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总统这一年

毛予菲

乌克兰局势如今正受到广泛关注。一年来，这场危机给俄罗斯和乌克兰带去太多苦难，世界也因此饱受苦痛。双方拉锯一年后，危机并未解除。战事将走向何方，和平何时能到来，令人揪心。

3月7日上午，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的记者会上，中国外交部长秦刚表示，乌克兰危机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悲剧，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教训惨痛，值得各方深刻反思。我们始终根据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独立自主作出判断。在和平和战争之间，选择和平；在对话和制裁之间，选择对话；在降温和拱火之间，选择降温。

时间回到2022年2月21日。那日凌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愤怒指责“北约集团东扩，其军事设施逼近俄罗斯边界”。“退无可退”的普京签署命令，承认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3天后，冲突爆发。

俄乌冲突从本质上来说，是俄罗斯与西方历史宿怨的大爆发，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外交室副主任李勇慧向《环球人物》如此分析。

“冷战后，美国认为自己是胜利者，视俄罗斯为失败者。为了巩固冷战成果，建立单极世界，美国在华约解体的情况下，加强在北约领导地位，进行了五轮北约东扩。普京在执政初期，为搞好和西方的关系而默认了北约东扩。但随着美国、北约和乌克兰的互动加强，俄罗斯被排除在欧洲安全架构之外。作为一个欧洲大国，俄罗斯的不安全感加剧，普京多次提出解决欧洲安全架构失衡的问题。为了维护其战略安全空间，用空间换安全，俄罗斯力图阻止原苏联地区的国家倒向西方。”李勇慧说。

“他们（美国与北约）厚颜无耻地欺骗了我们。”2021年6月，在北约布鲁塞尔峰会之前，普京曾如此批评北约东扩。“我们是去美国边境了吗？还是去了英国边境？是他们来找我们了。”

冲突爆发后一周，战火迅速燃向乌克兰首都基辅，再向多座城市蔓延。4月，战事陷入胶着。乌克兰陆续接受西方的重武器支援，战场态势发生变化。5月的北顿涅兹克之战，对战局带来重大影响。8月以后，乌军发动反攻，俄军退出哈尔科夫州等地。

在军事上，普京现在仍有底气。俄部分动员令发布后，完成了30万人动员目标，相当一部分人员已经完成训练、部署到作战区域。俄领导层还批准了军队建设和发展调整计划，针对战场上暴露的问题进行了整顿。2023年1月，普京派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出任“特别军事行动”部队总指挥。这位深得普京信任、在俄军中素有威望的将军掌握了一线指挥权，有分析称这意味着俄军将有大动作。

在经济上，美国与北约对俄罗斯展开了全方位的制裁，数千亿美元的俄罗斯海外资产遭到冻结。“俄罗斯虽出现经济衰退，甚至可能长期限于经济危机之中，但由于俄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在反制裁上也比较有经验，所以其2022年经济状况其实是好于预期的。” 李勇慧说。

当然，俄罗斯遭遇的困难也毋庸讳言。

就在俄军“换帅”的当天，俄媒发布了一则视频。在2023年俄联邦政府第一次工作会议上，普京怒斥了一位副总理。普京说：“一些企业到现在还没有订单……很长时间了，太长时间了。”“企业必须了解自己的前景、订单，必须雇用劳动力，维护或扩大产能，明白吗？”最后，普京跟副总理撂下这样一句话：“不明白我们现在生活在什么情况下吗？”

普京曾与17名赴乌作战士兵的母亲见面。他与这些母亲围坐在一张桌子前，表情凝重地說：“我们明白，没有什么能取代失去儿子（的痛苦）——尤其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普京告诉她们：“我个人以及整个国家的领导层，我们对你们的痛苦感同身受。”

