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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的资本观及其对马克思的影响

2023-03-21张挺玺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黑格尔古典经济学

闫 博 , 张挺玺

(贵州师范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古典经济学重视“劳动”,劳动有了结余才是资本积累。把“资本”看成是自然的,是物质上“量”的体现。黑格尔在古典经济学的基础上,既深化了劳动理论,又进行了哲学建构。在他的著作中,几乎不见“资本”却处处为“资本”辩护。马克思批判古典经济学和黑格尔对“资本”的“粉饰”,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揭露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用“资本”遮蔽“劳动”的倾向。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研究中,学者对古典经济学、黑格尔、马克思之间批判继承关系的研究一直经久不衰,但是以往的研究往往局限于经济学或者是哲学的单向度领域,而经济学与哲学双重角度研究得较少。因此,以黑格尔资本观为契机,考察古典经济学的资本、德国古典哲学的理性、马克思哲学的劳动之间存在内在关系,可以为当代认识资本的特性提供哲学和辩证法的双重洞见。

一、黑格尔“资本观”的形成:哲学的劳动价值论

黑格尔利用经济学理论辅助论证应用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劳动”理论在黑格尔的思想体系中具有哲学和经济学的双重理论背景。在这里,以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和《法哲学原理》为基础,将“劳动”理论分为三个发展阶段。也就是白刚所定义的三个时期,即耶拿演讲时期——劳动是一种理性活动、《精神现象学》时期——劳动陶冶事物以及《法哲学原理》时期——劳动价值论的意义实现[1]。黑格尔的“劳动”观念,是一种经济层面的“资本观”。通读黑格尔的手稿和哲学三部曲不难发现,黑格尔的“劳动”理论存在一条自身不断完善的发展逻辑,即“作为人与自然中介的一般劳动——作为主体性确立的对象化劳动——作为财富来源的现实劳动”。黑格尔对劳动的观点经历了从哲学到经济学的不断深化和发展,最后从劳动引出了资本概念。

(一)“劳动”确立人的主体性

“劳动”的哲学阐释体现在黑格尔耶拿手稿时期和《精神现象学》时期两个阶段,分别对应“劳动的产生”至“劳动的异化”的发展阶段。

耶拿时期,“劳动”作为意识对立面双方的中项而存在,是一种论证意识的理性而存在。一方面意识是劳动的意识,另一方面劳动又是一种实践意识。劳动将双方对立地联系起来,作为中项和工具,具有自己的普遍性和实在性。个体通过劳动实现自身。同时,自然物被人化,劳动也使客体具有主体性和物质性[2]。宋祖良认为,黑格尔通过人的劳动与动物劳动的不同,有两个方面的哲学体现:一是劳动在客体中的辩证法,客观事物通过人的劳动获得了新的形式;二是劳动在主体中的辩证法,人只有通过劳动才能摆脱动物的欲望获得的直接性与对客体的毁灭性的直接性,只有通过劳动的中介,人才为人[3]172。在这里,一般劳动的工具性作为个体层面的持续存在,将被辩证法当成环节而否定乃至超越。

《精神现象学》时期,劳动是作为意识到自我意识的对象化阶段而存在。整个《精神现象学》是从感性到绝对知识的阶梯式递进,是从动物的意识上升为人的意识,最终达到绝对意识的递进。其核心是个人意识的发展,是从感性确定到概念的知识。邓晓芒认为,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是意识发展的逻辑必然性,体现了历史与逻辑的统一[4]。张世英认为,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的理论逻辑是真理与错误纠缠的过程,是在不断摆脱错误而获得发展的过程,也就是异化及其扬弃的过程[5]。《精神现象学》中的“劳动”是黑格尔自我意识通过对象化及其扬弃来实现自身的中介。

“劳动”体现于“主奴辩证法”中,也就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之中。首先,奴隶作为客体,寄托于主人,而丧失了自我。自我意识的自我与对象化体现在主人和奴隶的双方身上。双方如同自我意识的两面,互相依赖而存在。邓晓芒认为,黑格尔阐释谁和自然界直接打交道谁就占有主动权。这里就引出了“劳动”[6]。奴隶通过和自然界直接打交道,也就是劳动,自己的才华和天赋得到充分发挥,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劳动过程中,奴隶通过自己的劳动所形成的“作品”或者资料和产品,是对象化的自我。这样,自我意识形成。自我意识表现为劳动陶冶事物。依据辩证法,奴隶的主人意识,也不是黑格尔的最后的意识。

