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历史文化与人文精神解析

卢 纲

(湖北广播电视台,湖北 武汉 430071)

武昌,历史悠久、地灵人杰、气象万千,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武汉的核心区,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武昌是长江文明的杰出代表,有着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承载着古今文人的翰墨精魂,因文而华。武昌是风云际会的九省通衢,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流传着许多传奇故事,以武而昌。2023年是武昌建城1800 年,本文着力从城之源、城之根、城之殇、城之兴、城之魂、城之脉等六个维度,浅析武昌的历史文化与人文精神,讲好武昌故事,弘扬武昌文化,为武昌古城复兴注入文化基因。

一、城之源——荆楚文化

武昌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先秦鄂渚、古云梦泽,属于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之一楚国的地盘。

周成王时期,封楚人熊绎为子爵,建立楚国。起初,熊绎封地为偏僻的丹阳,面积不过区区50 里。岐阳会盟,楚国国君受辱。带着郁闷心情回到楚地的熊绎,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地位要靠自己、靠实力去争取。从此,带领楚地先民发奋图强,经过历代人的艰苦奋斗,将楚从一个蕞尔小国发展成横跨大半个中国的泱泱大国。荆楚文化是伴随着千古武昌城兴衰变迁而历久弥新的精神血脉,新时代推动武昌古城复兴与发展,离不开荆楚文化的传承弘扬与创新发展。

二、城之根——文武黄鹤楼

黄鹤楼是武昌的城市之根,以武而建,因文而名。三国吴黄武二年(公元223年),孙权为了抵御魏、蜀,定都古武昌(今鄂州),在今天的武昌蛇山修筑夏口城并安营扎寨,于城西南角蛇山头长江边的黄鹄矶上建了军事瞭望楼,黄鹤楼就此诞生。吴王孙权年少有为,统治江东,赤壁之战大破曹操,夷陵之战大败刘备,成为流芳百世、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然而,王朝盛衰交替,吴国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以武而建的黄鹤楼却流传千古。

关于黄鹤楼的诗词一直以来闻名遐迩。据《唐才子传》记载,诗仙李白有一年登临武昌黄鹤楼,看到崔颢所题《黄鹤楼》。本是诗性大发的他,只好罢笔感叹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正是这句话为今天的黄鹤楼公园景区留下一个名为“搁笔台”的景点。但李白终究还是心意难平,后来到南京,写下了《登金陵凤凰台》,终于了却了这桩心愿,也为文坛增添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与黄鹤楼有关的传说故事不少,其中有一则颇具神韵。从前有个姓辛的小老板,在武昌蛇山开了一家小酒馆。有一天来了一位衣着褴褛的客人,对他说,“可以给我一杯酒喝吗?”辛老板没有因对方衣着褴褛而有所怠慢,急忙盛了一大杯酒奉上。如此经过半年,辛老板并不因为这位客人不付酒钱而心生厌倦,依然每天请这位客人喝酒。有一天,这位客人拿出一张橘子皮,在酒馆墙壁上画了一只黄鹤,接着手打节拍唱起了歌,墙上的黄鹤也随着歌声,合着节拍蹁跹起舞,酒馆里其他的客人看到这种奇妙的景象都来围观,一传十十传百,酒店生意日益兴隆。十年后的一天,那位衣着褴褛的客人又来到了酒馆,取出笛子吹了几首曲子,只见一朵朵白云自空而下,黄鹤随着白云飞到客人面前,客人便跨上鹤背,乘白云飞天而去。辛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神仙下凡相助,为了感谢及纪念,便在此处盖了一栋楼,取名“黄鹤楼”。黄鹤楼也因为这些故事而流传广远,赢得“江南三大名楼之首”“天下江山第一名楼”的美誉。

三、城之殇——一代悲情英雄

南宋岳飞,精忠报国,却壮志未酬,是中国历史上的悲情英雄。一生最辉煌的阶段在武昌,他在武昌驻军7年,三次北伐:1134年,第一次北伐,收复中原6郡;1136年,第二次北伐,连克数州,废掉伪齐;1140年,第三次北伐大败金兀术,打到都城开封脚下的朱仙镇,本待直捣黄龙,收复中原,却被以宋高宗和秦桧为首的投降派一日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十年心血,功亏一篑。武昌见证了岳飞军事生涯的辉煌和壮志未酬的愤懑。后因秦桧构陷,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毒死于风波亭,宋孝宗为其平反昭雪后,追封岳飞为鄂王,魂归武昌。因此,武昌有岳王庙、岳飞松、岳飞亭、岳家嘴等诸多历史遗迹。岳飞死后有诗悼曰:“自古忠臣帝主疑,全忠全义不全尸。武昌门外千株柳,不见杨花扑面惜”“过旧时壁垒,荆鄂有遗民,忆故将军,泪如倾!”。

鲜为人知的是,岳飞所写的著名的《满江红·写怀》,与武昌黄鹤楼颇有渊源。其中,“怒发冲冠,凭栏处”,“凭”的是黄鹤楼的护栏,“抬望眼”“望”的是寥廓楚天。岳飞早期还创作了一首《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写于绍兴四年(1134 年)驻军武昌时,两首词前后呼应,反映了岳飞在武昌驻军时期的心路历程。

