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世界历史意义的先行进驻
2023-03-12吴宏政
吴宏政
作为21 世纪科学社会主义新的发展形态,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中国”的智慧探索“人类性”的命运,也是以“人类性”的关怀探索中国的发展道路。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历史性地体现为中国式现代化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统一。这就表明,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既要关注中国式现代化的独特性质,也要关注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遍特征。由此,立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类性向度理解中国式现代化,便构成了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向度。
一、中国式现代化对经典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向度的延承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p23-24)民族复兴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直接目标导向,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中国式现代化”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重大原创性成果,绝不仅仅局限于这一理论对中国自己发展的目标导向,它还同时应该满足马克思所开创的科学社会主义前进方向的价值导向。正是由于这一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性质,中国式现代化就必然地在更加广阔的人类性命运关怀上形成它的世界历史向度。也就是说,如果把中国式现代化放在世界历史中,就会看到它有更高远的目标导向,这个更高的目标导向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
可以借助相互关联在一起的两个三段论推理,从形式逻辑上获得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向度。第一个三段论为:马克思主义是关心全人类的(大前提),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发展(小前提),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是关心全人类的(结论)。在此基础上,以第一个三段论的结论作为大前提,进一步推论出中国式现代化的人类性关怀。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是关心全人类的(大前提),中国式现代化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产物(小前提),中国式现代化是关心全人类的(结论)。但仅从形式逻辑推理中获得的结论还缺少历史内涵的支撑,因此,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就必须从它对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延承出发。
(一)中国式现代化继承了经典马克思主义的人类性关怀
马克思主义诞生于西欧,但其理论却处处体现了对全人类的关怀。正如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所指出的,马克思毕生有很多工人阶级的朋友,从西伯利亚矿井到加利福尼亚,有无数的工人在怀念马克思。一个特别直观的证据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的开篇和结尾都是站在对人类性的关怀上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2](p31)显然这是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揭示,而不仅仅是对某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规律的揭示。正因如此,马克思所发现的唯物史观才具有了普遍性。同样,在结尾处马克思、恩格斯更是明确地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显然,马克思、恩格斯毕生所从事的事业无疑是出于对整个人类的关怀。
中国式现代化在原初的历史语境中直接表现为中华民族的“救亡图存”。然而,这一救亡图存的运动也历史性地在客观上完成了殖民地反抗帝国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是以无产阶级革命的形式开创出来的,这不同于西方经历了漫长的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而进入现代化的破门方式。中国式现代化从开端就置身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洪流当中,因此也“先天地”被赋予了人类性关怀的世界历史向度。随着中国式现代化的不断深入,其人类性关怀不断从被动走向主动,特别是通过改革开放,中国式现代化主动地走向世界,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同时,也在为促进人类的进步事业即马克思意义上的人类的自由和解放承担着自己的角色。
(二)中国式现代化继承了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想
经典马克思主义的世界历史理论是有灵魂和主线的,这一灵魂和主线就是“共产主义”。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从创立之日起,就是胸怀天下关怀人类的理论。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共产主义的目标就是实现人类的自由和解放。在马克思看来,世界历史是一部人类通往共产主义自由王国的历史,这是马克思所建立的“大历史观”。哲学家们都在试图给出世界历史的归宿,但马克思和古典世界历史理论的本质区别就在于,马克思把世界历史理解为人类为了实现自由和解放而不断进行自我革命、自我创造的历史性活动,它的最终归宿便是共产主义。而这一由马克思所开创的共产主义的“大历史观”,历史性地进驻了中国式现代化,从而在本质上规定着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方向。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提出:“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3](p538-539)马克思在1845 年就意识到了资本主义扩张所导致的“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并提出“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3](p541)每个人的解放都不是孤立就能实现的,相反,在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情况下,甚至某一个个体的解放问题都已经变成了世界历史问题,那某一个民族和国家的解放就更是成为世界历史的运行结果。马克思特别举例来说明,在英国发明的一个生产工具可能引起印度或中国工人的失业。