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生产方式变革视角下经济关系重塑研究
2023-03-22李策划
李策划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 江苏省可持续发展研究基地,江苏 南京 210009)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今世界,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日新月异,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深刻改变着人类生产生活方式,对各国经济社会发展、全球治理体系、人类文明进程影响深远。”[1]数字经济是以使用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2]。数字经济“正在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力量”[3],有助于推动新发展格局、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和构筑国家竞争新优势。党的十八大以来,发展数字经济已成为国家战略,一系列政策措施的出台,推动中国数字经济规模连续多年位居全球第二。数字经济已经成为中国发展的重要引擎,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
事实上,数字经济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的变革性影响,不仅因为数字经济是一种经济形态,更因为数字经济是一种生产方式。作为先进生产力塑造的更高级生产方式,数字经济对变革传统大工业生产方式,重塑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环节,从而能够撬动、叠加和放大经济高质量发展。马克思生产方式理论为认识数字经济提供理论工具。
一、马克思生产方式辨析
马克思生产方式内涵丰富,在不同的语境下,马克思赋予它的含义往往是不相同的。关于生产方式的含义,学者们梳理马克思在著作中使用的情况,总的来看有三类:第一,生产方式是指生产方法或劳动方式,事实上是采用什么样的生产资料、通过什么样的劳动组织进行生产(于金富,1999;林岗,2012)[4,5];第二,生产方式是指基于直接物质生产过程形成的,包括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在内的社会生产关系,马克思亦称为“生产关系总和”(卫兴华,2016;吴宣恭,2013)[6,7];第三,指社会经济形态,即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统一体(斯大林,1954)。总的来看,生产方式总是植根于特定历史时期,分析特定的经济社会关系。生产方式是运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考察现实社会的具体体现,能够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有机统一起来,用于认识复杂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周文、代红豆,2020)[8]。
根据马克思经典文献,可以发现生产方式组成要素有很多,比如生产的技术条件和社会条件、劳动方式、所有制关系等,但在诸多要素中有两个关键要素,即劳动者和生产资料。从劳动者与什么样的生产资料结合以及劳动者怎么样与生产资料结合两个角度可以把生产方式划分为狭义生产方式和广义生产方式。广义生产方式是指劳动者怎么样与生产资料结合,不同的结合方式形成不同社会经济形态。比如“原始共同体的生产方式”“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的生产方式”“封建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联合起来劳动的生产方式”等。狭义生产方式是指劳动者与什么样的生产资料结合,劳动者用什么样的劳动工具和技术方法进行生产。马克思指出:“不论生产的社会的形式如何,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始终是生产的因素。”[9]因此,文章把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视为生产方式,即从狭义角度对生产方式进行取义。