据《宋史》记载,岳飞极为孝顺,当年征战四方时,母亲留在黄河以北,他就派人去寻找,并接来武昌。他的母亲有病,经久难愈,岳飞就亲自给母亲喂药。母亲去世后,岳飞三天不吃不喝,甚至赤脚扶灵,从武昌小东门出城,一路送母亲至庐山安葬。明代重修武昌城时,多个城门改名,其中小东门被改名为“忠孝门”,以此纪念岳飞为母守孝之举。精忠报国可谓忠,奉母如斯可谓孝,一代忠孝两全之士,抗金名将岳飞连同其长子被害,令人扼腕叹息!

四、城之兴——明清与民国的城建

武昌古城1800年,先后经历三国夏口土城、南朝郢州石城、唐宋鄂州陶城、明代武昌砖城、晚清鄂督扩城、民国十年建城等6次较大规模的建城、扩城运动。值得一提的是,朱元璋在武昌亲征陈友谅之子陈理,在攻克武昌时,其六子朱桢恰好出生,朱元璋认为是好兆头,如愿夺得江山后,把六子朱桢封为楚王,在武昌大兴土木,按北京、西安的规格,修建规模宏大的楚王府,修筑周长10公里的武昌砖城。明代的楚王府位于今天蛇山南麓,以南京故宫为蓝本,缩小规制而建,坐北朝南,背依蛇山,东西宽2 里,南北长4 里,殿堂屋宇800 余间,有“一座楚王府,半座武昌城”之说。蛇山南麓的相关机构和原居民,也于此时迁往城北昙华林一带重新安置,昙华林从此时开始兴盛起来。

晚清时期,湖广总督张之洞在武昌兴实业、办教育、练新军,外建铁路、内修市政。他主持修建了武昌到上游金口的武金堤、武昌到下游青山的武青堤;修建了占地面积达575平方丈的两湖劝业场;开办电报局、电话局、水电厂等市政机构;在蛇山中部开凿武昌洞,将山南的武珞路与山北的民主路联通,打通武昌南北交通;修筑南向通往粤汉铁路火车站的通湘门,成为武昌城第十个城门。1927 年至1937 年,在湖北省建设厅规划和主导下,武昌市区中心兴建和扩建了八条马路,道旁修排水沟,两旁人行道种植行道树;还修建了通往武昌市郊各个出口的六条近郊公路;在平湖门建自来水厂,蛇山武昌洞上方附近修建具有水塔功能的大型蓄水罐,城区街头巷尾设置一批带水龙头的自来水桩;建设纪念辛亥革命的首义公园,修建、新建一批有历史意义的公共建筑,如在蛇山头建大型上山台阶和平台、司门口原南楼处跨越解放路上方建蛇山桥,蛇山上建纪念张之洞的张公祠、纪念辛亥元勋黄兴的铜像、湖北省立图书馆主馆大楼等。武昌古城初现基本城市格局和近现代化的城市面貌。

历史的奇妙之处在于,晚清湖广总督张之洞与民国黄金十年建设期湖北省建设厅规划省会武昌城建设的主持者、湖北省建设厅技正(总工程师)兼园林处主任卢立群,两代武昌城市建设者之间还有一层亲缘关系,张之洞是卢立群夫人朱世濂祖母的姑父。朱世濂原籍浙江萧山、寄籍北京大兴,是清嘉庆帝师、体仁阁大学士朱珪之后。张之洞被誉为洋务运动后期领袖、晚清“中兴名臣”和武汉“城市之父”。卢立群是湖北红安人,早年参加武汉“五四”学生运动,两次留学日本东京工业大学,毕业于建筑和土木工程专业,投身大革命,任北伐15军政治部负责人和武汉黄埔军校教官、《农工日报》执行委员和鄂东农民运动特派员。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归国,立志建设报国。今天纪念卢立群的“卢立群旧居”纪念馆与纪念张之洞的抱冰堂,都位于黄鹤楼东区的首义公园园区,相距不到百米,历史的机缘巧合,不能不让人心生无限感概!

五、城之魂——敢为天下先

武昌因辛亥革命首义而闻名天下。作为洋务运动后期大清的中兴名臣,张之洞在两湖,特别是在武昌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建设,一时领全国风气之先。但结果是“种豆得瓜”,无形之中为辛亥革命武昌首义准备了一切必要条件:办教育为革命准备了大批人才;搞经济为革命准备了大量钱粮;抓军工为革命准备了枪炮弹药;特别是组建湖北新军,则是直接为革命准备了武装力量。孙中山先生评价张之洞是“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