这足以表明,各个民族国家已经在资本主义开创的普遍的交往空间中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而且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应该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要通过快速发展生产力,从而加速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进程,旨在形成世界范围内广泛而普遍的无产阶级革命,这也正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倡导发展生产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显然,中国式现代化在其开端处就承诺共产主义,并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正式确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从而确立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本质规定。这标志着社会主义政权和国家的确立,同时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正式开启。按照马克思的社会形态更替的唯物史观原理,现代化特指人类社会从传统的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的过程。这在西方是从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开始的。因此,文艺复兴本质上是资本主义文化的兴起。如果把现代化的普遍本质理解为人类社会从封建制度摆脱出来并进入新的社会形态的话,那么中国的实质性的现代化是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开始的。此后,中国共产党推翻旧社会的“三座大山”而建立社会主义政权,无疑是共产主义理想已经开始进入中国社会主义的实践进程。一直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创立,在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重大问题中,共产主义不断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展现出新的历史阶段,不断开创出世界历史进程的中国道路,这便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等历史方位的演进。这一演进的方向是指向共产主义的,因而现实中的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所经历的“历史方位”历史性地构成了共产主义在中国现代化的实践中不断开显出来的过程。
(三)中国式现代化继承了经典科学社会主义的实践道路
中国式现代化作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本质上继承了马克思开创的科学社会主义。自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以来,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遭遇了严重的挫折,但科学社会主义运动历史性地落实在了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当中。进入21 世纪,随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开显,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主阵地实现了向东方的转移。中国共产党创建以来,始终把马克思主义作为自己的根本指导思想,始终以共产主义作为立党兴国的远大理想。
中国式现代化在努力发展中国、建设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上,指向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向度。这一点是从马克思那里继承下来的,是21 世纪科学社会主义对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继承和发展,这一21 世纪的科学社会主义具体地落实在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当中。
黑格尔认为,世界历史的行进过程中总是把某个时代的特殊任务,交给某个特殊的民族承担。“民族精神是以特殊形式出现的普遍精神;世界精神超越了这种特殊形式,但是只要它存在,它就落实到特殊领域中了,因为它一旦成为实际存在者,就会以一种特殊面貌出现。”[4](p58)所以,黑格尔区分了四个世界历史时期:东方世界、希腊世界、罗马世界和日耳曼世界。如果说黑格尔关于世界历史进程的规律性把握中有一点是合理的,这一点便集中体现在黑格尔对“普遍的世界历史”和“特殊的民族历史”辩证统一规律的揭示。世界历史是由世界不同的民族构成的有机整体,但是不同的民族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却发挥着独特的作用,而且在每一个历史时期,世界历史的主题总是历史性地落实在某一个特殊民族的实践中。所以,当黑格尔认为日耳曼民族是世界历史的完成的时候,他把普遍的世界历史和德意志日耳曼民族的特殊性结合在一起了。然而,黑格尔对普遍的世界历史的理解本身却是唯心论立场的,这也最终决定了他所揭示的世界历史的行进规律具有强烈的主观性色彩,以至于马克思批判其仅仅为“历史编纂学”。“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整个这种德国历史编纂学的最终的、达到自己‘最纯粹的表现’的成果。对于德国历史编纂学来说,问题完全不在于现实的利益,甚至不在于政治的利益,而在于纯粹的思想。这种历史哲学后来在圣布鲁诺看来也一定是一连串的‘思想’,其中一个吞噬一个,最终消失于‘自我意识’中。”[3](p546)依此原理,21 世纪的科学社会主义作为世界历史运动便落在了中华民族的特殊历史中了。
与黑格尔不同,马克思则按照历史客观性的原则理解普遍的世界历史,因而那代表着世界历史行进方向的阶级和民族才成为世界历史的引领者。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式现代化一方面作为中华民族特殊的历史运动的产物,但同时也构成了以共产主义为导向的“普遍的世界历史”的具体实现形态,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无疑承担着21 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运动的世界历史使命。
二、世界历史整体构成了单个民族国家的存在论基础
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随着世界普遍交往关系的形成,每个民族国家都被卷入资本的漩涡之中,如果它不想灭亡的话。这就意味着,世界历史的整体命运决定着每一个民族国家的命运,各个民族国家在普遍交往中紧紧联系在一起,因此每个民族国家的存在根据都需要从世界历史的整体命运中获得。
(一)一切事物存在论基础的“逻辑先在性”
正像国家和民族是个体的存在论基础一样,世界历史整体构成了单个民族国家的存在论基础。一个事物的存在总是有条件的,这些“条件”便构成了该事物是否存在的基础。所谓“存在论基础”是指,一个事物所以存在,在“逻辑上”先于该事物而赋予其存在根据的“客观条件”。这里强调的是作为“逻辑上优先”的根据,而非“时间上优先”的根据。比如,当我们说“国家是个体的存在论基础”,意思是说个体必须要以服从国家共同体的意志为前提,否则个体就没有存在的理由。显然这里的“国家优先于个体”是“逻辑优先”。而在时间中,则是先有“个体”存在而后才有了“国家”,“个体”构成了“国家”存在的条件。
存在论基础的意义就在于给出事物的最基本的逻辑规定,因为只有逻辑规定才是该事物的本质性规定。“逻辑先在性”最初是由黑格尔发现的,黑格尔把绝对精神理解为一切事物的本质规定,因此绝对精神相对于一切事物而言具有“逻辑先在性”,恩格斯称为“逻辑范畴的预先存在”。[5](p21)显然,这一逻辑先在性被黑格尔神秘化了。在历史唯物主义的意义上,事物的本质规定作为逻辑先在的范畴被赋予了具体的历史内涵,即“共产主义”取代了“绝对精神”构成了世界历史的存在论基础。在马克思看来,这一共产主义作为世界历史的价值归宿应当成为每个民族国家的存在论基础,并同时成为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根本立足点。
(二)“世界历史”决定“个体美好”的普遍致思格局
