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下互联网平台与用户的关系:表现、根源与规范路径——基于短视频平台的分析

肖妍杰

(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50)

互联网时代,平台经济成为社会主要经济形态之一,这种经济形态下的资本和劳动的关系与工业时代机器大工业生产下的资本和劳动的关系相比,已经发生极大变化。在我国,资本需要适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为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服务,需要理清平台经济中资本和劳动的关系。短视频平台是近年来用户增速最快的媒体平台之一,是收集、处理和分配短视频数据,连接视频生产者和消费者的中介。平台用户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把短视频平台当作盈利和宣传途径,重视视频生产的用户。由于平台依靠优质视频生产者将流量变现,所以这类用户和平台主要是互惠共赢的合作关系。另一类是以娱乐为目的的广大网民用户,他们占用户整体的绝大部分,在互联网时代成为平台的劳动力。资本逻辑体现了资本的价值增殖规律,是明晰互联网时代资本和劳动关系新变化的有效视角,因此本文以短视频平台和广大网民用户的关系为例,基于资本逻辑分析短视频平台与用户关系的表现、产生根源以及规范路径。

一、短视频平台与用户关系的表现

资本逻辑的核心内容是资本的价值增殖规律,在价值增殖的驱动下,资本将一切生产转化为商品生产,不断创造新的劳动方式,并且由于劳动方式是社会关系的基础,所以新的劳动方式还会带来社会关系的调整和更新。马克思的《资本论》展现了资本逻辑的批判方式,即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否定性解读,再现社会各层面之间的联系,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和矛盾。“资本逻辑批判既是对现代社会存在的深层结构、中层结构与表层结构的逐层分解,又是对其生成关系的整体把握,更是对其诸层面中运行的资本逻辑的总体再现”[1]。马克思的资本逻辑批判方式启示我们,基于资本逻辑分析短视频平台与用户的关系,应该对用户劳动模式及其影响下的社会关系做出综合说明。

(一)用户是为平台提供数据的劳动力

在短视频平台实现盈利的整个过程中,用户被平台转化为劳动力。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人类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数据一跃成为重要的生产资料,社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随之发生新变化。短视频平台作为数字经济时代的产物,是收集、处理和分配视频数据,连接视频生产者和消费者的中介平台。一方面,用户为平台盈利提供数据原料。短视频平台盈利主要依托广告、直播和电商,基本盈利途径是通过收集和深度加工用户数据,将数据转化为数据商品并出卖给卖方,实现卖方和用户的对接,进而帮助卖方提升交易范围和数量,最终分走卖方的部分利润。所以,平台依靠数据周转实现盈利,庞大的用户数据是平台盈利的基本条件。生产用户数据需要耗费用户的时间和注意力。在当前信息与注意力供需关系极度不匹配的时代,用户的注意力成为卖方竞相购买的资源,尤其是随着短视频平台的电商倾向日益明显,平台会利用丰富多彩的活动延长用户观看视频的时长,让用户付出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创造用户数据,加上卖方利用消费者心理持续扩大宣传范围,不断刺激消费者的购物欲望,用户最终作为数据提供者和商品消费者被纳入平台的盈利过程。另一方面,短视频平台的运转依靠用户数据。用户数据是平台最为基本的生产资料,平台如果失去用户创作的视频、评论、点赞和转发等数据,就会成为空洞的技术架构,所以用户不仅是平台的劳动力,也是维持平台运转的劳动力。用户劳动与短视频平台的盈利、运转息息相关,平台是吸纳用户劳动的工厂,用户是耗费时间和注意力提供数据的劳动力。

需要说明的是,短视频平台实现盈利需要多种劳动力的相互配合,广大网民用户只是其中一种劳动力。用户提供的数据是初始数据,初始数据庞大且零散,只具有使用价值而不具有价值,无法直接变现,平台需要对初始数据再次进行加工才能形成数据商品。所以,用户付出时间和注意力的数字劳动只是短视频平台整个生产过程的一部分劳动内容,起到帮助平台提供生产资料、节约运行成本和扩展盈利空间的作用。