2023年1月7日，普京独自在克里姆林宫一座教堂里参加了东正教圣诞节午夜礼拜活动。这是多年来普京首次在莫斯科而非周边地区过圣诞节。

对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这一年同样艰难。

乌克兰危机一周年之际，美国总统拜登访问乌克兰。基辅街头，在荷枪实弹的士兵警戒下，拜登与泽连斯基来了个拥抱。这个“迟到的拥抱”让他抹起了眼泪。

乌克兰第一夫人泽连斯卡娅回忆冲突爆发时的情景。一年前的那天，凌晨4点，她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惊醒。发现丈夫不在身边，她起身去找，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了。

2022年11月25日，普京与17名赴乌作战士兵的母亲见面。

泽连斯基对妻子说了句“开始了”，嘱咐她带孩子去安全的地方，就匆匆离开。这是泽连斯卡娅最后一次看丈夫穿西装衬衫。之后的日子，泽连斯基只穿绿T恤或绿夹克。

始建于苏联时期的乌总统府下的地堡，成为泽连斯基与总统团队的临时作战室。正是在这个俄军战机难以找到的地方，泽连斯基发布作战命令，在外国议会发表线上演讲，与外国领导人视频通话。

美国《时代》杂志曾在地堡内采访泽连斯基。那时的他躺在行军床上，拿着手机快速扫读白天没时间阅读的信息——来自妻儿、顾问和军队。对泽连斯基来说，“在这里夜晚是最难熬的时候，恐惧在睡前一刻变得强烈”。

弹药和武器不断到来。《时代》杂志2022年4月时称，美西方向乌克兰提供的武器，已经“比二战以来向任何其他国家提供的都要多”。2023年1月，乌克兰将从欧洲国家接收100多辆“豹1A5”主战坦克的消息传开。2月14日，乌防长列兹尼科夫在布鲁塞尔北约国家防长会议上，向记者们展示了印有战机图样的手帕，意思不言自明——还要更多武器。

西方对乌克兰的持续军事援助，在世界引起了兴奋和担忧。兴奋者视之为“胜利希望”，担忧者看到了战火再升级的危险。

2023年2月20日，拜登与泽连斯基（左）在基辅街头拥抱。

“乌克兰东部讲俄语，信奉东正教，亲俄罗斯；乌克兰西部讲乌克兰语或波兰语，信奉天主教，要求脱俄入欧。此外，乌克兰工业中心在乌东部，工业能源来源于俄罗斯，经济较发达；西部以农业和旅游业为主，与欧洲经济更为紧密。因此乌克兰国内政治势力一直分亲俄与亲西两派，双方斗争激烈。从地理位置上看，乌克兰是连接欧亚的走廊，是大国争夺的焦点。在此背景下，乌对外政策方向往往决定国家命运。”李勇慧说。

“冲突爆发至今，乌克兰经济缩水了约30%，超过30%的人口流离失所。乌克兰的战后重建，预计费用将超过1万亿美元。”

更糟糕的是，2023年开局，乌政坛因贪腐出现“地震”。乌国防部负责后勤工作的副部长以高价采购食品丑闻被撤、被抓，列兹尼科夫“被撤”等说法也传得沸沸扬扬。在一次夜间视频讲话中，泽连斯基称腐败“不能容忍”。

耐人寻味的一个背景是：美国对乌军援已超过500亿美元，不少美国人不支持对乌军援。在俄召集更多兵力后，美国国内各派可能会为战争扩大化问题产生激辩，国会众议院的共和党人也可能借审查对乌军援打压对手。

俄乌双方其实都表达过和谈意愿。去年2、3月间，两国开启了多轮谈判，但停战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

以色列前总理贝内特曾提到俄乌冲突爆发之初，自己与普京的会面。那是2022年3月5日，他飞往莫斯科，尝试从中斡旋。在他的参与下，俄乌双方的和平协议草案已经起草了18份。然而和谈在4月1日突然终止，“一切都是因为乌克兰当局指责俄军在基辅郊区布恰杀害平民”。

