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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经国《桃花源记》译本中的范畴越位现象

2023-03-23

名家名作 2023年32期
关键词:越位桃花源记渔人

孙 彤

受制于汉英语言之间存在的语言类型学差异,某些范畴在汉英翻译过程中无法在词汇、句法以及篇章层面实现一一对应,需按实际语境进行对应变换(钟书能、邓嘉怡,2020:124)。因此,在汉译英过程中,使用上位、下位范畴对基本层次范畴进行替换的现象十分常见,本文从范畴错位的视角出发,以罗经国在《古文观止精选》中的《桃花源记》译文为分析文本,对译文中词汇层面、句子层面以及词汇和句子共现层面出现的范畴越位翻译现象进行分类描述,以期探知范畴上移、范畴下置、词性越位等基于范畴层次的翻译法对产出忠实于原文内涵的译文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一、原型范畴和基本层次范畴

最早对“范畴”进行定性的学者是亚里士多德,他在《范畴篇》中提出了基于二值逻辑的经典范畴理论,基本假定范畴是根据一组充分必要特征或条件下定义的。经典范畴理论认为范畴是事物的客观标志和固有本质,特征有三:范畴具有二分性;范畴有明确的界限;一个范畴中的所有成员地位相等。然而,范畴的二元划分却对划分定义模糊的事体束手无策。针对范畴内部是否二元这一问题,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1953)通过对德语词“spiel”的界定提出了“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的概念,指出进入范畴的事体共享一个或以上的特征,其本质就是对亚氏范畴学说的本质主义的反对。在其基础上,札德(L. A. Zadeh,1965)提出的“模糊集”概念(Fuzzy-set Theory)、柏林和凯(Brent Berlin& Paul Kay,1969)发现的“焦点色”(focal colors)都是对范畴内部形态的进一步探索。1973 年,罗施和莱波夫(Eleanor Rosch & William Labov)将“家族相似性”更名为“原型范畴理论”(Prototype Category Theory),指出范畴的核心是具有原型或范畴的典型成员,奠定了范畴理论的基础。此后,范畴理论与认知语言学紧密结合起来。认知语言学者莱考夫(George Lakoff)提出的理想化认知模型(ICMs)、辐射性范畴(radial category),兰盖克(Ronald. W. Langacker)和泰勒(John. R. Taylor)提出的图示范畴论(schematic category),库鲁斯(D. A.Cruse)提出的原型语义学(prototype semantics)等理论都对原型范畴研究进行了拓展。

其中,温格瑞尔和施密德(Friedrich Ungerer and Hans-J rg Schmid,2001)根据其完形、属性、结构、功能、语言形式等因素,将范畴内部层次划分为三个层次:上位范畴(super-ordinate category)、基本层次范畴(basic-level category) 和下位范畴(subordinate category)。其中,最自然、感知辨认最快、功能反应层次最高、习得命名最早、知识组织最有效、所用词语最短、使用最频繁的范畴是基本层次范畴。此外,基本层次范畴在由抽象度和细节度两个矛盾对立现象所组成的连续体中代表一种黄金中位(golden mean),因此,它在认知习得上具有优先性,是人们进行大部分思维活动的一个基本层次。而上下位范畴则分别指代基本层次范畴的泛化或紧缩现象。上位范畴包含所有下位范畴以及这些下位范畴的子范畴,同时上位范畴还可能是一个更高级别范畴的下位范畴。

二、范畴越位

对于范畴理论翻译不对等的研究,国内有许多学者做出了概念定义、现象梳理并提供了相应的翻译策略,例如方红(2005)提出了“范畴转移”的概念,包括范畴提升、范畴对应、范畴下降、范畴对应和转移;郭欣欣和王斌(2013)讨论了范畴上升、范畴下降、同层次范畴与不同层次范畴的转移和习语翻译;钟书能和阮薇(2012)讨论了范畴不对等现象;贺爱军(2016)讨论了词汇范畴越位的情况并尝试给出解决方案;杨康(2019)将英汉翻译中词汇、句子和篇章不对等现象置于范畴层面进行研究,分析了译者的认知构建机制并提出了三种汉译技巧。