在常识思维中,人们总是认为世界历史与自己的个人生活相距遥远。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历史哲学的最终目的是为人类建构一种理想的生存状态,这一状态在理论上称为自由解放,而在现实中实现为每一个个体的“美好生活”。在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条件下,个体实现美好生活需要一系列客观条件为基础才是可能的。历史哲学遵循的一般思路是:“个体美好”是以“社会美好”为前提的。而“社会美好”又是以“国家美好”为前提的。进一步,“国家美好”又是以“世界美好”为前提的。反过来,世界不好,每个国家不能独善其身;而国家不好,个体也不能独善其身。这样,世界历史就绝不是和个体相距遥远的事情,它以上述因果链条的形式直接决定着个体的生存状况。所以,在世界历史的意义上不存在单个人的美好问题,除非世界美好。这也构成了哲学家思考人类美好生活的最基本的逻辑线索。柏拉图的《理想国》、康德的《历史理性批判文集》和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都遵循了上述探寻个体美好生活的哲学逻辑。所以,在各自的哲学体系中,“历史哲学”是为“个体美好”提供终极意义的高阶逻辑起点。
总之,世界美好是个体美好的条件。反过来,世界不好,每个国家都不能好;国家不好,社会就不好;社会不好,个体就不好。所以,西方政治哲学都是把个体—国家—世界历史三个环节统筹起来思考共同体问题。柏拉图没有充分考虑世界历史,他只意识到了良好的国家要有“护卫者”,但并没有因此深入思考世界历史的问题,毕竟在古希腊时期人类社会尚未进入资本世界,因此历史尚没有进入世界历史而仍然停留在独立的民族历史阶段。只是到了近代以后,在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背景下,哲学家们才开始考虑普遍的世界历史问题。
(三)世界历史的整体意义先行规定了每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意义
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存在论基础来自于世界历史的意义。如果世界历史没有意义,意味着人类这一物种失去了存在的理由。这也正是为什么历史哲学总是致力于探讨世界历史的归宿问题。尽管不同的哲学家给出的世界历史意义是不同的,如黑格尔认为世界历史是绝对精神返回自身,康德认为世界历史是实现永久和平,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是实现共产主义,但他们毕竟具有相同的旨趣,这就是为世界历史寻求安身立命基础,从而使人类的生存获得根据。否则,如果世界历史是毫无意义的,那么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偶然的”,那将成为最彻底的历史虚无主义。在这个意义上,世界历史的整体意义先行规定了每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生存价值。
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存在,首先应该在其存在论基础上获得其真理性意义。也就是说,一个国家和民族必须以服从人类整体利益为其自身存在的绝对条件,否则,一个国家和民族如果是以破坏人类利益为条件的,那么这一国家和民族就失去了它的存在论基础。按照马克思的说法,资本主义之所以必然灭亡,乃是因为它失去了存在论基础。因为这一制度所导致的是人类社会的严重分裂,即“东方从属于西方”,本质上是无产阶级从属于资产阶级。而在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情况下,也就意味着资本主义是制造人类分裂的制度,因此它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资本主义制度的自我毁灭。
总之,如果人类不首先从世界历史和人类全体的角度出发来关注每一个民族和国家自己的事情,每一个国家和民族就无法获得绝对的存在论基础。在这个意义上,世界历史的共同体以及对美好世界的预期,应该被作为每一个民族国家的目标。正是因为这一点,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才获得了真正的“普遍的世界历史”的内在规定。
三、中国式现代化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导向
中国式现代化首先是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价值导向的。但是,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中国式现代化承担着对人类命运何去何从的关怀,并且这一对人类命运的关怀从一开始就被纳入中国式现代化的考量之中,并且成为它独具特色的本质性规定之一。因此,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便集中体现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先行价值导向上。
(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好”价值判断的普遍性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结底是马克思主义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1](p16)在这一论断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好”是一个价值判断。既然是价值判断就不可避免地触及价值的客观性或普遍性问题。即这一“好”是对谁来说的好?毫无疑问,首先是对中国和中华民族的“好”。这一点单纯凭借客观实践取得的诸多历史性成就就能够得到直观的证明而无需繁冗的逻辑证明。但是,如果仅仅是对中国和中华民族来说的“好”,尚不足以表明中国式现代化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
如果一种现代化仅仅对某一个民族国家自己有利,而对于其他民族国家不利,甚至是以牺牲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为前提的,那么这种现代化是不具有合理性的。所以,当我们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好”的时候,这个“好”不仅仅是指对于中国来说的好,而且也是对人类来说的好。因此,这个“好”才具有普遍性和客观性。相反,在西方资本逻辑中,在“零和博弈”的思维方式下,“好”只能是对某一个国家的好,而对其他民族国家来说就是“不好”。因为,零和博弈本质上是坚持“要么你好,要么我好”的两极对立的形而上学思维。中国式现代化是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导向的,因而是有利于全人类的,这一点是从马克思那里继承下来的。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诞生于中国式现代化
一种思想和观念不能凭空产生,而是在特定的客观历史条件基础上产生的,这是历史唯物主义最基本的认识论原则。显然,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在中国式现代化取得了一系列重大历史性成就的基础上,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到21 世纪的背景下才历史性地提了出来。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是: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高质量发展,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1](p23-24)
