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社会经济地位对城市儿童亲社会行为的影响研究
2023-02-20任天鸣
崔 驰 戴 明 任天鸣
一、引言
亲社会行为是人们社会认知和情感的重要方面,它影响人们的一系列经济决策行为及其结果,比如:公共品博弈的投资行为、合同执行、政府管理等(Knack和Keefer,1997[3];Fehr和Gächter,2002[4];Henrich等,2004[5];Cooper和Kagel,2016[6];Burks等,2016[7]),因此,亲社会行为不仅仅是社会运行的重要影响因素,也是影响人们健康、福利水平以及劳动力市场成功的重要因素(Dohmen等,2009[8];Carpenter和Seki,2011[9];Becker等,2012[10];Algan等,2016[11];Deming,2017[12])。国内大部分研究主要集中在农村留守儿童认知能力、亲社会行为的差异分析,与非留守儿童相比,留守儿童在心理认知、自我意识、学业成绩、情绪管理及生活习惯上都表现出明显的差距(李云森等,2019[13];段欣等,2020[14];徐慧和汪斯妤,2020[15];宋月萍等,2020[16];Pottinger,2005[17];Maclean等,2019[18])。然而,同样作为弱势群体的城市低SES儿童的亲社会行为也存在类似问题,却鲜有关注。
目前国内学者对城市低社会经济地位群体的关注和研究主要集中于收入差距和住房问题上(丁明慧,2009[19];张晓涵,2011[20];罗吉等,2015[21];田柳和周云波,2017[22]),而关于城市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儿童的亲社会行为的研究更是凤毛麟角。由于儿童成长阶段形成的亲社会行为会影响其今后的社会经济活动方式和将来取得的成就,进而影响到社会的整体稳定,因此,研究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简称SES)差异对城市儿童的涉他偏好、复杂公平观以及竞争意愿等行为决策的影响是十分重要的。
尽管国外已有研究证明SES对于儿童亲社会行为产生影响,但其影响方式并没有达成共识。有学者的研究表明SES越高则越亲社会(Barry等,1959[23];Kohn等,1990[24];Hoff,2003[25];Henrich等,2005[26];Benenson等,2007[27]; Bauer等,2014[28];Deckers等,2017[29]),而另有学者得到了相反的结论(Schwartz和Rubel,2005[30];Kraus等,2010[31];Piff等,2010[32];Guinote等,2015[33]; Cadsby等,2019[34]),因此对于SES的影响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结论。这可能是由于国外实验中儿童后天接受教育水平差距或样本选择性偏误因素造成的,举例来说,高SES的家庭会把孩子送到教育水平更高且师资力量更好的学校就读,由此亲社会行为可能受到学校教育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双重影响。
为了消除这一影响,本文利用同一学校且不同SES的自然实验样本研究SES差异对城市儿童亲社会行为(包括涉他偏好、复杂公平观以及竞争意愿)的影响。这个自然样本具体包括长春市某附属小学繁荣校区(简称“某附小”)原籍学生和借读于某附小的“艳春班”学生。该附小为吉林省直属优质学校,办学规模大、教学质量高,生源家庭收入较高、父母受教育程度较高。而对照组“艳春班”由原长春市艳春小学的学生组成。艳春小学是一所区属小规模学校,由于教学楼危房改造的需要,在长春市教育局的协调下,某附小自2016年起至今,向需要施工改造的“艳春小学”的儿童提供2个班额的学位(约100个学位),占其总班额的1/6。根据长春市教育局相关规定,这部分儿童属于借读性质(2)虽然这些学生都是借读于某附小,但这些学生实际上都是在某附小读完小学,并获得某附小的毕业证书,并未回到原艳春小学;另一方面,某附小校方和教师并未对艳春班的学生区别对待,都是一视同仁,将其视为某附小的学生。,这些学生在班级编制和安排上不与其他生源班级混淆,本研究为了方便与原某附小学生进行区别,我们称之为“艳春班”,那么原某附小学生称之为“非艳春班”。原艳春小学学生主要来自家庭收入较低、父母受教育程度低的家庭。然而,原艳春小学学生在这一政策下不需要付出任何其他成本就可以去到排名更好的某附小就读。故而,来自不同SES家庭的学生就读于同一小学,享受同样的师资力量、接受同等水平教育,排除了不同SES家庭所选学校的不同教育水平对受试者的影响。另外,原艳春小学2016级学生在一年级入学时候就已经被全部整班安排到某附小借读,这就排除了来到某附小之前原艳春小学对艳春班学生的教育影响。
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即使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不同SES家庭儿童的亲社会行为仍存在较大差异,低SES家庭儿童的亲社会行为问题一直被人们忽视。因此,城市教育政策不仅要注重教育资源的公平分配,政府和社会也应该注重对家庭教育的引导,通过后天干预提高儿童的亲社会行为,缩小不同SES儿童之间的亲社会行为差距。
