成合理的教育期望,并在科学儿童观与合理教育期望的指导下选择与实施适切的教育行为,取得良好的教育结果。其二为“失范路径”,指家长奉行错误儿童观,形成不当的教育期望。在错误儿童观与不当教育期望的指导下,家长表现出失范教育行为,获得较差的教育结果。正如我们此前所作的分析,从儿童观的形成到教育结果的取得,其间有诸多影响要素。因此,不论是通过“科学路径”,抑或是依循“失范路径”所取得的教育结果,在性质上并不必然与家长的儿童观、教育期望的性质趋同。这就为后续家长是否焦虑的定性结果的多样性埋下了伏笔。

家长依据自身教育评价观对教育期望的达成情况进行评价,根据评价结果对其是否会形成教育焦虑进行定性,最终形成以下三种定性结果:“焦虑规避”“假性焦虑规避”“焦虑发生”。具体而言,依循“科学路径”,当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吻合,其定性结果为“焦虑规避”,即家长不会形成教育焦虑(情况1);当结果与期望偏差较大,其定性结果分为“焦虑发生”和“焦虑规避”(情况2)。沿着“失范路径”,当结果与期望偏差过大,其定性结果为“焦虑发生”(情况3);当教育结果符合教育期望,其定性结果为“焦虑规避”,然而,我们认为此时的“焦虑规避”本质上是一种“假性焦虑规避”,即分育层面的“焦虑规避”(情况4)。在此,我们对情况2和情况4做具体说明。

对于情况2,在“科学路径”下,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偏差过大,家长们的定性结果出现分化,直接原因在于家长教育评价观发生了变化。家长的教育评价观派生于科学的儿童观,其性质是科学的,评价目的是儿童的全面发展,评价标准注重多元性、过程性、情境性与发展性,教育结果即便一时未能契合教育期望,家长也不会陷于教育焦虑。然而,部分家长面对一时的期望偏差,其科学评价观在外部环境的影响下,未能战胜内心深处的虚荣与攀比,转向“唯分”导向的教育评价观。全面发展的评价目的异化为“唯分”发展,评价标准窄化为“唯分数论”,定性结果便滑向了“焦虑发生”。其根本原因在于家长的科学儿童观根基不稳。

对于情况4,在“失范路径”下,教育期望的达成理应促成“焦虑规避”这一定性结果。我们缘何称其为“假性焦虑规避”?原因有二。其一,从儿童的全面发展目标來看,“失范路径”下的教育评价观仅是针对儿童智育的附属品——“分育”进行评价,这种“焦虑规避”严格来讲只是“分育焦虑规避”,而非“教育焦虑规避”。其二,从儿童的长远发展来看,教育期望的达成是指促成儿童全面发展的长远教育期望的实现,是由德智体美劳均衡发展的阶段性教育期望构成的,而非一时的分数、排名等不当教育期望。然而,“失范路径”下的教育期望恰恰是以一时的“分育期望”为目标,并不能保证长远“分育期望”就能实现。绝大多数学生随着学龄的增长,其学业成绩反而下降便是明证。届时,“失范路径”下的家长多半又要陷入“分育焦虑”。故我们认为情况4的定性结果应是“假性焦虑规避”。

(四)回应阶段——家长教育焦虑的发展

回应阶段是家长教育焦虑形成过程中的反应环节。在这一阶段,家长对定性阶段的判定结果做出回应。其回应的态度与方式取决于家长自我效能感的强弱,回应的结果决定家长教育焦虑的发展方向。面对定性阶段的三类判定结果,家长将以何种态度与方式进行回应,其回应结果对教育焦虑的发展有何影响?在对此展开讨论之前,我们先来明确与之密切相关的一组概念:“‘焦虑规避型家长”“‘假性焦虑规避型家长”“‘焦虑发生型家长”。

“焦虑规避”型家长,在儿童教育活动中,因坚定的科学儿童观、合理的教育期望、适切的教育行为,即便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出现偏差,也会保持平常心,科学看待儿童及其行为表现,理性对待教育结果,始终将儿童全面发展作为教育的唯一目标贯彻落实。也正是源于坚定的科学儿童观,其参与儿童教育实践的整个过程以儿童全面发展为核心,将始终处于健康运转的良性循环中,教育焦虑也因此无孔可入。

