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政治传播分析

朱鸿军 李 喆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北京 102401)

近几十年来，治理和治理系统的相关研究进展迅速，在人类社会已经发展为一个高度耦合的复杂系统的当下，全球治理的具体挑战值得关注。(1)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96页。过去，世界各国已经通过制定国际准则和成立协同行动的国际组织这两种方式探索全球治理的实践，不过这些实践仍然在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下展开。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一方面自身的发展日益离不开世界，另一方面世界的发展也越发离不开中国。在全球治理中，明确中国的理解、理念和方案是什么，不仅是中国自身发展的需求，同时也是世界的期待。在这样的背景下，2012年党的十八大上，中国首次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以倡导全球和平发展和共同发展，应对全球治理需求。此后，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及并不断丰富这一理念。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中国始终坚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60页。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面向新形势下全球治理所提出的富有中国智慧的“中国方案”，然而，其在传播过程中却依然面临着许多困境，最大的挑战来自意识形态层面的对抗。一些西方发达国家的曲解和部分发展中国家的误解，比如阴谋论、威胁论、崩溃论等论调制约了该理念核心价值的传播和认同。(3)王梦：《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符号学阐释》，《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第102—108页。其次，新闻报道缺乏灵活的话语方式，(4)李雪婷：《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海外传播与认同的研究现状及展望》，《对外传播》2020年第10期，第37—39页。常以理论进行空对空叙述，这不易与国外受众产生共鸣，也易引起受众的抗拒心理。这些挑战要求主流媒体以积极介入姿态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的传播。当前，摆在传播学者面前的研究焦点是，主流媒体如何有效呈现和传递“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作为，推进世界民众理解和接受。本文尝试采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结合奥兰·扬基于机制诊断学提出的治理理论，采用无监督机器学习模型，以中国日报网的相关报道为分析样本，对国内主流媒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英文报道话语进行展示剖析，以期在描绘传播现状的基础上，提出有效推动该理念传播的优化路径。

一、政治传播：“人类命运共同体”相关报道研究的主流视域

传播学领域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展开的相关研究主要侧重于政治传播视域。政治传播(political communication)强调通过向公众解释政策、目标、理念等政治内容和与之相关的行动来支持“宣传”。(5)Michal Krzyzanowski，“Policy，Policy Communication and Discursive Shifts：Analysing EU Policy Discourses on Climate Change，”in P.Cap and U.Okulska,eds.,Analyzing Cenres in Political Communication:Theory and Practice,Philadelphia,PA:John Benjamins Pub.Co.,2013，pp.101-133.一般而言，对于诸如“人类命运共同体”之类对外宣传的政治传播研究主要有两大范式：第一种范式认为“政治传播即说服”(persuasion)，(6)James Moir，“Presenting Politics：Persuasion and Performance across Genres of Political Communication，”in P.Cap and U.Okulska，eds.，Analyzing Genres in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Theory and Practice，Philadelphia，PA：John Benjamins Pub.Co.，2013，pp.223-235.重点关注说服的过程，这种范式又可分出两个分支，一是关注如何说服，或围绕信息内容展开分析，或围绕情感诉求展开分析，二是关注说服什么，即关注意识形态的操纵与控制，主要围绕身份建立等符号意义建构方面；第二种范式认为“政治传播即表演”(performance)，(7)James Moir，“Presenting Politics：Persuasion and Performance across Genres of Political Communication，”in P.Cap and U.Okulska，eds.，Analyzing Genres in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Theory and Practice，Philadelphia，PA：John Benjamins Pub.Co.，2013，pp.223-235.研究的重点是将政治传播视为一种与文化实践相关的行为，其中语言等符号成为一种有说服力的表现形式，而不是思想交流的窗口，主要围绕语音语调的使用、场景的呈现、互动等方面展开。

总的来看，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直接相关的研究大多采用“如何说服”这一研究路径。这些研究大部分从内容上考察了国际传播背景下，国内外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主题分布，以描绘该政策在国际传播中的全貌。有些研究通过归纳的方式总结了报道主题。比如《中国日报》上348篇相关报道的主题包括中国同其他国家互联互通的合作关系、中国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主动性友好关切、习近平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讲话、对世界各国合力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呼吁与路径探索。(8)冯瑞丹：《“人类命运共同体”议题的媒介报道框架分析——以中国日报为例》，《新闻研究导刊》2021年第10期，第102—104页。557篇印度主流媒体的报道议题可以分为中印国家关系、基于“一带一路”倡议的经济合作、卫生健康共同体。(9)朱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印度的传播——基于2020年1—8月部分印度主流媒体的分析》，《青年记者》2021年第16期，第120—121页。还有一些研究则通过人工编码的方式对报道主体进行分类，这些类别大多与新闻媒体的报道领域分类类似。比如Twitter上591条英文媒体的推文可以划为国际外交、国内政治、新冠疫情、网络科技、国防军事、文化艺术、宗教信仰、能源安全、社会民生、经济金融这10个主题。(10)刘滢、蒲昳林：《“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国际社交媒体呈现——基于Twitter平台的内容分析和语义网络分析》，《新闻与写作》2021年第6期，第81—90页。44篇澳大利亚媒体的报道主题可以分为国防与外交、经济、政治、社会和生态这5个一级议题和澳大利亚地缘政治、中外关系、经贸合作、网络技术、人权自由、公共卫生、中国政治、气候变化这8个二级议题。(11)江璐、陈绿夏：《关于澳大利亚媒体“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研究》，《国际传播》2020年第5期，第41—52页。此外，这一路径下少部分研究从意识形态层面讨论传播中的身份与权利问题。这些研究首先强调报道中高频出现的“中国”这个词所指向的身份信息，认为这凸显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具有国家身份标签的中国概念，(12)韩茹：《“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外传播话语分析——基于〈人民日报·海外版〉的新闻标题探究》，《新闻研究导刊》2018年第13期，第96—97页。一个蕴含中国智慧的中国理念和中国方案。其次还注意到中国政治理念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相绑定的现状，(13)刘英杰、徐菲：《“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国际传播的意识形态困境及应对》，《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0年第11期，第112—115页。意识形态标签使得政策传播面临困境。在此基础上，有研究还从国家话语体系建设的角度出发，从身份引申到了国际权利层面，提出应该把“讲好中国故事”作为主要话语，围绕“讲故事—话语权—软实力”(14)陈先红、宋发枝：《“讲好中国故事”：国家立场、话语策略与传播战略》，《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年第1期，第40—46页。进行传播。