在第一阶段,一般性劳动作为人与自然的中介,体现了人的理性,并以此区别于动物。同时,劳动具有改造客观自然界的目的性、主动性和规律性,已经初显了资本的物质性;第二阶段,劳动的对象化将劳动从个体的“奴隶意识”上升为“主人意识”,人具有人格和主体性,这与启蒙哲学宣扬的人权和理性是一致的。在这两个阶段,黑格尔的劳动观和资本观还处于分割状态。

(二)劳动确立人与人的关系

《法哲学原理》时期的“劳动”是黑格尔“资本观”形成的时期。黑格尔在“家庭——市民社会——国家”中论述了劳动的积极面,并且肯定了私有制。市民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是以物与物的交换关系作为表象。黑格尔的研究重点在于个人之间的利益冲突的解决。这不仅涉及抽象的哲学思辨,还有政治经济学的考量。

黑格尔论证了“劳动”的社会性。首先,劳动是家庭存在的自然前提,是维系家庭关系的重要手段。家庭关系虽然需要血缘关系为基础,但是家庭成员也通过劳动而相互协作,并解决生存问题。在家庭中,劳动产品作为财富存在。这是资本的最原初的形式。其次,市民社会随着需要体系而产生。“需要和手段,作为实在的定在,就成为一种为他人的存在,而他人的需要和劳动就是大家彼此满足的条件。”[7]235通过劳动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也可以满足他人的需要。这时的劳动已经上升为“劳动一般”。“替特异化了的需要准备和获得适宜的,同样是特异化了的手段,其中介就是劳动。”[7]238再次,资产阶级商品经济阶段的劳动。宋祖良认为,这个时期的劳动不再是直接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劳动满足普遍需要是满足自身需要的前提,个体的需要和劳动产生了分离[3]175。在这里,黑格尔默认商品经济形式的存在。在“需要的体系”中,商品的存在是以抽象劳动作为前提的。需要之间的交换默许价值的量化,也就是货币。货币作为“市民社会”的普遍物,既行使货币资本职能,也行使商品资本职能。最后,黑格尔认为个体无意识地完成着一种普遍的劳动,普遍劳动靠个体的劳动来实现。个体形成了整体的事业,那么整体就理所应当地归社会所有。社会所有反过来就成了目的,个人的生存和取回全要依靠社会所有。

在“市民社会”中,满足需要的实体来自劳动,其背后隐含着商品资本和货币资本。此时,黑格尔对劳动的论述折射出古典经济学的逻辑。虽然黑格尔谈论的是劳动和需要,但这是以资本存在作为幕后的前提。黑格尔这种资本观,显然就是一种另类的“劳动价值论”。“劳动”在黑格尔的体系构建中,显示出积极作用。首先,对象化的劳动建立主体性,创造社会财富。“在一切人相互依赖全面交织中所含有的必然性,现在对每个人说来,就是普遍而持久的财富。”[7]240也就是说,劳动形成资本。其次,“劳动”是人与人之间利益冲突解决的手段,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论证了阶级差别的合理性,成为维护财产私有、等级制度、巩固资产阶级统治的理论武器。黑格尔虽然没有明确提及资本观,但是他的劳动观体现了资本的两种形式,一种是物质形式,另一种则是关系的形式。这也是黑格尔“资本观”经济学建构理论内核。

二、黑格尔资本观的实体:不是财富而是精神

古典经济学是黑格尔哲学体系和马克思思想体系的双重理论来源,学者张一兵认为黑格尔古典经济学的理论基础,对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整体性确立有重要影响,是其“哲学逻辑深刻度的关键底线”[8]。古典经济学的劳动观是黑格尔劳动观的经验基础和前提。区别是黑格尔的劳动观,也就是资本观是从哲学的角度出发,在黑格尔以理念为奠基,“精神”自我辩证发展的辩证逻辑中的得以阐释。

(一)古典经济学对黑格尔资本观哲学建构的正向启示

古典经济学和黑格尔的劳动观,都表现为劳动形成资本。黑格尔的劳动观是古典经济学劳动观的哲学形式。两者的共同点是,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是“资本”,而黑格尔“理性的狡计”也就是 “绝对精神”,其价值形式也是“资本”。“资本”由经济学上升为哲学的表达方式,蕴含着古典经济学对黑格尔资本观形成的重要作用。那么,研究黑格尔资本观的哲学建构就离不开对古典经济学资本观的阐释。

