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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墙

2023-02-16古保祥

阳光 2023年1期
关键词:红杏停车场老婆

阳光如泼了一地的水,又如一颗炸弹在空气中爆炸了,一地的光辉。总有些阳光调皮,它沿着小院的蔓儿无止境地挪移,在一堵墙上稍作停留,看到了一株孤独无助却芳华四射的红杏,便不想再挪开欢快的步伐。

正当肆无忌惮之时,一阵骂声袭来,阳光吓了一跳,突然间阴云密布,红杏也禁不住这骂声,羞涩地收回身躯。红杏正准备出墙,可还是被骂了回去。

他坐在自家小院里,盯着墙上准备出墙的红杏出神。没有想到,老婆抱着被子被挤在门口,她太胖了,加上被子的重量与宽度,使她无法顺畅地到达院中。阳光刚刚好,她是想晒被子。

“混蛋,你没看到我在忙吗?”

他怔了一下儿,回过神来,暂时忘却了红杏的魅力,然后跑过去,将老婆硬生生地从门里扯了出来。

“你又在看那墙,墙上有啥看的,回头我便将这墙拆了。”

“墙是阻挡物,可以遮羞,可以防止偷盗……”他转起文来,气死人。大学教授的学识与涵养往往不分场合。

她掴了他的脸一下儿,重重地,然后把被子搭在晒衣绳上。

初春的阳光分外妖娆,空气中有花粉的气息,他知道,这一定是红杏的味道。

一株快要出墙的红杏,一定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三观”严重不合了,刚结婚时还有胭脂水粉的江南味道,可是现在完全是一个泼妇,他无时无刻不在面对她的“家庭暴力”,因此,他想逃离,他想到了她。

每個人都有初恋。有一个伪专家做过统计:遇到初恋后,出轨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兴许在每一个男人心中,初恋就是日出东方,就是山高水长,就是夏天的蒲扇、冬天的暖阳。

他曾经在梦中试过无数次欺负某个女人,或者是女孩子,但是那些伪装起来的梦想毕竟只是在幻想,比如他想抱着人家亲吻,再比如手脚并用,让对方沦陷。他的这些意淫对象可以是女同事,更可能是女明星,再或者是初恋……那个让自己伤心欲绝现在依然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女人。

但真的有一天,当他遇到了她时,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晴天。当时,他正在某局办事,那个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没有想到,抬眼竟然看到了墙边栽着一株红杏,杏正红得猖獗吓人,让人摇摇欲坠,红杏沿着墙将自己的花朵探到了外面,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太让人迷离,让一朵花也迷了眼,乱了心。

他正努力欣赏那株红杏,没有想到,有人问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甜蜜温暖,让人不忍拒绝。

却是她!如春水一样的她,眼睛带笑,一看人,眼睛就会说话。两个人都愣住了,继而突然间情绪崩溃了,像一块西瓜掉在地上,瞬间瓜瓤剥离了,一地的花红柳绿。

就这样突然间失控一样抱在一起,惹得所有的花花草草羞涩逃离。

时间停滞了大约三十秒,双方迅速分离了对方的身体。

“怎么是你呀?”

“是的,怎么是你呀?”

“你在看花?”

“是的,看红杏,这红杏快要出墙了。”

一语双关,他觉得失言了,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红杏爬到了墙顶了,真的要出墙了。”

越解释越乱,她笑了。

出墙又怎样,出了就是出了,能怎么样?

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拥抱,代替了所有的畅想。

没有想到,再遇到她时,依然心绪难平。往事悠悠,年轻时候的事儿历历在目,当年的吻依然长在嘴唇上,一直没有被时间风化。

办完事后,他在红杏旁边等她,她出来了,一脸世故地与政府官员打情骂俏,还信誓旦旦地说:“王局,回头吃饭哈,老地方见。”

岁月将她修炼成了一个江湖老手。“老地方”一定是许多地方,不是一个地方。

两个人相依着出来,春天的阳光妩媚袭人,他过冬的棉袄还没脱,汗水浸透了衣衫。她则早早地穿上了裙子,线条优美,时光将她催化成了半个妖精。

“过得咋样?几个老婆?”

他笑了,“一个老婆呗,没有情人。”

她觉得自己冒失了,急忙解释:“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过得好吗?”

“一般般,柴米油盐与争吵是邻居。你呢?”

“我离了,带一个女儿。”

“为啥离?”

“不想过了呗,没有共同语言,老吵架,影响孩子的学习,索性离了,一个人挺好。”

他想问她当初为啥远离自己,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他自己也知道原因,双方家长不同意他们的婚姻,加上学历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她高中,他本科后来考研,不联系了也就没有故事了。

“你去哪儿?我送你。”

“我回家呀,家在西城区,你呢?”