“假性焦虑规避”型家长,在参与儿童教育实践的过程中,因阶段性不当教育期望的达成,将以儿童教育成功者自居,沉浸在自身的错误儿童观与不当教育期望营造的“海市蜃楼”中。其参与儿童教育实践的自我效能感也因此得到强化。为了保持“成功”的教育结果或是进一步扩大“教育成果”的优势,家长有意愿也更有信心在原有教育行为的基础上,精细化密集教养方式与行为,加大社会互动的频率与强度,追加教育投资等。家长继续“升级版”教育態度与行为方式,大步流星地奔向其终极教育期望——“名校梦”。殊不知,金字塔尖注定是少数中的少数,结构性失败才是常态。因此,“假性焦虑规避”型家长正亲手为自己炮制“教育焦虑之冢”。

“焦虑发生”型家长,在儿童教育实践中,由于阶段性不当教育期望未能达成而陷入教育焦虑。家长在紧张、不安、烦躁等消极情绪的影响下“病急乱投医”,四处寻求提分“良策”,通过频繁的社会互动与自媒体网络找寻参照群体。在“榜样成功行为”的激励下,家长参与儿童教育实践的自我效能感快速提升。大量“购课”、疯狂“报班”、盲目“买书”、极限“陪读”等一系列“鸡娃”行为被陆续提上日程。家长的焦虑感被繁杂的“补救”行为暂时冲淡。然而,由于未能及时调整错误儿童观与不当教育期望,参照群体与自身情况的差异未辨周全,更重要的是未能充分考虑儿童的心理状态与感受,对于儿童全面发展的教育目标而言,家长的此番“努力”将因方向错误不仅徒劳,而且无益。随着下一轮次教育结果与教育期望的比对,家长或转变为“假性焦虑规避”型家长,继续为自己炮制“教育焦虑之冢”;或再次成为“焦虑发生”型家长,从而在焦虑迭代的循环中无法挣脱。

至此,基于家长教育观念、家长教育行为和外部环境三类教育焦虑生发要素,描述出家长教育焦虑的定向、酝酿、定性与回应四个阶段,家长教育焦虑发生机制的“全景素描”终现其容。明确家长教育焦虑的生发机制,将为进一步探寻其纾解策略精确制导。

三、家长教育焦虑的纾解之策

家长教育焦虑生发机制表明,为教育焦虑所困是“焦虑发生”型家长与“假性焦虑规避”型家长当下或即将面临的境况。家长在错误教育观念的导引下,沿着“失范路径”一步步迈向教育焦虑,直至陷入焦虑迭代的循环中无法自拔。不当教育期望以“名校梦”为终极目标,以“考高分”为阶段性目标,在“金字塔尖的极少数”与“不当教育期望的大多数”这一矛盾的推动下,家长被禁锢于结构性教育焦虑之中难以挣脱。反观“焦虑规避”型家长,坚定而科学的教育观念使其形成以儿童“全面发展”为目标的合理教育期望,经由“科学路径”成功规避教育焦虑的发生。由此而言,唯有将家长的错误教育观念转变为坚定而科学的教育观念,方可纾解家长的教育焦虑。无论是对于微观个体,还是对于宏观社会群体,转变观念都将是一项漫长而艰难的系统工程,需要政府、社会、学校、家长持续协作、群策共力。

(一)政府牵头,以媒体融合优势引导家长转变教育观念

转变家长教育观念,首先需要家长对科学教育观念的内涵、本质、特点、价值等方面有着清晰而深刻的认识。其次需要营造良好的环境,排除错误教育观念对家长的干扰。家长不都是教育专家,对科学教育观念的认识需要专业指导。家长大多是观念环境中的受众群体,需要专业人士净化不良环境。为此,我们可以借助政府力量从以下两个方面着手。

一方面,政府相关部门可以将国家有关思想政治建设方面的成功经验与举措迁移至家长教育观念的转变。从中央宣传部着力打造的“学习强国”互联网学习平台、共青团中央推出的“青年大学习”微信公众号等运行情况看,利用媒体融合优势进行思想宣传工作具有便捷与高效的特点。当前社会,“80后”“90后”已逐渐成为学龄儿童家长的主力军,网络媒体已经成为其日常工作、生活和娱乐必不可少的媒介。根据这一时代特点,借助媒体融合的优势,政府相关部门可以组织技术人员为学龄儿童家长开发各种有关家庭教育方面的学习平台,组织相关领域专家、学者编选学习资源,内容上以科学的家长教育观念为核心,并辅以家长教育实际案例;形式上以通俗易懂的教学短视频为主,同时定期组织专家与家长直播互动,答疑解惑。

另一方面,政府相关部门要加强对不良环境的监管与整治,尤其是自媒体网络环境。育儿类自媒体已经成为家长首要的信息渠道,是获取育儿知识、教育咨询的主要来源。部分自媒体利欲熏心,片面解读育儿知识,传播虚假育儿信息与错误教育观念,制造育儿恐慌,贩卖教育焦虑,严重扰乱自媒体网络环境。政府相关部门要加强对自媒体网络环境的社会监管与治理,制定适宜的自媒体准入门槛,严格审核其发布的信息内容,从而避免虚假育儿信息、错误教育观念对家长的消极影响,为家长树立科学的教育观念营造良好的环境。