古典经济学资本观集中于古典经济学的代表人物—亚当·斯密与李嘉图。亚当·斯密以劳动创造国家财富为基准,劳动通过社会分工和交换价值得到进一步阐释。斯密以劳动为核心的资本观具有两重表现。第一,财富增长离不开劳动。在个体交换中,劳动是为购买一切东西付出的初始价格,是原始的购买货币。对于社会交换,作为财富的价值,交换的新产品等于购买或支配的劳动的数量,也就是一般劳动[9]。这表明劳动形成资本。第二,地租作为劳动产物的第一次扣除,资本利润是劳动产物第二次扣除,这是劳动与资本的紧密关系。晏智杰认为,亚当·斯密所谓的资本是人们希望从中取得收入的资财[10]。这也说明斯密在用劳动为资本存在天然的合理性辩护。总的来说,亚当·斯密的资本观具有双重含义:一是劳动增进社会财富,形成资本;二是劳动是实现资本积累的源泉。李嘉图把斯密的劳动价值论贯彻到底,认为利润来自劳动,而利润是资本的命脉,也就是劳动价值构成资本。但是,他和斯密一样,认为资本存在是天然的,资本获利也是自然的事情。根据上文黑格尔资本观的经济学建构阐释,古典经济学的资本观对黑格尔资本观同向启示是,两者对“资本”均不存在批判关系,目的都是为“资本”存在的合理性辩护。

(二)古典经济学对黑格尔资本观哲学建构的反向启示

黑格尔与古典经济学同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合理性辩护的手段,是建立以“劳动”主体为表象,“资本”主体为本质的社会结构。但是黑格尔认为建构理性的社会结构不能停留在亚当·斯密等人的个人间的利益主义的经济学层面,而是要靠哲学的逻辑来维护。

黑格尔为资本的辩护的哲学层面,在《法哲学原理》中具有三重表现。第一,黑格尔的法哲学是通过形式自由、主观自由与现实自由的发展脉络,阐述自由意志何以可能以及发展的理想境界。最核心的是解决人的自由意志的确立、尊重与发展的问题。在“所有权”章中,物的占有并不是为了满足物质需要,而是为了扬弃人格的纯粹主观性。“从自由的角度看,财产是自由最初的定在。”[7]61黑格尔认为私有财产是为了保证自由意志拥有最直接的定在。私有财产是人的人格、自由存在的必要条件,这是黑格尔对“资本”存在合理性进行哲学辩护的第一重表现。第二,上文已经阐述黑格尔通过“劳动”建立起资本观中人与人平等交换的关系,是“需要的体系”予以的理论支撑。然而黑格尔认为,古典经济学认为的市民社会的正常的秩序,更需要通过不断发展完善的法律,将私人特殊权利视为普遍权利并加以保护,或者说用客观精神的最高伦理实体的国家来维护。这是黑格尔利用哲学逻辑,表面上宣扬“劳动”实则保护“资本”特权的第二重表现。第三,黑格尔认为古典经济学的“资本”不是本源性的,“观念”才是世界的本质。他的哲学追求的是主体上的自觉与自由。物质的主体又是精神存在的外化。黑格尔认为“绝对精神”才是根本的统治力量。“黑格尔哲学的秘密,即思辨幻想的双重冒充:既把意识冒充为感性的现实或生命,又把现实世界冒充为绝对精神(上帝)的外化。”[11]这里的“现实世界”就是“资本”。为“资本”辩护就是为资产阶级辩护。

通过以上双重视角的阐释,黑格尔的资本观,从哲学维度而不是政治经济学维度探讨了劳动作为资本的来源,这是另类的劳动价值论。同时,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一样,对资本及其相应的社会秩序是无批判性的态度,只不过古典经济学把资本当成财富的表现,而黑格尔把资本当成绝对精神的环节。

三、马克思对黑格尔资本观的批判:“资本”颠倒关系的双重批判

黑格尔所推崇劳动观具有双重内涵,即劳动确定主体和劳动构成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黑格尔的资本观也具有双重表现:资本是物质财富以及资本是理性的等同物。这是黑格尔为资本的辩护的表现与手段。马克思对黑格尔资本观的批判表现为两个方面。

