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蕴匠心 赤子情怀艺常青——中国宋庄艺术家访谈札记

□本刊记者 娄敏 文/摄

2023 年1 月25 日，在北京市第十六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审议通过的北京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加快建设张家湾、台湖、宋庄等特色小镇”，宋庄的名字再次跃入公众视线。作为国内艺术家向往的胜地，宋庄经过近四十年发展已经成为北京文化产业中独具特色的“标志”之一。20 世纪的宋庄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村镇，如今它已成为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当代原创艺术与艺术家的汇集地。据不完全统计，目前驻地于宋庄的艺术家已超过万人，这其中有书画家、雕塑家、独立音乐人、影视传媒艺术家、作家、艺术批评家、诗人以及观念艺术家等不同领域。来自美国、英国、法国、日本、加拿大等国家的艺术家们也常聚集于此，共同探讨艺术创作。昔日的农田，如今被美术馆、画廊、艺术品经纪公司、出版社、设计公司星罗棋布地排列在大街小巷。每年，在宋庄美术馆和北京当代艺术馆都会举办多场艺术展览，吸引无数观众一同感受当代艺术的魅力。

宋庄艺术产业从无到有，从萌芽到迅速发展，这背后是无数艺术家用赤子之情坚守自己追求理想的信念，是他们用笔墨丹青谱写的艺术匠心。本刊记者先后数次前往宋庄，采访了三位来自不同领域的艺术家，听他们讲述在宋庄进行艺术创作、生活与成长的故事，希望用文字描绘出艺术家们匠人匠心品质。

邢少臣：薪尽火传不知其尽

邢少臣是中国传统大写意花鸟画的知名画家，现任中国国家画院专职画家、研究员。

邢先生多年前在宋庄成立自己的画室，随着宋庄特色小镇整体规划的出台，他将画室从久久艺术园搬到了印象街，新画室更加宽敞明亮。“在宋庄的学生日渐增多，为了给学生们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我决定搬到印象街的大画室，感觉更加敞亮了。”中国国家画院和荣宝斋书画院开设有“邢少臣花鸟画高研班”，每年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由于宋庄交通位置的独特优势，他们多选择在宋庄周边作为临时居住场所。最初这些学生每周都要舟车劳顿到位于北京西三环的中国国家画院上课，许多外地学生因为不熟悉环境，在往返交通中浪费不少时间和精力。邢先生心疼学生，特意在宋庄租了一个工作空间，就是为了方便学生们就近上课，把交通时间节省下来认真学画。而邢先生自己，因为在中国画院任职，一周有两三天的时间需要花费一个多小时车程从城里赶到宋庄授课。每次上课，他都会详细地讲解花鸟画的临摹与创作方法，并且耐心为学生一次次地演示画法。面对学生们参差不齐的绘画水平，邢先生会逐一指导，生怕新学生有所遗漏，一遍遍地示范和讲解。跟随邢先生久了，学生们都知道邢老对艺术的要求很高，严厉中不乏苛刻，即便一些学生早已是优秀画家，但在邢先生这里，不论多大年龄，多大成就，依然像小学生一样地认真、虔诚。

邢先生在宋庄教学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喜欢宋庄。“宋庄的艺术氛围比较浓厚，艺术展示与配套服务一应俱全。”邢先生不止一次告诫学生，“来到宋庄要一门子心思好好画画，别的都不用管。”去年年末，邢先生为了给学生们一个展示的机会，筹备“大匠之门”邢少臣师生展。开幕当天，邢先生在展厅为学生一一点评作品，同时还邀请了业内专家与学生们一起进行了细致深入的研讨，使学生们能够更加直接和全面地认识中国花鸟画创作的时代内涵以及图示图样，以便在今后的创作中能够融入更多精神内涵。