劳动者和生产资料本身具有各自特征,同时,不同生产资料具有不同的技术特点,从而对劳动的“力”提出不同的要求,也决定了生产组织方式的差异。因此,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具体可从三个方面来考察,即生产条件、生产组织方式和劳动方式。
首先,生产条件是由特定技术决定的,并表现为技术物化的生产资料。生产资料包括劳动过程中的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其中劳动资料是劳动者借以作用于劳动对象的物质基础。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10]。劳动资料的变化也会导致人类社会生产的领域和范围发生变化,从而使劳动对象发生相应变化。
其次,生产组织方式随生产条件的变革而调整。当生产资料变革以后,被生产资料吸附的劳动力的组织方式出现相应的变化,比如在专门工具基础上的手工业生产经过集中生产改造后形成工场手工业,在大机器基础上的大工业生产形成工厂。随着生产资料的发展,劳动分工不断细化,社会内部分工和企业内部分工同时强化,共同推动集中的社会化劳动生产。
最后,劳动方式考察的是生产条件下的具体劳动过程以及劳动关系。生产资料与劳动者结合的目的在于发挥劳动力以改造客观事物,改造的过程就是劳动过程。生产劳动过程不仅是有机世界改造无机世界的过程,还是有机世界社会化分工不断深化的过程。生产资料的发展在延长劳动者无机手的同时,也改变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隶属关系。马克思指出随着生产资料的发展,资本主义雇佣劳动从形式上隶属于资本转变为实质上隶属于资本,并且劳动者不断片面化、畸形化发展。“在工场手工业和手工业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在前一种场合,劳动资料的运动从工人出发;在后一种场合,则是工人跟随劳动资料的运动。在工场手工业中,工人是一个活机构的肢体;在工厂中,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作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10]
总之,马克思生产方式理论考察现代社会的两大核心要素以及它们的结合方式,为分析数字经济时代生产方式的变革、全面认识数字经济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提供理论视角。
二、数字生产方式具象
数字经济对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两个要素提出新的要求,实现生产资料数字化和劳动“力”智能化,同时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的结合方式也具有数字化特征,从而塑造新的生产方式,即数字生产方式。可以说,数字技术应用不断加深,改变了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从而形成数字生产方式。但数字生产方式并没有脱离机器生产方式,就像数字技术是机器体系发展而来的一样,数字生产方式是机器生产方式的新发展阶段。
1. 生产条件数字化
数字经济时代生产资料已经由机器体系演变成数字技术体系。数字技术是由互联网信息技术发展而来的,现已发展成技术生态,包括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数字技术具有自身的技术构成,具体由硬件设备、传输网络和数字平台三部分组成,每个组成部分具有自身的特点。硬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载体,比如计算机、智能手机、储存器、通讯卫星等。一些硬件设备如通讯卫星等需要巨大投入,往往由政府提供,具有公共产品性质;传输网络是指网络协议等,把硬件设备按照特定功能连接起来。传输网络是一组代码,一经形成就不需要再花费时间和费用,而且不受规模的限制,边际成本趋于零,具有网络正外部效应;数字平台是指在算法框架下搭建的操作程序,如搜索浏览器、电子邮件、工业云平台等,用以完成某项或某几项特定任务。在生产活动中,数字技术各组成部分“各司其职”,同时又相互补充。硬件设备成为劳动资料的一部分,是数字虚拟空间的出入口,成为智能化、数字化生产中不可或缺的控制终端。依托硬件设备为载体构筑的数字平台,成为智能化、数字化生产过程的操作程序,参与劳动过程、发布生产指令。传输网络把不同硬件设备以节点的形式串联起来,成为智能化、数字化生产的连接,缩短生产的空间和时间。数字虚拟空间则是硬件设备、传输网络和数字平台共同开辟的数字化生产场域,扩展了人类生产活动的空间和时间。