受制于分析对象主要为文本，缺少图片和视频，因此很难开展视觉语言符号分析，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媒体报道的相关研究比较少采用“表演”这一路径。只有极少数研究从理论上探讨了“展示”的可能路径，认为政治可以传统文字符号为载体，以文本政治的形式宣介政治理念与诉求，也可以利用空间、建筑等符号塑造空间政治。(15)陈华明、李畅：《展示政治视域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外传播研究》，《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第134—140页。

政治传播视域所展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相关研究已有较为丰富的成果，但在两个方向上仍然有进一步拓展空间：第一，对这一话题的研究只局限于国际传播领域，而忽略了国内传播，这是不全面的，面向国际社会的政策、目标、理念的传播成功与否不仅与国际共识有关，还取决于成员国在国内政治领域的执行情况，(16)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39页。政治传播理应包含国内外两个维度。(17)孙力：《“一带一路”愿景下政策沟通的着力点》，《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第33—39页。第二，既有研究进行内容分析时所使用的方法主要是归纳或分类，人工操作容易受限于可以处理的样本量，并易引入偏见。为此，本文将在延续“政治传播即说服”这一主流研究路径的基础上，采用微观语用的批判性话语分析，同时引入奥兰·扬基于机制诊断学提出的治理理论，采取无监督机器学习模型，考察剖析国内主流媒体在国内和国际两个环境中如何呈现和传达“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全球治理理念，以期为推进该理念的传播提供建设性建议。

二、研 究 方 法

本文将采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沿着“政治传播即说服”这一主流研究路径对中文版和英文版中国日报网上共计4700篇“人类命运共同体”相关报道进行主题分析和语用分析，以描绘国内主流媒体是如何呈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在此基础上，本文还将引入治理制度框架，以探寻媒体进行相关政治传播时存在的问题。选择中国日报网的原因在于其收录了包括《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国日报》、中央广播电视台、《光明日报》、各省级广播电视台等国内主流媒体的报道，而主流媒体恰是进行政策传播的主力军，在舆论引导中起到显著的主流导向作用。(18)王锡苓、谢诗琦：《新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传播评价体系的构建》，《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年第7期，第39—45页。因此，以中国日报网的报道为分析对象对主流媒体的相关报道研究具有一定的代表意义。

(一) 批判性话语分析与治理理论工具

批判性话语分析是进行“政治传播即说服”研究的一种常用方法，(19)James Moir，“Presenting Politics：Persuasion and Performance across Genres of Political Communication.”in P.Cap and U.Okulska,eds.，Analyzing Genres in Political Communication：Theory and Practice，Philadelphia，PA：John Benjamins Pub.Co.，2013，pp.223-235.该方法的核心在于将话语看作建构社会现实、体现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的社会实践，认为通过对话语的分析可以揭示社会问题并提出改进问题的相应策略。(20)许涌斌、高金萍：《德国媒体视域下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研究——语料库辅助的批评话语分析》，《德国研究》2020年第4期，第151—167页。本文将遵循克日扎诺夫斯(Michal Krzyzanowski)提出的批判性话语研究步骤分析所区分的两个层次。(21)Michal Krzyzanowski，The Discursive Construction of European Identities：A Multi-level Approach to Discourse and Identity in the Transforming European Union,New York：Peter Lang，2010.第一层是“入门分析”，对文本的主题层面进行分析，主要目标是绘制出所分析文本的内容及相关的重要信息。这里，本文将采用不同于经验归纳的机器学习模型BERTopic来对主题进行识别。具体地说，BERTopic使用预先训练的基于转换器的语言模型生成文档嵌入进行聚类，本文选用Spacy嵌入模型进行聚类，最后使用基于类的词频—逆向文件频率(TF-IDF)过程生成主题表示。BERTopic模型在最新的主题建模聚类方法和经典建模方法等各种基准测试中保持竞争力。(22)Maarten Grootendorst，“BERTopic：Neural Topic Modeling with a Class-based TF-IDF Procedure，”arXiv preprint arXiv：2203.05794 (2022).第二层是“深入分析”，进一步讨论话语的语用和论证方面，比如修辞手法、符号与形象建构等。这部分分析是论证性的，主要目标是揭示不同的话语如何被赋予意义。

本文还引入了奥兰·扬基于机制诊断学提出的治理理论。治理理论被广泛用于政治发展研究，过去的治理理论的主要观点包括主张多元主体参与治理、强调行为体自治网络的重要性、以“善治”为主要标准等。(23)Juliet Musso，Christopher Weare，and Matt Hale，“Designing Web Technologies for Local Governance Reform：Good Management or Good Democracy?”Political Communication vol.17,no.1 (2000)：pp.1-19.奥兰·扬认为这些治理主张在应对复合系统的治理时已经显示出严重的缺陷，未来有效的治理制度必须面向和满足治理需求。(24)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8页。治理需求主要有四种，分别是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把社会成本内部化、限制路径依赖、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25)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2页。“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是指在复合系统中，远程耦合和非线性特性凸显，因此一个国家或者一个由多国组成的地区单独的努力都于事无补，而需要各个主要行为体能协调一致地发挥作用。(26)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3页。“把社会成本内部化”是指面对一些不想要的负面结果时，由于复合系统临界偏移机制的存在，很难直接确定具体行为体的责任，这要求在国际社会层面上明确主体责任。(27)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4页。“限制路径依赖”是指设法回避或克服路径依赖的束缚，以创新的方式突破原有的发展循环。(28)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5页。“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是指治理政策需要具备一定的灵活性和包容性。(29)奥兰·扬：《复合系统：人类世的全球治理》，杨剑、孙凯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7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应对的世界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全球治理的复杂程度极高，因而全球治理极具挑战，用奥氏因应复合系统特征而提出的四大治理需求为分析框架来观察该理念的媒体报道，具有一定的理论契合性。

