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记考号
2023-03-15醺盏半茗
醺盏半茗
中考考场上,蔚来趁着收卷铃声撕下草稿纸的一隅。
监考老师数着试卷,身后男生用笔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声音含着笑意:“没有忘了考号吧?”
蔚来并不回头,只是侧一侧脸,飞快地小声说道:“刚刚不是贴的条形码吗?笨蛋!”
男生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一直到监考老师要他们保持安静,才收敛住。女生悄悄将手背到身后,递过来草稿纸的一隅,上面写着一行简短的詩句,写得有力漂亮。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蔚来正式认识常安,也是在考场上。
学校历来有每周一测的悠久历史,搞得还挺正式:分考场,单人单桌,除了每次都是固定的考场和座位之外,其他都和大考没什么两样。
第一次周测时,蔚来手忙脚乱,考前三分钟还在临时抱佛脚。她一边拼命往脑子里塞答题模板,一边无意识地顺手撕下了桌角上的考签,夹进了政治笔记里。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直到广播说“请监考老师清场”,她把笔记放到考场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考号……多少来着?
前面就是黑板,后面就是常安——隔壁班的高岭之草。关于他的传闻蔚来听过一大堆,什么表白的女生被他直接赶走啦,请教题目的同学被他给骂哭啦,脾气超差,很有恃才傲物的味道。
其实他们也算老相识,毕竟每次竞赛团队里都有他。但蔚来从没和他说过话,讨论时她只记录整理大家的思路,静静地听。她不怎么发言,即使偶尔有疑问,也绝对不会去问常安,他瞧不起别人的名声在外,她不想被当笨蛋。
要不是黑板不能告诉她,蔚来是一定不会考虑“回头问问常安”这个选项的。
悄悄用余光瞥一眼就好了,不会被发现的。蔚来给自己打气。偏脑袋、余光、瞥——他怎么也把考号撕了?!
蔚来几乎要哭出来。
常安认识蔚来。每次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学生里都有她,是很腼腆的女生。
蔚来在前面如坐针毡,欲言又止,常安瞥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桌角,便心如明镜。抱着一点看戏的心理,常安稳如泰山,看这个重度社恐患者要怎么开口。主动贴心地告诉她?常安才不干那种好事。
眼看就要发卷了,蔚来眼一闭心一横,回头问他:“可以问一下考号吗?我,我的撕掉了,我记不得……”
“不行呢,我的也撕掉了。”常安明明记得,却偏要逗她。
他也记不得?蔚来没有多想,绝望捂脸,总不能不填吧?!她咬着唇犹豫半晌,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准备去问监考老师。
“喂,坐下。”常安被她这个直脑筋给震撼到了,没忍心看她上去找骂,小声道:“220602。”
“啊,啊?”蔚来没反应过来,讷讷地回了头。
“220602,不说第二遍啊!”
蔚来感激地看他一眼,而后忽然红了脸,低下头去默念,220602,220602……
草稿纸和答题卡发了下来,蔚来晕晕乎乎地填上了220602,常安的考号。
办公室里的气压,比极地低气压带还令人窒息。蔚来和常安并排站着,一个老老实实垂手立正,一个手揣口袋吊儿郎当。
“知不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年级主任把他们俩的答题纸拍在桌上。“全年级只有你们两个人的考号没有扫出来!考号,考号!强调过多少次了,还能涂错!你们是要上考场的人,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涂得一模一样,谁把考号涂错了,自己说!”
蔚来打了个激灵,恍惚记得大概是自己。刚要承认,就听见身边的少年开了口。
“我。”
声音不大但又不容质疑,淡淡的阳光被窗棱撕碎,画在少年侧脸上,描摹出他的棱角。
“你?”主任盯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你们两个都待在这儿,自己拿答题卡,把卡号涂个一百遍!”
主任摔门而去,留下两个学生面面相觑——倒也不能这么说,蔚来只敢用余光去瞟常安。
“其实你是给我背锅的吧……”蔚来好像看懂了主任笑的深意。
“是啊。”
蔚来一噎,本以为常安会坚持无名英雄作风否认,她连反驳他的腹稿都打好了,没想到男生承认得这么爽快。常安看穿了她那点小九九,挑眉,“那又怎样?”
“嗯,我就是,我就是想……”蔚来有些紧张,说话磕绊起来。
“嗯?愧疚了,想说点什么道歉,然后再感谢一下?”常安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没有礼貌客套虚与委蛇,蔚来被怼傻了,只会憨憨点头。
常安笑起来,露出单侧酒涡:“没必要,我这个人做事随心,就是仗义。”
他们抱着一沓答题卡各自涂着,沉默只存在片刻,就被少年打断,“昨天的数学试卷,你26题第二问用的什么证明思路?”
交谈声越来越活跃,他们不断地交换、辩驳彼此的想法,从昨天的周测讨论到去年的竞赛。似乎是要弥补那些因为误解而错过的交流,思绪在函数和几何之间蹁跹,舞出一场属于学霸的盛大的数学宴会。
蔚来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谣言可以将一个人扭曲成这样。眼前的少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和,怎么都同坏脾气扯不上关系。
窗户开着,有清清浅浅的风吻过少年的棱角,撞进少女的心跳。
后来她虽然记住了,但仍然重写了一张考号,贴在桌角。字迹工整清秀,犹如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后来他总习惯在后面戳一戳她,递过随意拽下来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她的姓名考号。
“我自己记了考号啦。”蔚来每次都有些害羞地说,“还有,我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用你说。”
“是啊,你叫未来。”常安也小声地回应她,不必回头,女生都知道他的笑有多耀眼,他的酒涡有多好看。
“说过一百遍了,我的姓读‘愈’,愈来。”
“说过一百遍了,你叫未来比较好听,听着就充满希望。”
常安将纸条折好,放进口袋。
一起奔赴未来吧,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