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重启·传承：传统地方戏曲文化的再现——以纪录片《大戏记忆》为例

张攀刚 洪青祥

（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传媒科学学院（新闻学院））

1 研究背景

河南豫剧是我国最大的地方剧种，诞生在中原大地，是中原文化的结晶。戏曲原本是为了娱乐大众，但随着戏曲文化的发展，它还被赋予了认知、审美、教育等功能。有学者称，民族戏剧原有的启发民智、规整风俗的作用被如今的娱乐行业所冲击，以致淹没在浩浩汤汤的网络之海[1]。现如今，资本催生下的娱乐产业快速发展，导致泛娱乐化时代到来，娱乐样态多元化，过去中心化的戏曲样态反而沦为边缘角色，传统戏曲文化的有效价值难以体现。人们生活在碎片化的网络时代，记忆处于随时更迭的状态，与其说人们在记忆，不如说是机器在帮助人们保存记忆。戏曲文化难以被受众记忆，尤其是地方剧种，如豫剧，更是容易被当代年轻人所遗忘，只有少数“曲艺人”还在苦苦坚守。戏曲不应被当作尘封的记忆，停留在上一代人的心中成为“老年艺术”，它作为我国传统文化，里面包含着民族精神内核，应被讲述、重启与传承。

记忆不是单纯地回忆某个事件，而是要与现实结合起来，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只有通过书写过去的历史，人们才能将当前环境与历史环境相对比，从而反思现实环境对增强文化自信的阻碍。现如今娱乐化时代的到来，正好印证了 尼尔·波兹曼的说法，娱乐意识萦绕在人们的周围，无处可逃。戏曲文化，乃至中国传统文化在娱乐文化中被消解、重构，甚至异化，所以作为从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中凝结而出的戏曲文化，在现如今需要被提起，给沉浸在网络营造的“乌托邦”世界的人们以警醒，让他们认清眼前的“美丽新世界”只不过是资本世界营造的一种假象而已，而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才是树立我国文化自信的核心要义。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强调，要把文化建设放在重要战略地位，这是增强文化自信的必要举措[2]。导演季林心系文化建设工作，组建拍摄团队，完成了纪录片巨作——《大戏记忆》。这部纪录片共分为三集，分别为《穆桂英挂帅》《程婴救孤》《花木兰》，以戏曲本身传递的时代意义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笔者以中央电视台国防军事频道播出的纪录片《大戏记忆》为例，通过分析该纪录片的叙事策略，试图探究在当今戏曲文化记忆被淡化的情况下，这部“大戏”如何使传统地方戏曲的记忆重新被激活。

2 媒介讲述：传统戏曲的多元呈现

纪录片是由各种叙事元素构架呈现出的有意义的影视文本。叙事是一种行为，是一种人们可以称之为故事讲述的行为[3]，为观众呈现一种看似“真实”的画面，而这一“真实”其实是通过叙事策略来建构的。《大戏记忆》这部纪录片在技术加持下，通过多个叙事元素的结合，传递中国传统戏曲文化。它通过多元人物话语的描述，以戏曲独有的符码讲述平常民间故事，共同勾连出一部大戏记忆。

2.1 “他者”与“自我”相结合的叙事话语

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多元的叙事角色呈现出“他者”与“自我”相结合的叙事话语，可以塑造出更加立体、客观的人物形象。《大戏记忆》中的三个故事，分别以主角人物马金凤和穆桂英、李树建和程婴、常香玉和花木兰为焦点展开叙事，辅以戏迷群体、亲人群体（包括子女、弟子、同事等）和专家群体的采访带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为观众打造多元叙事话语视角下“主人翁”献身艺术的形象、发扬戏曲的形象以及传承精神的形象。“他者”叙事通过他者对主体进行陈述，以亲民的话语叙事策略，多方位、多视角展现更加立体、客观的“自我”形象。以《穆桂英挂帅》为例，这集影片并没有围绕单一“自我”马金凤为陈述核心，而是结合“他者”采访话语，包括马金凤子女、马金凤弟子、马金凤戏迷、专家群体等人物访谈，讲述马金凤与穆桂英的故事。戏迷群体通过马金凤的声望来描述她的形象：“马老师的演出，人山人海，以她独特的唱腔，从中原唱到大江南北。她属于洛阳的一张名片。”亲人群体则通过马金凤的教学来勾画她的严师形象：“弟子遍布全国、抽空教导学员，87岁高龄仍亲自为学生排练。”专家群体则通过她对艺术的贡献来描绘她是人民艺术家的身份：“对手眼身法的精准、唱腔的拿捏、人物角色的把握有独到的见解。”这样借助“他者”群像勾勒“自我”画像，从多个角度记录故事，可以形成自我形象记忆。采用戏迷视角、亲人视角、自我视角相结合的叙事话语对马金凤与穆桂英进行刻画，通过不同视角的话语，集中构建一个话语主体——“马金凤即穆桂英”的英雄人物形象。