(二) 数据来源及基本概况

笔者于2022年8月12日使用“人类命运共同体”和“shared future”这两个关键词分别在中文版和英文版的中国日报网上进行搜索，按照相关性排序由高到低排序，分别获得13378条中文报道和12503条英文报道。

随后对抓取的中英文报道进行清洗，清洗的规则为，第一，删除2012年11月8日前(党的十八大召开前，即“人类命运共同体”被首次提出前)的内容；第二，删除重复内容中发布时间靠后的内容，保留发布时间最早的内容；第三，删除图片和视频内容，只保留文本内容；第四，删除讲话原文和原文节选汇总、会议议程；第五，删除活动征稿和结果发布相关内容，删除企业活动等企业宣传内容。对清洗后的数据进行初步浏览后发现，相关性排名较靠后的内容存在内容只出现一次关键词、或内容本身不含关键词但内容所在的页面上包含关键词等混杂现象，为了保证分析的内容与“人类命运共同体”高度相关，笔者最终在清洗后的数据中选择相关性排名最高的2500篇中文报道和最高的2200篇英文报道，总计4700篇报道。

图1 2 500篇中文报道的新闻来源和发表时间概况

从中英文报道的基本构成情况来看，2500篇中文报道的来源主要集中于《中国日报》/中国日报网、新华社/新华网、《人民日报》/人民网、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含央视和央广下属各栏目)、各省级主流媒体、《光明日报》/光明网，这些媒体累计发布了2061篇报道，占抽取的中文报道总量的82.44%，是国内主流媒体中报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要力量。2500篇中文报道的发布时间横跨了 2012 年至2022年，主要集中于2017年至2021年间，其间累计发布了2068篇报道，占抽取的中文报道总量的82.72%。2200篇英文报道的来源主要集中于《中国日报》/中国日报网和新华社/新华网，这两家媒体共发布了2119篇英文报道，占抽取的英文报道总量的96.32%，另外还有少量英文报道来自《人民日报》/人民网、中国国际电视台、中国网、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等媒体。2200篇英文报道的发布时间横跨了2013年至2022年，主要集中于2017年至2022年间，其间累计发布了1916篇，占抽取的英文报道总量的87.09%。总的来说，与此前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相关研究相比，本文抽取的报道数量更多，涵盖的媒体更多元，跨越的时间范围更大，基本包含了该目标提出伊始至今。

图2 2 200篇英文报道的新闻来源和发表时间概况

三、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话语分析

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话语分析由宏观层面的主题分析和微观层面的语用分析两个方面组成。从主题来看，国内主流媒体相关中文报道一共呈现了六大主题，英文报道一共呈现了五大主题。这些主题或围绕一组核心词展开，或围绕一个核心词展开，分别呈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某些侧面。从语用来看，国内主流媒体相关报道主要使用了比喻修辞、特定短语和主体身份建构这三种形式来呈现政策蕴含的意识形态。

(一) 主流媒体国内外报道的主题分析

在进行主题提取之前，首先分别使用jieba和nltk包对2500篇中文报道和2200篇英文报道进行分词、去除停用词、保留自定义词组处理，分别得到中文语料库和英文语料库。在此基础上，使用BERTopic模型进行主题聚类。由于BERTopic在聚类时受到主题数量的直接影响，即设定不同的主题数量将会得到不同的主题聚类结果，为了尽可能选择合理的主题数量，本文首先运行BERTopic自动主题数量聚类模型，结果是中文语料库生成了16个主题，英文语料库生成了17个主题。但这些主题之间往往存在高度重合和高度聚集的分布情况，这表明，当主题数量较多时，多个主题之间高度相似，这不利于从宏观上理解这些报道内容究竟呈现了什么主题。因此，笔者通过衡量各个主题之间的覆盖重合度和整体分散度，以各个主题不重合且分布距离适度为原则，最终将中文语料库的主题数量设定为6个，英文语料库的主题数量设定为5个。然后再按照设定的主题数量分别运行30次BERTopic模型，选择其中主题分布距离和不同主题c-TF-IDF区分度距离更合理的聚类结果。

1.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文报道主题

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文报道在去除异常值后主要涵盖了6个主题。第一个主题涵盖了947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56.30%，是最主要的一个主题。该主题包含的主题词有“发展”“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合作”“习近平”“经济”“理念”“和平”“挑战”“开放”。从各主题词的c-TF-IDF得分差异，即单个主题词对主题的重要性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发展”“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合作”这一组核心词展开的，它们的重要性相对更高，其他词则依次递减。可见这个主题的内涵主要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政策的定性阐释，即这是一个在共同面对诸多挑战的背景下，通过谋求合作推动世界和平发展的理念。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平与发展仍是时代主题……同时，全球发展深层次矛盾突出，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依然存在，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不断抬头，战乱恐袭、饥荒疫情此伏彼现，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问题复杂交织，等等。人类社会又一次来到了十字路口。……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其核心内涵是要和平不要战争、要发展不要贫穷、要合作不要对抗、要共赢不要单赢。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际，着眼人类发展和世界前途面临的重大问题提出的中国理念和中国方案。(30)巨力：《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求是》，2019年第22期，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19-11/16/c_1125235139.htm。