(二)社会搭桥,以平台组织优势促进家长转变教育观念

家长教育观念的转变,不仅需要发挥政府层面的牵头作用,引导家长在健康的环境中深入学习科学的教育观念,同时也离不开社会方面的支持,组织家长参与良性社会互动以进一步内化科学的教育观念。发挥社会层面的作用可以从以下两方面进行。

一是发挥社会机构的宣讲作用,进一步推广科学的教育观念。社区可以配合家庭教育指导机构定期组织面向社区内学龄儿童家长的科学教育观念知识宣传活动,如借助标语、口号、宣传海报、宣传册等形式营造社区环境;可以邀请妇幼保健院、疫苗防疫站等医疗保健机构,以及婴幼儿照护、早期教育等服务机构为学龄前儿童家长普及科学教育观念。

二是发挥社会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的平台与组织优势,促进科学的家长教育观念向实践转化。图书馆、博物馆、科技馆、体育场馆、青少年宫等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定期开展以科学教育观念为主题的公益性家庭教育指导服务和实践活动。实践活动主要以亲子活动为主,采用情境互动、角色扮演、亲子游戏等形式激发家长与儿童的参与热情,并使家长将科学教育观念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中促进家长教育观念的转变。

(三)学校表率,以行业资源优势助力家长转变教育观念

在政府与社会的协同合作下,家长历经科学教育观念的深入学习阶段与实践运用阶段,正值摆脱错误教育观念、形成科学教育观念的关键期。学校需要着重做好以下两点。

一方面,学校要给予家长科学育人的良好形象。这就要求学校要营造并保持立德树人的教育环境,开展科学育人的教育教学实践。具体而言,要求教師在教学方面以培育学生的核心素养为目标;在评价方面以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为旨归;在学生管理方面充分考虑学生的主体性与个性差异。学校良好育人形象的树立,不仅使自身的教育观念与行为朝向立德树人的教育宗旨,而且在方向与性质上和科学的教育观念保持一致,为家长教育观念的转变与形成提供指引。

另一方面,学校要充分发挥自身行业与资源优势,在科学教育观念的认识与实践层面给予家长支持。具体而言,中小学、幼儿园应当将家庭教育观念指导服务纳入工作计划,建立家长学校,设置专岗专员传授家庭教育理念、知识与方法;根据家长的需求,针对不同年龄段儿童特点,定期组织公益性教育观念指导服务与配套实践活动,促进家校协同育人。

(四)家长自助,以自我蜕变意志实现自身教育观念转变

家长自助,是政府牵头、社会搭桥、学校表率得以发挥作用的前提。家长教育观念的转变,终归是其思想转变。实现这一转变,需要家长从观念上去革新、行为上来巩固。由此,家长需要从以下两点付诸行动。

一是要以开放的态度,于内心深处尝试接纳新观念。对尚未陷入教育焦虑的学龄前儿童家长而言,秉持开放的态度并不难。他们需要将错误教育观念与科学教育观念的各个方面进行比对,明白错误教育观念如何导致家长陷入教育焦虑以及焦虑循环,再结合政府牵头、社会搭桥环节对科学教育观念相关知识的学习与实践,从内心深处接纳科学教育观念。与之不同的是,“焦虑发生”型家长与“假性焦虑规避”型家长因错误教育观念已经扎根颇深,要让其以开放的态度接纳科学教育观念并非易事,但也不是无计可施。可以就其痛点“精准打击”,即从他们当前的焦虑表现以及由此对自身及儿童造成的心理伤害、对家庭造成的种种不良影响入手,由育儿专家、心理专家对其进行全面分析与耐心劝导。

二是要通过持久践行科学教育观念,实现家长教育观念的彻底转变。家长需要在儿童教育活动中持之以恒地践行科学教育观念,并取得正向反馈,形成正向循环。这就要求家长将在科学教育观念学习阶段习得的知识运用到具体的儿童教育实践,通过具体的教育行为(包括民主型教养方式下的具体教养行为、良性社会互动以及理性教育投资等)来影响儿童的身心变化。家长应仔细观察儿童身心发展的细节变化,为践行科学教育观念累积成功体验。在成功的累积效应机制的作用下,家长逐渐步入“科学教育观念—适切教育行为—科学教育观念—适切教育行为……”的良性循环,从而彻底转变原初错误的教育观念,走出教育焦虑的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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