周末，同学们也会不约而同地前往邢先生的工作室，一起喝茶，品酒，谈哲学、人生、艺术等。当然邢先生少不了来场围棋，在黑白分明中传授中国智慧的奥秘。学生们为了能与邢先生对弈，私底下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每每败下阵来，邢先生总会说：“光想着赢肯定不灵，围棋要一步一步下，就像画画一样，需要一笔一笔画。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是啊，下围棋不正像走人生之路吗！即便是娱乐，同样也蕴含着先生春风化雨般的教诲。

像邢先生这样的艺术前辈，撑起了中国当代艺术最鲜明的一面旗帜。在宋庄，他们关注更多的是年轻画家的创作状态、艺术的继承与发展、中国文化精神的传承等。师长们用这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精神传承艺术火种，不也正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文化精神源远流长的一种缩影吗？

吕彤：艺无止境直抒胸臆

吕彤是一位平和的当代艺术家，在河北省一所大学任美术学专业三级教授。

在美术馆见到吕彤，他的个展《境界因心》正在展出，吕彤向记者详细介绍了自己创作以石头狮子、崂山问道为主题的系列画作最初的灵感。这些看似毫无感情的石狮子、山中石头人，其实是艺术家表达他对自然与时光的内心读白，他希望通过他的绘画作品让更多人明白面对当下巨大压力、快节奏和愈发迷茫的现实，学会向自然寻求真相，以艺术的形式给人以慰藉与力量。

吕彤有自己的艺术梦想。20 世纪90 年代，最初一批艺术家搬进宋庄生活创作，那时的宋庄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成为逐梦艺术家们理想的世外桃源，不断有艺术家陆陆续续地来到宋庄搞起了艺术乌托邦。吕彤也被这里深深地吸引，在21 世纪初搬进宋庄，建起了自己的艺术工作室，也算是一位新宋庄人了。多年来，他对宋庄的变化是感同身受的，见证了宋庄艺术生态从自发涌入到政府介入助力艺术发展的变迁。热情与自由在宋庄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繁荣浓郁的艺术氛围以及配套日渐齐全的艺术创作环境，成就了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艺术明星，也引来了更多世界各地怀揣梦想的画家们聚集于此。中国宋庄与法国巴黎蒙马特高地、美国卡梅尔小镇相媲美，成为追逐艺术梦想的地方。

“在当代艺术市场最火爆的2000 年左右，不断有艺术家因买画脱贫，‘一夜暴富’就像魔咒一样刺激着艺术家们的神经。”吕彤回忆起往事，有太多的传奇故事让人唏嘘不已。对于艺术品收藏家前来找他买画，起初还比较兴奋，后来发觉市场就是一把双刃剑，过于追逐便会在利益中迷失。经过多次内心的权衡，吕彤决定回归自己的初衷与理想且不为市场妥协，用艺术直抒胸臆，潜心学术，紧闭大门，专心创作。接下来十来年的时间，吕彤没有卖画，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回到宋庄的画室安心画画。画室里满满当当地堆放了这些年所有的作品，吕彤说：“如今在画室一呆就是好几天不出门，即便不画画，思考的时间充足了，看着这些画，心里也是幸福的。现在的我仿佛心如止水。”

“想成为艺术家，要付出太多心血，无论是精力还是财力，都是常人无可想象的，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吕彤常常感慨艺术家的不容易，“宋庄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它能够敞开胸怀包容每一位艺术家，无论你是从事什么样的艺术，只要拥有梦想，你的艺术思想就能在这里无限延伸并生长，活出精彩。”这也是吕彤这么多年能够坚持在宋庄的理由。正是因为他坚持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孩子只能离开北京前往户籍所在地上小学。谈及此，吕彤常对家人存有愧疚之感。令他欣慰的是，2019 年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央芭蕾舞团舞蹈培训学校，重新回到北京生活。孩子心目中的吕彤是大艺术家，经常透过门窗看到爸爸画画到深夜，在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艺术家”的种子。让吕彤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埋头苦干，追求艺术的日子，同时缺失了孩子成长期的陪伴，却无形中给孩子树立了拥有梦想的榜样。如今，他经常带着孩子逛博物馆、美术馆、看演出、聊天散步等，尽可能弥补对家人的亏欠，享受人生的岁月静好。