本文主要由五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引言;第二部分为文献综述;第三部分为实验样本和实验设计;第四部分为实验结果和数据分析;第五部分为结论与展望。
二、文献综述
亲社会行为的核心是指人们不仅关心自身的物质收益,也会关心他人的利益(Eisenberg等,1995[35];Fehr和Schmidt,1999[36];陈叶烽,2009[37];崔驰和路智雯,2018[38];戴明,2020[39];崔驰等,2022[40])。亲社会行为是人类特性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在人类的社会活动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广泛地影响着人们的经济决策和结果,如公共物品的提供、合同执行力度、政府及司法效率以及经济增长(Knack和Keefer,1997[3];La Porta等,1997[41];Fehr和Gächter,2002[4];Henrich等,2004[5];Guiso等,2009[42];Cooper等,2009[43])。近年来学者们开始关注亲社会行为的形成机制,他们发现在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因素中,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SES)的影响尤其突出(Evans,2004[44];Bauer等,2012[28];Deckers等,2017[29];Falk等,2021[2])。
一些学者认为,低SES儿童的亲社会行为更弱,而高SES儿童的亲社会行为更加明显。部分研究从SES伴随的社会实践环境和家庭沟通教育的角度,阐述了SES对儿童的亲社会行为的影响。劳动力市场的参与度会影响人们与陌生人合作的意愿(Henrich等,2005[26]),低SES的父母参加雇用劳动的可能性更低,因此与那些父母参与劳动力市场的儿童相比,他们的孩子的社交化程度更低(Barry等,1959[23];Kohn等,1990[24])。Bauer等(2012)[28]的研究显示低SES的父母会将自己的亲社会倾向灌输给孩子,从而造成他们的孩子更难与他人合作,亲社会行为的表现更弱。Hoff(2003)[25]则认为相较于低SES的母亲,高SES的母亲与她们的孩子沟通交流得更多,随着孩子长大,她们也更倾向使用引导式教育的方法。而中产阶级的父母更多地让小孩表达他们的想法和感觉,这些表达会内化及强化为儿童的道德观念和亲社会行为。另外,Benenson等(2007)[27]发现儿童的亲社会行为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更加明显,但年龄效应只在SES较高的儿童中显著,因此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同SES儿童在亲社会行为上表现的差异会越来越大。上述研究表明,SES在儿童亲社会行为的发展和形成过程中扮演着无法忽视的角色。而SES对儿童的影响并不是直接的,SES伴随的社会实践才是直接影响儿童健康成长的重要因素,如家庭教育、代际沟通、社会活动等。Evans(2004)[44]认为贫穷常与社会实践中的多种负面影响联系在一起,包括更少的与陌生人之间的互动、成长环境更加暴力、父母对孩子的监护更少、父母的教育方式更加专断以及更喜欢体罚、更多有攻击性的同龄人伙伴和更加不稳定的伙伴关系以及对同龄人的依赖胜过父母。在贫困中长大的儿童社会联系更弱,对人际信任和互惠的体验更少,不注重相互帮助。
尽管多数研究结果表明高SES有助于亲社会行为的形成,但仍有一些研究结果与上述结论相左。Guinote等(2015)[33]发现低SES的儿童反而更加亲社会,低SES的人群(如少数民族、女性)相比于高SES的人更加体贴、更加依附于社会,如更能察觉他人的情感变化。相比于本国及本地人,移民有更复杂和多样的社会群体概念(Kraus等,2010[31];Schwartz和Rubel,2005[30];Piff等,2010[32])。一项关于中国农村留守儿童的研究表明只有一个父亲或母亲在家与父母双方都不在家的农村留守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对比并无显著差异,农村留守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反而比城镇儿童更加显著(Cadsby等,2019[34])。至于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Hoff和Laursen(2019)[45]认为低SES的父母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更加强调尊重和服从,而高SES的父母则强调自我导向。Cheng和Tracy(2013)[46]则认为高SES父母更有可能让孩子掌握更多物质资源,这就增强了他们的社会力量,从而降低了他们关心他人需求的程度,而低SES人群则会将亲社会行为以及团体目标价值观视为规范自己的社交互动、提高声望、获得社会支持、弥补自身缺陷的一种方式。