习近平强调，当今世界，人类正经历罕见的多重危机。面对层出不穷的全球性问题和挑战，我们应该坚持开放包容、协商合作，坚持和维护多边主义，积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31)《习近平向“2021从都国际论坛”开幕式发表视频致辞》，新华网，2021年12月5日，https：//china.chinadaily.com.cn/a/202112/05/WS61ac838da3107be4979fb6f5.html。

第二个主题涵盖了328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19.50%，包含的主题词有“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世界”“合作”“交流”“文化”“论坛”“经济”“致辞”“贡献”。各主题词依次递减形态明显，即这个主题是围绕“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个核心词展开的，其次由“交流”“文化”“论坛”“经济”等词丰富。这个主题的内容主要指向了中国通过领导人参与国际会议并发表“人类命运共同体”相关演讲来进行合作交流的内容。而且，领导人参加的活动多与经济相关，比如博鳌论坛和达沃斯论坛等。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发表主旨演讲时，再次深刻阐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重大时代课题。习主席鲜明地提出了五个“面向未来”：高瞻远瞩地指出面向未来，我们要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对话协商、共担责任；同舟共济、合作共赢；兼容并蓄、和而不同；敬畏自然、珍爱地球。(32)《坚定不移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央视网，2018年4月10日，http：//news.cctv.com/2018/04/10/ARTIG6gorVZV12eZ5PSqDvbm180410.shtml。

习近平主席在北京以视频方式出席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对话会并发表特别致辞。习主席强调，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人类也只有一个共同的未来。无论是应对眼下的危机，还是共创美好的未来，人类都需要同舟共济、团结合作。(33)《让多边主义的火炬照亮人类前行之路》，央视网，2021年1月26日，https：//news.cctv.com/2021/01/25/ARTIcSTe8lGZ7kT3GNW1QOaE210125.shtml。

第三个主题涵盖了275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16.35%，包含的主题词有“习近平”“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合作”“疫情”“经济”“共同体”“携手”“挑战”。各主题词重要性的分布形态与第一类主题相似，即也是由“习近平”“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合作”“疫情”这一组核心词展开的，其中“疫情”是区别于其他主题的显著性关键词。可见这个主题的内容主要是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合理性和必要性的阐释，即在面临诸多共同挑战，尤其是新冠疫情带来的新挑战的背景下，世界各国更加需要携手应对，精诚合作。并且，“人类命运共同体”还衍生出健康共同体、安全共同体等形式，这些形式都是推动共同体建立的具体实践。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中国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既对本国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负责，也对全球公共卫生事业尽责。……对于国外发生新冠肺炎疫情，中国感同身受，主动对有需要的国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国际合作不是选择而是必然。面对疫情，国际社会最需要的是坚定信心、齐心协力、团结应对，全面加强国际合作，凝聚起战胜疫情的强大合力。(34)王义桅：《全球性问题呼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经济日报》2020年4月14日，第11版。

病毒不分国界，疫情不分种族。国际社会只有共同应对，携手合作，才能战而胜之。要合作就要心齐，心往一处想，才会力往一处使。新冠肺炎疫情是全人类生命健康的共同威胁，是对世界卫生事业的共同挑战。面对迅猛扩散的疫情，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独善其身。人类唯一的选择就是同仇敌忾，齐心协力，合作战疫，形成阻击病毒的命运共同体。(35)王公龙：《在抗疫合作中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光明日报》2020年4月2日，第6版。

第四个主题涵盖了53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3.15%，包含的主题词有“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合作”“发展”“一带一路”“和平”“习近平”“历史”“参与”“文化”。从各主题词重要性的分布形态来看，这个主题同样围绕“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核心词展开，但差别在于该主题还由“一带一路”“和平”“历史”“文化”等词丰富，其中“一带一路”是区别于其他主题的显著性关键词。这个主题的内容主要凸显了“一带一路”倡议作为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目标的抓手作用，这个抓手不仅具有历史延续性，而且是和平发展，多方参与的。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习近平主席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旨在聚焦互联互通，深化务实合作，携手应对人类面临的各种风险挑战，实现互利共赢、共同发展。……提出近7年来，“一带一路”倡议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和有关国家的积极响应。这一倡议借用古丝绸之路的历史符号，融入了新的时代内涵，既是维护开放型世界经济体系，实现多元、自主、平衡和可持续发展的中国方案；也是深化区域合作，加强文明交流互鉴，维护世界和平稳定的中国主张。(36)《习近平：通过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携手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央视网，2020年6月19日，http：//news.cctv.com/2020/06/19/ARTI9Juz4bUZTDKSrL8kM2wg200619.shtml。

中国人民历来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历来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同各国人民的前途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回顾历史，张骞西行、鉴真东渡、郑和远航，这些名垂青史的文明交往佳话，无不体现海纳百川的大同思想，无不折射兼济天下的胸襟气度，无不践行协和万邦的高尚信念。今天，秉承伟大民族精神，奋斗在新时代的新征程上，中国始终密切关注和无私帮助仍然生活在战火、动荡、饥饿、贫困中的有关国家的人民，始终愿意尽最大努力为人类和平与发展作出贡献。(37)《让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阳光普照世界》，《人民日报》2018年3月25日，第1版。

第五个主题涵盖了52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3.09%，包含的主题词有“世界”“发展”“经济”“合作”“开放”“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创新”“技术”“未来”。从各主题词重要性的分布形态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世界”这个核心词展开的，其次由“经济”“开放”“创新”“技术”“未来”等词丰富。这个主题主要指向了发展路径相关的内容，强调“人类命运共同体”目标可以通过技术创新推进经济发展，进而推动世界发展来实现。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指导，积极推动多边贸易体制、国际金融体制改革，为全球价值链治理提供更高水准的制度基础。……构建开放协同的技术创新体制机制，坚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为全球价值链重塑提供强有力的新技术动能。……在开放包容、互利共赢的原则基础上，中国的人才、资金、市场优势，将为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提供强大动力，进而为人类科技进步和全球价值链治理贡献中国技术方案。(38)王修志：《中国改革开放助力全球价值链重塑》，求是网，2018年4月17日，http：//china.chinadaily.com.cn/ 2018- 04/17/content_36044623.htm。