2.2 专属戏剧的叙事符码

纪录片作为一种影像文本，可以利用丰富多彩的画面语言给人以视觉冲击，影像的视听元素经过精心编排与铺陈，可以将个体记忆、文化记忆、家国记忆等丰富的情感认同，通过多模态的视觉符码传递出来。纪录片利用戏曲外显的符号标识，通过符码的隐喻机制，使能指的制造、能指的再造、能指的借用建构了丰富多彩的能指[4]，这样豫剧独有的唱腔符码与服道化符码不仅关联戏曲人物的命运，重启观众的记忆，而且能体现河南戏曲文化的精神内核。

2.2.1 唱腔符码展现河南名片

穆桂英扮演者马金凤和花木兰扮演者常香玉，都在以女性视角传达巾帼形象。她们以独特的唱腔声音符码和短促有力的声调，唱出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不领兵谁领兵”的气概。而李树建以咏叹调，唱出了程婴内心复杂的情绪、命运的坎坷，以饱满的情绪，传达酣畅淋漓的情感。三位演员的豫剧唱腔也深深勾画着河南豫剧文化，成为河南戏曲文化的名片。就像一位戏迷说的，“一听到‘刘大哥讲话’，就想起了《花木兰》，一想起《花木兰》就想起了河南豫剧”。

2.2.2 服道化符码展现戏曲人的精神

装扮着戏曲人的服道化看似作为影像表述的表意，其隐藏着一定的内涵，即戏曲艺术家对于戏曲精神的追求。例如，马金凤去上海演出时，梅兰芳在台下观看，事后对马金凤的头盔提出建议：“穆桂英年过半百，本不应再戴如此艳丽的头盔。”这句话暗含艺术家对人物研磨的细致，看似不起眼的头盔色彩搭配，却体现了艺术家对于精品的追求。再如，演员练功的“高底鞋”，暗含演员台下十年功的坚持；一针一线缝制的花木兰“虎头靴”和程婴的“发簪”，暗含当时戏曲人的艰辛和对舞台的尊重。在创作纪录片的过程中，创作者常常使用符码来使观众进入构建的景观中，使赋予情感元素的符码与有共情能力的观众相触碰，勾起观众的回忆，传递戏曲文化精神内涵。

2.3 平民化的叙事故事

《大戏记忆》以三位戏曲大师与大戏的故事为创作内核，探索大戏的成功之道，通过人物走访、收集珍贵影像资料等方式，把这些历史传统遗留下来的文化精髓和知识来源保存下来，挖掘前台后台鲜活且感人至深的故事，共同勾画一部大戏的记忆。经典通过鲜活的媒介，焕发新的生机，带来新的含义，引发观众新的思考。戏曲文化类纪录片以平民化的叙事满足现代人对于故事情节的追求，不仅没有丢失纪录片独有的纪实性与艺术性，也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求[5]。导演通过展现戏曲故事里的平民化，如描写花木兰的亲情、思乡之情，程婴痛失孩儿的悲痛之情，通过生活化、大众熟知的、能引起大众共鸣的戏剧情节，将戏剧故事与主角故事相连，引发大众的共情。另外，纪录片《大戏记忆》通过戏曲故事的表达，将古代历史故事与现实故事相串联，如“花木兰替父从军”与“常香玉义演援朝”，花木兰与常香玉的时空交织，使两位巾帼英雄传递出来的国之大义深深感染着亿万群众。

纪录片通过多元叙事话语、特殊的叙事符码和平民化的故事，勾起受众对河南戏曲的记忆，使戏曲故事传达的传统文化精神内核得以重新被激活。戏曲文化纪录片以大量史料和亲历者的言论，让制作者从历史湮没的“空场”中寻找踪迹，还原历史真相。戏曲文化在导演的手中又被重新唤醒，使“缺席”的人物、“隐匿”的事件，根据证据的索引，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这种方式可以使人们将已经淡忘的事物被再次记起，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通过“招魂”的形式，把过去与现实勾连，能够让人们重新解读戏曲文化，形成激发民族精神的集体记忆。