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有学者关注SES在复杂公平观的形成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不同年龄阶段公平观也呈现出不同的特征。Fehr等(2008)[47]的实验表明3~4岁儿童的偏好呈现出显著的自私倾向,而到7~8岁时,儿童已经呈现出强烈的不平等厌恶。随着年龄的增长,青少年公平观的发展变化则更加趋于复杂化(Eisenberg等,1995[35];Harbaugh和Krause,2001[48];Gummerum等,2008[49];戴明,2020[39];崔驰等,2022[40]),他们的公平观会在努力、运气和效率等复杂社会环境的影响下,由平等主义向劳动优先主义和自由主义转变。Almås等(2010)[50]的研究表明儿童的公平观念,会从8~10岁追求绝对平等到年龄稍大后追求劳动优先。但事实上,年龄效应只在SES较高的儿童中显著,年龄的增长伴随着不同SES造成的差距累积。有研究者认为家庭的SES对儿童公平观的形成通过一些中间变量同样发挥着间接影响,如父母的教育方式、代际沟通、亲子关系等(McGrath和Brown,2008[51];Hoff,2003[25];Almås等,2017[52];Bauer等,2012[28])。Almås等(2017)[52]研究儿童公平观和家庭背景之间的关系,发现在低SES儿童中,超过50%持有平等主义的公平观,而只有20%的高SES儿童持有同样观念。而本文也发现了类似的结论:近90%的低SES儿童是平等主义者,10%是劳动优先主义者,几乎没有自由主义者;然而,来自高SES家庭的儿童则更加重视和强调个人产出(劳动)所占份额的重要性,很大比例的高SES儿童是劳动优先主义者。Cadsby等(2019)[34]在中国利用农村留守儿童、农村非留守儿童和城市儿童样本研究留守儿童的社会偏好和决策行为,发现城市儿童比农村留守儿童表现出更多的分享行为和更少的妒忌行为,并且利他主义倾向更高,同时农村留守儿童则更为诚实,更倾向于合作与互惠。他们的研究并没有很好控制教育因素(比如学校选择)对儿童的影响,本文通过利用处于同一高教学质量的高SES儿童和低SES儿童消除了这一选择性偏差的影响。
事实上,SES对儿童亲社会行为的影响,不仅仅表现在亲社会行为和复杂公平观的形成上,同样还影响着儿童的竞争意愿。Almås等(2016)[1]的研究表明,在男性儿童中,SES较高的儿童比低SES儿童更加愿意竞争;但SES造成的竞争意愿差异在女性儿童中并不明显,低SES儿童的竞争意愿度的性别差距也不明显。而Khadjavi和Nicklisch(2018)[53]的结论表明低SES的父母更加雄心壮志,他们的小孩也更倾向于参与竞争,即使赢的可能性很低;SES对男孩竞争意愿发挥作用的机制主要在于父亲的竞争意愿度,而此项研究并没有发现母亲的竞争度以及其他家庭特质对儿童竞争意愿度的影响。另有一些关于男女竞争意愿差距的研究表明一个人的竞争意愿度反映的是社会环境而不是天生的性别特征(Booth和Nolen,2012[54]),在母系社会中女性比男性更加愿意选择进入竞争环境(Gneezy等,2009[55]),男女竞争意愿差距可由社会文化及人际互动来缩小(Liu和Zuo,2019[56])。但另一项有趣的研究(Cardenas等,2014[57])表明在男女更加平等的社会中,由于父亲花在孩子上的时间更多,竞争意愿度的差距反而更大,这就解释了SES对于男性儿童的竞争度发挥作用的机制主要在于父亲的竞争程度,而父亲对女孩的竞争程度影响并不显著。
三、实验样本和实验设计
(一)实验样本
本实验在吉林省长春市某附属小学繁荣校区(简称“某附小繁荣校区”)进行。某附小繁荣校区为吉林省直属优质学校,办学规模较大、教学质量高,生源家庭收入或父母受教育程度较高,因此其子女属于高SES群体。而对照组“艳春班”由原长春市艳春小学的学生组成。艳春小学是一所区属小规模、师资质量差的学校,由于教学楼危房改造的需要,在长春市教育局的政策下,艳春小学一年级学生于2016年被整班分流到附小借读,之后每年学生沿用2016年的做法,依然到某附小繁荣校区借读,其校学生主要来自家庭收入较低且父母受教育程度低的家庭,因此艳春班儿童属于低SES群体。
在日常的教育教学活动中,艳春班与其他班级(非艳春班)无任何差别。在师资配备过程中,教师也是通过抽签形式来分配班级的,本研究中“艳春班”配属的教师均是学校名师,无论在学校活动参与机会还是师资配比来看,艳春班与其他班级都是一致的。除此之外,“艳春班”的学生以及其他社会群体并不了解“艳春班”独立分配的政策,换言之,这个班级并没有其他群体符号意识,在教育教学活动中,学校始终强调某附小的身份认同。
本文实验均在常规的在校时间进行,并且取得了校方同意。我们在非艳春班和艳春班2016级(3)本文实验选择2016级四年级的学生作为研究样本主要是因为,该年级学生是第一届从一年级入学就借读于某附小的学生,全体都是来自艳春小学的学生,此后的几届艳春班学生生源存在混杂现象,因为某附小是教育示范学校,在吉林省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因此在后续的艳春班招生中,有家长借助该政策将孩子伪装成艳春小学学生较容易进入某附小学习。四年级的学生中随机抽取样本。四年级小学生样本总数为182人。其中,来自非艳春班的有144人,男生占比52.7%,女生占比47.3%,平均年龄为9.5岁;艳春班有38人,男生占比55.3%,女生占比44.7%,平均年龄为9.6岁。