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周文重指出，亚洲只有通过新一轮更大规模更深程度的开放，通过新一轮技术创新、制度创新、模式创新，才能解决制约亚洲可持续发展的结构性矛盾。……创新引领未来。“未来的交通”“未来的生产”“未来的通信”“新一轮技术革命”……本届年会众多分议题围绕创新，着眼长远未来。(39)白洁、伍岳、朱超：《奏响共同繁荣发展的命运交响——写在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召开之际》，2018年4月8日，http：//china.chinadaily.com.cn/2018-04/08/content_35993193.htm。

第六个主题涵盖了27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1.61%，包含的主题词有“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习近平”“合作”“应对”“稳定”“倡议”“贡献”“和平”。从各主题词重要性的分布形态来看，这个主题同样是围绕“世界”这个核心词展开的，但和第五个主题的区别在于，这个主题是由“稳定”“倡议”“和平”等词丰富的。这个主题的内容主要指向世界的发展离不开政治层面的和平与稳定。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中非双方理念相通，立场相近，始终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携手捍卫发展中国家共同利益和国际公平正义，为维护世界稳定与发展注入强大正能量。中方坚定支持非洲国家联合自强和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坚定支持非洲人自主解决非洲问题。(40)吴鹏：《外交部非洲司司长吴鹏：合作共赢筑真情，携手前行创未来》，中国日报网，2022年7月14日,https：//cn.chinadaily.com.cn/a/202207/14/WS62cf66c3a3101c3ee7adf178.html。

习近平主席洞察世界大势，指出各方要深化团结协作，为地区国家稳定和发展作出更大贡献，为国际社会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多实践探索。峰会宣言重申，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形成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理念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强调上合组织作为当今国际关系体系中有影响力和负责任的参与者，将继续为维护和平与安全作出贡献。(41)张陨璧：《外交部副部长乐玉成就习近平主席出席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二十次会议成果接受采访》，中国日报网，2020年11月11日，https：//cn.chinadaily.com.cn/a/202011/11/WS5fab800aa3101e7ce972ee81.html。

图3 2 500篇中文报道的聚类主题

2.国内主流媒体对“shared future”的英文报道主题

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英文报道在去除异常值后主要涵盖了5个主题，第一个主题涵盖了307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30.22%，是主要的主题之一。该主题包含的主题词有“development”“cooperation”“global”“community”“economic”“shared future”“future”“Xi”“common”“covid”。从各主题词的重要性分布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development”这一个核心词展开的，其次由“cooperation”“economic”“covid”等词来丰富。这个主题主要指向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内涵释义，即这是一个关于通过全球合作实现发展的政策，尤其是面临新冠疫情的新挑战，发展更加需要国际合作。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习近平主席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出发，提出了这一理念。这一理念立足于国际形势的深刻变化，立足于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深刻反思关乎人类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即走什么样的道路？我们应该建设的世界以及我们应该如何建设它。(42)“On Building a Hum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2107/07/WS60e5554aa310efa1bd66056c.html.

当前，保护主义、单边主义、霸凌主义抬头，新冠肺炎疫情更是雪上加霜。......合作共赢是世界发展的唯一选择。(43)“Why President Xi Strongly Advocates Building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https：//global.chinadaily.com.cn/a/202009/23/WS5f6ae647a31024ad0ba7b46b.html.

第二个主题涵盖了306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30.12%，是另一个主要的主题。该主题包含的主题词有“cooperation”“development”“community”“global”“shared future”“future”“united”“Xi”“economic”“nations”。从各主题词的重要性分布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cooperation”“development”这组核心词展开的，其次由“united”“nations”“economic”等词丰富。这个主题指向了合作对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性，中国通过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积极促成国际合作。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这一理念已被写入《中国共产党章程》《宪法》以及联合国、上海合作组织等多边机制文件，日益成为国际共识。(44)“Xi Focus：Building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 to Confront Global Challenges”,http：//www.chinadaily.com.cn/m/taian2016/2022-02/24/content_37550032.htm.

7月6日，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在中阿合作论坛第九届部长级会议视频会议上表示，沙特愿同其他阿拉伯国家一道，同中国一道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45)“China-Saudi Arabia Relations Develop with Concept of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Says Ambassador”,https：//global.chinadaily.com.cn/a/202007/21/WS5f169406a31083481725b0d3.html.

第三个主题涵盖了167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16.44%，包含的主题词有“development”“future”“cooperation”“global”“community”“economic”“trade”“business”“investment”“growth”。从各主题词的重要性分布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development”这个核心词展开的，由“economic”“trade”“business”“investment”等词丰富。可见，这个主题强调的是通过各种形式的经济增长来推动全球未来发展。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关于深化务实合作，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扩大贸易和投资，分享减贫经验，加强数字经济合作。(46)“Xi Makes Proposals on Building China-Africa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 in New Era”,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2111/29/WS61a4e6e4a310cdd39bc7833f.html.

他说，中国将进一步融入国际贸易规则，放宽市场准入标准。中国还将大幅扩大服务业特别是金融业的开放，创造更具吸引力的投资环境。一年来，中国也在努力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转化为行动。(47)“World Sees Shared Future a New Goal of Economic Development”,http：//www.chinadaily.com.cn/a/201801/26/WS5a6ae4b2a3106e7dcc136f8f.html.

第四个主题涵盖了148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14.57%，包含的主题词有“community”“forum”“cooperation”“development”“international”“conference”“future”“shared future”“shared”“road”。从各主题词的重要性分布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community”这个核心词展开的，由“forum”“conference”“road”等词丰富。可见这个主题的内容主要指向了中国领导人参与国际会议或论坛来传达共同体的理念和路线图。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此后，习近平主席多次强调，并在2015年9月的联合国会议上提出了路线图。这一旨在帮助解决人类面临的重大问题的理念，体现了中国的全球观和大国担当。必将在国际关系中留下自己的印记。(48)“Shared Future for Humankind a Powerful Concept”,http：//africa.chinadaily.com.cn/weekly/2017-03/31/content_28750610.htm.

