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过的青春
2023-03-09刘凯璐
文/刘凯璐
我初三那年,因为不习惯住宿的生活,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奶奶终于同意了让我走读。
彼时,我家在铁路对面的小区,与学校相距甚远,而且与大部分同学家的方向相反,所以多数时候,晚自习后我只能独自回家。
最初注意到林深,是在走廊粘贴的成绩榜上。我俩的排名每次都挨得很近,林深的数学成绩稳居前三,可语文成绩一塌糊涂,而我刚好相反。我看着我俩几乎颠倒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忍不住笑出声来。偶尔我也会想,要是我们俩优势互补一下该多好。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直到那天,隔壁班刚上完体育课回来,有人在走廊上大喊:“林深。”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高高瘦瘦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这才把那个熟悉的名字和眼前这张脸联系在一起。
后来,不知怎的,我经常会遇见他。有时是在学校的小卖部旁,他和朋友一起买橘子汽水;有时是在走廊上,他抱着一叠卷子匆匆经过;就连上学的路上,我也会常常遇到骑着单车匆匆掠过的他……
原来,他也住在铁路对面的小区。我不知他是否注意过我,只知道他骑得飞快,风吹开他的刘海,露出他清秀的眉眼;他单薄的白色衬衣被吹得鼓鼓的,弄得他整个人像一只想要展翅高飞的鸟。
有次晚自习结束后,我像往常那样,匆匆走在每日必经的大桥上,可不凑巧的是那天路灯坏了,我忘了带手电筒,密不透风的黑暗让人感到压抑。不知为何又刮起了风,呜呜作响,后面似乎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各种恐怖的画面,却也只能咬着牙快步往前走。
不知什么时候,后边突然响起自行车的车铃声,随着“啪”的一声,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进的路。我回过头ü是林深?我借着这束光,在桥上奔跑起来。我本以为林深会像往常一样飞快骑走,但是这一次,他骑得很慢很慢,慢到我都过桥了,他还在后面骑着。
第二天放学回家,正当我心慌地打开手电筒准备过桥的时候,骑着车的林深在我身边停下,说:“一起走吧,这段路太黑了,不安全。”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每次排名都在我附近,但是数学语文成绩跟我颠倒的沈临吗?”我有些惊讶ü他也知道我吗?
那天,林深推着他的自行车和我并肩慢慢走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平时觉得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大桥那天竟然很快就走完了。直到送我回到家,林深才骑上他的车离开。
后来,林深说他的自行车坏了,我们便开始每天一起走路回家,风雨无阻。我们约好在学校门口的香樟树下等对方。林深常常要解完手中的数学题后才收拾东西,出来得晚,我便在校门口等他。林深长得高,皮肤又白皙,一身的书卷气,在人群里格外惹眼,我一眼就能发现他,然后雀跃地走到他身边。
那条我平时觉得无比恐怖的路因为有林深变得没那么吓人了。长长短短的路上,他跟我分享他们班的趣事;我也会跟他分享我又看了什么课外书和一些令人困惑的数学题……不知不觉,放学一起回家成了我一天当中最期待的事情。
那一次,我走得快了,林深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刚好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转过身想与他分享,而林深却没有停下脚步,我差点撞到他身上。我闻到他身上肥皂混合着阳光的气息,心跳如雷,我只觉得脸上热热的,飞快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窘迫。
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假装不经意地问林深:“车还没修好吗,怎么不骑车了?”他顿了一顿,嗓音有点沙哑:“走路也挺好的,锻炼身体。”
那个夏夜,星星很亮,空气中铺天盖地都是浓烈的香蕉花香气,我们打着手电筒,没有再说话,慢慢走着……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遇到火车是常有的事,隔得老远就能听到火车轰隆隆的声响。当火车正好从我们面前经过,我从狭小的窗户瞥到火车里的一角,我和林深站在一起,沉默地等待着火车声势浩大地经过。我望着林深的侧脸想:如果像电影里那样,能在最好的年纪和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坐上绿皮火车驶向远方,一定是件很浪漫的事吧。
很快,绿皮火车就开走了,只留下夜幕里未散的白烟拖着还未远去的笛声在空气中寂寞地回荡。我望着匆匆而去的火车感慨道:“火车的目的是经过,不是停留。”林深笑了:“不愧是文艺青年,说话都像诗人。”
“我还没坐过火车,如果我们都考上了a中,说不定能一起坐着火车去学校呢。”
“你很想坐火车吗?”
“是呀。”
“好。”坚定的语气,简单的回答,在安静的夜晚泛起轻柔的涟漪。我忍不住侧身看林深,他的脸在橘黄的灯光下泛起了红晕,像融化的枫糖。见我傻愣,林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胡思乱想什么呢,再不走来不及了。”
临近中考前的那段日子,我变得很焦虑,话明显变少了很多。林深察觉到了这点,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像往常一样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脚步声细碎又沉稳,好像能走满我的整个青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要紧事,快步走到我身边,塞给我一盒糖,挠了挠头,有些欲言又止。“我有话想对你说,中考过后再说吧,考试加油!”我把糖塞到嘴里,甜腻的糖在口腔里融化。刚好,我也有话想说,不过来日方长,不急。
我发挥得很好,如愿考上了a中;可中考过后,我就没再见到林深了,他的QQ头像也没再亮起。听他的同学说,林深中考失意,被父母带到国外去了。
我变着法儿向身边的人打听他,都无果,可能林深不再用从前的联系方式了吧。
后来,我们竟真的没有了联系。很多人没有告别,就再也没有见面;很多问题没有回答,就再也没了答案。
去学校那天,我独自拖着行李坐上了火车。
火车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间,我看到某个夜晚,橘黄色的灯光像是铺天盖地的晚霞,落了少年满身。自行车铃叮叮当当,那个衣裳单薄的少年骑着单车停在铁路前,我在后面好不容易追上他的步伐,想喊住他,可眨眼间,少年不见了,只有绿皮火车呜呜作响,席卷着往日从我的青春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