(二)互联网平台与用户的其他关系

作为新兴的劳动模式,用户劳动的出现会带来社会关系的调整。为使用户成为稳定的劳动力,短视频平台基于用户劳动模式与用户建立多种社会关系,如通过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获取数据使用权、以意识形态引导方式提升用户粘性,提供免费服务隐藏用户劳动。

首先,平台引导用户同意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获得数据使用权,规避使用未授权信息的风险,以长期稳定地获取用户数据。在互联网时代,数据在个人手中很难具有商业价值,离开技术架构的数据无异于单调的数字,但如若广泛汇集用户数据交由平台统一分析处理,数据就会转化为蕴含商业价值的数据资源,所以平台需要获得用户数据的使用权,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就是平台引导用户让渡数据使用权的凭证。以抖音为例,从抖音发布的用户服务协议(2023年4月)和隐私政策(2023年4月)看,抖音虽然并没有指明用户要将数据使用权转让给平台,但和转让数据使用权具有同样表意的用语是“收集数据”“记录数据”“处理数据”。抖音规定用户如果使用基本功能,就需要允许平台处理实现基本功能所必需的个人信息。如果要享受个性化服务,则至少需要提供姓名、电话号码、位置信息、设备信息、在使用平台时的行为信息、个人账号资料以及经用户授权从平台收集、由其他合作方提供的其他信息。用户服务协议和隐私协议规定了用户享受服务所需要提供的数据,当用户同意用户服务协议和隐私协议并可以免费使用平台后,用户成为平台劳动力的事实便以协议的方式微妙地确定下来。虽然用户服务协议和隐私协议不具有法律效力,但它适应了现今互联网平台普遍事先使用用户信息、事后进行补偿的运作方式。

其次,短视频平台以满足用户偏好的方式培养忠实用户,使用户成为稳定的劳动力。因为短视频平台的运作依赖用户源源不断地提供数据原料,所以平台除了广泛地吸纳用户,还要考虑用户群体的稳定性。稳定用户劳动的难点在于平台没有将用户留在平台内或操控用户行为的强制方式,它只能通过满足用户偏好、优化自身服务等方式提升用户粘性。例如,短视频平台鼓励用户主动发现生活的乐趣,引导用户通过刷视频看到多元生活或以拍摄短视频的方式记录生活。像“记录美好生活”“拥抱每一种生活”“10秒拍大片”等宣传话语都在强调个体记录的意义,向用户传递凸显个体力量的价值观,以激发用户的创作与记录欲望,引导用户持续使用短视频平台。除此,平台还借助算法给用户推荐符合个人喜好的视频,将用户转化为平台稳定的劳动者。算法旨在解决海量信息和用户的供给与需求适配度问题,从短视频平台视频分配机制看,视频的浏览量、点赞量、转发量等数据既可以反映出大众喜好,也体现了一条视频的影响力和商业价值。平台往往愿意给广大网民用户喜爱、具有变现能力的视频分配更多的流量,让它们活跃在广大网民用户的界面中,同时还持续给用户推荐同类视频,依靠迎合大众喜好的方式引导用户留在平台内。由于平台对用户喜好十分了解,能为用户提供更多的有效信息,所以用户愿意继续使用平台并成为忠实用户,由此平台就以偏好引导方式使用户稳定地劳动。

最后,短视频平台为吸引用户劳动和掩盖用户劳动这一事实,主动为用户提供免费服务。据CNNIC于2023年3月发布的第5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为10.12亿,占网民整体的94.8%[2]。短视频平台已经成为中国网民生活娱乐的主渠道之一,它给用户带来的便利包括:其一,平台突破信息传播的时空限制,使得相隔万里的事件在手机界面中能够及时又精简地呈现,能够提升信息的时效性;其二,平台将信息与字幕、音乐、特效等元素融合,让信息传播更加生动;其三,作为记录生活的空间,平台降低用户的使用门槛,鼓励用户拍摄日常生活并将视频数据上传到个人账号,以便保留自己的生活记忆。在互联网时代,部分商品已经开始向免费服务转变,短视频平台给个人生活带来的便利也无需付费。但是由于平台只宣传为用户提供的免费优质服务,避而不谈用户为平台盈利付出的劳动,所以用户通常只能够感受到平台提供的免费服务,体察不到自己为享受免费服务而付出的劳动,最终平台的免费服务掩盖了用户劳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免费服务实际是平台所必须依靠的商业模式,是平台为了盈利而创造的副产品,主要发挥隐藏用户劳动的作用。