3 记忆重启：戏曲文化的记忆构建

3.1 命运相连的主角英雄记忆

戏曲类纪录片为观众搭建了呈现“戏曲盛宴”的舞台，使原有的舞台虚拟化，让不在场的观众拥有真实在场的感觉[6]。河南豫剧独有的唱腔符码，演员对人物的把握和戏曲精神的领会，通过编码、组合以及再创造，使存储戏曲文化的传播载体丰富了受众的记忆库存[7]。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勾起了人们对于一千多年前的巾帼英雄花木兰的记忆。豫剧表演艺术家常香玉将花木兰唤醒，她们穿越时空，携手并肩，登上舞台，再赴战场。当国家发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时，常香玉主动发起义演，她的爱国举动调动了全国农民、工人阶级的爱国热情，体现出了国家英勇抗敌的气概。花木兰和常香玉，命运相连的英雄记忆通过媒介的形式相互勾连，刻在人们的记忆里。

3.2 共情故事的群体乡情记忆

纪录片通过视频的形式，满足大众接收信息的需求，从而让观众的感知和情感共振达到比较好的效果。共情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它是让一个人能够理解另一个人，并对此作出反应的能力[8]。戏曲纪录片借由镜头的转换，通过戏曲故事和主角故事的时空勾连，打造了一个又一个更有记忆点、大众更喜闻乐见的视觉盛宴。纪录片通过叙述马金凤与梅兰芳互教互学的故事、李树建坎坷排戏的故事、常香玉义演捐献的故事，引起了观众的共鸣。纪录片还用历史资料、当地人熟悉的历史事件、熟悉的戏曲声音，唤起了河南人民对戏曲文化的回忆，通过乡音乡情来使身在异域空间的河南群体产生共同的记忆。

3.3 爱国情怀的集体家国记忆

原本承载时代内涵、谱写家国记忆的厚重历史文本，借助现代戏曲文化类纪录片独有的叙事策略呈现给大众，使穆桂英、花木兰、程婴等一个个历史人物的文化精神内核，借助媒体重新唤起人们对于民族精神的集体记忆。与个体记忆不同的是，集体记忆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的家国意识。《大戏记忆》以具体的历史故事为载体，升华抽象的主题思想。在《穆桂英挂帅》一集中，穆桂英年过半百重率三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气概与马金凤勇闯上海滩的女子气概不谋而合，用地地道道河南声腔打动江南的柔情细雨，为地方戏开辟出了另一片天地。在《程婴救孤》一集中，程婴为救皇子舍生取义，舍小我顾家国，将民族大义放在首位，而李树建为救戏曲艺术不惜忍辱负重，程婴与李树建的献身精神打动着人心。在《花木兰》一集中，花木兰替父从军，与常香玉一样保家园的爱国精神共同构成人们的家国记忆。纪录片《大戏记忆》通过戏曲传达国之大义，利用文化的感召与洗礼，勾起国人的家国信仰，传承民族精神的内涵。

4 文化传承：传统戏曲的精神内核

现阶段，我国的物质文明已经从高速发展转变为高质量发展，说明物质已基本满足人们的需求，我国已到了“精神为体、物质为用”的新时代，精神文明建设需要得到进一步加强，这是增强文化自信的应有之义。戏曲文化通过媒介的加持，塑造独特的戏曲记忆，传达其中的精神内核。戏曲纪录片通过叙事策略，把过去跟现在勾连，使过去破碎的记忆得以拼接。作为容纳戏曲文化、书写民族精神、讲述中国故事的戏曲类纪录片，把戏曲文化与民族精神聚合到媒介场域，最终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戏曲文化的传承也是中国精神的传承，中国文化自信离不开传统文化的支撑，传统文化借用戏曲故事传递出来，能够得到更好的发扬，而传统文化中的精神内容也得以被重新激活。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内核要想在戏曲文化中得以传承，就必须打造传受双方共通的精神空间。在《大戏记忆》纪录片中，戏曲所传递出来的民族精神包括传统文化的核心——忠孝礼义信，这也使戏曲故事能传承下去，历久弥新。

《大戏记忆》运用多元化的叙事策略，重启了人们对于豫剧的记忆。这部大戏不仅能使戏曲文化得到有效传承，也能更好地传递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核。《花木兰》的忠勇、《程婴救孤》的忠义、《穆桂英挂帅》的忠信，在纪录片的承载下，文化与媒介相结合，使戏曲、文化、精神三方融合，有利于戏曲“活”起来、文化传出去、精神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