吕彤在宋庄生活了近二十年，他的艺术也深深刻上了时代烙印。在他的画里，不再是客观事物的再现，而是在创作意识支配下的身心融入，进而拥有了绘画语言逻辑表达的深刻性和思想性。“在生活中感悟人生道理，画布上呈现，让自己的作品成为人生思考的引子，诱发观众在各自的历经中寻找答案，这也许就是我画画的目的。”吕彤一语道出了艺术品高下的真谛，纵观中外美术史，只有从内心打动观众的作品才是传世精品。

董玮：心之所向方行致远

董玮是一位书法家，是把书法融入自己理想和生活的艺术家。

董玮是“尚艺书院”的创始人。“尚艺书院”在宋庄艺术工厂园区已有近十年，在书法圈已具有一定影响力。这里时常汇聚国内书法大咖与专家学者，诸多书法学术活动也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中青年书法家以及书法爱好者慕名前来。

董玮是河南人，普通话中还稍微带有豫东口音，朴素且亲切。据他讲，来北京之前他曾担任当地文化局局长职务，为了自己喜爱的书法艺术，毅然辞去公职成了一名“北漂”。初到北京，首先是学习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他用三年的时间取得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书法硕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书法院教学部主任，2012年底辞职后被清华美院聘为书画高研班导师，从而积累了不少书法艺术的创作和教学的经验。再后来，董玮离开学校，到宋庄成为了一名职业书法家，重整旗鼓准备大干一番书法事业。

“到宋庄的前些年，从事传统书法艺术的还不多，江湖骗子多游走在大街小巷，写字用脚、嘴、头发、胡子等千奇百怪的噱头博人眼球，迎合大众对艺术的好奇心。”董玮又说，“反而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腼腆的性格很少与当地的艺术家交流。”那时候，董玮趋于对宋庄表面的认知，俨然阻碍了他书法艺术的成长。为了打开局面，董玮开始走出工作室，真诚地与宋庄附近的艺术家交往，寻找到一些既有学术又有思想的真正艺术家与其交往。

董玮（右）与妻子

董玮一边书法创作，一边筹备尚艺书院的工作。“万事开头难，用来形容书院工作再贴切不过了。师资、学员是首要解决的问题。”董玮回想起筹备书院时又说，“当然，要想把尚艺书院打造成书法圈的明星典范，师资和学员永远都是提纲挈领的因素。”董玮的书法教学理念是书、画、印兼得，传承了中国艺术研究院书法院的教学方式。民办书院要与最高艺术殿堂所媲美，工作困难重重，董玮利用自己所有的资源邀请到国内著名的书法家、篆刻家、画家作为导师授课，集中了中央美院、清华美院、艺术研究院、中国国家画院中最优秀的艺术名家，这也成为了书院的金字招牌。为了让学员在学习书法之余开拓艺术视野，董玮还经常自掏腰包带领学员参观博物馆、美术馆，走访艺术家工作室等。近几年，书院还开办了全国书法教师以及大学生寒、暑假的公益书法培训班。看似董玮书法培训事业的蒸蒸日上，可经济出现了缺口，书院的影响力越大，董玮背后付出的精力与财力就越大。有人提议“提高学费”，被董玮拒绝了。“看着董玮这几年头发白的，我都替他着急。”董玮夫人开始帮忙打理书院的日常工作，并提议做直播、抖音、网拍等，可增加收入。董玮在夫人的帮助下开始学习新事物，直播名家课程、制作抖音视频、网拍艺术作品，夫妻二人在适应新媒体传播的同时，也弥补了书院资金上的空缺。

董玮总讲“教学相长，无愧于心。”能与学生们一起进步一起成才，他认为是件开心的事情。在董玮的书架上，一本本入选获奖全国书法大展的证书和一张张尚艺书院学员的合影，都代表着董玮激情燃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