二、短视频平台与用户关系产生的根源

资本和劳动的关系在互联网时代发生极大变化,资本逻辑是产生这一变化的决定性力量。在价值增殖目的的推动下,资本不仅在互联网时代催生了新的劳动模式,将文化娱乐领域的生产转变为商品生产,而且积极创设与新的劳动模式相适应的社会条件,与用户主动建立多种社会关系使得新的劳动模式稳定发展。在我国,互联网企业是推动平台和用户关系形成的现实力量。

(一)资本在互联网时代催生新的劳动模式

资本的发展趋势是逐渐进入社会生产和生活的关键领域,通过结合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使劳动产品以商品的形式出售,进而将一切生产转为商品生产。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网络最大限度地延伸了资本扩张的时域范围,网络信息技术的革新打破了世界范围内的时间和空间壁垒,使得全域同步的信息交流成为可能,有效地打通了资本流通的各个环节,促进了各经济体之间的高效协作”[3]。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数据成为与土地、资金等生产资料同等重要的生产资料,资本由于开发出数据这一新的生产资料而获得更大的增殖空间。“类似于工业资本主义诞生之初的圈地运动,数字圈地运动的实质也在于通过空间扩张蓄养生产资料,但其过程更加宁静而迅速,伴随每一次新产品的发布,都意味着新的开拓者在宣称它们疆域的边界”[4]。数据以及数据处理已经渗透到社会经济的各个方面,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工具和新动力。各类平台凭借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获得用户的数据使用权,之后通过分析和挖掘各类自然信息和社会信息的价值,将数据转化为数据商品,这是数字经济时代商品的普遍生产过程。对于短视频平台来说同样如此,用户数据是平台生产数据商品必须掌握的生产资料,数据数量关系到平台的竞争能力。

随着数据成为新的生产资料,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发生变化,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更加多样化。短视频平台就是资本借助信息技术将文化娱乐领域的数据商品化的产物,它广泛地将用户纳入盈利过程,让用户为平台劳动。不过和工业时代有所不同,平台和用户不存在雇佣关系,两者关系较为松散自由。平台的工作按照技术难度可以大致划分为两类,一类是需要“头脑”的创造性和高技能工作,另一类是留给“双手”的低技能工作。平台通常采用外包形式吸收低技能群体,以商业合同取代劳动合同,并将以前由资本承担的风险和成本外包给劳动者[5]。短视频平台中的广大网民用户就属于低技能工作者,用户的娱乐和劳动是同一件事情。一方面,时空是工业时代经济生产的重要维度,规定了工业生产的节奏和基本模式。然而在互联网时代,信息技术一再压缩时间、突破空间的限制,不仅改变了劳动模式,而且把表面上是非生产性的娱乐活动纳入经济生产过程。另一方面,短视频平台和用户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也没有规定用户何时使用平台以及使用时长。由于时空条件和劳动的相关性减弱,伴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平台模糊了用户劳动与娱乐的界限。总的来看,数字经济时代平台和用户关系的突出特点是更加广泛、隐蔽和灵活。劳动者拥有是否劳动、劳动时长和劳动时段的自主选择权,进而也有拥有了一定的接受、拒绝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接受平台和用户关系的选择权。

(二)资本逻辑促使平台寻找稳定的劳动力

当前资本逐渐进入社会文化生活,催生出数据交易、自媒体、共享经济等多种新的经济模式。新的经济模式的发展依赖法律法规、良好的市场环境和与经济发展方式相适应的思维方式,所以资本必然会创设有利于自身增殖的社会条件。“资本作为投入到生产过程中追求自身增值的物化了的剩余价值,必然不断地通过其所支配的物质力量来追求扩张和积累,由此形成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强大的物质化的社会关系力量”[6]。

