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四秩序”下设计力创新策略定位研究
2023-02-28李天成
李天成
摘 要:本文以“设计四秩序”概念和现有与意义相关的理论为基础构建了有关设计范畴的框架图,以便更加清晰地理解与判断设计范畴的边界问题。通过分析设计力创新策略理论在特斯拉公司中的实施路径以判断该理论在框架图内的定位问题,最后提出此全新学科视角的理论,其实施过程中体现出的特征对设计范畴的边界具有推进作用。
关键词:设计四秩序;设计范畴;意义;设计力创新
一、判断设计范畴的方式
设计学作为一门年轻的学科,其研究强调不同学科的交叉与知识的整合,正是这种学科特性,使有关设计本质的讨论一直成为学界极具争议的话题。现代有关设计的定义最早提出于包豪斯运动期间,认为设计是工业的大批量机械化生产出满足人们需求的商品的过程,强调“形随技能”,在这个论述中对设计的理解是“为产品打造形式而存在”,代表理念为密斯·凡·德罗提出的“少即是多”。受此理念的影响,设计师雷蒙·罗维继而提出了“设计即样式”的观点,奠定了设计早期以造物于形式上的变化的观点[1]61。随着人类进入工业4.0时代,设计的定义从“以造物为核心”逐渐延伸为处理复杂关系的“创意活动”,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定义由阿根廷设计师汤马斯·玛多纳度(Thomas Maldonado)提出并最终被国际工业设计社团协会(ICSID)采纳,即“设计是创意活动”[2]。
随着学科视角与研究方法不断地纳入设计研究之中,设计的定义也在不断转变,如:社会学视角下设计就是对人们生活方式的设计,是当代文化的一种形式;技术哲学视角下设计则是技术人工物的结合。无论认为设计是“以造物为核心”还是“创意活动”,都反映出设计范畴界定的困难性,前者视角过于局限,仅仅聚焦于物的形式而忽略了人的体验、经验对造物的影响,而后者的界定方式又过于笼统,将一切与创意相关的活动都视为设计,这无疑稀释了设计的本质。由于从不同的研究视角、语境去理解和判断设计就会得出不同的定义,正如罗伯特·维甘提所认为的“设计就是一个观点的万花筒,其定义是流动不羁的”[1]61,所以基于这种现状,对于设计理论的研究而言,寻找一个合适的方法去构建理解设计范畴的框架就是有价值的,这样每当出现一个新的理论或概念时,就可以带入这个框架内去判断此理论或概念是否能够包含于设计范畴之内。本文以意大利米兰理工大学创新管理教授罗伯特·维甘提所提出的设计力创新(Design-driven Innovation)策略理论为研究对象,并以基于此理论取得激进式创新成果的特斯拉公司为例,分析设计力创新策略在实际案例中的实施路径并判断其在设计范畴框架中的定位,证明该理论对设计范畴边界的拓展所起到的推进作用。
二、设计范畴的判断
理解和判断的前提是参照系的存在,设计的本质是难以论述的,但为了可以更清晰地观察设计范畴的边界,可以寻找各种设计定义中共性的存在,并以此为研究底图构建合理的设计范畴框架,帮助大家更接近对于设计本质的理解。
无论是“形式上的改变”还是“创意活动”设计的定义,都可以理解为一种意义制造的过程,克劳夫·克利本多夫从语义学视角对这个理解做出过诠释,提出“Design”一词的词源为“De”和“Signare”,即“赋予事物意义”,同时许多学者也赞同设计与意义——也可以理解为含义,即“meaning”一词——之间存在关联性[1]68。所以构建设计范畴框架的判断标准之一就是所提出的理论或概念是否和意义有联系。