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全部受试者需要完成一份基础信息调查问卷,问卷的信息主要包括了受试者的年龄、性别、年级、民族等基本人口信息统计量。受试者完成问卷后,实验人员会在不同的实验环节向受试者分发并解读相应的实验说明书。实验的每个环节搭档双方都是匿名的。为了避免受试者的经验习得和战略性动机,所有决策都是一次性的,且每个决策环节电脑都会将受试者重新随机匹配搭档。这样就避免了面对面的交流或与同一搭档进行重复试验时,决策行为被个人动机影响。最后,实验人员会根据受试者挣得的金币数额分发奖品(如表1)。整个实验进行40分钟左右,实验结束后,我们利用线上调查问卷形式搜集了受试者详细的家庭经济社会背景信息,该问卷主要是由其父母线上填写完成的,该问卷主要包含了父母基本统计量、经济信息以及社会信息,这为我们分析不同家庭群体的SES差异提供了数据支持。
表1 受试者实验报酬
(二)实验设计
本实验由三个实验任务组成,第一个实验是“劳动-冲击-分配”任务,主要目的是测量受试者在努力及不确定的运气冲击下的复杂性公平观;第二个实验是涉他偏好测度,根据受试者在此实验任务中的3个选择我们将受试者的亲社会行为进行分类(4)实验1测度复杂性公平观和实验2亲社会行为实验中度量“平等主义”的角度有所不同。前者有社会情境,是在经过劳动和运气冲击之后受试者再决定分配,此时影响受试者的主要因素是自身及搭档的劳动贡献比例;而后者是纯的独裁者博弈实验,受试者只需在两个不同的分配决策中选择,测度的是其本身的亲社会行为中体现的平等主义,强调的是主观性。;第三个实验是“竞争”任务,主要目的是测度受试者的竞争意愿。由于所有决策都是一次性的,且每个决策环节电脑都会将受试者重新随机匹配搭档,因此三个实验的顺序并不影响实验结果。
1.“劳动-冲击-分配”任务。
受试者在实验中首先参加“劳动-冲击-分配”实验任务,这个实验任务是在标准独裁者博弈实验基础上引进努力因素(劳动生产)和运气因素(坏运气冲击),以此我们既可以观察到人们的社会补偿责任意识(5)社会补偿责任强调对遭受不可抗坏运气的社会成员的补偿责任,当社会成员由于随机的坏运气而导致福利受损时,其他社会成员应该对其进行福利补偿或帮扶,这主要体现了社会主义国家的社会互助精神和社会责任,这也是罗默所强调的,社会成员之间应该加强团结合作,共同战胜和解决面临的社会问题(戴明,2020[39])。,也可以分析群体复杂公平的异质性。在此实验任务中,我们参考了Cappelen等(2007[58];2010[59];2013[60])和Almås等(2010)[50]的实验设计,并在他们的实验基础上进行相应的改动(戴明,2020[39])。在本实验中,受试者要经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劳动生产阶段,第二阶段为分配阶段。第一阶段为个人任务,即所有被试都需要独立完成劳动生产获取劳动报酬(虚拟金币),这个过程受试者之间被要求严禁交流,当完成第一阶段的个人任务后,进入第二阶段时,所有受试者会两两匹配在一起(受试者i和受试者j),这个时候一个受试者会受到坏运气的冲击,从而导致其劳动报酬损失一半,而与之匹配的另一名受试者不会受到坏运气的冲击。
实验人员会向受试者解释劳动生产及分配阶段的具体过程。首先,在劳动生产阶段,所有受试者都会参加此阶段的劳动生产。为使劳动过程的难度适应小学生受试者以及有效激励他们积极参与本实验,劳动生产的形式是在电脑上进行“填数字”游戏。全部受试者可以看到此游戏的电脑界面(如图1)有四列数字及空格,受试者的任务就是要在规定时间内(90秒钟)尽可能多地用键盘和鼠标将左侧的数字输入进右侧的空格中。受试者每正确填写一个数字就将得到一个金币,且需在计时结束时点击“OK”键提交完成情况。
图1 “填数字”游戏的电脑界面
然后,受试者进入分配阶段,电脑会随机将一名受试者与另一名受试者匿名匹配在一起。受试者会被明确告知:受到运气冲击后,与之匹配的另一名受试者的金币数变为原来的一半,而受试者自己的金币数不变。随后,开始正式分配,匹配在一起的两名受试者同时进行各自的分配决策。如图2所示,受试者i与受试者j匹配在一起,受试者i和受试者j在劳动生产阶段各自获得的金币数分别为17个和12个;然而,受试者j遭遇的坏运气导致其金币变为原来的一半(6个金币),受试者i没有遭受到此坏运气,因此自己的金币数保持不变。坏运气后受试者i和受试者j的金币数总和为23个,此时,受试者i在知晓受试者j受坏运气冲击的前提下对这23个金币在自己和受试者j之间进行分配。受试者i将分配数量输入图2的空格中,然后点击“OK”键完成分配。同时受试者j也会做分配,只不过在受试者j的分配阶段中,受试者i成为遇到坏运气的人,而受试者j则作为不受坏运气冲击的独裁者。最后电脑会在二人的分配方案中随机选择一个作为该名受试者和其搭档的分配结果。因此,分配过程阶段中,所有受试者都会参与分配决策,但其分配结果是由电脑随机决定的。
图2 受试者i的分配界面
2.涉他偏好(Other-regrading Preferences)。
参照Fehr等(2008[47];2013[61])的实验设计,我们采用3个简单的分配任务测度受试者的涉他偏好。此实验阶段每一个受试者都会和另一个匿名受试者组成搭档,每个任务都会重新匹配。每个受试者都要进行分配决策,电脑会在两种分配方案中随机选择一个决定受试者和搭档的收益。
第一个任务是“亲社会”任务。受试者在分配方案(10,10)和(10,0)之间做选择,其中前一个数据10是分配给决策者的,后一个数据10或0是分配给搭档的。这个实验测度最基本形式的亲社会性倾向,即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通过选择(10,10)平等化两人的收益而使接受者受益,因此这一亲社会实验中决策者不涉及经济自私动机。
第二个任务是“妒忌”任务。受试者在分配方案(10,10)和(10,20)之间做选择,其中前一个数据10是分配给决策者的,后一个数据10或20是分配给搭档的。与第一个任务一样,受试者增加搭档的收益同样没有成本,但是对于决策者却造成了不平等。因此,如果受试者在两个实验任务中均选择(10,10),就表明该受试者具有不平等厌恶,是平等主义者;若在第一个实验中选择(10,10),在第二个实验中选择(10,20),则表明该受试者是利他主义者。
