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角落的一面镜子

文任蓉华

倘若梳理一下自己的社交图谱，我们大概率会漏掉一个群体——日复一日擦肩而过的门卫。

美国社会学家彼得·比尔曼在《寻找门卫：一个隐蔽的社交世界》中，以日常生活场景为研究范畴，依托独特的观察、采访、调查等视角，深入剖析门卫的职业角色及其与业主之间的社交特点。透过书中一幕幕情理并重、叙议结合的“场景再现”，或会颠覆我们对这一职业群体的刻板印象。

如果说“门”是家与外界的唯一通道，那么门卫则是这唯一通道的守护者。为掌握第一手素材，比尔曼采访了多名门卫，并将他们的表述收入书中。随着观察的深入，比尔曼发现，一名出色的门卫，同样也是一名出色的社会学家，其对业主的了解是超出想象的，“小到是否喜欢点外卖、看了什么电影，大到是否有婚外情，都难逃过他们的眼睛。”反之，业主对于门卫的认知，仅限于其是否热情，没有兴趣了解他们的家庭、饮食习惯以及社会关系网络。

在比尔曼看来，门卫虽以提供服务为本，但他们同时也是敏锐的管理者，具有超出常人的协调力、观察力以及高度的责任心。每有棘手任务，当有人需要帮助，他们是最先做出应对措施，且不对外宣扬的。尤其是紧急情况下，他们往往是冲在最前面的人，让外面的食品、生活必需品等得以进入社区，架起了外部与社区内部的桥梁。所以，业主应当把门卫视为一种职业，要正视其在安全监督角色之外所履行的各种职责，对其进行合理的评判。

门卫与业主，空间距离上的接近，却难掩社会距离上的疏远。书中，比尔曼把大量笔墨放在了剖析两者“熟悉的陌生人”的微妙关系，他发现，面对给业主送快递、送外卖的外来人员时，门卫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面对业主时，他们又快速回归服务人员的身份，形成了一种“日常生活的语法”。

一名优秀的社会研究者，善于在寻常中觅见不寻常，总能从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里，觉察出社会互动所隐藏的奥秘。不同于以猎奇性和故事性取胜的社会研究，比尔曼重视人们的日常经验，坚持进行大量的社会调查，他认为“缺乏经验指涉、不关心脉络的抽象，在社会学意义上毫无价值”。他的研究对象的“小”，恰能如针尖般刺破隐形的帷幕，洞察熟悉而又陌生的社交世界，剖析出值得深思的社会关系与现象。

作为一部关于门卫的生态系统调查报告，《寻找门卫：一个隐蔽的社交世界》论述的虽然是美国纽约的门卫群体，但内核却是相通的，尤其随着我国高层住宅楼与商业物业管理的普及，从“看门大爷”到物业管理，门卫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故而，由此书，我们亦可一窥身边门卫的多重世界。

就业主而言，门卫如同一面倒扣在角落里的镜子，不翻开它，便无从了解镜面以及所映照的自我形象。对于熟视无睹的门卫，我们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毕竟最后一个发现“水”之存在的，恰是生活在水中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