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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竞争背景下美国混合战争实践

2023-02-21

军事文摘 2023年3期
关键词:大国战争混合

王 锴

2022年10月拜登政府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认为“大国之间正在展开一场决定未来走向的竞争”,并将这种竞争作为美国面临的两大战略挑战之一。该报告的出台标志着美国战略调整已经度过摇摆期和动荡期,大国竞争战略初步定型。在这个重大的战略转型过程中,混合战争理论也逐渐被应用到大国竞争实践。

混合战争理论视域下美国的大国竞争政策

现代混合战争理论在大国竞争的背景下已经发生了两个明显的变化。一是混合战争的内涵已经远远超出霍夫曼最初提出的混合战争概念,正在从一种军事理论逐渐扩展为一种国家安全理论。二是因现代混合战争理论是美西方和俄罗斯针对对方行为总结出来的理论,天生就带有批评、指责之义,这使得混合战争由一个相对正面的概念演变成一个相对负面且被用来指责对方的概念。

正是因为混合战争由褒到贬的词性变化,没有哪个国家会把混合战争理论作为其公开的战略指导理论,但有些大国在指责对方发动混合战争的同时,自己却在行发动混合战争之实。当我们以混合战争理论来审视美国当前的大国竞争政策,可以发现美国正在紧锣密鼓地发动对大国的混合战争。

政治领域推行价值观外交。美国一向善于以价值观装裱其对外战略,从建国伊始便把自己定位为“山巅之城”、自由世界的“灯塔”、区别于欧洲大陆的新世界。美国赢得冷战胜利,使其价值观受到越来越多国家的追捧,美国也借机向外输出其美式价值理念,企图以价值观为手段,组建价值观联盟,扩展其影响力。

当前拜登政府推行的价值观外交,建立在多年价值观推广基础之上,更加突出价值观外交的实用性,通过构建有“冷战”意味的“价值观联盟”界定“敌”“友”,进而在政治、经济、科技、军事上建立排他性联盟框架,孤立有挑战性的大国,笼络更多的国家为维护其霸权“买单”。2021年12月美国政府邀请100多个国家参加世界领导人民主峰会,强调保护人权、反对腐败和“威权主义”。在2022年印太战略报告中指出,“我们将加强国际体系,使其以共同的价值观为基础,对其进行更新,以迎接21世纪的挑战”。在四方安全对话的构建上,也强调“建设一个自由、开放、包容、健康、以民主价值观为基础、不受胁迫约束的地区”。

美国还把价值观问题扩展到经济和技术领域,在经济上指责中国经济模式的国家主导方式、非自由市场经济,鼓吹中国对外政策的经济胁迫、制造腐败和“新殖民主义”。在技术领域,引入价值观评判标准,鼓吹“技术的设计、开发、治理和使用应当由具有共同民主价值观和对人权尊重的国家来主导,技术应当用于促进共同的价值观,开发关键和新兴技术应与普世价值观保持一致”。美国利用价值观方面的优势,极大降低了大国竞争成本,约瑟夫·奈在《美国总统及其外交政策》一书中指出“美国出价能力不一定比中国高,因为中国手头有更多的现金可以在海外使用,但美国可以在游说和激励方面胜过中国”。

经济领域开展贸易战、金融战。经济领域是进行混合战争的重要战场。美国凭借其经济、金融优势,对中俄等大国展开混合战争。

一是构建排他性的经济小圈子。在这方面较为突出的是2022年5月23日,拜登政府启动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该框架旨在提高美国经济影响力、制衡中国,带有浓厚的政治、安全色彩。从成员来看,包括东盟中的7个国家和美、日、印、澳、韩、新西兰等印太地区大国,以及太平洋岛国斐济,其GDP占世界的40%,该框架保持开放,随时接受除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加入。从合作内容来看,该框架侧重于四个关键支柱,即互联经济、弹性经济、清洁经济和公平经济,具体来说包括贸易问题协商、数字经济规则制定、供应链稳定、清洁能源合作、打击洗钱和腐败等方面。印太经济框架的提出,弥补了美印太战略“重安全,轻经济”的缺点。美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表示,印太经济框架是“实现印太地区总体战略的一个基本要素”。美商务部长雷蒙多表示,“这是美国在该地区有史以来最重要的经济参与……随着企业开始越来越多地寻找中国的替代品,印太框架中的国家将成为美国企业更可靠的合作伙伴”。

二是干扰对手经济布局。在这方面最明显的是美国针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采取了一揽子对冲措施。一方面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竭力污蔑抹黑,另一方面通过发起“蓝点网络”计划和“重建美好世界计划”,号召西方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基础设施建设援助,以排挤中国。另外,美国还阻挠中欧投资协议落地,破坏中欧“17+1”合作机制,打压在美上市的中国公司,通过“贸易战”等方式,打压中国制造业,企图釜底抽薪,将制造业赶出中国,削弱中国的经济基础。