对于短视频平台而言,短视频平台和用户建立多种社会关系,使得用户成为平台稳定的劳动力,就是资本在为自身增殖创造条件。在平台将拍摄视频这项日常活动开发成商业模式后,用户的劳动模式便确定下来,平台开始基于用户劳动模式与用户建立多种社会关系。其一,平台为规避使用未经授权的信息的风险,设计出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引导用户让渡数据使用权;其二,为获得更多用户数据,平台不仅鼓励用户通过记录个人生活创作视频,而且为用户提供个性化服务以提升用户活跃度;其三,为吸引用户进行劳动和隐藏用户劳动的事实,平台提供免费服务置换用户数据。由于盈利是平台的首要目的,所以为使用户劳动力得以充分利用,平台需要寻找一种能尽可能多地汇集网民和收集数据的模式来扩大资本增殖空间,这就意味着平台既要降低平台使用难度与视频拍摄的专业度,又要兼顾用户体验和提供优质服务来吸引用户。例如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推出模仿拍摄机制,让用户可以使用拍摄模板进行视频创作,进而满足用户通过视觉化自我展示获得价值认同的需求,由此抖音、快手便通过提供模仿拍摄服务将庞大的用户转化为劳动力。总的来看,资本为短视频平台营造了良好的发展空间意味着促使平台寻找稳定的劳动力,主动把和用户的社会关系从社会生产领域拓展到社会生活领域。这种行为在资本增殖目的的驱动下产生,符合资本增殖的需要,并且也反映出资本逻辑对社会关系的形塑能力。

(三)互联网企业是推动资本和用户关系形成的现实力量

在互联网企业的创新推动下,平台经济快速发展,用户逐渐被纳入平台盈利过程,成为平台稳定的劳动力之一。

我国平台经济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发展时期:第一时期即平台经济发展早期,互联网企业搭建PC互联网平台以供数以亿计的网民进行互动,比如阿里巴巴属于电商平台、百度属于搜索平台、腾讯属于通信平台,此时卖方是平台信息数据的提供者,用户是在平台中获取信息的信息消费者。然而随着天涯论坛、博客等第一代自媒体的出现,信息生产模式发生重大变化,以往门户网站的信息生产模式从“大众门户”模式转变为“个人门户”模式。和“大众门户”不同的是,“个人门户”使用户可以利用互联网平台自主地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用户既可以是信息的生产者,也可以是信息的消费者。由于用户拥有了自主传播信息的能力,不仅平台的数据总量迅速膨胀,而且用户数据逐渐占据了总体数据的绝大部分。也就是说,“个人门户”模式促使互联网平台逐渐依赖收集、分析和分配用户数据而运转,用户开始成为需要付出时间和注意力为平台提供数据的劳动力。

第二时期即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PC互联网时代的巨头企业开始转型,这一时期出现了像字节跳动、快手、美团等新兴互联网平台,广大网民用户是提供数据的劳动力的这一现象已经普遍化。同时这一时期平台由于提供相似的服务内容而竞争加剧,垄断发展趋势逐渐显著,所以用户成为这个时期各个互联网平台争夺的关键资源。

第三时期即平台经济发展成熟期,已经成为互联网经济的重要组成力量。在这一阶段,“平台资本已经将触角深入到社会生活和发展的各个行业,互联网巨头在塑造着行业内生态和规则时,利用金融手段,也塑造了与平台有关的一切行业的生态和规则”[7]。互联网平台与用户的社会关系开始显现社会效应,体现为平台产生的社会影响超出了经济领域,辐射到人们的生活、行为和思维方式、社会的经济、政治和文化发展,这给我国社会治理带来极大挑战。此时,互联网平台问题不再是互联网经济和传统工业经济的关系问题或是合法性问题,而是转向平台内部劳动关系问题、数据权属问题以及平台之间不正当竞争问题。如近些年我国加紧了对互联网企业的规制力度。2021年4月1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公布对阿里巴巴集团反垄断调查处罚结果,责令阿里巴巴集团停止违法行为,处以罚款共计182.28亿元。在阿里巴巴集团被处罚的一段时间里,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又相继对美团、腾讯、滴滴等互联网企业进行调查和处罚。互联网平台发展问题的变化,反映出人们正在接受使用平台就需要为平台免费提供数据的现实,正在学习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也呈现出用户劳动从出现到逐渐规范化的发展趋势。这种发展趋势能够帮助平台稳定和用户的关系,进一步拓展用户劳动的发展前景。