“我还是老地方,小院落,父母留下的遗产。”

两个人并肩往停车场走,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电动车,因此,他说要打出租,她说走吧,上我的车。

大众车在人堆里爬行,没有走路快。

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拥挤。

他伸出手来,替她揩掉脸上的汗水,她的脸温热,与当年一样的温度。她脸红了,眼睛却始终正视着前方。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梦中才有的一招一式,因此,他的手下移,到了脖子,再往下移。

她不反抗,只是呼吸有些加重。

二十年前,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了解她的生理期,她知道他的不良嗜好,只是,他们始终没有越过雷池一步,现在想来,有些后悔。他又想到了家里的糟糠,与她成反比例关系,老婆是鬼,她是仙。

一辆电动车撞在大众车的左前方,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跌倒了,小男孩大哭。

他的手停了下来,她急忙下车探望,他不敢下车,怕遇到熟人。

幸亏没有多大的事儿,错在对方,她上车,摆摆手,平复了心情,说:“回家吧,别胡思乱想了。”

就这样,他匆匆在某个路口下车,仓皇逃离,他拐过几个十字路口,又回到了刚才的停车场上骑自己的电动车,他不敢打车,老婆给他的零花钱捉襟见肘。

老婆午休了,他坐在院里晒太阳,照例看手机,闲暇时看那墙,看墙上的红杏。

他利用业余时间,一直在与她沟通人生,她回复得快,不怕事的样子一如当年。

他则说完某段后,便迅速地清空聊天记录,他忌惮老婆,怕她惹是生非,她娘家的力量太庞大,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堵门的场景让人心生胆怯。

他仗着勇气,努力在微信里丢下了一句话:“见面吧,如何?”

对方毫不犹豫:“在哪儿?你说。”

今天是周日,路上一定非常堵。他的头脑里过滤着自己经过的所有地方,宾馆、酒店、地下室、大堤,还有公园等等。

但有些地方是做公开事情的,比如公园,可以谈情说爱,可以谈天论地,有些地方是隐晦的地方,比如宾馆、酒店,但那儿一定会留下某种证据与记录。

他思考了半个小时,回道:“江河宾馆吧。”

是试探,更是一种折磨。

他打这几个字时,一直看着那株红杏,它想出墙,可又在风中摇摆不定。

管他呢,人生苦短,何况是自己的初恋,她是单身,她无所顾忌,我小心点儿就行,可以做个长久情人。

她竟然同意了,同时留下了一长串的亲吻。

他回到了屋里,拿起了钓鱼竿做掩飾,他对老婆说道:“姜科长约我钓鱼。”

床上有人重重地摔了一下儿脚,嘟嘟囔囔的声音:“就你事多。”

相约的宾馆在三泉区,这个地区客流量稀少,也离钓鱼的地方近。

他骑着车子,身体里荷尔蒙却在迅速分泌,他猜测她一定先洗了澡、化了妆,然后与女儿撒一个小谎,她开着车,车里净是柠檬的香味儿。

他们相约,他先到宾馆开房,用他的身份证,他先进房间,然后报个房号给她,然后她装作找人若无其事地上楼开门,然后他便可以随随便便地抱着她,将二十年的真空期弥补过来。

他下了车,把电动车停到江河宾馆前面的空地上,却与一辆汽车发生了摩擦。

“你咋停的车?这儿是汽车位,我要停车。”一个中年人打开了车窗,满脸狰狞。

“我就停两三个小时,一会儿就推走了。”他被老婆压榨得只剩下温柔了,对任何人他都不敢怒不敢怨。

“我也停两三个小时,咋了?”

双方正要发生争执时,车的后门开了,一个年迈的妇人下了车,推了下儿眼镜,突然间近前。

“方老师,怎么是您呀?我听过您的课呀!”

竟然遇到了熟人。身为大学教授的他,去企业讲过管理课程,这妇人是一家企业的财务总监。

妇人径直拉着他的手道:“教授,走吧,酒店里有我的办公室。”

他头也不回地跑了,有些狼狈,却不得不逃离。

那妇人道:“讲课时很体面呀,怎么搞的?”

他跑进了一个角落里,打开微信,恰好她发语音过来。

“你到了没?我的车进地下停车场了。”

“我在酒店前面,遇到熟人了,你在哪个停车场?”

“这家酒店的停车场,你过来吧。”

他一步三回头,仔细地辨别着周围的人和物,生怕再遇到熟人,如果遇到自己认识老婆不认识的人还好些,如果遇到了老婆的闺蜜或者是老婆的家人,将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情。

他用了近三十分钟时间,才找到了这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进电梯时,不小心把自己的衣服夹在电梯外面了,他使劲撕扯,衣服居然破了,他有些沮丧。现实与梦想之间竟然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

男女之间的事情,多么简单,多么短促。几分钟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由于不正统,却需要花费诸多周折,还不一定能成功。

她修长的身体倚在车门前,看到了他,远远地招手。

她没有打开驾驶室的门,而是打开了后门,这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暗示,他也随手打开了后门。

俩人在阴暗的光线下注视着对方,按捺不住了,就像太胖的身体穿了件薄衣,一下子绷不住了,扯碎了,一地的碎衣片子。

两个人抱在一起,他将嘴压在她的嘴上,他的头有些晕,然后身体里有一种元素像要爆发出来。

他语无伦次,手自然而然伸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她倒是十分自然,像是个情场老手,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有些迫不及待地接受他的任何非礼。

他突然痉挛了,手臂生疼,整个身体蜷成一团。

她有些失望地望着他,然后抱住了他的身体。

“没事吧,你?”