“俄乌本可能停火，但西方阻挠了和平进程。它们为了找到一又一个似乎合理的理由，用更激进的方式（布恰惨案）继续打击俄罗斯总统普京。”贝内特说道。

在李勇慧看来，“俄乌冲突发生后，美国挑头，联合盟友全面支持乌克兰，俄罗斯受到空前孤立。美国一是对俄罗斯采取具有进攻性、破坏性强的严厉制裁措施，通过发动经济战来应对俄罗斯的热战，二是坚定为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以消耗和瓦解俄罗斯” 。

显然，有人一直在背后制造和谈障碍。不断升级的武器军火供应，“北溪”管道被炸背后的阴谋与暗算，在危机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军火商，都让人感慨和深思。

2023年1月2日，乌克兰顿涅茨克遭到炮击后，紧急服务人员正在灭火。

在这场危机中，“美国是最大的获益方，甚至是唯一受益方”。李勇慧向《环球人物》记者分析。“从政治上看，通过这场危机，美国将欧洲捆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北约更进一步整合了政治、军事、安全功能。从安全上看，美国拉开欧洲地缘政治对抗的大幕布，即便危機解除，某些领域的冷战或许仍将继续。从经济上看，美国取代俄罗斯，抢占了欧洲天然气市场份额，为乌克兰提供大量武器的美国军工复合体成为此次危机中获利最大的组织机构之一。”

俄乌还要打多久？“未来会有一天，两国将尝试从战场走向谈判桌，但今天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现在双方仍相信自己能在战场上取得进展。”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库普乾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说道。

李勇慧认为，“近几个月来，俄乌都没有取得改变战争进程的重大突破。目前来看，乌军战斗士气仍然昂扬。在美方和北约的援助下，乌克兰的远程武器与精准武器也在不断增加。2月21日，普京在莫斯科发表国情咨文，展示出实现目标的决心。接下来，只要双方在战场上不进入死局，或美国与北约不停止向乌提供军事援助，那么和谈的可能性就不大”。

“不管怎么样，任何一场战争都是通过停战谈判来结束的。俄乌军事冲突也不例外。” 李勇慧说。

冲突、战争没有赢家，对话谈判才是解决之道。这个道理，中国一直在讲，更一直在做。冲突爆发一周年之际，中方再次亮明“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

2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王毅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时发表主旨讲话，表示中国将继续站在和平一边，站在对话一边。

2月21日，中国发布《全球安全倡议概念文件》，倡导“以团结精神适应深刻调整的国际格局，以共赢思维应对复杂交织的安全挑战”。

2月24日，俄乌冲突一周年之际，外交部网站发布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包括尊重各国主权、摒弃冷战思维、停火止战、启动和谈、解决人道危机、保护平民和战俘、维护核电站安全、减少战略风险、保障粮食外运、停止单边制裁、确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推动战后重建。

“中方立场体现出大国责任与大国担当。”李勇慧说。中方重申各国主权领土完整都应得到尊重，联合国宪章宗旨原则都应得到遵守，各国合理安全关切都应得到重视，一切有利于和平解决危机的努力都应得到支持。我们重申核战争打不得也打不赢，也呼吁保障民用核设施安全，反对攻击核电站，还倡导共同反对使用生化武器。这些主张都为缓和局势、化解危机发挥了负责任、建设性的作用。

有观察人士表示，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在欧洲大陆正处在关键十字路口的当下，人类社会需要做严肃的再思考与再调整。中方呼吁，此次危机中，深陷战火的各方需要尽快冷静下来，各方尤其是大国，应该采取负责任态度，为劝和促谈创造条件，多做有利于政治解决的事，而不应火上浇油，更不能趁机牟利。

今天，在冰天雪地的冲突地区，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如果对话与和平仍不能到来，或又将有无数人的尸骨被埋葬在这个春天。

现在，的确到了国际社会通力合作，为这场冲突按下停止键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