下文将在以上学者的研究结果之上对罗经国《桃花源记》译本中设计的范畴越位现象进行分类讨论。

三、罗经国《桃花源记》译本中的范畴越位

(一)词汇层面的范畴越位

古汉语风格简练,能通过单字表达出丰富含义,因而在汉英翻译时,译者需要结合专业知识及文化背景体悟作者的表达意图,以得到最准确的译文。本文将词汇层面的范畴越位简要分为以下三类:范畴上移、范畴下置、跨范畴翻译。

范畴上移,即翻译至目标语后出现的语义泛化现象。对于原文中带有隐喻、转喻色彩的本土化表达,在翻译至目标语时,为了确保语言的精练和译文阅读的流畅性,译者常偏向于选择基本层次范畴及隐喻、转喻中的目标域认知结论对下位范畴词进行范畴上移的处理,以便英文读者达成对原文更直观的理解。例如:

(1)忘路之远近 (26)

...unaware of how far he had gone...

(2)便扶向路(29)

...rowed homeward.

例(1)中出现的“远近”一词属于偏义复词,指只有一个语素表示意义,另一个语素不表义,在构词上只起陪衬作用的复合词。现代汉语复合词国家、妻子、兄弟、动静、忘记、质量等,其中只有国、妻、弟、动、忘、质有意义。其中,“远近”只有“远”一个语素表示意义,“近”不表义,只作陪衬构词之用。译文着眼于表义词,通过范畴泛化规避了理解困境。例(2)译文以目的为导向,简化“扶向路”的动作,突出“回家”的目的。译文在挖掘原文语义后,理解了作者将老人、小孩作为桃源典型居民的意图,意在表现全民其乐融融的生活,因此在译文中将其恢复为“they all”。

范畴下置,即翻译至目标语后出现的语义细化现象,这一过程中包含了译者对原文的理解性重构。具体而言,译者通过突出移动、移动路径、移动目的、行为状态以及添加事物细节的方式对译文进行修改。

(3)忽逢桃花林 (26)

...when all of a sudden, he found himself in the midst of a wood full of peach trees in blossom.

(4)缘溪行(26)

he rowed his boat along a stream...

(5)便舍船 (27)

He stepped ashore...

例(3)中“逢”一字为“遭遇、碰上”之义。罗译文中使用了空间介词短语“in the midst of”,描述渔人回过神来已经身处茂密桃林中的空间感,营造出了更具有身临其境感受的画面。例(4)中,罗对“前行”一词进行具体化描述,通过增译“row”补全了行为主体的移动方式,为读者想象画面提供了细节信息。例(5)中的译文并没有直译“舍船”为“leaved the boat behind”,而究其动作深意,改为更加具体的系列动作描写“stepped ashore to explore the crevice”,带领读者一步步探寻桃花源的秘境,更有身临其境之感。以上例子均很好地通过范畴下置的方式增加了译文的可想象性和画面感。

除了范畴上移、下置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混译方式,即跨词汇范畴混译。该类范畴错位通常表征为原文与译文所采用的词语在词义上会有明显出入,然而从跨文化视角进行思考,原文与译文又能够在某一方面达成和谐,最能代表译者个人色彩和良苦用心。例如:

(6)设酒 杀鸡作食(28)

...served wine to entertain him.

(7)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28)

...entertained him with wine.

(8)落英缤纷(26)

...peach petals fell in riotous profusion.