作为新型劳动资料,数字技术通过硬件设备、传输网络和数字平台搭建了数字虚拟空间[11]。数字虚拟空间是现实空间利用数字技术进行的映射和重构,数字技术不仅把现实空间中的经济主体映射到虚拟空间中,还复制了经济运行逻辑,从而使数字虚拟空间中虚拟客体进行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等活动。比如基于现实空间中企业、银行、交易市场等,在数字虚拟空间中映射为虚拟企业、电子银行、电子商务等,并能按照各自的经济逻辑从事经济活动的各环节。
在数字虚拟空间中,数据成为新型劳动对象。数字虚拟空间把现实空间里的要素分解成0 和1 的二进制单位,表现为符号、声音、文字、图形、图像等数据资源。数据资源作为数字虚拟空间里的生产原料,能够参与到生产和再生产中,不断被传递、被复制、被加工和再加工,一方面能够形成新的数据产品,另一方面还能够被物化在现实空间中的生产过程中,形成复杂的物质劳动产品。比如华为鸿蒙操作系统本身就是以代码、算法、协议等形式存在的数据产品,它一方面可以继续被加工创造,形成性能更好的操作系统;另一方面也可以物化在手机、电脑等硬件设备上,形成实实在在的物质产品。在数字虚拟空间中,人类的劳动过程就是使用数字技术搜寻、传递、加工数字资源,数字资源变成新的劳动对象,扩展了人类劳动的范围。
数字技术改变传统机器大工业的大规模、标准化和流水线生产工艺,形成小批量、个性化定制的生产工艺。在数字虚拟空间中,物质产品的供给和需求信息传递较快,为了更好地匹配物质产品供给和需求的数量,更快地把生产的物质产品卖出去,形成小批量、个性化定制,不再是“有什么给什么”,而是“要什么给什么”。数字平台是匹配供需信息的工具。数字平台一端连接着供给方,另一端连接着需求方,用户根据自身的偏好对产品提出特定的要求,通过平台传递给供给端,生产企业则根据要求生产出个性化的产品。小批量、个性化定制的物质产品一方面需要在数字虚拟空间中对数据资源进行处理和加工,进行设计、研发和创新,另一方面也需要把设计、研发和创新的数据资源物化在实物产品中,这就对直接物质生产过程提出更高的要求。直接物质生产过程要具备更强的适应性,不仅要满足规模化、标准化生产的要求,还要满足个性化生产的要求,同时也要在各种生产工艺和生产标准中切换,以满足生产的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
2. 生产组织网络化
马克思指出:“劳动过程的协作性质,现在成了由劳动资料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技术上的必要了。”[10]数字技术成为新的劳动资料,从而决定了数字经济时代劳动过程的协作程度。在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数字虚拟空间中,劳动过程以硬件为节点分散在全球各地,扩大了生产的空间范围,同时以数字平台为纽带连接起来,聚集了劳动的协作力。
数字虚拟空间具有网络正外部性,使用的节点越多,数字虚拟空间中聚集的数据资源就越多,所创造的价值就越大。因此,数字虚拟空间的技术性质就决定了数字平台是免费的,传输网络的代码和算法的编程是公开的,硬件设备的成本是不断降低的。在一定意义上,数字虚拟空间具有共享属性。数字技术作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深化了生产分工,并把分工扩展到全球各地,延长了生产链条,并通过数字虚拟空间组织全球产业链,充分利用网络正外部性提高协作程度。在分工生产中,劳动者被数字虚拟空间组织起来,能够一方面分散在全球各地,另一方面产生空间聚集经济。劳动者利用数字技术对劳动对象进行处理和加工,形成新的劳动产品,完成全球分工中的不同环节和任务,而数字虚拟空间把不同分工中的局部劳动组合,形成整体劳动。在全球分工中,劳动者被编织成一个网,每个人拥有自己的劳动任务,每个人的劳动任务又是整个网的一部分,通过这张网把每个人的劳动任务连接起来,形成整个劳动过程。数字虚拟空间就是这张网,把分散在全球各地的劳动任务连接起来,从而形成前所未有的社会协作力,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劳动生产率。
数字虚拟空间组织的网络化劳动过程提高生产的计划性。数字技术在信息收集、存储、加工和传递方面的优势,使生产链条上每一个独立的生产环节的信息被汇总,并作出相应的生产计划,协调商品生产过程。如企业利用互联网技术建立供应链管理系统,在供应链上的企业共享生产的信息,根据生产信息协调各企业产品供应;除了生产信息在供应链上共享以外,流通信息尤其是运输信息也在供应链上被共享,使生产企业根据原料和商品储备情况计划生产过程。