周三出席世界经济论坛的一位中国高级官员表示，习近平主席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开放型经济、全球化以及反对保护主义和孤立主义的主张受到广泛欢迎，中国一直在将这些建议转化为行动。(49)Jing Fu,“Xi’s ‘Historic’ Speeches Are Validated at Davos”,http：//www.chinadaily.com.cn/a/201801/24/WS5a6861d8a3106e7dcc1365ca.html.

第五个主题涵盖了88篇报道，占非异常值的8.67%，包含的主题词有“global”“development”“economic”“community”“cooperation”“future”“trade”“growth”“shared future”“economy”。从各主题词的重要性分布来看，这个主题是围绕“global”展开的，由“economic”“community”“cooperation”等词丰富。这里的“economic”一词通常是指“丝绸之路经济带”中的“经济”，因此这个主题的内容主要指向通过“一带一路”倡议的实行促进全球发展。与第三个主题将不同形式的经济合作视为实现目标的手段不同，这里更加强调“一带一路”倡议激活区域经济发展这一结果。这个主题的典型话语包括：

例如，“上海五国”“上海精神”“丝绸之路经济带”及其经济走廊、发展战略对接和产能合作、中欧班列等实施机制，都是中国与中亚伙伴率先实施的，后来扩大到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合作。(50)Ning Zhang,“Pilot Zone for a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http：//www.chinadaily.com.cn/global/2019-06/18/content_37481838.htm.

经贸合作已成为中国与东亚全方位合作的又一亮点。……去年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被广泛视为区域自由贸易合作和一体化的重大成果。这一大型自贸协定一旦如期生效，不仅将为地区经济复苏和经济一体化注入强劲动力，也将为世界经济带来提振。(51)Yage Guo,“Closer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 for Stronger China-East Asia Cooperation”,https：//global.chinadaily.com.cn/a/202110/27/WS6178a64fa310cdd39bc71826.html.

图4 2 200篇英文报道的聚类主题

(二) 国内主流媒体国内外报道的语用分析

语用分析是在主题分析基础上进行的深层次分析，相比于宏观的主题分析，聚焦微观的语用分析主要论证的是不同的话语如何形成语用意义。经过对中英文报道的浏览，本文将从修辞手法、特定短语和主体身份建构这三个方面对国内主流媒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报道话语进行讨论，这三个方面的语用体现了国内主流媒体报道该政策时隐藏的意识形态。了解这些意识形态对理解和优化政策传播具有重要意义。

1.中英文报道中共现与“水”和“表演”相关的比喻修辞

“水”在中西方文化中通常与困难和灾难等意象相关，在这里主要比喻“人类世”面临的诸多风险，这为报道设定了一个隐藏的背景信息。中文报道中与“水”相关的比喻是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视为渡水的工具——船，认为世界各国是“同坐一艘船”，面对世界性的挑战需要“同舟共济”。英文报道中与“水”相关的比喻同样是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视为渡水的工具，但与中文报道不同的是，英文报道往往将其比喻为bridge(“桥”)。“桥”可以连接两个原本被阻断的不同的地方，使被连接的双方可以互相往来沟通。这个比喻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各国之间的桥梁，可以促成互相交流，互相合作，最终实现共同利益。中英文报道中使用这种比喻的典型话语比如：

我们都在同一艘船上。风高浪急之时，我们更要把准方向，掌握好节奏，团结合作，乘风破浪，行稳致远，驶向更加美好的明天。……“我们都在同一艘船上”，这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好比喻。(52)杨才林：《风高浪急之时 我们更要把准方向》，央视网，2020年12月6日,https：//cn.chinadaily.com.cn/a/202012/06/WS5fcc7097a3101e7ce9733920.html。

习近平主席寻求搭建桥梁，敦促他们作出建设性努力，与中国合作解决分歧，建立健康稳定的关系。(53)“APEC Leaders Must Now Add Substance to Vision for Growth”,http：//africa.chinadaily.com.cn/opinion/2017-11/13/content_34463887.htm.

此外，中英文报道中还出现了一些与“表演”相关的比喻，比如中文报道中将“人类命运共同体”比作“剧本”，将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集体行动比作“合唱”；类似地，英文报道中将“人类命运共同体”比作“chapter”。这些比喻突出了人的主动性，暗含了合作的必要性，同时，还指向了新的规则和制度，尤其指向了在新的国际秩序形成的过程中应当避免“修昔底德陷阱”，这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中国方案”的初衷。中英文报道中使用这种比喻的典型话语比如：

“一带一路”不是中国一家的“独奏”，而是沿线国家的“合唱”，“一带一路”的朋友圈越来越大。(54)张翼、陈恒：《“一带一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实践》，《光明日报》2017年3月16日，第1版。

中国正日益走进世界舞台中央，但这个舞台从来未曾空场，几个世纪以来舞台上的老剧本不断上演，你方唱罢我登场。依据“老剧本”中权力争夺的思维定式，美国开始把快速成长的中国视为对手和威胁。然而，世界需要一个“新剧本”，中美应避免重蹈过去几百年间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跌入“修昔底德陷阱”的覆辙。(55)张睿楠：《傅莹：世界需要一个“新剧本”》，中国日报网，2018年4月15日，http：//cn.chinadaily.com.cn/2018-04/15/content_36033069.htm。

法国作家、汉学家莉亚·贝西斯表示，她非常赞同习近平主席所说的“世界各国只有团结、团结、合作，才能谱写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篇章”。(56)“Xi’s New Year Speech Shows China’s Firm Resolution towards Building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2201/02/WS61d10c09a310cdd39bc7eb35.html.