古代在中国普通民众中最流行的是“黄酒”,即用糯米、大米、黄米等酿造的酒,而在例(6)(7)中,“酒”被译为“wine”(泛指葡萄酒)。乍看之下,两种酒品类各不相同,不应该以此混译,译为“yellow wine”“rice wine”或“glutinous rice wine”或许更为准确。但从跨文化的视角来看,“wine”在欧美地区确实是宴请宾客时最地道的选择,如此翻译对欧美受众而言是更为妥帖的选择。例(8)中的“落英缤纷”意为坠落的花瓣杂乱繁多地散在地上,形容落花纷纷飘落的美丽情景。译文用“riotous”一词,描述了花瓣漫天翻飞的壮丽场景,将抽象的汉语表达具体化。

(二)句子层面的范畴越位

句子层面的范畴越位现象更多地与英汉认知模式和表达习惯的区别相关,本文将译文中出现的例子分为两大类进行讨论:主语转换和主被动语态转换。

主语转换即在翻译至目标语之后将原文的无主句变为以人作主语的句子,更符合英语表达的逻辑顺序。例如:

(9)便得一山,山有小口 (27)

The fisherman beheld a hill, with a small opening...

(10)初极狭,才通人(27)

His first steps took him into a passage that accommodated only the width of one person.

例(9)中,“便得一山”为无主句,“山有小口”为物主句,两个小句逻辑主语不同,并通过逗号直接相连,是典型的流水句。然而,英语句子则必须遵循“一句一主语,一段一话题”的原则。因此,罗译文中将逻辑主语“fisherman”提至句首,用“with”状语连接“山”的细节描写,重新加强了“渔人”的第一视角,增强了读者的代入感,也更符合英文句子的表达习惯。例(10)原文的逻辑主语为“小口”,在译本中采用转喻的方式,以渔人的脚步代渔人,巧妙地将物主转为人主,从第三人称的视角带领读者的视线从旁观看渔人的行为,从不同视角描述了渔人探险的过程。在英译本中,读者对桃花源的认知都是基于渔人的行为,此处翻译也与文本风格达成一致。

除了对句型的处理外,英汉句子中主被动语态转换也是汉译英中的一大特征。例如:

(11)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 。具答之。(28)

They were surprised at seeing the fisherman, who,being asked where he came from, answered their every question.

(12)寻向所志 ,遂迷(29)

However, the marks he had left could no longer be found.

例(11)中对于“村民”作主语的主动句“问所从来”,译文化主动为被动的处理,既贴合了英语中“一句一主语”的要求,又巧妙地使渔人成为从句主语,与下句“具答之”流畅衔接。例(12)中译文将句子主语从人身上转为物身上,从第三视角表述“标记再找不到了”的事实,以客观直接的方式给出了故事的结局。

(三)词汇和句子共现层面的词性越位

在汉英翻译的过程中,词性越位的翻译现象非常常见,主要体现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介词之间的混译,根据译者的个人风格,译文中的词性越位倾向也会不同。例如:

(13)夹岸数百步 (26)

The wood extended several hundred footsteps.

(14)停数日,辞去。(28)

After several days,the fisherman took his leave.

例(13)为名词改译动词的典例。例(14)中,罗巧妙运用虚拟位移(fictive motion)的手法,将静止的沿着河岸“数百步”的距离转述为“桃树沿着河岸延伸开去”,化静为动,妙趣无穷。例(14)则是动词转介词的手法。其中“停”一词是渔人的行动,指渔人在桃花源中停留了数日,就要离开。译文中以“after several days”的陈述性话语将“停”的动作通过状语化的方式隐去,将唯一的动作性赋予后句中的“辞”,维护了英语中动词的唯一性及译者的主观意志。

通过本文的分析可知,在不到1000 字的罗译本中可以在不同层次找到不同种类的范畴越位现象。在汉英翻译过程中,以上义、下义范畴与基本层次范畴越位使用的翻译技巧是构建通达易懂的译文必不可少的一环。词汇层面的范畴上移、范畴下置、跨范畴翻译;句子层面的主语转换和主被动语态转换;词汇和句子共现层面的词性越位翻译方法,对完成忠实于原文的译本有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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