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高考前的第100天
2023-03-03周绍钧
周绍钧
写作小纸条：
那件白得发亮的校服，始终萦绕耳畔的人声、广播声，黑色签字笔在廉价草稿纸上走笔的磨砂质感……是这些细节共同组成了独属于我的青春的集合。叙事中，我偏爱通过细节抓住读者，有意识地运用色彩、画面感的刻画场景，充分地调用通感技巧再现叙事现场，这样一来，真挚的故事和情感也许就跃然纸上了！
1
长大，好像只是做着一场很长的梦。而我，无时无刻都想从中醒来。
毕业的时候，大家异口同声地相约后会有期，直到三年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只稀稀拉拉来了十多个不相熟的同学。原来林深没有来，其他人又不是很熟，早知道我也不来了。
不知道谁提的建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热热气氛。
墨菲定理说，心中越盼望不要发生的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诗诗输了！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犹豫了一下，说：“那我选真心话。”
“你在高中的时候为异性做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我给一个男生亲手织过一条围巾，从夏天织到冬天。”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当时我就觉得林深对我们的诗诗有意思，就是诗诗没有回应，原来是‘爱埋在心底，所以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我喜欢过林深吗？
2
不喜欢吧……
我脑海里拼命搜索当年的记忆，忽然抬头看到黑板右上角有一个倒计时牌，上面赫然写着：100天。
不是吧，我居然穿越到了3年前！
倒计时100天，也就意味着今天也是高三年级的毕业喊楼活动。不出意外的话，林深还会为今天生日的我，订一个小蛋糕，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然后趁机和我告白。
铃响，上午最后一节课宣告结束。高三的同学像一窝蜂一样冲出教室奔向食堂，我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却感觉恍如隔世，眼泪几乎在眼底打转。
我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我的桌面。数学练习册下，果不其然压着一本厚厚的文学期刊，我不由地笑出了声，一切是那么相似，一张张稿纸夹藏在书页中。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外面传来摇滚社试演奏的声音，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们。
一个月前，全校举办文艺汇演，级长老师邀请我担任“高三节目总导演”。班主任得知后，却让我那位严格的妈妈来到学校劝说我，在大考之前，不要有任何分心的举动，更何况我在理科班中的成绩也早已是“摇摇欲坠”“极度危险”。后来，我即便独自一人哭肿了眼睛，也没敢忤逆他们的意愿。
稿纸里藏着另一个孤零零的“我”。我每天拖着没睡醒的身体上课，直到再一次上床睡觉前也绷紧着神经，妈妈让我午饭后午睡前给她打一通电话，每次接起电话我都感觉要掉眼泪，即便已经克服不喜欢，每晚挑灯夜战，全力以赴地刷题，结果还是不尽人意……话到嘴边，又听到妈妈的期盼、妈妈的叮嘱、妈妈无微不至的关心，有话也说不出口。
只记得，当时的我为了这篇故事已经悄悄准备了好几个月了，为了不耽误学习进度，我只能逼迫自己上课时更专注，比别人更早起，脑子要记更多东西，明天就又是文学大赛的截稿日了。还没来得及感慨当年比赛的结果，在故事的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写着方方正正几个大字的天蓝色便签条：我很喜欢你写的故事，请你一定要加油！
一看就是林深的字，此刻他正在和几个男生商量着什么。我猜，他们应该在讨论怎么把蛋糕从校外拿进来，这在“全封闭”的寄宿中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瘪了瘪嘴，就在那张便签条的空白处，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猪头，并在旁边涂鸦了两个字：林深。不过，随后我的心里却泛起一阵感动，他真的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我，陪伴着我，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的生命中有一个这样的人吧。