另外,可以作为判断标准的是设计范畴的研究对象,本文借助理查德·布坎南教授提出的“設计四秩序”(Four orders of design)概念,将设计对象分为“符号”“物”“事件与行动”和“环境与系统”四大领域[3],四秩序分别对应了设计专业的发展路径——从传统平面设计逐渐向工业设计、交互设计与系统设计延伸。马谨教授在此基础上又将那些与意义有关联的理论或概念与“设计四秩序”概念相结合,将符号学、认知心理学、心理学、社会学等传统的学科与理论归入第一、第二秩序的研究范畴之内,而将象征式互动论、产品语义学、经验知识等新兴学科与理论归入第三、第四秩序[4]。在那些传统学科的研究视角中,意义是需要依附于具体的事物而存在的,其服务的对象可以简单理解为产品,其中最典型的观点由维特·马格林与理查德·布坎南提出,即“产品将社会的认同概念具体化,因此也代表着意义象征性的交流”,而随着新兴学科和理论的出现,意义的服务对象逐渐拓展到体验与系统。根据理查德·布坎南教授的观点,设计对象第一秩序到第三秩序间的沟通与拓展是不存在争议的,所以有关设计范畴边界的拓展问题就存在于第三秩序与第四秩序的沟通之中。本文结合“设计四秩序”概念与马谨教授所整理的对意义展开讨论的理论或概念绘制了一张框架图,将四秩序作为横坐标,将关注对象是个体还是系统作为纵坐标,将意义的讨论对象是产品还是体验分成上下象限(如图1)。而判断一个理论或概念——以设计力创新策略为例——是否能够推进设计范畴边界的拓展就成了有关定位的问题。
三、设计力创新策略影响要素
本文的研究对象设计力创新策略也被称为设计驱动创新,选择此创新策略的原因是此理论是以管理学视角展开的一种针对意义创新的激进式创新策略,即一种运用了全新学科视角的对意义展开探讨的理论,且在企业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设计力创新策略认为企业即使是获得了技术上的创新,所带来的优势也是短暂的,因为技术上的创新是可以被竞争对手轻易模仿和学习的,而意义的创新——包括技术意义上的创新则是竞争对手无法复制的,会因为人们先入为主的观念而给采纳此创新策略的企业带来难以超越的优势。
设计力创新策略的主要内容为“企业寻找一批关键诠释者,让他们围绕产品的产品环境展开论述,企业管理者会倾听这一论述过程并提出自己的对于产品未来的愿景,并根据关键诠释者的经验与能力实现产品意义上的创新,最终再通过关键诠释者的诱导力将创新的意义传递给大众”。其中最重要的三个要素为“关键诠释者”“产品环境”与“诱导力”。此理论提出的重要观点之一是维甘提发现的一个情况——消费者往往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于产品的期望往往是由设计师赋予的,这与以往的“观察消费者,以消费者为研究对象”的研究思路完全不同。所以设计力创新主张由专业的人运用自己的经验——也就是个人体验的内部结构——和能力对产品提出意义上的创新,再让消费者去接受这个全新的意义。关键诠释者来自各行业,有着不同的研究背景,而他们观察的不单单是产品本身,而是对这个产品的产品环境——围绕在产品周围并成为其身份和价值一部分的所有事物,即一个系统——展开观察与讨论,他们观察的是用户会在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场景下去使用某样产品,如果产品是锅子,那关键诠释者所观察的就是整个厨房,思考的是用户在这个厨房中可能会出现的生活状态,就是用户使用这个锅的环境、系统[7]。同时,这些关键诠释者作为权威的专业人士,本身就有足够的影响力,企业根据他们观察所得出的结果提出的产品的创新意义后提出方案,再通过社交媒体或其他传播媒介并利用关键诠释者们的影响力将全新的意义给予消费大众,对消费者实现诱导力,最终实现产品意义的创新。
四、特斯拉中设计力创新策略的实施路径