从我国平台经济的发展历程看,互联网企业是推动平台经济不断创新的动力,具体规定了平台和用户的关系,积极争取有助于平台经济发展的社会条件。国家是互联网企业发展的服务者和管理者,通过影响互联网企业调整和规制互联网企业的发展模式。

三、规范短视频平台和用户关系的路径

资本作为生产要素具有积极作用,应该思考如何引导短视频平台健康发展,以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引导平台经济健康发展需要规范平台和用户的关系、保护平台与用户双方的权益。为此,国家、平台和用户三方需要形成合力,共同参与平台的发展与治理。

(一)正确认识资本的作用,明确处理平台经济问题的基本态度

当前平台经济已经进入社会经济与国家治理的各个领域,它们不仅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而且与科技发展、公共治理、国家安全密不可分。然而,随着平台经济的迅速发展,一系列现实问题随之产生,这要求国家在全面认识平台经济的基础上表明对平台资本发展的基本态度。

2020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首次提出要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之后在中央文件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中,反垄断与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多次联系在一起。2022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体学习中提出,要历史地、发展地、辩证地认识和把握我国社会存在的各类资本及其作用,肯定资本促进社会生产的积极作用,同时资本具有逐利本性,如不加以协调和约束,就会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8]。这体现出我国思考经济发展的大局意识和处理资本问题的底线思维。坚守底线就是要求党和国家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及深化改革时,要坚守社会主义这一底线。庞大用户规模为短视频平台的发展注入活力,促使短视频平台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点。但是,资本发展如果威胁政治安全、妨碍经济发展秩序、影响国家经济发展目标、侵害人民权益,就必须对它们亮红灯。既要鼓励和引导平台发挥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也要防止平台无序扩张,这是处理平台问题的基本态度。

(二)遏制短视频平台的垄断发展趋势,促进行业多元化发展

短视频平台容易出现垄断。一方面,平台通过用户协议、算法等方式占领用户市场并限制数据只在本平台内流动,失去用户市场的平台会在激烈的竞争中被淘汰。当前短视频平台市场趋近饱和,抖音、快手、西瓜视频这几家拥有较高用户流量的短视频平台,已经分走美拍、秒拍等老牌短视频平台的用户流量,而且没有坚实资本力量依托的新的短视频平台毫无竞争力,短视频平台已经显露垄断发展趋势。另一方面,平台需要不断通过开发新业务与扩展技术架构,提升自身竞争力。服务的整合对平台而言是有益的,但这一合并过程却让短视频平台更加封闭,增强了平台对生产要素的控制力。短视频平台融合发展到一定程度并形成绝对垄断后,就难有可以替代的同类平台,这不仅会提升国家监管短视频平台的难度,而且也难以保障平台用户的权益。

用户在资本面前没有议价能力,所以在维护用户权益方面,国家及相关监管部门是主体力量。“垄断是由平台的本质所决定的。监管真正应该盯住的是平台的运营是否出现‘降维’,特别是要盯住平台企业背后全民自然资源的所有权以及上市公司背后那些企图将公众的‘大数据’据为己有的股东。一旦对于平台经济的讨论从垄断转向产权,我们就会辨识出新经济通向均富和公平的正确道路”[9]。针对平台经济的垄断发展问题,国家需要完善市场机制使生产要素自由流动、资本竞争公平有序,同时还要鼓励互联网技术创新,为互联网行业的中小企业提供政策和资金支持,促进行业内部多元化发展。