(一) “资本”颠倒了人与物的关系

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没有看清劳资关系的矛盾,停留在资本的物质性的层面,没有发现“资本”现实取代“劳动”在生产关系中起主导作用,也就是作为物的资本凌驾于人之上。黑格尔出于阶级原因与政治立场,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统治,对“资本”进行了经济学与哲学的辩护。而马克思发现了“劳动”的异化,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由于生产资料私制,劳动成果不归劳动者享有反而满足资本增值,人被物所奴役。第二,劳动过程必须为满足他人需要,导致人的主体性异化。第三,在社会化大生产下,劳动的异化上升到社会异化,“人丧失了批判和超越的主体性维度”[12]。最终,人的主体性完成丧失。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揭露了“资本”及其背后的社会历史关系,是引发劳动异化与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的原因。人的主体被“资本”的主体所取代。

马克思对“资本”取代“劳动”、异化劳动导致丧失人主体性的批判分为青年时期与成熟时期两个阶段。在青年时期,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侧重于批判黑格尔对私有财产的辩护。马克思认为,如果劳动的人享受不到劳动成果,或者不劳动者享受大部分劳动成果,那么,“需要——劳动——享受”就现实地成为“资本——需要——享受”[13]。“在资本的生产性和增值性方面 ,马克思与其他古典经济学家取得了一致。”[14]但是,马克思清楚地认识到,资本无限增殖下的生产、交换方式已经成为统治。在这个时期,马克思对人的主体性丧失完成了人本主义的批判。在成熟时期,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通过剩余价值的生产、流通和分配的系统论述,揭露现实的资本生产的目的是商品的价值,而不是人的现实需要的使用价值。资本成为资产阶级社会现实的统治力量,劳动成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劳动工人沦为资本增值的工具,人的劳动权力以及主体性完全丧失。这个时期的马克思在揭露整个社会异化的过程中,完成了人的主体性丧失的社会历史性批判。

(二) “资本”扭曲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都认为“劳动”确立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平等性,但是“资本”却遮蔽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统治和凌驾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上。马克思将资本放到社会历史的过程中去考察,指认了理性形而上学的同一性和资本逻辑的共谋关系。马克思以黑格尔的“资本观”为启示,运用资本批判的方法,揭示出资本统治下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

在《1857—1858经济学手稿》《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资本论》等著作中,马克思通过揭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剥削本质,实现对资本本质的理论阐释,发现资本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性存在。资本的逻辑悖论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包含三重表象与三重危机。三重表象包括剩余价值生产——生产目的不是使用价值而是价值、剩余价值实现——生产扩张速度大于消费扩张速度以及剩余价值分配——不劳而获和有劳不获。由此产生三个方面的危机。一是生产危机,即资本逐利和利润下降的危机,蕴含着单个资本的增值与整体资本趋于贬值的悖论;二是流通危机。资本流通比例平衡和平衡不断打破的悖论,导致的是生产过剩的流通危机。“资本的发展程度越高,它就越是成为生产的界限,从而也越是成为消费的界限。”[15];三是分配危机。资本依赖劳动但又压制劳动的悖论,这直接导致阶级矛盾。资本批判不仅批判了资本的扩张性等“野蛮性”导致的资本统治一切,盘剥一切,毁灭一切。更是通过剖析阐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弊端和矛盾,打破了黑格尔资本观维护的等级制度,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矛盾上升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间的矛盾,从而为马克思阶级思想、哲学思想的形成产生重要影响。

四、马克思的资本观:从理性、资本到劳动

(一)马克思对“理性”本体的反思与重构

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具有同一启蒙哲学基础,即理性主义。在古典经济学中表现为财富,在黑格尔眼里表现为意识的自由。资本是启蒙理性的实体,并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力量。而古典经济学和黑格尔对资本的辩护,启示马克思通过哲学革命,实现了由德国古典哲学的“启蒙理性”到“实践理性”的转变,辩证法去除了唯心主义的“神秘形式”,实现了唯物主义的“合理形态”。