数字虚拟空间组织的网络化劳动过程打造“社会工厂”。与机器大工业时代的工厂相比,数字经济时代的生产过程不需要把劳动者聚集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而是把整个社会塑造成一个工厂。数字虚拟空间扩大了生产的空间,具体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地理范围的空间,即生产不仅局限于单个工厂、单个企业、单个地区、单个国家,而是在全球范围内组织生产;二是把生产扩大到生活中,劳动者的劳动从工作日扩展到休闲日,从工厂扩展到家庭。数字技术打破了传统的工作制度,形成了弹性化工作。劳动者弹性化工作表现在:工作时间不受限于每天固定八小时的全职工作;工作地点不受限于工作场所内,弹性工作者的工作地点可以在家里或路途中;工作内容是订单式的,具有任务导向型,完成这项任务后不会对未来就业或合作做出承诺;雇主和受雇者之间的社会契约发生转变,雇主对受雇者不再做出训练机会、社会支付、可预期的职业生涯等的承诺[12]。
3. 劳动方式智能化
在数字虚拟空间中,劳动场所、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都发生了变化,那么整个劳动过程也必然发生变化。首先是要求使用新型劳动资料作用于新型劳动对象的劳动“力”智能化,其次是生产资料与劳动者结合的劳动过程非物质化。
劳动“力”智能化。传统大机器生产方式对劳动“力”的要求更倾向于体力劳动,即机器主导着标准化、规模化的生产过程,如在福特制生产过程中劳动者成为机器的附庸,在体力上配合机器的各个生产环节。随着机器体系的发展,出现后福特制生产过程,脑力劳动开始逐渐被重视,但受限于机器体系的技术特点,体力劳动仍然是劳动“力”的主要方式。数字技术加快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分工,体现为劳动过程与直接物质生产过程的进一步分离。劳动者的劳动过程多集中在数字虚拟空间或是从现实空间转化为数字虚拟空间中,一般是脑力劳动过程,而体力劳动多集中在现实空间或是从数字虚拟空间转化为现实空间中,直接物质生产过程主要是现实空间的物质产品生产,并逐渐由智能工厂、机器人进行生产制造。在数字虚拟空间中,劳动者劳动的内容是搜集、储存、加工数据资源,劳动对象和劳动成果都是以数据资源形式呈现出来,对劳动“力”的要求转变为以脑力劳动为主。数字虚拟空间为脑力劳动者提供场所,数据资源的搜集、储存和加工都需要脑力劳动,尤其是生产的研发和设计环节,智力和创造力成为决定产品使用价值的关键因素。因此,在数字虚拟空间中的劳动过程,劳动“力”要求智能化。智能化的劳动“力”体现在数字技术创造的一些新工作类别和新职业,如平面设计师、软件工程师、创客、电子商务师、客户服务、动漫设计师、自媒体工作者等等。这些新工作和新职业都是在以数字技术为基础构建的数字虚拟空间中进行数据搜集、加工和处理,以脑力劳动为主,他们生产的产品也都以数据资源的形成呈现出来。
在数字虚拟空间中,由于生产条件数字化和劳动“力”的智能化,生产资料与劳动者结合的劳动过程表现为非物质化过程。除了硬件设备,数字技术的传输网络和数字平台都是非物质的。更为重要的是,作为生产原料的数据资源,来源于人类的生产生活,不需要特定的劳动过程就能够生产出来。而作为劳动成果的数据资源同样也是以非物质化形式存在。劳动过程非物质化还体现在再生产过程中,数据资源的再生产过程就是劳动者对已有数据资源处理和加工的过程,而劳动“力”的再生产是在保持生命体的基础上脑力的开发和提升,是知识的学习过程。知识是人类生产活动的总结和主观条件,是经验上的传承和观念上的创造,是非物质存在的。
三、数字生产方式重塑经济关系
马克思指出:“随着新的生产力的获得,人们便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而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他们便改变所有不过是这一特定生产方式的必然关系的经济关系。”[13]数字技术是当代先进的生产力,塑造了数字生产方式,而随着数字生产方式的确立,就会撬动传统生产方式变革,并改变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各种经济关系。
1. 数字生产方式赋能生产和再生产过程
数字技术开拓了人类生产和再生产的时空范围,提高了产品使用价值的质量。在数字虚拟空间中,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参与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各环节,对传统生产环节产生重要影响。数据天生是资源,但不是天生的生产要素,只有在数字经济时代,数据不仅在可能上,而且在现实上成为能够与劳动力结合的生产要素。不同于土地、劳动和资本等生产要素,数据具有自身的特点,如规模报酬递增、边际成本递减甚至是零边际成本。具有这些特点的数据生产要素推动生产动力变革,改变生产的可能性边界。