(三)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保障平台和用户的合法权益

平台和用户的关系虽然由互联网企业基本确定,但还要在我国法律法规的指导下进行具体调整。法律法规随生产力的发展而完善,当前平台经济发展变化十分迅速,短视频平台只是平台经济的阶段性发展成果,要完整认识平台经济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就使得法律法规处于滞后状态,即反映工业时代生产方式的法律框架不适用于互联网时代的生产方式。目前数据权属、数据交易规则、个体用户数据的市场贡献、隐私安全保护体系还尚不明确、尚不完善[10]。

对短视频平台而言,不仅需要法律确认其商业模式的合法性以跨越平台运行在法律上的阻碍,而且还要理清像平台收集和处理用户数据的边界、用户数据的权属等关系到平台运转的基本问题。“法律人有必要反思,作为上层建筑的法律在多大程度上应当支持创新者对现有市场的‘创造性毁灭’,其稳定性和创新性应如何平衡”[11]。法律未预先设置创新框架是互联网经济创新的重要动力,对短视频平台进行事后追责而不是事先干预是短视频平台能够兴起的原因之一。所以在完善法律法规的过程中,国家相关部门需要平衡企业创新和企业管理之间的关系。

对用户而言,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用户劳动确认存在困难以及数据安全问题。就前者而言,随着短视频用户人数攀升,加上平台用工方式复杂且灵活,如何保障创作者的权益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对此,法律部门应该针对个案具体确定用户劳动情况,同时关注平台各类收入机制的实施效果,保障各类收入机制畅通实行。就后者,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在实际运用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大多数用户由于各种原因并未真正了解协议条款的特殊意义,并且由于数据具有流动性,用户只能采用一揽子授权的方式,这导致用户无法随时了解自己数据的使用情况和掌控自己的数据流向,“告知—同意”模式很难真正实现用户的知情权。对此,法律部门应该主动了解各类平台使用用户数据的方式以及用户数据在各类平台内部的流动情况,在此基础上尽快完善法律法规,帮助用户巩固数据的所有权和使用权。

(四)平台主动调控发展方向,自觉整治内部乱象

由于用户帮助短视频平台变现的能力不同,短视频平台用户出现两极分化。一类是本文谈及的广大网民用户,他们使用平台的主要目的是娱乐。另一类是政府机构、媒体机构以及MCN专业机构支持下的用户,他们把短视频平台当作宣传或者盈利途径。广大网民用户的视频内容质量不高且存在版权问题,所以平台不依赖广大网民用户而是依赖专业生产视频内容的用户将流量变现。也就是说,专业内容生产机构和专业内容生产用户是平台的合作者,平台愿意给他们更多的帮助和支持。用户在短视频平台能享受多少服务和优惠,取决于自己能够帮助平台获得多大收益。如此一来,短视频平台的商业化发展趋势日益突出,取得V认证的头部创作者获利更多,普通用户的活动空间被压缩。这种用户分化的发展趋向整体来说有利有弊,积极的一面是减少推送UGC视频有利于平台整治内部乱象,但平台也会逐渐偏离“全民记录”的初心。

在我国,短视频平台应该自觉适应我国经济发展环境,为各类用户提供平等服务。为各类用户提供平等服务并不是说要建立起整齐划一的服务标准,而是说要同等地满足各类用户的需要,不能依靠压缩广大网民用户的活动空间获得利润。除此,短视频平台应该自觉承担起社会责任,尊重用户存储、删除、使用数据和明晰数据使用方式的权利,剔除以低俗、暴力、恐怖和血腥为噱头,具有不良诱导作用的视频,为用户营造清朗的平台环境。

(五)用户积极接受网络教育,提升权利和责任意识

用户在短视频平台内生产和消费信息。一方面,因为用户言论直接影响平台环境,所以需要自觉履行与平台约定的责任义务,注意个人言辞,维持平台内部的公共秩序,从源头上帮助平台营造良好的内部文化环境;另一方面,因为用户有选择使用平台方式的权利,在平台面前有一定的自主权,所以用户可以利用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利,监督平台自觉承担起平台责任。如何在平台中维护个人合法权益、履行相应义务,只是用户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普遍困惑之一。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用户应该接受一定的网络教育,将了解平台技术架构变为习惯,主动明晰用户行为在各类互联网平台中的作用以及用户的权利和责任,最终达到自主使用互联网平台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