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博根诗选

【美国】露易丝·博根 张慧君/ 译

胡安*的歌

当美破碎，化为齑粉散落，

我并不悲痛，而是感到惊讶。

当爱宛似脆弱的壳，碎裂了，

我不会留存它的碎片作为纪念。

我从不与这样的男人缔结友谊，

他不懂得爱情必将结束。

我从不让这样的姑娘成为情人，

她能察觉爱情何时消亡。

智者所怀疑的，愚人却相信——

那么，爱情究竟欺骗了谁？

*Juan（胡安）用作男人的泛称。Juan 也是唐璜（Don Juan）的略称。

被非明智地深爱的男人

被非明智地深爱的男人

有旗杆却无旗帜。

女人眼瞳中燃烧升腾的

是男人必须回报的爱，

有如干燥灌木丛中的火。

颤抖的心灵，难以捉摸，

而从不以这种方式去爱，

保持明智，这是何等的奇迹！

要安静地置身于蕨类植物中

像一个静默的死去的东西，

倾听被囚禁的蟋蟀

在花岗岩山中以颤音奏出

可怕、带有掩饰的音乐。

已订婚者

你将双手放在我身上，还有你的嘴唇，

你念出我的名字，就像念祷告词。

这里，树木栽植在水边，

我凝视你的免除了悔恨的眼睛，

和你的双唇，它们将爱无法言说的一切紧闭。

我的母亲记得她子宫的剧烈疼痛

和似乎承诺远不止于此的悠长的岁月。

她说：“你不爱我，

你不需要我，

你将会离开。”

在我去往的地方

我将无法看到我朋友的脸

和她的颜色如晒枯的草的头发；

我们将无法一起找到

这样的土地，群山上一弯新月倾斜，

鸟儿们飞越天空。

我怎样理解爱情？

我说过：“它是美和忧伤。”

我曾以为，它会带给我失去的喜悦，和辉煌

像来自往昔时光的一阵风……

但这时，只有傍晚

和柳树不时地

将细长的椭圆形叶子浸入水中的声音。

知识

既然我明了

激情几乎无法温暖

身躯模子中的血肉，

财宝脆弱不经久——

我要躺卧这里，了解

树木如何在土地上

投下长长的影子，

发出轻柔的声音。

美杜莎

我来到这座房子前，在洞穴般的密林里，

它面朝澄澈纯粹的天空。

一切都在动——悬挂的铃铛准备鸣响，

太阳和反光旋转着经过。

那裸露的双目呈现在我面前

以及那发出嘶嘶声的头发，

在一扇窗前举起，透过一扇门看见。

那不加掩饰的生硬眼睛，前额上的条条毒蛇

在空中立起列队。

从此这是一个永远的死亡场景。

什么都不会动。

结局不会变得比这更明亮，

雨也不能使之模糊。

雨水将总是有时落下，而其余时间不会落下，

歪倒的铃铛静默无声。

草将总是茂盛生长又变成干草

并倒下，深深地覆盖地面。

我将站在这里，如一个影子

在具有无比的平衡的日子，

我的眼睛注视着在风中扬起的黄色的尘埃，

而尘埃不会散去。

女人

女人心中没有荒野，

她们为未来精打细算，

甘愿吃蒙有灰尘的面包，

密封炙热的心的牢房充盈着满足。

她们不看牛啃吃红色的冬草，

她们不倾听

雪水在涵洞下流淌

又浅又清澈。

应该踏上旅程时，她们等待，

应该屈服顺从时，她们强硬。

她们的仁爱心对自己不利，

没有男人是同情者。

她们想不出一块田地种那么多庄稼，

或用一柄斧劈出边缘平整的木头。

她们的爱热切却毫无意义

太紧张，或者太松懈。

从对她们而发的每一声低语中，她们听见

呼喊声和哭泣声。

很可能，当她们将生活带进她们的门槛

她们本应放过它。

冬日的天鹅

云彩之下，这是一座空荡的花园；

脚跟下是翻过的凹陷的泥地；

头脑里，鲜活的血液在高声呼喊；

胸脯下，心甘情愿的血液在燃烧，

火焰消失又重燃，明灭不断。

但是，高傲的你，开口说吧！

如今唯有干枯、混乱与诡计，

曾以为会常驻的叶子葳蕤的世界在何处？

这里，这只鸟漂向被寒冷划破的

涟漪，纤长的颈部朝后弯，眼睛藏起。

杂交的苹果

我来给你送水果，摘自我的

名声广大的果园。

那里的树木为我结出许许多多的苹果，

它们各种各样：

光洁，有条纹；红色和赤褐色的；绿色和金黄的；

酸酸的和甘甜的。

这颗苹果来自一株不被注意的树，

两个种类的杂交树——

因此这一面是红色的，没有斑点，

而另一面的颜色

是纯白色。这是一颗可爱的苹果。

它是给你的。

里面有五粒如豌豆大小的黑色的籽，

你将会发现，

能够为你长成五株不同品种的

高大的苹果树：

木头能用以生火，叶子为你遮阴蔽阳，

果子可做成苹果酱。

噢，这是赠与少女的一颗好苹果，

它是杂交种，

无比完美珍贵，果肉紧密，

有丝一般的纹理。

甜蜜的燃烧使一面红艳，白色的一面

如牧场的牛奶。

品尝吧；你能尝到的不仅仅是果实的味道：

还有花朵，

阳光，空气，根部处的黑暗，

雨水，露珠，

我们来到的大地，我们逃避的时间，

火焰和乳房。

少女，我要白色的部分，那是给我的。

你吃剩余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