第三个任务是“分享”任务。受试者在分配方案(10,10)和(20,0)之间做选择,其中前一个数据10或20是分配给决策者的,后一个数据10或0是分配给搭档的。在这个实验中,选择(10,10)就会牺牲决策者自身利益,在利他的同时实现平等,此时,利他偏好和平等主义超越了自私。相反地,选择(20,0)意味着自私,即为了实现自我利益而牺牲他人利益。
Fehr等(2008)[47]根据受试者在三个实验中的行为决策将受试者分为5类:强/弱利他主义、强/弱平等主义及恶意。基于本实验受试者的选择特征,我们合并强弱的分类,因此只有3个分类:利他、公平和恶意。表2根据受试者在3个实验中的行为决策总结了对应的分类标准。
3.竞争任务。
最后,我们根据受试者是否选择以“对抗”模式参与游戏来度量其竞争意愿。不同于Almås等(2016)[1]用两部分实验测量竞争意愿,本实验设计只有一个环节。受试者将在两种不同的任务模式中选择一种挣取金币,第一个选择是“对抗”模式,第二个选择是“努力答题”模式。无论选择哪一种模式,时间都是90秒,且每一种模式下的任务都是计算100以内的加减法。
表2 亲社会行为类型的定义
在“对抗”模式中,电脑会随机选择另一个参与者与受试者进行比赛,比赛胜负取决于正确答题的数量。赢家可得50金币,输家只得10金币,如果平局,则各得20金币。我们把选择“对抗”模式视为选择竞争。选择“努力答题”模式则意味着选择不竞争,只需在90秒内答对至少14道题,完成合格任务就可以获得30金币。如果未完成14道题,则扣除相应的金币。假设只完成13道题,就只能获得29个金币,以此类推。
四、实验结果与数据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量
1.样本描述性统计量。
本实验主要在吉林省长春市某附属小学完成,我们的实验将受试者分为低SES组和高SES组,其中艳春班为低SES组,非艳春班为高SES组。本次实验中,低SES儿童被试38人,高SES儿童被试为144人。低SES儿童的男生比例为55.3%,标准差为0.504,平均年龄为9.6岁,标准差为0.758,家庭拥有车辆数平均值为1.340,标准差为0.814。高SES儿童是某附小四年级原籍生,其中男生占比为52.7%,标准差为0.501,年龄平均值为9.5岁,标准差为0.555,家庭拥有车辆数平均值为1.780,标准差为0.785。我们对低SES和高SES家庭拥有车辆数进行t检验发现,高SES家庭车辆拥有数显著比低SES家庭车辆拥有数大(t=3.065,p=0.001)。
2.样本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SES)差异分析。
为了说明非艳春班和艳春班的社会经济地位(SES)差异,我们进一步分析了调查问卷数据。在Almås等(2016)[1]的基础上,我们从父母教育水平、家庭收入状况以及职业声望(6)在中国除了教育水平和家庭收入水平能说明其所处的社会阶层外,职业威望也是一个重要的指标来解释说明社会阶层的差异。三个方面比较了艳春班和非艳春班在SES上的差异。
表3 描述性统计量
通过比较高SES父母与低SES父母的教育水平(7)学历水平分为9个等级,分别为:没有接受教育、小学、初中、中专/技校、职业高中、普通高中、大学专科、大学本科、研究生及以上,对应的数值为1~9,随着数值的增加,学历或教育水平随之递增。,我们发现高SES父母的学历分布主要集中在较高学历水平上,并且高SES父母的教育水平显著比低SES父母的更高,比如:高SES父亲的大学专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达到81.3%,高SES母亲的大学专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达73.5%,然而,低SES父亲的大学专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为61.7%,低SES母亲的大学专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为58.8%。我们进一步利用双总体t检验对高SES父母与低SES父母的教育水平进行检验发现,高SES父亲的平均教育水平显著比低SES父亲的平均教育水平高(t=2.007,p=0.048);同样,高SES母亲的平均教育水平比低SES母亲的平均教育水平显著高(t=1.890,p=0.062)。最后,我们对父母双方的教育水平进行平均得到了核心家庭的教育水平,结果发现高SES家庭的平均教育水平显著比低SES家庭的平均教育水平高(t=2.187,p=0.031)。
另一方面,收入水平(8)父母的月收入(包括奖金)分为7个等级,分别为:6 000元以下、6 001元~8 000元、8 001元~16 000元、16 001元~20 000元、20 001元~30 000元、30 001元~40 000元、40 001元以上,对应的数值为1~7。是度量不同家庭SES差异的重要指标之一,高SES家庭平均月收入显著高于低SES家庭的平均月收入(t=2.288,p=0.024)。同时,我们进一步分析了两个群体的收入水平的分布情况,发现高SES家庭月收入在20 000元以上占比为40.1%,而低SES家庭相应的占比为26.5%,其中高SES家庭月收入在40 000以上占比为18.8%,而低SES家庭的占比仅为5.9%。总体说来,高SES家庭月收入明显高于低SES家庭的月收入(Wilcoxon-ranksum test:z=2.345,p=0.019)。
