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飞鸟（组诗）

秦立彦

[远 山]

如果不是青山守护着地平线，

我们怎么知道远方有多远？

一屏一屏的山，

给天空勾出边框。

最远的一屏淡到如同雾霭，

可以穿行而过。

云在它们之后升起，

鸟飞向它们，

夕阳向它们沉落。

它们仿佛四季没有变化，

但我们知道，

此刻山中的桃花正在盛开。

[在鹰看来]

在鹰看来，天空是什么？

也许并非我们坐飞机穿过的空间。

在鲸鱼看来，海是什么？

也许并非我们谨慎触碰的那一大片积水。

据说蜜蜂能看见花朵的更多色彩。

当蜜蜂的翅膀靠近的时候，

花朵怎样战栗？

我们想挣脱身体的拘束，

仿佛一个巨灵关在瓶子中。

然而别的身体中已经有别的居民。

一切有身体者都是值得怜悯的，

比如太阳，鹰，鲸鱼，

仿佛万物只各自分得了一部分遗产。

很多事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就像鲸鱼不知道花朵，高山。

[春 雨]

春雨中，

万物有的欢喜，有的忧愁。

湖欢喜，

天空把珍珠不断抛在它怀里。

湖上的野鸭在珠帘中穿过。

而岸边的树上，喜鹊的巢被打湿。

紫丁香没有坠落，

雨把每一朵都洗得洁净。

碧桃的花朵紧紧抓住树。

最忧愁的是海棠，

树下铺着粉白的花瓣，

有的落花尚不认识蜜蜂。

然而海棠树的根或许也有一些欢喜，

就像所有树的根。

[黑夜来临]

黑夜不是从别处来，

像一朵云。

它一直在空气里，

现在慢慢显形，

如同墨在水中均匀散开。

它仿佛被暮鸟的鸣声，

从大地里召唤出来，

像弥漫的雾。

它仿佛有身体，有重量，

又仿佛一个巨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