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个时代的隔空对话
2023-03-08刘亚
文|方圆记者 刘亚
梳理完整组报道,我仿佛经历了一遍王老师的人生,更像在与一个时代隔空对话
执笔王作富老师的追思报道,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前期采访历时近一个月,采访了数十位王老师的学生、同行同事和家人,后期写作得到多位老师悉心指导,几易其稿,最终成文。1 万余字的稿件对于王老师94 年的人生来说,只是极其简易的梳理和回放,但其中的碎片和细节,亦是弥足珍贵,让人泪目。
初次收到王作富老师去世的消息,是2022 年12 月15 日深夜朋友圈里多位法律人士的哀悼。我虽是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毕业,但遗憾的是未上过王老师的课,参加工作后也未曾当面采访过他。王老师对我而言,更接近于一个刑法学书上的名字。
如果说离王作富老师距离最近的一次,应该是2019 年9 月我给高铭暄老师做专访。当时,高老师被授予“人民教育家”国家荣誉称号。在长达5 个小时的采访中,高老师多次提到了王老师是“交往的法学家中和我关系最为长远、最为亲密的一位”,两人从未红过脸,被晚辈后学们誉为“中国法学界的不老神话”。采访高老师时已觉高山仰止,那么同为“泰山北斗”的王老师又该是怎样一座“只能仰望的高山”?
王作富老师于中国刑法学界的意义和价值早已无须赘述,但随着采访的深入,无数有血有肉的细节涌现,点滴之间亦能折射王老师的光辉。其间,有3 件事令我印象深刻,数度泪目。
一是王作富老师的孙女王颖和我说起爷爷生命里最后的时光。王老师是在80 多岁时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开始的时候只是记忆力减退,后来逐渐发展到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家人问他多大年龄,他永远会说自己86 岁,所以家人也开玩笑,说他是永远86 岁的爷爷。
王作富老师到末期时,已不分白天黑夜,通常白天休息,到了夜里,他会念叨跟工作相关的片段和言语,会说“我要起床了,我得去讲课,要不就迟到了”。其实,那时候的他已经记不住家人的名字和面孔。
有时候,王作富老师还会莫名其妙讲一段法律,就好像在给谁上课,给谁作报告一样。我想,如果不是将刑法学事业作为毕生事业,把这份热爱与执着刻入骨子里,又怎能在生命的最后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家人,唯独不忘讲课呢?
二是采访过程中得到多位老师的倾力配合与悉心指导。采访期间,多半老师都病着,有的不断咳嗽,有的声音沙哑,还有的甚至是躺在病床上。我与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理论研究所原所长张智辉电话采访时,他已因病入院治疗,背景音是医院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着细细说起跟王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
1988 年11 月,王作富在辽宁兴城讲学后留影。(图片来源:莫洪宪、但未丽等供图)
王作富老师的学生、同行同事里不乏位高权重、行业领衔人物,最初的采访是有些拘谨的,但说起王老师时更多的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有的温情动人,有的生活有趣,真就如同王老师学生们形容的“如沐春风”一样。采访时也有意外之喜,比如王老师开门弟子、原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司长青锋说起自己是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78 级校友,我的硕士生导师徐孟洲老师也是78 级,王老师应算是“师爷”级别的,更感亲切。
三是中国人民大学给王作富老师举办的追思会,虽然我是线上参加的,但仍然能深切感受到大家的悲痛与缅怀。数十位嘉宾的发言中,“背影”和“论文”是最高频的两个词。王老师的家人们说,总能看到他伏案工作的背影;学生们说,每回去王老师家里找他,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他看书、写作的背影,就像他留给后世的,也是一个默默耕耘、纯真简朴的背影。
张军检察长有一句特别贴切的话:“我们敬爱的王老师,就像一个本本分分、心无旁骛的农民,你从不用担心找不到他,因为他不是在地里耕锄,就是在家里忙活。”几乎所有学生都提到过王老师仔细用红笔批改论文的情形,即便那时候他已经70 多岁高龄了,仍然不忘师者本色,尽心竭力教导学生。
王作富老师曾说过:“我把刑法学作为毕生的事业,不再想做别的事情。只想尽力在刑法学教学、研究方面作点自己的贡献。”我想,这句话应是他对自己一生最好的诠释。梳理完整组报道,我仿佛经历了一遍王老师的人生,更像在与一个时代隔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