最后,我们分析了高SES父母与低SES父母的职业声望状况(9)职业划分为10类,分别为:国家和社会管理者、经理人员、科研人员/医生/教师/工程师/律师/金融业务人员/文学艺术工作者、行政办公/安全保卫和消防人员/邮政和电信业务人员、个体户工商户、商业和服务业一般职员、生产与制造业一般职员/设备操作及维修人员、农民、城市物业/失业/半失业者,对应的数值为1~10。由此,可以看出随着数值的增大,工作职位的社会声望逐级递减。,发现高SES父母的职业主要分布在国家和社会管理者、经理人员、私营企业主、科研人员等前四类职业声望较高的职业中,其中高SES父亲职业在前四类职业的占比达61.0%,高SES母亲职业在前四类职业的占比为42.0%;然而,低SES父亲在前四类职业的占比为32.0%,低SES母亲在前四类职业的占比为38.0%。很明显,高SES父母的职业声望总体上高于低SES父母。我们进一步利用Wilcoxon-ranksum秩和检验对父亲职业分布和母亲职业分布进行检验,发现高SES父亲的职业分布显著不同于低SES父亲职业分布(z=-3.198,p=0.001),说明高SES父亲的职业声望显著高于低SES父亲职业的声望;然而,我们并未发现高SES母亲的职业分布与低SES母亲的职业分布存在显著性差异(z=-1.329,p=0.184)。
(二)复杂公平观分析
表4 复杂公平观的分类
我们根据以上对公平观的分类标准,对本实验数据进行分析得到表5所示的回归结果。其中λE、λM和λL分别表示一个群体中平等主义者、劳动优先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的占比。从表中,我们可以看到高SES儿童的平等主义者比例为46.8%,劳动优先主义者的比例为29.7%,自由主义者的比例为23.5%;同时,低SES儿童的平等主义者比例高达89.0%,劳动优先主义者占比为10.9%,自由主义者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高SES儿童相比,低SES儿童的平等主义者比例很高,他们的分配行为更强调结果公平。高SES儿童有更多的劳动优先主义者,说明高SES家庭孩子更早意识到劳动在收入分配中的重要性。
结论1:低SES儿童比高SES儿童持有平等主义公平观的比例高,然而高SES儿童中有更高比例的劳动优先主义者,同时高SES儿童的自由主义者占比比低SES儿童的比例高。
表5 复杂公平观的分类
(三)涉他偏好(Other-regarding Preferences)
1.亲社会、妒忌和分享行为的分析。
综合涉他偏好的三个实验任务数据,相较于低SES儿童,高SES儿童的涉他偏好更加亲社会,说明不同SES家庭的儿童中亲社会行为存在显著差异。在亲社会实验中(如图3所示),相较于高SES群体中有77.8%的儿童选择亲社会,低SES群体中只有63.2%的儿童选择亲社会行为(χ2(1)=3.403,p=0.065);而在妒忌行为中,低SES群体(65.8%)与高SES群体(71.5%)的儿童之间的差异并不显著(χ2(1)=0.474,p=0.491)。在选择分享中,低SES儿童与高SES儿童的差距比亲社会行为更加明显,48.6%的高SES儿童选择牺牲自己的利益与他人分享,而只有23.7%的低SES儿童选择分享(χ2(1)=7.605,p=0.006)。这说明低SES家庭的儿童和高SES家庭的儿童在亲社会行为、分享行为上均存在明显的差异,并且高SES儿童在亲社会行为、分享行为方面表现得更好,这与Bauer等(2014)[28]的结论一致。
不同性别的高SES和低SES儿童的涉他偏好上也存在明显的差异。在高SES儿童中(如表6所示),男生(78.9%)和女生(76.5%)在亲社会行为上没有显著的差异(χ2(1)=0.127,p=0.721),然而,女生(83.8%)比男生(60.5%)在妒忌行为上表现更多的妒忌倾向(χ2(1)=9.565,p=0.002),男生(56.6%)比女生(39.7%)更乐意与他人分享(χ2(1)=4.090,p=0.043)。在低SES儿童中,女生(88.2%)比男生(42.9%)在亲社会行为方面上表现得更好(χ2(1)=8.314,p=0.004),然而,男生与女生在妒忌行为和分享行为上没有显著性的差异,这可能是由于低SES群体样本数有限导致的。
图3 “亲社会-妒忌-分享”实验结果
表6 艳春班和非艳春班不同性别的涉他偏好实验结果
我们利用Logit二值选择模型对儿童涉他偏好的行为进行回归(如表7所示),发现SES和性别是影响儿童涉他偏好行为的重要因素,SES与性别的叠加效应对儿童的涉他偏好产生重要影响。如模型(1)所示,与高SES儿童相比,低SES儿童有更低概率选择亲社会行为(b=-0.709,p=0.065),在加入SES与性别的交互项后(如模型(2)所示),我们发现SES对儿童亲社会行为的显著影响消失了,而交互项对儿童的亲社会行为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b=-2.446,p=0.011),这主要是因为低SES男生在亲社会行为上表现得较差。在妒忌行为方面,与女生相比,男生表现出较少的妒忌行为(模型(3):b=-0.784,p=0.021),在加入交互项后(如模型(4)所示),我们发现交互项对儿童的妒忌行为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说明低SES男生有较强的妒忌倾向(b=1.777,p=0.027),同时低SES女生比高SES女生有更低的概率选择妒忌行为(b=-1.288,p=0.030),高SES女生的妒忌倾向比高SES男生的妒忌倾向显著更强(b=-1.218,p=0.003)。