混合战争已逐渐被美俄用来指责对方将战争模糊化

三是实施贸易、金融制裁。2018年3月对中国发动“贸易战”,虽经总统变更,但其相关政策至今仍被大部保留并且进行了有利于美国的局部优化调整。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对俄罗斯进行贸易和金融制裁,包括冻结俄罗斯3000亿美元外汇储备,制裁俄央行、主要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把俄罗斯踢出SWIFT系统,制裁关系俄罗斯经济命脉的石油、天然气、煤炭等产业,禁止对俄投资等措施。

科技领域选择性脱钩断链。近年来美国凭借其在科技领域的巨大优势,对有威胁的大国实施混合战争,极力排挤、打压和孤立。特朗普时期美国的一些偏激、冒进的做法,在伤害对手的同时,也严重损害了美国自身利益,拜登政府从更加长远和低成本的角度,纠正了一些政策措施,但依然是混合战争的重要手段。美国在继续大力发展人工智能、生物技术、量子计算、半导体、先进网络、自主系统等先进科技,与大国开展科技发展竞争的同时,积极推动高科技领域与大国的脱钩断链。

一是对高科技采取“小院高墙”式管制。所谓的“小院高墙”就是指筛选与美国国家安全直接相关的特定技术和研究领域(“小院”),同时采取更严密、更大力度的科技封锁(“高墙”),而在非关键领域可以合作。根据此政策,美国至今仍保留对华半导体芯片、先进工业软件、人工智能等高精尖技术的出口管制,以及关键领域投资、联合科研项目审查机制等。

二是推动科技领域的可控“脱钩”。美国主要采取制造业回流、供应链替代、主导标准制定、联盟化发展等方式,既保证自己供应链完整可控又孤立目标国技术甚至打断目标国供应链。美国在印太地区构建的同盟体系和多边合作框架中,均包含供应链稳定、统一技术标准问题。以针对中国的5G技术为例,美国虽然掌握芯片设计的关键技术,但芯片制造方面处于相对弱势地位,且面临5G供应链环节的脆弱性加剧问题。为此,拜登政府制定《2022年美国竞争法案》,提议资助美国国内新建芯片制造厂,在5G技术的推广上,坚持“去中国化”,限制与中国在5G技术领域的投资与合作,联合盟友制定标准,推动与欧洲、东盟等国家和地区的5G合作,打造排除中国在外的5G核心技术供应链体系。

信息领域开展舆论战。美西方优势巨大的舆论宣传能力,为美国开展混合战争舆论战提供了重要支撑。

美国政府意识到技术在认知领域中的巨大作用,正在大力发展认知领域的前沿科技,培养和储备前沿科技人才,研究新技术的实践运用,并制定相关法律法规进行规范和促进。2018年美国通过《澄清境外数据合法使用法案》,规定美国政府能直接从全球各地的美国公司调取各类数据,用法律形式将美国政府的数据攫取延伸到全球。2020年,北约以应对中俄认知战为借口,推出北约认知战项目,在全球舆论场进行信息操控与认知塑造。美国防部在2023财年预算中,重点扶持的生物技术、人工智能和自动化等,都是进行舆论操控的重要技术。2018年以来美国相继对华为、中兴、TikTok等中国科技企业进行打压,究其原因便是美国政府认为这些中国企业可能对包括舆论安全在内的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美国善于利用舆论推广其价值观

贸易战也是美国混合战争的主要手段

美国利用其在国际舆论方面的优势和引导舆论上的娴熟操作,不遗余力地歪曲事实、抹黑中俄等大国。比如渲染俄罗斯对欧洲的威胁,在新冠疫情上将溯源政治化,指责中国“动态清零”的疫情防控政策,在新疆、香港问题上捏造“强制劳动”“种族灭绝”等谎言,污蔑中国“破坏香港高度自治,侵犯香港基本人权和自由”等等。归结起来,就是将中俄等国包装成政治上独裁、军事上威胁、经济上殖民、文化上扩张的“邪恶帝国”。