2.中英文报道都高频出现领导人的名字，英文报道还出现了特定词语

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英文报道都具有明显的政治属性，不仅“习近平”和“Xi”出现在中英文报道多个主题中，而且尤其值得关注的是，英文报道中还多次出现了与领导人相关的特定词语“Xiplomacy”“Xiconomics”，用以指代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外交政策和经济政策。将政策与领导人和外交场合高度关联，这体现在国际政治话语中，“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所蕴含的国际权力观。(57)韩茹：《“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外传播话语分析——基于〈人民日报·海外版〉的新闻标题探究》，《新闻研究导刊》2018年第9期，第96—97页。典型的话语例如：

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阐述了中国国家主席的经济学哲学“Xiconomics”，展示了中国致力于建设和谐世界、促进共同发展、增进人类共同利益的承诺。(58)“Xiconomics：How Xi’s Economic Philosophy Promotes Global Governance”,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2205/15/WS6280348aa310fd2b29e5cbe2.html.

越来越多的国际观察家一致认为，中国正在积极参与完善现有全球治理体系，“Xiplomacy”不断取得成果，获得更广泛的国际共识。(59)“Five Years on,Xiplomacy is Reshaping China’s Global Role for a Better World”,http：//www.chinadaily.com.cn/a/201803/22/WS5ab28494a3106e7dcc1454d6.html.

3.中英文报道中“世界”都是高频主体

除了中国以外，“世界”“各国”“国际社会”都是普遍出现在中英文报道主题中的主体性话语。在这些报道中，“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与国际社会的互动，但后者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宽泛以至于有点模糊的主体，并且不存在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政府，很难成为一个有实际意义的行动主体。尽管在这些报道中，出现了各种国际组织，比如联合国、上海合作组织、金砖国家、亚太经合组织、中非合作组织等，以及多个其他国家，比如老挝、俄罗斯、墨西哥、菲律宾、美国、英国等，但这些主体出现的语境通常与中国国家领导人的外事访问和国际活动相关，其呈现具有一定的背景性和被动性，这体现了强烈的中国国家主体意识。典型的话语例如：

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联合国总部出席联合国发展峰会并发表题为《谋共同永续发展 做合作共赢伙伴》的重要讲话，……努力实现各国共同发展。(60)陶文钊：《习近平联合国首秀：用行动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光明网，2015年9月27日，http：//china.chinadaily.com.cn/2015-09/27/content_21994716.htm。

习近平主席分别同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葡萄牙总统德索萨通电话。新冠肺炎疫情是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在应对这场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的过程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迫切性和重要性更加凸显。(61)王雅晨、陈杉：《习近平：只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才是人间正道》，新华网，2020年5月8日，https：//china.chinadaily.com.cn/a/202005/08/WS5eb52215a310eec9c72b79ab.html。

习近平主席周五强调，构建更加紧密的上海合作组织命运共同体，为世界持久和平与共同繁荣作出更大贡献。(62)“Xi Stresses Building Closer SCO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2109/17/WS6144702ba310e0e3a682264a.html.

四、结论与建议

在对国内主流媒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相关报道进行话语分析之后，本文引入治理制度分析框架来加以观照，发现目前媒体在呈现这一政策时存在四方面的问题，包括中英文报道主题集中关注内涵阐释，挤压了对其他主题和治理需求的关注；中英文报道对“把社会成本内部化”的回应普遍不足，没有呈现国际合作中的其他主题；英文报道中对“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回应较为欠缺，没有对衍生共同体展开呈现；英文报道中话语的语用较中文报道略显单一。对此，媒体可以采用的优化路径有三条，包括将理论阐释转化为叙事性和情感性呼吁、加强对其他支持者的主体形象塑造、对政策进行多维度伞式呈现。

(一) 治理政策分析框架下的国内主流媒体“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话语

从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主题呈现来看，中文报道的主题是比较多元的，其中，第一个主题通过阐释政策的背景和内涵呼吁通过合作谋发展，希望以目标团结国际社会，创造共同行动的文化氛围，这回应了“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这个治理需求。尽管真正实现集体行动是十分困难的，甚至是高度理想的，但对集体行动的呼吁在高度耦合的复合系统治理中是必不可少的。第二个主题通过我国领导人呈现了国家形象，领导人提出并积极通过国际活动与其他主体国家互相沟通“人类命运共同体”政策，展现了我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这个主题的呈现部分回应了“把社会成本内部化”的需求。第三个主题衍生出来的健康共同体、安全共同体等恰好体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能够应对发展复杂性的理念，既有持续力，也有灵活性，能够回应“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的治理需求。第四个主题和第五个主题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和技术、机制、模式等创新来打破国际发展惯性路径，打破单边依赖和以能源为基础的发展模式依赖，回应了“限制路径依赖”的治理需求。

英文报道的主题与中文报道的基本相似，但主题数量上则略少，报道所呈现出来的政策部分回应了“人类世”的治理需求。第一个主题和第四个主题通过阐释政策内涵和路线图，强调在疫情的挑战下更加需要通过合作来实现发展，这种呼吁实际同样是希望能够回应“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的需求。第二个主题的关键是呈现了中国与国际组织的国际合作情况，但与中文报道的主题相似，这种国际合作仍然是以中国为主导视角的，往往与中国领导人的出访或致辞相关，这体现了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形象，但在回应“把社会成本内部化”的过程中未能明确其他国际主体的责任。第三个主题和第五个主题都强调了“一带一路”这样的经济合作创新机制是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和抓手，这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限制路径依赖”的治理需求。