比如在数据与其他生产要素交叉融合过程中,催生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数字资本等“新资本”、智能机器人等“新劳动”、数字孪生等“新土地”等新型生产要素,不断放大、叠加、倍增数据要素的赋能效应。数据要素不仅塑造新型生产要素,而且改变生产要素的组合方式,把原先集中并联的生产要素在空间上串联起来,形成生产要素链。数字经济时代,生产要素不需要集中在工厂或在特定空间才能发挥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数据要素能够把数字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的各种要素串联起来,以生产要素链形式作用于生产各环节,实现生产要素空间分散化的规模经济和聚集经济。
数据搜集、加工和处理的脑力劳动过程一般在数字虚拟空间中进行,从而形成“前生产阶段”[11]。“前生产阶段”是脑力劳动与数字技术结合的阶段,重塑制造业产品生产环节、创新生产工艺,是制造业产品价值的决定阶段。“前生产阶段”的竞争优势一般体现在知识产权上,知识产权不过是以知识、信息、数据等形式存在的数字资源。一般来讲,数字资源能够被以较低的成本复制和传播,而知识产权则赋予数字资源以垄断性,不能够轻易或者说需要花费很大成本才能被复制和传播。因此,在“前生产阶段”的竞争优势能够通过知识产权不断累积,同时如果想要弯道超车,“前生产阶段”是关键。
“前生产阶段”的劳动过程是价值的决定性阶段,是企业创新和产品竞争的主要领域,物质生产过程则处于从属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物质生产过程不重要。物质生产过程中机器的智能化、数字化以及生产的适应性水平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脑力劳动产品的物化质量,决定产品的市场竞争力。传统的大机器生产方式下的生产制造过程具有标准化、规模化特点,一旦生产的标准和规则变化以后,就需要更换整个生产机器体系,而数字生产方式下智能化的机器更具有生产适应性,生产的标准和规则发生变化只需要调整生产机器体系的参数,不需要更换整个生产机器体系。同时在生产过程中,数字平台的应用优化了生产组织流程。数字平台连接供给和需求双方,生产制造企业充分利用产品数据管理(PDM)、协同产品商务(CPC)等数字化技术,对需求方的消费方式、消费习惯和消费体验等的数据搜集、加工、处理和预测,在“前生产阶段”研发和设计出消费者“想要”的产品,再通过智能工厂、数字化车间等进行定制化生产,改变原有的生产组织流通,进而塑造新的制造模式。
2. 数字生产方式提高流通效率
数字平台改变传统流通方式,使产品价值和使用价值相分离,提高流通效率,加速周转。在数字虚拟空间中,现实商品映射为以数据、图片形式存在的虚拟商品,表征商品的价值,而其使用价值仍然存在于现实空间。数字平台作为虚拟化的交易场所,表征价值的虚拟商品能够被搜寻、筛选,也能够被买卖,但数字平台上的虚拟商品价值运动还要求现实空间中现实商品的使用价值相对运动,即只有把现实商品运送到购买者手中,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才能实现对立统一。数字平台改变商品买卖方式,利用虚拟商品表征价值,减少了商品买卖时间和交易成本。利用现实产品表征使用价值,再以高效的交通运输工具运送,提高流通效率,提高商品价值周转速度。
数字平台在构建跨时空的全球销售网络的同时,也打造高效的流通体系。数字技术除了提高交通基础设施和交通工具性能以外,还改变了运输方式。随着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的应用,运输部门出现了条形码技术、数据库技术、电子订货系数(EOS)、电子数据交换(EDI)、有效的顾客反应(ECR)等技术,把现实商品进行数字化。数字平台通过商品数字化信息的收集、存储、标准化加工和实时传递,把全球各地密切联系在一个生产和流通网络中,从而把价值运动、使用价值运动和信息的运动有序统一起来。在数字平台集中商品流和信息流基础上,以信息运动带动使用价值点对点的运动,打造现代物流和仓储体系实现了精准配送,塑造新的流通方式和商业生态体系,直接缩短了运输中的间接转运浪费的时间,提高流通效率。
此外,数字经济的发展还模糊了生产与流通的界限。在数字平台中,消费者可能作为生产者参与生产活动,即所谓的产销者。消费者在数字平台上的消费行为会形成信息反馈,比如消费者对商品标准、工艺的需求信息,消费者对商品的消费体验和改进建议等数据,都可能作用于“前生产阶段”研发、设计等劳动过程,进而直接影响生产工艺、生产流程。因此,在数字虚拟空间中,生产和流通的界限不再是泾渭分明,具有模糊的发展趋势,从而提高流通效率,加速周转。
3. 数字生产方式优化收入分配结构
