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长高

水今

让我自私地再想一次——我长不高的话，请你也不要长高。兜兜转转，我们还能再做一次同桌，就在第一排。

1

在姚小枝成为我同桌前，我就有些了解她了。

其实全校都了解她，她老考初中部的年级第一。

我私心里觉得她是班里最好看的，诸多原因难以列举，重中之重——她个子不高，和我一样。

她应当也是不愿意调到第一排来的，想来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心甘情愿地服从老师安排，被迫坐到两个班级活跃分子中间，可是很抱歉，我就是其中一个男生，陈池，她的同桌。

姚小枝换座位的时候坦诚相见：“池子、想哥，胡老师特地嘱咐我对你俩严加督管，你们就别让我做这个坏人了。”

想来是“学霸”上道的称呼太让我这个“差生”受宠若惊，反正自此以后我真的没让她做这个坏人。

2

本不打算与她有什么交集，奈何她先和我搭上了话。

她调来的第一天，就惊讶地发现了被我排在桌肚里的5罐牛奶，欲言又止地憋出了一句：“不会吧？每天剂量那么猛！”我欣赏着她皱成一团的脸，从书包里掏出第6罐牛奶笑眯眯地说：“对呀，一切为了长高。”

她侧过头嘟囔：“这么努力，也没见长高呀！”

我指着牛奶罐上250ml的标签人畜无害地笑道：“您见过一天喝250ml×6……哦，1500ml牛奶的人吗？”看她一脸震惊的样子，我好心解释，“都是没丢的空瓶子。”

她撇嘴：“我就是个高分低能。”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真的对学习以外的事懵懵懂懂。

一次物理考试出来后，她过五关斩六将地闯过了和她对压轴题答案的同学，最后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问：“‘哪个比较符合实际那一题，应该选直径2.5cm的硬币还是2kg的苹果？”

我无奈地回答一脸认真的她，用夸张的语调小声说：“2kg的苹果——该不会是个西瓜吧！”

姚小枝拍案而起，笑得张扬，像阳光照破初晨的雾岚，和摇曳的风一同晃了晃我的眼睛。

她选对了，她那次又考了满分。

我看她开怀的样子，竟然忘了问她，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偷偷地问我。

另外，生物总能考高分的她在生物实验课上总是需要我一边口述过程，一边上手帮忙。

又一次在我的帮助下拿到“优秀”后，她就托腮看着我，喃喃道：“陈池，我好羡慕你。”

可是她羡慕我什么？是敢在语文課上把口罩抠个小孔吃糖，还是在体育课上和年轻的老师打成一团，踢足球、抢篮球？

姚小枝知道我还在外面上篮球课的时候，把眼睛瞪得溜圆。以为她要语出惊人，最后不过一句：“祝你长高。”

我耸肩：“同祝吧。”

3

初二期末的最后几天下了大雨，天公作美，我骑不了自行车，正巧可以和她步行一段路。

“陈池，你的自行车呢？”

“大人，雨天路滑，小的不方便骑车。”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块“地雷”，松动的地砖溅起活泥的脏水，突然玩心大起，追着把我向水坑里赶。我在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要不要让我的同桌得逞。

思来想去，还是颇为逼真地被逼进了水坑，因为我知道，她就要走了。

当地最好的高中的提前招生考试就在这个暑假，姚小枝已经和我念叨了无数次，说那场考试的理科会很难，考不上的可能性和我数学及格的可能性一样高。

“怎么可能，年级第一会考不上？！”

可是有些话是要藏在心里的，比如那天我故意跑进的水坑，比如我真的不想让你考走。

4

事实证明，那场考试没有让姚小枝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她是个好学生，没有手机，不打游戏。离开了我右边的那张桌子后，就像人间蒸发，像一阵微起波澜的风吹过了，没发生过什么似的，却偏偏有树叶在“沙沙”作响。

准确来说，她“回来”过一次，没露面，只是托老师把她为每个同学写的留言发了下来，又发了白纸让我们把想对她说的话记下来。

在我的留言板里，她画了一个打篮球的小人，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我希望你长高。

看着压在手下的白纸，我隐隐有感：那是我与姚小枝最后的联系了。

密密麻麻的作文格子都不能让我紧张，可现在我紧张得无处落笔，不是无话可说，是有千言万语。直到最后一排同学起来收的时候，脑子一热，才状似随手留下了“同祝”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那段戛然而止的青春就再也翻不起水花了。

让我自私地再想一次——我长不高的话，请你也不要长高，兜兜转转，我们还能再做一次同桌，就在第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