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在『后悔』的她

□庄子运

蔡军摄

第二天，小然到校的时候，班上其他同学还没有来，我让她到我办公室来坐坐。小然看上去心情低落，耷拉着头，脸上有未干的泪痕。我轻声问：“早上刚哭过吗？”她点点头，说：“老师，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我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昨天钢琴考级失败了，她觉得自己平时练习得特别好，真实水平肯定不是这样的。她非常后悔昨天没有发挥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老师非常理解她，也相信她是具备考级实力的。但是，上台比赛或者表演，除了需要具备娴熟的技术之外，还需要克服自己的心理压力。这样的能力，其实也需要多多锻炼才能提高。这些能力综合起来，才是我们的真实水平。接受这样的真实水平，才能让我们有针对性地提升自己。

她望向我，说：“老师，我就是很后悔，感觉不应该如此。”我点点头，告诉她：“有时后悔情绪的本质，正是对自己真实水平的错误估计。”

我给她举了一个例子：假如你在考场上遇到一道题目，反复纠结两个选项，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个，结果考完后发现正确答案是另外一个，而正是这道题的失误，让你没有取得自己满意的成绩。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她想了一下说，她可能会感到非常后悔和难过。这道题明明应该能做对的，却还是错了，当时怎么就不选择另外一个答案呢？我看着她说：“是啊，之所以会在两个答案之间犹豫不决，恰恰说明你对这个知识点并不是百分之百掌握了。如果我们的复习到位了，真正熟记了这个知识点，那在考场上遇到这个题目，答案就会很自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接着说：“面对后悔的情绪，我们首先是勇敢地承认，承认自己的确还需要努力。考级失败了，是因为上台展示的经验不足，不能很好地表现。这样的承认会让我们更淡定，更勇敢，并走向真正的强大。”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但表情还有些纠结，好像在回忆什么。

我又轻声询问：“看上去你是想到了过去发生的一些类似的事情，对吗？”

她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前不久有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但是我拒绝了，没有去参加排练。我现在又有点后悔当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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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鼓励她：“你现在已经学会反思了，又成长了。现在，我想问问你，你之前得知这个上台表演机会的时候，最终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没有参加排练呢？”

她想了想，说：“其实，当时我犹豫的是，这个表演并不是特别重要，我担心它会占用我的学习时间，毕竟需要练习一首新曲子。但是，我现在钢琴考级没过，又有点后悔了……”

我继续问她：“那么，你在犹豫要不要参加的时候，有没有问过钢琴老师的意见？有没有了解过哪些人会参加排练？”

她愣了一下，说：“我没想过，是妈妈的同事带来的消息，我也没多问。”

问题的症结就在此，我说：“我们的任何收获都是需要成本的，任何成功都是需要付出的。有时我们要做一些决定，这些决定可能很重要，那我们就要提前付出一些努力，比如做好调查工作。这样，我们才能掌握更多有效信息，并做出更准确的判断，从而避免事后后悔。”

这时，她终于抬头与我对视了，似乎想通了什么，还和我开起了玩笑：“老师，我下次参加演出的话，你会来看吗？”我也笑了笑：“如果你邀请我的话，那我一定要去的。”

到此为止，谈话指导部分已经告一段落，但我对于小然的情绪引导还没有结束。

有一天，我看见小然下课坐在教室里发呆，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我猜她又遇到了什么让她后悔的事情。于是，那天的班会课，我给大家带来了一摞白纸。

在学生不解的眼神中，我拿起一张白纸，问大家：“这是一张什么样的白纸？用一个词来形容吧。”有的同学说纯白无瑕，有的同学说干干净净，有的同学说完整。

我走到小然面前，请她来分享一下想法。她想了一下说：“这是一张完美的纸。”

我接过话，告诉大家，现在这张纸纯白干净，是完美的样子。紧接着，我拧开钢笔，在白纸上随意滴了两滴墨水，缓缓开口：“看着白纸上的两滴墨水，你感觉怎么样？”同学们提到最多的感受就是“糟糕”“感觉毁了这张纸”“不完美了”。

我说：“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是一张完美的白纸，纸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墨点。我们要允许墨点存在，允许自己不完美，允许自己做错事，允许自己有失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同学就像被植入了一个‘你一定不能犯错’的指令。一旦出错了，这些同学就会下意识地自责，在心里惩罚自己，这样的感觉会让他们产生后悔的情绪。”我话锋一转，“但是，不论是谁给我们输入的‘不许犯错’指令，现在，我们一起把它扔到一边，不要再理会它。即使白纸上有墨点，我们也可以把它变成一幅好看的画。”说完，我给大家发放了白纸，让他们在白纸上滴上墨点后，静静思考如何把这些墨点变成奇妙的作品。

小然从一开始就不敢在纸上滴墨点，后来紧握了一下拳头，拧开钢笔，把墨水滴在了纸上。滴完之后，她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之后，她利用铅笔、马克笔等，完成了一幅作品，那些墨点变成了一双美丽的眼睛、一颗樱桃和一个太阳。

下课后，我找到她，和她一起讨论了画的内容，询问她在作画后的感受。她说，昨天她报名英语演讲比赛，但是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很冲动，感觉没准备好，万一上台丢人怎么办？现在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努力准备，如果这次搞砸了，至少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足，以后会不断进步的！

听到小然的话，我知道，她已经慢慢从后悔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孩子产生后悔情绪，往往是因为既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又没有正确认识自己。在这一案例中，我首先尝试让孩子接受自己的真实水平，让她敢于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暂时存在不足，这样能帮助她产生进步的动力；之后，引导孩子在做决定前了解每个选择可能带来的后果，帮助自己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最后，结合“墨点活动”，帮助孩子及全班同学亲身感受到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允许自己有失误和不足，这样才能让我们在失败时不那么苛责自己，不会陷入后悔的泥沼中而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