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呼唤人间至美
2023-03-06杨木华
杨木华
家,因爱而聚,亲人日常细碎的声息,是家强有力的脉搏。
年关渐至,有一种呼唤缓缓涌上心头,那就是“回家了”的呼唤。“回家了”这三个简简单单的字背后,却是人世间最动听的声音、最温暖的词语、最强大的治愈系。可“回家了”的暖,每一个年龄段感受的厚度却并不一样。
年少时,“回家了”是一年一度的美妙。当冬夜越来越长,在年前最后一个赶集日下午,最想听到的声音是父母“回家了”的呼唤。期待很久的耳朵只等一声轻喊,我们立即欢呼雀跃跑进家门,一挂小小的红鞭炮早已在饭桌上静静等待小手的捧起。年关时“回家了”的呼唤背后,不仅有贫瘠生活里难得出现的新衣肉食的物质满满,更有慰藉幼小心灵的爆响声声。
青年时,“回家了”是曾被遗忘的美好。年轻时的我和妻,在一所乡村小学教书。学校偏居一隅,坐落在田坝中央,学生都走读,其他六位老师都是本地人,一放学喧嚣的校园立即安静下来。参加中文自学考试的我非常喜欢那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寂静,放肆地看书背书之余,我就到学校的菜地中打理自己的喜欢。依时而动的我们,蔬菜充分自给自足,买点肉就可以轻松打发世外桃源般的慢时光。
学校放寒假了,我们一家三口依旧留驻学校,静守流年虚度,翻破自考教材。那年,我一次报了四个学科,正好利用寒假突破自我。某个安宁的午后,“吱呀”一声,一直虚掩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年过六十的老父亲竟然翻山越岭而来,让正在小巧校园里大声背书的我惊讶万分。身材瘦小、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父亲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到我住的小平房门外,蹲下身对着牙牙学语的孙子热烈地说:“小孙孙,过年了,我接你回家家了!”一下子醒悟过来的我,立即丢开书本收拾物品。平日拖拉的我只用了十分钟就安排好一切,父亲一把搂过孙子背起,我和妻跟在他身后走向山那边的家。老父亲一路逗孙子说话,我知道,更多的话不满两岁的小孙孙咋可能懂,那都是在说给我听。老父之心,苍天可鉴。我有兄弟姐妹六个,儿多母苦,父亲对我偏爱较多。可这年的春节,我似乎沉迷读书忘记了年关渐近,忘记了故乡那守望的眼眸。那是使用手摇电话的时代,农村讯息传递最妥帖的方式,就是直截了当地抵达,而父亲正是用了最简单的方式,传达过年亲人团聚的朴素理念。年关的火塘边,一大家人热乎乎地坐在一起,聊庄稼的收成,聊草木的生长,聊来年的打算。见我只是听,老父亲沧桑的脸舒展开,笑眯眯地说:“小华,你么,好好教书,对得起老百姓就行!”是的,当老师的我依旧是小华,父母在,我永远是孩子。
岁月忽已晚,转眼我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这个时候,父母早已仙去,儿子也已成年,定居小城多年的我,家乡早已变成了故乡。可历经岁月蹉跎,年关时那种迫切的回家期待不仅没有淡去,反而越来越浓烈。父母不在后,兄弟早已接过“过年了,回家了”的呼唤接力棒。如约而至的也不止年夜饭,还有一大家人团团围坐那个平日冷落不堪而年关依旧熊熊燃烧的火塘,叙叙别情,拉拉家常,面对亲情把堆叠很久的故事泼洒。年关里,火塘治愈系、年关治愈系、故乡治愈系,所有的一切,组合成了回家治愈系。可除夕一过,我们一家三口,就又要各奔东西。儿子要去他女朋友家,而我和妻,要回妻的故乡——我的岳父年近九十,是父母辈中年事最高的人。他从不催促我们回家,也从没有说过想外孙的话,可我知道,年关一过就在古老核桃树下久久伫立的他,过年回家的话早已在心中默念千万遍。大年初二,我的固定节目就是回村看望岳父。一直硬朗的他,这两年身體已大不如前,我知道,瓜熟蒂落,我们终将走向远方,在有限的时光里,能回就多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岁月会珍存所有的美好。无论如何珍惜,再过几年,上一辈人“过年了,回家了”的呼唤终将渐行渐远。可是,那份温暖的呼唤一定会传承下去——只为,我也要到这样呼唤的年龄了,长大的儿子已不在身边,年关近时,大约我也会像父亲一样“过年了,回家了”地呼唤。
饱含对春节亲人团聚期待的“过年了,回家了”的呼唤,是人间至美的呼唤。这样的呼唤,值得一代代人坚守与传承!
声音记录本
“吱呀”一声,父亲推开了“我”留驻学校的门。
“过年了,回家了。”是父亲对“我”、兄弟对“我”、岳父对女儿一家、“我”对儿子最简单的呼唤方式,传达出亲人过年团聚的朴素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