中国式现代化不同于西方的现代化,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西方的现代化是以资本主义制度为基础,因而是制造世界贫富分化和两极对立的现代化。在西方现代化的本质性规定中天然排除了通往人类共同体的可能。从文化价值观上看,西方现代化始终秉持“文明优越论”“西方中心论”“文明冲突论”“历史终结论”等观念。这些西方文化价值观彻底否定了人类通往共同体的可能之路。与此不同,中国式现代化则天然包含着对共同体的向往,无论是基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天下大同,还是基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想,中国式现代化的基因中必然生成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世界历史希望。特别是在中国式现代化在实践中产生了对世界历史进程的重大影响的背景下,中国的问题便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而且同时也是“世界”的问题;反过来,世界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世界”的问题,同时也是“中国”的问题。因此,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和21 世纪马克思主义,在引导中国式现代化的实践取得历史性成就的背景下,便历史性地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价值导向的“逻辑先在性”
虽然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只是在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基础上提出来的,但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则在逻辑上“先天”地进驻于中国式现代化,从而先行引导着中国式现代化沿着马克思开辟的世界历史道路获得了它的本己规定。按照前文指出的世界历史是每个民族国家的存在论基础这一原理,中国也不例外。所以,中国式现代化是以承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逻辑先在性的存在论基础。
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导向,这一点毫无疑问。中国式现代化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正如第三个《历史决议》所指出的,近代以来中国的历史都是围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主题展开的。“一百年来,党领导人民不懈奋斗,不断进取,成功开辟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6](p63)这意味着中国式现代化是服务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历史主题的,因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导向。但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仅仅是对于中国自己来说的导向,而当把中国式现代化置于世界历史进程之中的时候,则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导向也随之得到了拓展,这就是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国式现代化具有世界历史意义,这一点日益被学术界所重视。在世界历史的语境下,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借助于中国式现代化在延承它的原初目的——共产主义。或者说,中国式现代化表明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具体地落实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具体形态上。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所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是由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的根本性质先行赋予给它的。也就是说,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不是“后天”添加到这一中国式现代化上面的,而是先行被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本质所规定了的。正是因为这一点,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世界历史的最切近的理念,便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导向。这样,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导向包括双重维度:其一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其二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而且,人类命运共同体更加具有逻辑上的优先性。因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以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为依托的,因此,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同样是服从于世界历史趋向于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价值导向的。按照前文指出的,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存在论基础来自于逻辑先在的世界历史意义,而这一世界历史意义具体地落实在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之中。
总之,马克思所开创的科学社会主义是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本质规定的理论基础,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相对于中国式现代化不仅具有时间上的先在性,而且更具有逻辑上的先在性。没有科学社会主义对世界历史的构想,就没有中国式现代化的绝对根据。从时间先在性上看,没有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指导,就不会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而没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就不会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从逻辑先在性上看,是因为中国式现代化首先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然后才有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离开社会主义的本质就不会有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所以,人类命运共同体在逻辑上先行于中国式现代化,虽然在时间上可能还处在不断的推进阶段。但人类命运共同体随着中国式现代化的开展已经就在脚下。
综上所述,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历史意义,要从它作为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在当代中国的传承和发展的角度来理解,而不是仅仅从它在当代所具有的世界影响力这一经验维度出发。唯其如此,中国式现代化所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才具有内在的必然性。正是这一来自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先天秉赋”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特质和实践路向,决定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之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先行价值导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