在分享行为方面,与高SES儿童相比,低SES儿童有更低的概率选择与他人分享(b=-1.133,p=0.009),在加入交互项后,这种影响消失了,这主要是因为低SES女生与高SES女生在分享行为上没有显著性差别(b=-0.188,p=0.739),但是高SES男生比高SES女生有更高概率选择与他人分享(b=0.682,p=0.045),而低SES男生表现出较差的分享行为(b=-1.868,p=0.033)。综上所述,高SES儿童总体上在亲社会行为、妒忌行为以及分享行为上表现得比低SES儿童更好,同时高SES和低SES儿童在上述行为上存在性别差异。
结论2:虽然低SES儿童和高SES儿童在妒忌行为上没有显著性差异,但是低SES儿童在亲社会行为、分享行为上比高SES儿童表现得更差;另外,性别对不同SES儿童的涉他偏好产生异质性的影响,低SES男生在亲社会行为、妒忌行为以及分享行为上表现得较差。
表7 涉他偏好的Logit二值回归
2.涉他偏好分类分析。
我们根据Fehr等(2008)[47]以及Cadsby等(2019)[34]的分类方法对低SES和高SES儿童进行偏好分类,结果发现全部样本的平等偏好占比为47.4%,利他偏好占比为31.2%,恶意偏好占比为19.5%,而剩下1.9%的儿童无法分类。如图4我们对比低SES和高SES的儿童,发现高SES儿童的平等偏好占比(52.0%)明显高于低SES儿童的平等偏好占比(30.3%),说明高SES儿童的平等倾向比低SES儿童更加明显(χ2(1)=4.414,p=0.036)。低SES儿童的利他偏好占比(32.4%)与高SES儿童的利他偏好占比(30.6%)十分接近(χ2(1)=0.301,p=0.583),然而,低SES儿童的恶意偏好比例(33.3%)明显比高SES儿童的(15.7%)更高(χ2(1)=2.982,p=0.084),而且前者是后者的两倍。
儿童的涉他偏好不仅受到社会经济地位(SES)的影响,而且还受到性别差异的影响。在平等偏好方面(如图5所示),总体来说,女生比男生具有更强的平等偏好(χ2(1)=7.674,p=0.006)。具体来说,高SES女生的平等偏好占比(60.3%)比低SES女生的占比(47.0%)高,但这并不显著(χ2(1)=0.976,p=0.323),然而,高SES男生的平等偏好占比(42.2%)比低SES男生的占比(19.0%)显著高(χ2(1)=3.748,p=0.053)(如图6所示)。在利他偏好方面,男生(34.0%)比女生(21.2%)具有更强的利他偏好(χ2(1)=3.705,p=0.054),具体说来,高SES男生的利他偏好占比(36.8%)比高SES女生的占比(16.2%)显著高(χ2(1)=7.761,p=0.005),然而,虽然低SES女生的利他偏好占比(41.2%)比低SES男生的占比(23.8%)高,但并不显著(χ2(1)=1.311,p=0.252)。在恶意偏好方面,男生和女生没有显著性差异(χ2(1)=0.531,p=0.466),但低SES男生的恶意偏好占比较高(52.4%),比低SES女生的占比(11.8%)和高SES男生的占比都显著更高(χ2(1)=6.886,p=0.009;χ2(1)=9.919,p=0.002)。
图4 不同SES的涉他偏好类型分类
图5 不同性别的涉他偏好分类
为了更好说明SES和性别如何影响儿童涉他偏好类型,我们对涉他偏好类型进行简单OLS回归(如表8所示)。在模型(1)中,SES和性别对儿童的平等偏好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高SES儿童比低SES儿童表现出更高程度的平等倾向(b=-0.186,p=0.028),并且女生比男生有更高程度的平等偏好(b=-0.202,p=0.006)。当引入SES与性别的交互项后(模型(2)),我们发现性别仍然对儿童平等偏好产生显著影响(b=-0.182,p=0.030),这说明性别是影响儿童平等偏好的主要因素。在利他偏好方面,由模型(3)我们可以看出高SES儿童和低SES儿童在利他偏好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区别,然而,男生比女生具有更高程度的利他偏好(b=0.128,p=0.055)。当加入交互项后(如模型(4)所示),我们发现SES对儿童的利他偏好变显著(b=0.25,p=0.054),这说明控制交互项和性别后,SES对儿童利他偏好的显著性主要是由于低SES女生比高SES女生表现得更加利他。同时,交互项对儿童的利他偏好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b=-0.380,p=0.026)。在恶意偏好方面,如模型(6)所示,交互项对儿童的恶意行为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即增加了儿童的恶意行为,这主要是因为低SES男生的恶意行为比其他群体表现得更为突出。
图6 不同SES和性别的涉偏好类型分类
结论3:低SES儿童的平等偏好比例明显较低,在利他偏好方面两者没有显著性差异,但是低SES儿童的恶意行为明显高于高SES儿童;女生在平等偏好上比例明显比男生的比例高,但男生却表现出较多的利他偏好,同时低SES男生平等偏好和利他偏好的占比较低,而其恶意偏好占比显著较高。
表8 涉他偏好类型的OLS回归
(四)竞争意愿度比较