数字技术的技术属性具有共享性,数字虚拟空间也是共享空间,从而使数字技术红利惠及较多的人[14]。马克思认为:“所谓的分配关系,是同生产过程的历史的规定的特殊社会形式,以及人们在他们的人类生活的再生产过程中相互所处的关系相适应的,而且是由这些形式和关系产生的。”[15]因此,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生产方式推动生产和再生产中局部生产关系的变革,从而导致收入分配结构也发生变化。大机器具有垄断的技术属性,私有权与大机器技术结合形成资本统治,资本也因具有大机器的所有权而获得较多技术红利,形成无法跨域的分配鸿沟,而数字生产方式下人类生产生活的再生产过程具有的共享性也体现在分配结构上,使分配关系不断优化。
在网络正外部性的要求下,数字技术被最大限度地普及,从而使数字经济时代的生产条件一部分被劳动者掌握,比如硬件设备中的计算机和手机、一些被免费使用的数字平台等。劳动者掌握部分生产资料就决定着劳动者也能够分配更多的剩余产品,尤其是,高技能知识工人与生产资料结合进行脑力劳动,可凭借自己掌握的具有垄断性知识和技能获得共享一部分剩余价值的权力,同时也能参与企业管理,改变企业管理方式。当前,一些高技能脑力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直接结合,作为自雇佣劳动,打破了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分割的间接雇佣劳动,改变劳动方式。虽然自雇佣劳动仍然是在资本逻辑下进行的,但自雇佣劳动也在一定程度上具备控制自身劳动的能力,打破劳动对资本的从属关系,改变劳动者在生产分配中的地位。从劳动力再生产角度看,“前生产阶段”的生产既是知识、数据的生产阶段,也是劳动力再生产的重要内容,劳动力只有在“前生产阶段”不断补充新知识,才能获得高技能,创造出使用价值更高的产品。知识、数据作为数字经济时代的劳动产品,具有较强的复制性,一经生产出来就能够被保存、快速传播,并且保存和传播费用较低,因此劳动力再生产成本较低,进一步调整资本和劳动在剩余产品中的分配关系,优化收入分配结构。
另外,在数字虚拟空间中,数字平台的搜寻和匹配功能能够实现资源的合理有效配置,提高流通效率、加速周转,从而减少流通时间和流通费用,这些被节省的费用被使用者共同享有,而不是被资本独占。比如电子商务能够节省买卖时间和费用,这些被节省下来的买卖时间和费用能够使生产者和消费者都受益,生产者能以较低的价格售卖,因为扩大了销售量而获得更多的利润,消费者也能以较低的价格购买同样的产品而获益。因此,数字经济时代,在数字生产方式变革中,数字技术红利更多地被更多的人共享。
4. 数字生产方式重塑消费过程
数字生产方式通过整合生产和消费塑造新的消费方式,通过丰富消费资料创造新的消费内容,通过改变产权观念打造“共享经济”的消费模式,重塑数字经济时代的消费环节。
数字技术推动生产和消费在时间与空间上保持一致性,改变了传统的生产和消费关系,塑造了新的消费方式。传统消费方式中的生产和消费的关系是,生产在前而消费在后,同时,生产与消费的距离受到地理空间的限制,从而扩大生产与消费的时间距离。在数字虚拟空间中,数字平台加速生产与消费的同一性,出现了生产过程就是消费过程的典型案例,如3D 打印、4D 打印甚至会出现消费过程决定生产过程的情况,比如消费反馈信息能够提升产品性能。虽然生产决定了消费的数量和质量,但消费在生产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消费反作用于生产的时间越来越短。同时,数字虚拟空间扩大生产和消费的地理空间,却缩短了生产和消费的时间距离。电子商务使消费的场所转移到数字虚拟空间中,通过数字平台的搜索和匹配,能够快速在全球找到满足需要和需求的产品,不再需要消费者到特定的物理场所才可进行,从而缩短了生产和消费的时间距离,但数字虚拟空间中的电子商务平台把消费的地理范围扩大到全球,比如消费者能够使用京东、天猫等电子商务平台购买全国各个地区的产业,也能够购买美国、欧盟、南美等国家或地区的产品,使用去哪儿等商旅服务平台订购全国各地区或全球其他国家的酒店服务等。
数字技术为消费者增加了数字消费资料,改变了消费场景,丰富消费内容。数字技术一方面能够创造新产品、新业态,从而增加消费者的消费资料,比如VR 就是通过虚拟现实技术给消费者带来新的消费体验,另一方面也能给传统产品、业态打造数字化消费场景,丰富消费内容。比如,直播带货、在线教育等就是销售、教育等数字化、虚拟化、平台化的结果,满足消费的同时也提高消费的便捷性和丰富性。数字经济时代,数字生产力提升消费结构,从物质型到享受型转变。数字生产力极大提高物质产品生产的能力,传统衣食住行的物质型生存资料消费在一定程度上被基本满足,人们开始追求教育、医疗、文化等享受型发展资料消费。随着数字生产方式的普遍推广,消费内容更加多样化,消费过程更加智能化,消费结构更加高级化,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贡献了更大力量。