鉴于湖北自立军起义的失败和孙中山、黄兴领导的中国边疆地区的起义长期不能得手,湖北革命党人从中得出教训:革命要成功依靠会党的松散联盟和少数留学生的奋不顾身,终究成不了大事。他们认为只有运动新军,将革命党人打入政府军队内部,从窝里造反,才能一锤定音。他们将此举称为“抬营主义”,意为对新军工作的策略是打进去拉出来——从里面把新军抬到革命这边来! 在这一指导思想下,两湖地区的知识青年大量参军,湖北新军中遍布革命党人,这成为辛亥革命武昌首义最终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武昌首义既有广为人知的第一炸、第一枪的故事,也有鲜为人知的第一火、第一旗的故事。武昌首义在汉口共进会机关意外发生第一炸,起义计划暴露后,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面对满城戒严、风声鹤唳的严峻局面,决定提前起义、放手一搏,打响了武昌首义第一枪。占领楚望台兵器库后,起义军集合队伍、选出首领、分发武器,分兵三路进攻湖广总督府和第八镇司令部。第一路蔡济民等沿王府口搜索前进,第二路马荣等沿水陆街攻击前进,第三路熊秉坤等沿津水闸向保安门正街发起进攻。当时湖广总督瑞澂及第八镇统制张彪手下有负隅顽抗的清军约5000人,起义军约4000人,双方大体上处于均势。但起义队伍手上拿的武器主要是一次单发的汉阳造,清军凭借工事,架起多挺德国克虏伯生产的马克沁重机枪,每分钟连射达600发子弹。战斗处于十分激烈的胶着状态,起义军伤亡不断,局面一时难以打开。

大家十分焦急,于是不约而同想到了起义前与炮兵的约定,此时起义军的炮兵已经按照计划,将大炮、山炮架上了蛇山、起义门城楼等地,只等步兵举火为号,为他们提供靶标。当时已到晚上11点钟,整个武昌城黑漆漆的一片,起义军找到位于第八镇司令部附近名为“乾记衣庄”的裁缝店,敲开店门,与老板商量借他的店子点火的事,并承诺起义成功后照价赔偿。老板一听说“这说哪里的话? 推翻满清人人有责”,于是自己动手点着了他的衣店。剩下来谁去总督府点火? 一个名叫纪鸿钧的起义士兵自告奋勇报名,身背两桶洋油,冒着枪林弹雨冲向总督府,当他冲进总督府的签押房,在房中四处浇油后,想退回时,回去的路已经被机枪完全封死。为了减少后续进攻的伤亡,早点让炮兵找到目标,纪鸿钧毅然决然点燃大火,自己也葬身火海,壮烈牺牲。大火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武昌城的夜空! 炮响了,起义军的炮弹雨点般地砸向总督府及第八镇司令部,经过一晚激战,第二天大清的龙旗不见了,武昌城头升起了起义成功的九角十八星旗。武昌城及全中国,都应该记住这位舍小家为国家的“乾记衣庄”的老板,更不能忘记纪鸿钧这位慷慨赴死的大英雄,他们为中华民族的未来,置家财和生死于度外! 湖北武汉是英雄的城市,我们的先辈是这个城市的英雄,是国家的英雄儿女、民族的有功之臣。110 年前,武昌的先辈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干出了一番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大事业,给我们留下了天下为公的家国情怀、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奉献牺牲的英雄气概等十分丰厚且无比珍贵的精神遗产。

六、城之脉——书香武昌与昙华林

武昌是闻名全国的文化教育大区,尊师重教源远流长,读书兴学蔚然成风。据史料记载,李白曾在武昌蛇山的头陀寺读过书。宋代理学家朱熹所作鄂州州学稽古阁词,提到了武昌的一所著名的藏书楼稽古阁,阁内藏有宋高宗《孝经》的御笔等镇阁之宝,可以管见当时崇尚读书的风气。元湖广行省参知政事元明善所作武昌路学记记述,当年大力兴建武昌路学,规模宏大,乃全省之冠。明初湖广提学葛寅亮在武昌创建江汉书院,存世540多年,是明代闻名全国的著名书院。武昌作为湖广会城,也成了明清两代两湖生员进行乡试的考试中心,标志着武昌成为湖广的文教中心。这些都是武昌这个文化教育大区承续千年的文脉和悠久历史的积淀。

武昌昙华林,肇始于明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到了清中后期,张之洞在武昌办教育,成绩斐然,领一时风气之先;晚清西风东渐,西方传教士来武昌传教,在昙华林创办了中国最早的教会学校——文华书院。1861年中英《天津条约》武汉开埠通商,汉口有了武汉外滩“万国建筑博物馆”的租界区,武昌昙华林形成华中地区传教中心的四大教区,传教士们在这里建医院、办学校。今天武汉诸多知名的高校和医院,源头都可以追溯到昙华林。武昌首义著名的“花园山聚会”“日知会谋反”和标志武昌首义成功的铁血九角十八星旗,都发生或诞生于昙华林,辛亥文化在这里发轫。中共建党十三个一大代表中参会的五个湖北人,八一南昌起义的主力国民革命军20军,都来自武昌昙华林,红色文化在这里传承。昙华林之所以能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引领一时风潮,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被称为“活的武汉近现代史”,究其原因,是知识传播启迪了民智,先进思想冲破了藩篱,现代教育无疑是这里一切辉煌之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