首先,在理性的个体性层面,古典经济学的资本是启蒙哲学赋予理性个体层面的物质内容,即理性是人的自由,自由的前提就是物质财富的占有,也就是资本的劳动价值论。其次,在理性的社会性层面,黑格尔的资本观是哲学的劳动价值论,理性是意识的自由。“绝对精神”体现的是人的本质、社会的活动建立在形而上学的理性基础上,理性化身为资本并控制一切。启蒙理性成了近代形而上学的奠基。而马克思认为:“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16]人的本质以及全部活动不应以启蒙理性为基础,而应该在生产关系的实践领域去实现。马克思对启蒙理性进行了近代形而上学批判。在社会历史领域,实践应该取代理性真正地成为本体。最后,在理性的反思层面,马克思用实践辩证法取代了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并且确立了辩证法的合理形态。马克思继承了黑格尔资本观的辩证性特点。第一,资本内部包含对立,在资本主义社会表现为资本悖论,证明资本是一个矛盾性的存在。第二,资本是一个历史性存在,不是永恒的。“凡是有限之物都是自相矛盾的,并且由于自相矛盾而自己扬弃自己。”[17]黑格尔虽然在辩证法方面认为资本是精神发展的环节,但在政治立场上和古典经济学一样,认为资本作为市民社会,在现实上是合理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7]13。这启示马克思一方面继承资本的辩证性,建立了过程性结构。另一方面,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内在体系所要求的过程性与设定资本作为“绝对真理”相矛盾。黑格尔维护“资本”的政治形式,即普鲁士王国,证明黑格尔也没能逃脱形而上学的怪圈。黑格尔在他概念的自由王国是辩证法者,而在自然、社会历史领域是唯心主义者,失去了辩证法的灵魂。马克思建立的唯物辩证法,完成了辩证法的改造,对资本进行了近代形而上学批判,质疑资本存在的合理性。资本主义社会也不再表现为最美好的终极社会形态,进而为转变为劳动的本体创造了条件。

(二)马克思劳动本体的现实复归

黑格尔的资本观实质上将资本确立为现实的统治,为市民社会和资产阶级社会辩护。马克思的最终目标是通过生产劳动与自由劳动取代异化劳动与雇佣劳动,通过劳动确立人的主体性,并且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在实现劳动解放的基础上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从而走向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

马克思认为实现人的主体的复归要通过劳动。首先,明确雇佣劳动和自由劳动的对立是资本逻辑与劳动逻辑的对立。目的是论证,不是资本权力控制劳动权力,而应该是劳动权力控制着和掌握着资本。将资本权力统治下的资本主义生产,转变为共产主义的自由劳动生产。马克思认为最根本的方法就是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手段彻底捣毁资本主义国家机器。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共产党宣言》等多个著作中阐释了无产阶级革命与共产主义理论,阐明阶级革命是实现自由劳动的必由之路。其次,明确实现自由劳动首先是要打破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存在生产资料私有占有就存在雇佣劳动。生产资料全体劳动人享有,由劳动人民决定生产活动是实现自由劳动的基础和前提。再次,明确劳动生产的成果满足的是人需要的使用价值,而不是资本增值需要的价值。劳动成果只有由全体劳动者享有,才能保证劳动者主体性的重新确立。最后,马克思所倡导的共产主义社会的自由劳动,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平等关系,包含职业选择、劳动分工、成果享有等多方面的平等,展现的是人的创造性劳动,真正体现的是人的本质。

五、结语

与古典经济学遥相呼应,黑格尔依据辩证法环节,从哲学的一般劳动到主体性确立的对象化劳动,再到形成资本的创造价值的劳动,构成了哲学劳动价值论。黑格尔的资本观以哲学和辩证法的“抽象”为基础,但是也包含了古典经济学的“具体”经验和实证。黑格尔资本观的终极实体不过是抽象的绝对精神,马克思扭转了这一唯心主义错误,认为资本的本源性实体是实践或劳动,从而实现了对黑格尔资本观的扬弃。黑格尔资本观的哲学和经济学的双重建构,不可能对马克思毫无影响。实际上,作为研究资本的集大成之作的《资本论》,就是辩证法、逻辑学和认识论的三结合,既包含哲学的分析,也有经济学的分析。因此,以黑格尔资本观为线索,探究古典经济学、黑格尔、马克思三者理论的内在关联,不仅可以增强马克思与黑格尔和古典经济学之间的联系,而且有利于加强对资本特性的认识。

现代社会,资本具有“文明”与“野蛮”双重属性。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悖论的现实存在发展为资本的“失控”。资本的扩张性、失衡性、权利性、颠倒性本质造成贫富差距拉大、生态环境破坏、民主政治虚设、劳动沦为工具等一系列社会问题。资本现实地成为统治,苦心经营资本本体的地位,却难以掩盖资本悖论的颓势。而在社会主义社会初级阶段,资本作为生产要素将长期存在。在《资本论》的理论中,已经指出劳动才是取代资本统治地位的根本性力量。合理地限制和使用资本,才能发挥其强大的生命力,而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终极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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