数字经济冲击了传统产权观念,推动以使用权为核心的共享经济发展,塑造消费模式。数字技术的内在基因具有共享性。因为,数字技术的三个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准公共产品,比如硬件设备中的卫星、电缆等是国家建造的,传输网络和数字平台在网络正外部性作用下,由社会共同使用和维护,不具有竞争性。人们使用数字技术,在数字虚拟空间中从事各种活动,都不需要全部拥有数字技术和数字虚拟空间,形成“不为我所有,但为我所用”的使用权观念。由于机器大工业时代的技术本身就具有强烈的垄断性和私有产权,所以在传统的观念里,如果需要使用某些产品,那就必须花费货币购买它的所有权,也就是通过让渡价值获得了使用价值。然而,在数字生产方式下,使用某些产品可能不需要拥有它的所有权,获得它的使用权同样能够满足需求,并且支出更少。在私有制生产关系中,所有权仍旧是生产关系的核心,但数字技术促使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使用权开始成为市场交易的对象,如人们利用数字平台分享或者交易产品和服务的使用权,满足了一定的需求,同时也减少支出,节约社会资源。数字技术促使所有权向使用权的转变,人们开始共享使用权,共享数字技术进步带来的收益,排他权开始向共享转变,催生了共享经济。
四、结论与启示
数字经济作为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是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化的结果,是经济增长的关键增量。然而,数字经济不仅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增量,还变革原有的生产方式。在马克思生产方式理论视角下,数字经济构建数字化生产条件、网络化生产组织和智能化劳动方式,塑造了数字生产方式。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的深入应用,数字生产方式改变原有经济关系,变革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各环节,塑造新的经济关系。数字生产方式下新的经济关系蕴含智能化、虚拟化、共享化特征,撬动国民经济结构优化和效率提升,畅通经济循环,打造新的竞争优势,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
当前,中国数字经济已经成为经济增长的“稳定器”和“加速器”。2021 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为45.5 万亿元,占GDP 比重达39.8%,其中,数字产业化规模占GDP 的比重为7.3%,产业数字化规模占GDP 的比重为32.5%。这表明,数字生产方式已经在中国生根发芽,并不断塑造新的经济关系。但中国数字经济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比如大而不强、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传统产业数字化动力不足、数据价值没有充分释放、数字治理体系不完善等。
做强做优做大数字经济,需要从增强数字生产方式内驱力和外驱力两方面入手:
一是增强数字生产方式内驱力,就是要不断优化数字化生产条件、网络化生产组织和智能化劳动方式。首先,加强核心技术攻关,通过数字技术来生产创造数字技术,完善数字产业链供应链,逐渐掌握数字生产资料,进而攻克“卡脖子”难题,实现数字经济既大又强发展。其次,优化生产组织,通过数据这一新生产要素,变革企业与企业、企业与劳动者、劳动者与劳动者之间的组织方式,不断赋能数字生产方式。最后,培育高技能劳动者,知识和数据是生产劳动的要素,只有跟高技能劳动者结合起来才能形成创新力,因此需要在实践中培育高技能数字劳动者。
二是增强数字生产方式外驱力,就是要发挥数字生产方式的撬动作用与塑造作用,推动中国经济数字化、智能化、共享化发展。首先,加快传统产业生产数字化发展,以数字技术、数据驱动的数字场景为基础,以产业链和供应链为纽带,撬动传统产业“上云用数赋能”,拓展数字生产方式应用领域。其次,发挥数字平台在流通中的枢纽作用,构建销售、运输、服务保障等完善的商业生态体系,提升流通效率。再次,把数据纳入分配体系中,让人们享受更多的数字技术红利。最后,积极培育新的消费形态,满足人们多样化的消费需求,同时利用数字技术的共享特征,大力发展共享经济,让人们在消费中拥有更多的获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