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冬天高举树杈（组诗）

陶易然

大雪落下

一夜间

大雪落下来

给黢黑的地戴上口罩

一位晶莹透亮的旅客

是被拒绝的灰尘

徘徊，一段泥泞的黑暗

任大雪落下

纷纷扬扬细碎的过路人

并排坐满屋顶、栏杆、树杈

等待老练的春天

赶去晦暗不明的车站

风,不断催促

怀乡的脚印

无法填满自身的空虚

落地的雪花

一层又一层

编织出游子洁白的嫁衣

身边

我的身边有褐色的鞋、空水桶

还剩一半呼吸的楼、响动的夜

有长颈的花瓶、淡黄的桌子

还有一本刚翻开的书、笔尖的光

被环绕又被掏空

透明的罐子可以填满坚硬的石子

坐在窗口贴近虚无。星空在我内心

安放一些浑浊而透明的事物

牡丹

在冬天，只有不修边幅

或许，才对得起魏晋

漫天飞舞的名士

和倾入大地的酒

洛阳少年的脸藏在

橱窗后面。在玻璃板的

敲打中画饼

快门和夏天

一位石刻的仙子到人间

夜晚的花开放。天空

一瞬间明亮，火车的长笛

经过笔顺纤细的藤蔓

一只蚂蚁

正竭力搬动

梦在绿菁表皮上结疤

大片花苞不知晓

如何抬头

需要裁剪的手

为一束词语的美学

邀请北邙山的冷风

寂静可以戴上面罩，培土

一口苦茶托着铁锨

掘出土腥味的血

头发

给头发戴上黑夜

或者，让黑夜在头发上

生长乌云，消散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泼一些墨色

壁立的石峰，清癯的竹叶

让整个冬天饱满

生育青丝，禁锢的豹

在斗转的星群之间隐藏

拉开抽屉，再添些骨骼

时光裂隙中的乌煤

一列列漆黑，发动

交织雪片的光

沿着衰老的隧道

驶向明亮

芹菜

芹菜躺在不锈钢盘上

光滑，仿佛忘记，仿佛沐浴

一刀刀清脆的历史

不规则的伤口，翻滚

绿海来自土黄色脚趾的摁压

油亮的躯体，升起烛火

一颗星，在乌云里亮了一下

熄灭在黑洞洞的深渊

长路滚烫，穿过雪地

羞涩的冬天高举树杈

田野静默，醒着，目睹远处

春雷的咀嚼声

谈诗

你说，让我谈谈诗

不知道如何开始

白头鹎在树杈上啁啾

华语诗歌或现代汉诗？

炉火滚烫

只能谈谈河南诗歌

宛丘、宝丰、睢阳，或郑州

那里的诗人我都不认识

默念，翻新着舌头

夜莺在自己的时代

我大概只能谈谈洛阳诗歌

几个朋友，一起喝酒

有一回面对面

谈诗，猜测缪斯的手艺

摩挲汗湿的玻璃杯

那一晚，满月微红

我们对视，无语

你伸出熏黑的手指

往天空冻灭的嘴巴

递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