特斯拉(Tesla Motors)就是典型的采用设计力创新策略的企业,此公司在电动汽车商业化上取得的成功是目前同类型公司难以超越的。根据美国新能源汽车权威数据网站EV Sales数据可知,2021年特斯拉以936000辆的交付量位于全球新能源汽车销量榜首,其中仅Model-3的销量就达到501000辆,挑战传统燃油车的地位成为继丰田凯美瑞后销量第二的B级轿车。同时,特斯拉也是一家话题不断、争议不断的企业,无论是其产品还是企业CEO埃隆·马斯克的动向,都给人一种颠覆传统的感觉。正是由于特斯拉对于产品意义——包括技术的意义——上的创新,才会给人带来这种感觉并使其获得了商业上竞争对手所无法超越的优势。观察特斯拉案例中设计力创新策略的实施路径,可以更清晰地判断此理论在设计范畴框架中的定位问题。
首先是企业自身对于产品未来愿景的阐述。特斯拉首席设计师弗朗茨·冯·霍兹豪森(Franz von Holzhausen)在2020年12月1日与中国媒体的线上会议中提到特斯拉认为汽车未来的发展方向是自动驾驶,所以特斯拉的设计师们会根据这个愿景提出产品意义上的创新,由于自动驾驶仍属于前沿领域,所以用户并不明确他们自动驾驶时的需求是什么,特斯拉在设计产品时就会围绕用户在车辆自动驾驶时的场景展开论述。例如,特斯拉在Model S Plaid量产车型中采用了轭式方向盘设计(如图2),区别于传统的方向盘设计,轭式方向盘将转向灯、喇叭、雨刷等原先需要通过独立拨片、按钮或旋钮实现的功能通过触摸的方式集成于方向盘一体,同时轭式方向盘还可以通过滚轮设计激活中控屏幕,同样以触摸方向盘的方式实现对中控屏幕中功能的交互,这样用户的双手在驾驶车辆时完全可以不离开方向盘便可完成传统车机系统中的所有功能。但这种方向盘设计并非特斯拉首创,如丰田、宝马都曾在自己的车型中采用过此设计,而且此设计本身也包含很多争议。有关特斯拉的话题往往都涉及安全问题,轭式方向盘也是如此,反对者提出其中的触摸设计会带来误触的安全隐患问题,并且这种异形的方向盘设计并不符合人体工学,在车辆转向时可能难以保证转弯的准确性与灵活性,同时在出现撞击时这种有棱角的方向盘造型相较圆形的方向盘也会给驾驶者带来更大的伤害。正如霍兹豪森在线上会议所说:“因为考虑到未来的趋势是自动驾驶,所以我们在思考未来的内饰设计变化趋势如何,我们重新思考如何让乘客在车里拥有更佳的体验”。所以特斯拉设计团队出于对车辆自动驾驶使用场景的考量采用了这种方向盘设计,因为当车辆实现自动驾驶时第一个被淘汰的车辆零件就是方向盘,所以方向盘在设计时尺寸应该更小,以便驾驶者查阅显示屏上的信息。同时,特斯拉汽车的内饰设计也同样围绕这个愿景,采用了大屏中控設计并去除实体按键,其意义在于使驾驶者无需手忙脚乱地去操作各种按键、旋钮,而是通过使内饰更加简约、智能的方式让乘客获得更好的体验。
其次是企业对于关键诠释者的寻找。许多企业会通过寻找技术界的诠释者来实现产品意义的创新,而寻找的方式包括企业与研究教育机构的互动、与技术供应商的合作、与其他产业公司的交流,等等。例如Nokia公司就赞助过一项针对全球学生的“唯一地球”(Only Plant)计划用以探究产品有关文化、意义上创新方案与关键诠释者,B&B Italia家具公司也与拜耳等先进聚合材料供应商密切联系以共同开发新产品的意义与语言。特斯拉在寻求关键诠释者时采用了相同路径,为了能够取得传统汽车制造上整车生产的技术,特斯拉通过组织设计竞赛的方式与英国莲花(Lotus)公司的设计团队确认了合作伙伴的关系,于2008年推出了第一款量产跑车Tesla Roadster,并最终确立了特斯拉汽车的四大模块——车身框架、电池、电池管理系统与电动机。采用这种模块化设计使特斯拉相对传统汽车而言车身结构更加简单,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并且节省了生产成本[1]51。除此之外,特斯拉还与索蒂拉、AC Propulsion、松下、三洋电机、索尼、三星SDIO和LG等企业保持密切的交流与合作,使特斯拉在不具备传统汽车制造商所拥有的开发与生产能力的情况下获得了技术与成本上的优势[5]。