军事上实施综合威慑。美国在军事领域中的显著优势,使得军事手段也成为其开展混合战争的重要手段。美国正在试图统合军事、外交、情报、经济、金融、科技等各方面资源和力量,强化军事部署,更新作战理念,突出尖端技术,加强盟友合作,编织力量网络,对中俄形成“全政府”“全社会”“全方位”的威慑态势。在军队建设上,美国以应对大国战争为牵引,调整作战力量结构,先后组建太空司令部、太空军,升级网络司令部,抢占新兴作战空间的主导权;重点发展超级计算、大数据分析、人工智能、自动化、定向能、高超声速和生物技术等高新技术,在关键领域确保国防供应链安全稳定;围绕大国战争和冲突进行能力生成改革,相继提出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多域战、分布式海上作战、马赛克战、联合指挥与控制等作战概念。在军事同盟体系上,推动亚太地区盟友体系由“辐辏式”向“网格式”整合;积极引导欧洲北约盟友体系和印太地区盟友体系加强互动,促使其联盟体系全球化联合;深化盟友间的军事合作,强调美国在联盟中的责任,帮助盟友提升军事能力,巩固联盟关系。在军事手段运用方式上,注重提升效益,极力摆脱“战略负资产”,在投入巨大而收效甚微的反恐战场减少军事部署和避免直接作战行动,将主要军事资源投入到应对主要战略目标上,以综合威慑围困对手;以不间断的抵近侦察和维护“航行自由”的名义,保持其在中国南海、台海的军事存在,维持其军事优势;以频繁大规模军事演习展示和提高其联盟军事实力,保持威慑态势。

对美国混合战争理论和实践的看法

美国对大国开展混合战争的根本目的是迟滞大国发展,扰乱大国战略,赢得地缘战略优势,维护霸权地位。我们应该立足自身,深入研究美国混合战争理论和实践运用,深入分析美国在混合战争中的优劣势,做到“知己知彼”,并对混合战争理论进行符合中国国情的转化运用。

美国在多个领域的绝对优势地位是其开展混合战争的有利因素。混合战争理论认为,要寻找己方的优势领域发动混合战争行动,“以己之长攻人之短”。近年来,美国的实力地位虽相对下降,但其在各个领域的优势地位依然十分明显,且在短期内难以撼动,这为其在多个领域开展混合战争行动提供了便利。从经济领域看,美国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主要国际经济组织中仍占有主导地位,美元仍是全球最主要货币,金融霸权仍然强大,仍然主导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掌控着世界大宗商品定价权;从军事领域看,其常规军事能力依然具备较大优势且具备较丰富的作战经验;从政治领域看,美式价值观依然有着广泛认同,拥有较为牢固的全球盟友伙伴体系;在信息领域,依然掌握着全球舆论主导权、议题设置权;在高科技领域,美国与其盟友依然垄断着全球大部分高端科技和高端制造技术。

美军通过频繁军演威慑对手

美国一直存在“非和平即战争”的二元战略思维

美国二元对立的战略文化传统和权力架构不利于其开展混合战争行动。虽然美国对混合战争有着丰富的经验,但在发动或应对混合战争时也存在着缺陷。霍夫曼曾经撰文指出,“中俄两国都不认为战争与和平是以二元对立的状态存在的,在这两个国家的战略文化里,国家间的关系是介于合作、竞争、协作、冲突等复杂的连续体之内的……很多国家,政府机构中军事机构和非军事机构的分野并不像在美国一样非此即彼”。而美国战略界长期秉持“要么和平,要么战争”的二元思维,其政府架构和工作机制也按照这种二元划分法设置,不利于其开展具有模糊性和融合性的混合战争行动。在处置“混合威胁”时,美国军地协同不顺畅,军政军令两条指挥链衔接上的体制、机制障碍等问题,使其反应速度、可用措施的数质量都处于劣势。美国务院安全咨询委员会在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美国政府在跨机构行动中,行动经费和各机构行动权限受到严格的立法和法规限制,一旦涉及立法,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与国会协商。情况紧急时,中国可以迅速动用力量,占据有力态势,而美国往往难以及时有效反应,最后不得不面对既成事实。

辩证地看美国混合战争理论批判性吸收借鉴。美国混合战争理论植根于美国战略文化传统,带有美国战略文化传统中“追求绝对安全”“崇尚武力”“扩张主义”的色彩,与我国内敛型、崇尚“和合”的战略文化传统不同,与新时代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相悖。而且美国混合战争理论在转化为实践时,与我国的安全观念、战略体系、法治体系、政策体系、制度体系也不相适应。在美国混合战争理论逐渐泛化为“安全理论”的情况下,我国提出的总体国家安全观及其指导下的国家安全战略理论,比混合战争理论更加系统,逻辑体系更加完善,更加适合我国国情。我们要做的就是理解美国混合战争的核心要义,一方面用来提防对方可能对我实施的混合战争行动,未雨绸缪做好应对,另一方面“择其善者”融入到我们自己的战略理论当中,“集百家之长,成一家之言”,以更好地服务战略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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