从样本总体上比较,男生比女生更加愿意竞争。如图7所示,79.4%男生选择竞争,63.5%的女生选择竞争,且男女生竞争意愿存在显著差异(χ2(1)=5.644,p=0.018)。当我们从SES的角度比较男女的竞争意愿差异时,发现造成男女整体竞争意愿差异的原因在于高SES的女生更加不愿意竞争。如图8所示,不同SES的男生的竞争的意愿没有显著差别(χ2(1)=0.040,p=0.841),而低SES的女生比高SES的女生更加愿意竞争(χ2(1)=3.250,p=0.071)。
图7 男女生竞争意愿比较
同一SES水平的男女竞争意愿也存在差异。如图8,在低SES儿童中,男生有81%选择竞争,19%选择不竞争;女生选择竞争的占比约82.4%,选择不竞争的比例约17.6%。之后,我们利用卡方检验对低SES男生和女生的竞争意愿进行检验,发现低SES的男女生在竞争意愿上不存在显著性差异(χ2(1)=0.012,p=0.912)。而在高SES儿童中,约78.9%的男生选择竞争,21.1%选择不竞争;女生选择竞争的比例约为58.8%,选择不竞争的比例约为41.2%。检验发现在高SES儿童中,男生比女生拥有更高的竞争意愿(χ2(1)=6.849,p=0.009),这说明高SES家庭儿童的竞争意愿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男生比女生更愿意选择竞争。
图8 不同SES不同性别竞争意愿差异比
我们对被试的竞争意愿进行Logit回归(如表9所示),发现SES对被试的竞争意愿没有显著性的影响(b=0.667,p=0.145),但是性别对被试的竞争意愿具有显著的影响(b=0.793,p=0.019),这说明男性比女性更偏好竞争。另外,我们引入性别与SES的交互项后,发现SES对竞争意愿的影响变显著(b=1.184,p=0.084),这是因为高SES的男生比高SES女生更愿意竞争,而低SES男女生并不存在显著性差异。由此可见,高SES女生表现得很保守,不愿意竞争,而低SES的男生和女生都更愿意竞争,这或许因为作为低SES群体的艳春班学生为了获得成功而选择更为冒险的行为。
表9 竞争意愿的Logit二值回归
上述实验结果表明:总体上男生比女生更加愿意竞争,高SES中不同性别的竞争意愿存在显著差异,但是低SES儿童不同性别间的竞争意愿不存在显著差异且无论男女的竞争意愿都较高。这与Almås等(2016)[1]的研究结论不一样,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在低SES样本中男生和女生的竞争意愿都比较低。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在于两个实验样本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Almås等(2016)[1]的实验是在北欧高福利制国家挪威进行的,即使不竞争也不会造成过大的收入差距;而在中国,参与竞争是低SES群体能改变自身经济社会地位的必要条件,因此,包含女生的低SES儿童的竞争程度都很高。
结论4:在竞争意愿上,男生比女生更加愿意竞争,低SES儿童比高SES儿童更愿意去竞争,同时低SES男女生和高SES男生都表现出较高程度的竞争意愿,然而高SES女生却表现出较低的竞争意愿。
五、结论与展望
本文利用实验经济学方法研究了中国城市高SES儿童和低SES儿童在复杂公平观、涉他偏好以及竞争意愿等方面的发展状况。我们发现不同 SES儿童在复杂公平观上具有明显的差异,具体表现为:(1)低SES儿童比高SES儿童持有平等主义公平的比例更高,这说明低SES儿童的分配行为更强调结果公平;然而高SES儿童中有更高比例的劳动优先主义者,说明相比于低SES儿童,高SES儿童更早意识到劳动占比在收入分配上的重要性。(2)在涉他偏好上,我们发现尽管在妒忌行为上两者并没有显著性差别,但高SES儿童比低SES儿童拥有更高程度的亲社会行为和分享行为。同时,对儿童的涉他偏好进行分类,我们发现低SES儿童的平等偏好比例明显较低,在利他偏好方面两者没有显著性差异,但是低SES儿童的恶意行为明显高于高SES儿童。总体来看,城市高SES儿童在涉他偏好上表现得比低SES儿童更好。(3)在竞争意愿上,男生比女生更加愿意竞争,低SES儿童比高SES儿童更愿意去竞争。这是因为高SES女生的竞争意愿较低,而不同性别的低SES儿童的竞争意愿不存在显著差异,且低SES的女生更加愿意竞争。
上述结论的启示是,在享有同样的教育教学资源情况下,低SES家庭儿童和高SES家庭儿童的复杂公平观、涉他偏好以及竞争意愿仍然存在明显差异,这种差异不仅仅是强调教育公平所能解决的。在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以及亲社会问题引起政府和社会重视的同时,我们应该意识到类似问题在城市低SES家庭的儿童中同样存在,因此我们应该给予城市低SES人群更多的关注,重视SES以及家庭教育对儿童亲社会行为的塑造。事实上,目前已有研究表明后期干预对于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存在积极作用,Falk等(2021)[2]的研究也表明在小学的基础年级对儿童的行为进行干预和指导,可以缩小不同SES背景儿童的亲社会差距,亲社会榜样以及密切的社会互动会激励亲社会行为的发展和形成。我们也将在后续的实验中完善对低SES儿童进行的干预实验,并将低SES儿童的研究范围进一步推广到全部城乡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