最后是企业对于关键诠释者诱导力的利用。关键诠释者具有双重性,他们不仅可以通过自身的专业能力去研究意义创新,同时他们还拥有诱导力可以去影响用户的生活脉络并将全新的意义传递给他们。对于特斯拉公司而言,埃隆·马斯克正是这样一位具有极强诱导力的关键诠释者,特斯拉通过一系列事件充分利用了马斯克的影响力而最终实现了产品意义上的创新。马斯克与特斯拉对于公众而言是绑定在一起的,而且因为马斯克本人除了是特斯拉的CEO外,同时还是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CEO兼CTO,所以人们就会很自然将太空、火星、未来等概念与特斯拉联系起来。马斯克本人也通过一系列事件加强人们对于这种联系的印象,例如在2018年2月马斯克就将一辆Tesla Roadster通过SpaceX的鹰重型火箭发射到围绕太阳运行的轨道上(如图3)。所以当2019年特斯拉推出的电动皮卡Cybertruck(如图4)时也同样因为马斯克所提出的有关未来与太空的愿景而获得了全新的意义。这款车奇特的造型引起过很多争议,质疑者认为设计这款车型的人根本不懂汽车设计,但霍兹豪森提出他们在设计时是参考了战斗机的外观而设计出的这款“简约”车型,而且马斯克还在推特上表示Cybertruck的增压版本将成为其火星计划的官方用车。除了这种科幻的车型外,特斯拉还拥有Model X独创的鹰翼门等一系列颇具话题的设计,而这一切都是由于马斯克作为关键诠释者而传递给用户的意义创新,人们在购买Cybertruck时不会将其看做一辆农用型皮卡,而是一辆来自“未来”的并且性能极强的新能源火星车。
五、基于设计范畴框架下设计力创新策略的定位研究
根据设计力创新策略在特斯拉公司中的实施路径可以发现,其中关键诠释者对于产品意义创新的依据是基于自己个人的体验、是通过自己的设计体验而非“以用户为中心”去弄清产品中的意义的,如实现自动驾驶后方向盘的设计,所以就意义的研究对象而言,设计力创新是从关键诠释者自身内部的经验、体验出发的。同时,设计力创新在实践中所观察的不再是产品本身,而是使用该产品的环境与系统,如考虑乘客在实现自动驾驶时如何获得更好的体验。而诱导力则是将产品的创新意义通过关键诠释者个人的影响力,把大众所期待的却尚未意识到的产品意义传递给大众,这与产品语义学关于意义所下定义观点类似,如将“未来”这种概念与农用皮卡车联系起来。根据上述分析,配合前文所绘制的框架图,可以将设计力创新策略这一理论定位于图中右下角的区域(如图5),即一种跨越了第二第三第四秩序的、基于个人内部体验或经验的、有关产品环境的意义上创新的理论。这一理论的出现能够填补框架图内右下角的留白,可以将此看作此理论对设计范畴边界的拓展起到了推进作用。
六、结语
设计力创新策略以管理学的视角提供了一种有关意义的激进式创新理论,企业通过践行此理论所获得的商业上的成功则体现了设计学研究学科交叉的特点,不断以新的研究视角去看待设计是推动学科不断发展的动力,敦促着设计研究人员在当下的社会中寻找顺应时代发展的理论或概念。有关设计力创新策略在基于“设计四秩序”概念与意义相关理论结合而成的框架图内的定位研究,表明该理论对设计范畴边界的拓展起到了推进作用,此框架则提供了一个理解和判断设计范畴边界的方法,以帮助人们更加明晰设计的本质。
参考文献:
[1]维甘提.设计力创新[M].吕奕欣,译.台北:马可孛罗出版社,2011.
[2]张磊,葛为民,李玲玲,钟蜀津.工业设计定义、范畴、方法及发展趋势综述[J].机械设计,2013(8):97-101.
[3]Richard Buchanan. Design research and the New Learning[J].Design Issues,2001(4):3-23.
[4]马谨.延伸中的设计与“含义制造”[J].装饰,2013(12):122-124.
[5]刘春娜.特斯拉汽车电池技术及策略[J].电源技术,2014(7):1201-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