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妈妈

庞滟

余小水在下班前把大象馆又打扫了一遍，提了一桶干净水再次来看母象西蒙，还带来了一个西瓜。

她轻轻抚摸西蒙的大耳朵，安慰道：“西蒙啊，吃些东西吧，别太难过了，小象选择离开，那是你们缘分尽了啊，它去了天堂，也是好事。凡事都得往开了想，不是吗？咱俩同病相怜，我也很难过，有个帅儿子却是个自闭症。孩子到了六岁时还不能正常生活，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孩子爸爸受不了痛苦的折磨，离家出走了。来过一封信，里面是离婚协议。唉，这样也好，两个人的痛苦不如一个人承担着。可是，老天怎么还是不放过我呢？我得了治不了的病，我不放心儿子啊！”

母象西蒙好像懂了她的悲伤，用鼻子抱她，摩挲她。

余小水抹了一把泪水，抱着大象的鼻子说：“谢谢你，西蒙！还好，我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上了儿子的爸爸，他又成了家，但他愿意把儿子接过去抚养。我总算能放心地走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余小水接到了前夫的留言信息，说他明天中午能回到这个城市，见到她和孩子。她激动地赶回家，给儿子收拾东西，把儿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

第二天中午，余小水接到前夫留言，说下车后去给儿子买个蛋糕，欠孩子太多个生日了。

家里，余小水激动地一遍遍教儿子“爸爸”的发音。可是，她没有等来团聚的一幕，医院打来电话，确认了她前夫的名字，说他出了车祸，让她赶紧过去。

余小水赶到医院，前夫的眼睛再没睁开，他手里紧攥着一张银行卡，护士说他有遗言，说“对不起，小水，卡密码是儿子生日”。余小水扑到前夫身上，哭得昏天黑地。她等来前夫的妻儿，把那张银行卡交还后离开了。

回到家的余小水，看到儿子正坐在地上玩玩具，痛心地唤道：柳笛，我的儿子！

柳笛抬起头笑呵呵地望着她，嘴唇蠕动了半天，发出让她震惊的两个音节：“爸……爸。”

余小水愣住了，一直不会喊“爸爸”的儿子变正常了吗？她捧住儿子的脸，连唤了几声：“儿子，柳笛柳笛，再叫一声爸爸，叫啊！”

柳笛呵呵地傻笑，不再说话，低头摆弄玩具。余小水失声痛哭：“儿子啊，你爸死了，妈再走了，你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怎么活啊？”

晚饭后，柳笛扯着发呆的余小水说：走，走。他喜欢在晚上散步，去听河里的青蛙叫。

余小水给儿子换上一套新衣服，破例带上了儿子喜欢吹的陶瓷水哨。他们来到了云龙湖桥上，黑色的湖水把路灯的影子扯来扯去。儿子趴在栏杆上向水里望，掏出水哨要吹，她没有阻拦，把瓶子里的水倒进去。

小水坐在地上，颤抖的双手伸向儿子的腿，握紧他的脚踝，心碎地啜泣低语：“儿子，都怪妈妈不好，我们该怎么活啊？”

“妈——妈，家。”柳笛蹲下身，去拉地上的妈妈。

“家，家？好吧，咱们回家！”余小水擦干泪水，长叹一声说：“这也许是天意，我应该做最后的努力。”

第二天，余小水带着柳笛上班了。她在这个野生动物园工作了十一年，还是第一次带儿子来上班。同事们见了，都夸她儿子大高个儿，长得帅。她红着脸谢过，带着柳笛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小水，这是你儿子？不错啊，一表人才！当初你要是嫁给我，早就有这么帅的儿子了。”吴经理酸溜溜地开着玩笑。

“吴经理，我今天来……有一件天大的事要求你帮忙！这是我的诊断书。”余小水艰难地继续说，“我儿子柳笛有自闭症，他十七岁了，智力只相当于五六岁。他爸爸又出车祸死了。”

“啊？天哪，你这罪遭的，也太惨了！我先借些钱给你，再号召大家捐一些，赶紧先把病看了。”

“不，吴经理，医生说我只剩半年了，我想带着柳笛一起在大象馆里工作。希望你能开恩，如果他学会了照顾大象，让他在这里工作，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什么？这怕不行，你儿子……不适合待在动物园，会有危险的。小水，这事真不好帮，其他忙我都可以帮。”

“志伟，看在同学的份上，你帮帮我吧！”余小水“扑通”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我真是无路可走了，昨晚我带着儿子想去跳河，是他硬拉着我回家，才没跳。我只好来这里求一条活路。你帮了我儿子，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来报恩！要是不能帮，我们还得去跳河。”

“唉，我的天啊！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吴经理搀起余小水，愁眉苦脸地转了几个圈，说：“那就让你儿子先试试吧。要是真能行，得等到孩子满十八周岁才能应聘。即使不适合这里，我也会想办法帮他，你放心！”余小水连连答应，千恩万谢着。

大象馆里一共有三个大象家庭，其中一个家庭只剩下非洲母象西蒙，两个月前，公象染病身亡。一个月前，它生的小象又夭折了。西蒙的情绪很不稳定，总是烦躁地发脾气，毁坏东西。她带儿子来给西蒙送饲料，它正烦躁地在围栏里暴走，乱撞。

柳笛吹着水哨，扯过放水的管子，往大象身上喷水。西蒙“扑通扑通”向柳笛走来。余小水怕它伤到儿子，拿起棍子驱赶它。柳笛开心地手舞足蹈，大象目光变温和了，绕过余小水用大鼻子把柳笛勾过来。柳笛一边冲水，一边用手在大象身上搓着，那种默契，好像一对老朋友。洗完澡，柳笛牵着大象的鼻子去吃东西。

余小水发现，儿子和大象相处时是最好的沟通时机，教他什么，能学会一些。她一遍遍告诉儿子：“如果妈妈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那是妈妈变成了大象在陪着你，大象就是妈妈，大象妈妈。”

一天，柳笛生病了没来，母象西蒙的躁狂情绪又发作了。它毁坏栅栏，误伤管理员后，狂奔进茂密的树林里，怎么弄都不肯出来。吴经理急得火上房，要动用麻醉枪。余小水说：“柳笛可能有办法找回西蒙。”

浑身发烫的柳笛被接了来，他吹着水哨，向树林里走去。余小水狠下心，没有陪儿子一同去。她相信儿子，一个人能把大象找回来，因为那是交心朋友之間的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半个小时后，大象西蒙驮着柳笛出来了。柳笛在吹水哨曲子，鸟鸣声如天籁之音回荡，仿佛一个盛大的春天在跟随着柳笛。

吴经理带头给柳笛鼓掌。余小水泪流满面，又抹去泪水，长出了一口气。

编辑/李文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