无论是中文报道还是英文报道，“发展”“合作”都是核心关键词，几乎出现在每一个主题中，英文报道主题还着重凸显了“经济”这一关键词。这表明我国主流媒体在进行“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时着重表现这一理念促进集体行动的可能，即淡化甚至搁置意识形态冲突，以经济、技术、健康等其他领域的合作为基点促进全球共同发展，实现命运共同体的可能。这体现了该理念背后凝聚的“中国智慧”，该理念既不同于霍布斯基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提出的“利维坦”式的强权路线，(63)裴津峰：《比较政治视野下的社会契约理论——以霍布斯、洛克、卢梭为例》，《学理论》2012年第14期，第13—14页。也不同于洛克基于“完备无缺的”自然状态提出的自由主义路线，但符合中国在目前国际社会中承担维护全人类共同利益的重要责任的要求。(64)吴瑛、史磊、阮光册：《国家身份的建构与认同：中国负责任大国形象分析与反思》，《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第130—147页。

从国内主流媒体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的语用分析来看，中英文报道通过“中国”主体形象的凸显和领导人的高频出现来强化这一政策的政治属性，与主题呈现的情况相似，这也体现了这些报道部分回应了“把社会成本内部化”的需求，即强调中国作为政策提出国的主体性和主动性，但忽略了其他支持者。其次，中英文报道还都强调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乃是克服当前困难的工具，无论是作为“船”，还是作为“桥”。但这个工具的运用需要多方合作，这实际上回应了“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的需求。

(二) 国内主流媒体进行“人类命运共同体”政策传播时的问题

第一，中英文报道中最主要的主题都是通过对政策的内涵释义以促成集体行动应对挑战。一方面，这挤压了媒体对其他主题的关注，使报道所呈现的政策可能不足以展示政策全貌；另一方面，这个主题的内容多为理论性的和论述性的，这降低了阅读体验，提高了理解门槛，不利于促进国际社会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理解和接受。

第二，中英文报道对“把社会成本内部化”这一需求的回应普遍不足。在主题分析中，除了国际组织在一些英文报道主题中有模糊的涉及以外，没有一个具体的主体名词出现在主题词中，也即没有一个主体对某一个主题的建构起到重要作用。这虽然体现了中国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国的负责任的大国形象，体现了强烈的国家主体意识，但另一方面也忽略了其他支持者的形象，使得“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合作看起来有一点缥缈，难以落实，表明这一政策在国际社会明确责任和达成共识方面的呈现仍然不足。

第三，英文报道中对“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这一需求的回应较为欠缺。在中文报道中，健康共同体和安全共同体多次出现，但在英文报道中，这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衍生形式很少出现。从政策本身而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涉及政治、经济、安全、社会、文化、生态等多个领域，是对政治共同体、经济共同体、安全共同体、社会共同体、文化共同体等的概括，是内在具有包容性和灵活性的目标，可以应对风险和不确性。国内媒体在国际上传播该政策时的报道维度过高，没有具体展开这些共同体的子形式。

第四，英文报道中话语的语用较中文报道略显单一，很多在中文报道中出现的生动的比喻修辞没有出现在英文报道中。比如中文报道里关于船的比喻基本没有出现在英文报道中，但实际上对“水”和“船”的隐喻是中西方文化中都有的，在西方文化中度过世界末日的工具就是诺亚方舟。这不利于提高国外目标受众对该理念的理解。

(三) 国内主流媒体进行“人类命运共同体”传播的建设性路径

未来，主流媒体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有效传播，可从三个方面着手。第一，报道可以将理论阐释转化为叙事性和情感性呼吁。主流媒体可以通过讲好中国故事，将空洞的理论论述转化为生动的文化故事，以此来促进公众对政策的正确理解，进而促进集体行动。一方面，应避免“空对空”的论述，注重表现细节；另一方面，国际传播需要传播者与受众发展共同立场、扩大共识的策略来达成“同一”，尤其是对一些语用意义的理解同一。(65)费爱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跨文化传播的策略与路径》，《南京社会科学》2020年第12期，第149—157页。主流媒体在报道时可以多借助“水”“船”“剧本”“合唱”等在中西方文化中具有同一性的意象来进行阐述。

第二，报道需要加强对其他支持者的主体形象塑造。国际治理需要所有国家的精诚合作，中国作为政策的提出国也需要合作伙伴、支持者和追随者，这些主体也应该参与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来。国内主流媒体如果能对这些作为加以呈现，则既可以表明这一治理政策是具有国际共识的，又可以展现中国秉持的友好发展初衷，显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有许多朋友，“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新的霸权政策，从而降低国外受众的抗拒心理，这有利于破除妖魔论、阴谋论、威胁论。

第三，英文报道还需要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进行伞式呈现，以更全面地向国外受众展示这一政策的整体面貌。“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具有包容性和灵活性的政策，可以应对“人类世”的各种不确定性风险，因此也是一个具有生命力的政策。在中文报道中，主流媒体对该政策的呈现相对较为全面，但在英文报道中，主流媒体侧重于整体性叙述，而没有对其中包含了健康、安全、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共同利益展开陈述。只有加强对这些具体方面的报道，才能更好地促进国外受众对政策全面理解。

结 语

本文延续“政治传播即说服”的主流研究路径，采用奥兰·扬基于机制诊断学提出的治理理论，考察国内主流媒体在国内和国外两个传播环境中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呈现情况，并引入前沿的主题模型，尝试扩大研究的观察范围。总体而言，主流媒体的中文报道主题更多元，对该理念的呈现更全面，话语使用也更丰富，而英文报道的主题略单薄，更加侧重于内涵层面的呈现，对经济、文化、健康、安全等衍生主题展开不足，话语使用较少出现比喻等修辞。未来，主流媒体的报道，尤其是英文报道可以建设性地从将理论阐释转化为叙事性和情感性呼吁、加强对其他支持者的主体形象塑造、对政策进行多维度伞式呈现这三个方面优化。今后，可以尝试拓宽至中国日报网之外的主流媒体相关报道研究，同时也可将时间引入话语分析，考察不同时间内，国内外政治传播话语的动态变化，另外，还可以对图片、视频等内容进行“表演”路径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