“走吧，我们去吃饭。”察觉到林深望向这边，我连忙把目光收回。
“谁，让，你，偷，看，的！”我假装咬牙切齿地说。
3
告别坐在对座的林深，我呼了一口气，走向宿舍楼下的电话亭，给妈妈拨通了电话。
“喂，诗诗，今天学习怎么样？”
接电话前，我给自己做了一段心理建设，要知道我当初因为情绪冲破临界点而和妈妈大吵了一架。接通后，我咬紧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和语气都更为平静。
“妈，我都挺好的。”
“诗诗呀，你是妈妈的希望，你不是为了我而学，你是为了你自己，再坚持一段时间。对了，今天是你18岁生日了，等考完试以后，妈妈送你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今天有个人到店里买东西，简直是无理取闹，妈妈就是因为没有文化，所以要经常受气，也受你爸的气……”
“知道了，妈妈。”挂掉电话后，我很想给妈妈道个歉，我的高考发挥不算超常，也没有失常，唯一一点就是好像明明已经全力以赴了，还是没有达到妈妈对我的期望。每个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所以每一个孩子不断变高、跳高，来达到一次次遥不可及的目标。但我理解我的妈妈。
就连每个中午，我也尽量多学一会儿，躲进初中部的图书阅览室里。阅览室老师是一个退休的数学老師，他一直以为我是初中部的孩子，我也得以在这里看了一年多的书，或者刷题或者写小说，累了就挨着书架眯一会儿。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也是我的庇护小屋。
我没想到林深也知道我的秘密基地，并且找到了这里。他站在楼下，满头大汗地挥着手，我透过玻璃窗看到光束穿透尘雾，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你干吗到这里来了？”
“明知故问，我来找你。”林深从书本里拿出我的稿纸，“未来的大作家，还没把故事结尾呢，我等着你写完，你忘记了吗？稿件明天要寄到上海去了。”
听见“作家”两个字，我产生了一种不适应感。高考出分后，我能够填报的大学很有限，即便志愿里填报了很多个向往的专业，可还是被调剂到了机械专业。一年多后，拼尽全力才没挂科地调到了文科专业。说到高中热爱的文学，好像除了一直支持我的林深知道以外，已经很少人提起了！
“林深，如果我说我是故意不想让这个故事结尾呢？如果它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那我，还有必要写这个故事吗？”三年前，我怀着很多很多的憧憬，向梦中的文学殿堂投递了稿件，只可惜，这件事除了在我的脑海里泛起过想象的涟漪以外，没有别的结果。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4
很多人期待的喊楼仪式开始了。
教导主任正站在高三楼下的中心空地，手拿扩音设备给全体高三年级学生做着老生常谈的动员，这几乎是每个学生都要经历一遍的环节。
“好鸡汤啊！”林深站在我的左手边，意有所指地吐槽道。
“瞎说什么，老师说得对啊！高考真的很重要。”
换作三年前，我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毕业了以后，才慢慢释然了高三许多个疲惫不已的苦楚，随着时间的推移理解了妈妈和老师们的用心良苦，但毕竟当初风华正茂的我们，还未曾理解规则以外的更复杂的规则。
“高考完就好了！没有数不清的试卷和考试，我妈说上大学以后就可以谈恋爱，我可以收到心爱的女孩给我亲手织的一条围巾。”
“对啊，高考以后大家也就分道扬镳了吧。”
“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林深听着我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哪里不一样了？”
“你今天好像突然间变成大人了，诗诗，18岁生日快乐！”林深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咻——咻——”伴随着摇滚社的音乐，级长站在操场的空地上为我们点燃了象征着灿烂未来的烟花，一朵绽完又一朵，直至点亮了整片夜空。
林深为我戴上了生日帽，并端来了一小块切好的蛋糕。
“抱歉，下午拿蛋糕的时候被保安大叔追了，完整的蛋糕就剩下这一小块。”
“我知道。”我强忍着笑意，看着林深举起小饮料和我干杯的笨拙模样。
“其实，我今天有话要对你说。”
“我知道。”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故事的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呢？”
“……”
林深同学，总之谢谢你帮我寄出了一封没有回复的稿件。
林深同学，至少，有一个女孩为你织过一条围巾，从冬天到夏天，护你凛冬时，依然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