“没事,可能是太紧张了,对不起,对不起。”

二人收了激情,暂时回归正常。

“你约我,不怕老婆知道?”

“怕,可是还想。”

“有贼心没贼胆儿。”

“你咋离婚了?”

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试着拉着她的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出墙了,找了个有钱的女人,就是这样,所以就离了。”

“就这样简单吗?”

“当然,男女的事,在一起简单,不在一起也简单,这没啥吧?”

他想起了自己与老婆之间的事儿,他不知道自己为啥在无婚可结时,竟然相亲时遇到了她,她比自己大三岁,索性就在一起了,在一起没感觉,夜晚也是例行公事,现在想来,男女之间的事情就像红杏爬墙一样的安然,时间到了,温度到了,恰好赶上了,就出墙了。

地下停车场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男一女,在停车场里打架。女的泼皮十足,将车门硬生生扳坏了,男人想开车走,女人哪里肯让。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相邻的车位,因此,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你他妈的,想撇开我,没门儿!我跟了你六年了,你他妈的藏着掖着,我都从了你了,我让你离婚,你为啥不离?你一直骗我,不行,我就是不让你走,我要跟你结婚,生孩子。告诉你吧,上次在酒店里,我戳破了安全套,我现在怀孕了,你的孩子,我明天就告诉你老婆去。”

“别闹了吧,六年都没怀孕,现在就怀了,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现在想过安宁的日子,我有老婆、有孩子,你走吧,五十万不是给你了吗?”

“钱算啥?我不要钱,我要你,六年了,就是块废铁也焐热了吧?我爱你,真的爱你,如果你离开我,我就跳沁河去,一尸两命。”

他突然间嘴唇有些哆嗦,他松开了她刚才很温暖现在却有些冰凉的手。

她也不由自主地瞅着车窗外面,同时,她的眼中竟然有泪水滑过,无声地滑过。

那男人妥协了,下车后,过来抱女人,女人偎依在他的怀中,哭了个梨花带雨。

“我不走了,我们回酒店吧,离婚的事儿,我再想办法。”

“你不能再拖了,不能再骗我。”

“不会的放心吧,还有呀,孩子还是流了吧,你相信我,会给你名分的,你是正宫。”

“你是个骗子,我不流,我要留下孩子钳制你。”

“乖,听我的话,回酒店吧,我联系医院。”

他尴尬地笑了起来,嘴角有无奈与微笑一起闪现。

她也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我送你回家吧,送到你家的那条街口。”

他无法反对,其实是不想回,想与她叙旧,想与她发生点儿男人爱干却不想承担责任的事情。

“你看,今天不巧呀,想开房却没成功,在车里也不行,倒霉呀。”

“你胆子太小了,我可不会像刚才那女人一样纠缠你。”

“真的不会吗?”他突然间眼圈通红。

他们相互负了对方,现如今,沧海桑田,想找回当年的感觉,却全成了错觉。

“真的不会的,可是,可是,我突然很伤心。”她哭了起来,他近前,再次抱她,亲她。这一次,他习惯了,心中有些不可一世的力量想显现出来。

停车场又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一个女人,疯了一样的女人,手中举着铁锤,接近了旁边那辆车,歇斯底里地砸了起来,直到停车场的所有车都叫了起来。

保安疯狂地赶过来,试图制止她,她却不依不饶。

“我看到他与那个女人进酒店了,这不车还在这儿吗?我没找到人,就砸他的车,我哪儿对不起他了,为他生了三个孩子,还流了两个,他妈的,这个负心的男人,我砸死他。”

那女人被保安带走了,她的吼声依然在空气中流淌,像一瓶在热空气中打开的啤酒,酒花毫无保留地在空气中挥洒着,有些臭还有些霉。

旁边那辆车已经成了废铜烂铁,被砸碎的钢化玻璃粒子溅得四处都是,有几粒调皮地钻进了他们车窗的缝隙里,跳到了他的手中,他用手捏,一不小心,鲜血淋漓。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逃离现场,虽然惨不忍睹,却极具启发意义,这样的场合只适合分崩离析,而不适合谈情说爱,更不适合回忆往事。

他脑海中试图寻找他们的事情败露后的场景,如果是自己的老婆,会不会也是这样决绝,是不是每个女人崩溃之后都会变成女侠,破罐破摔,或者是两败俱伤。

她开着车子,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他斜着眼睛不说话,他看到了自己的电动车,还有电动车上面绑着的钓具。

他任凭她开着车离开,没有目的性。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逃离。

她终于再次开口了,先是笑,继而用手拍着方向盘说:“这算啥事呀?都让咱赶上了,你气馁了吧?”

“没,没有,只是有些伤心。”

“可是,这就是现实,也许,我们都会碰到的。不说了,天尚早,去哪儿?”

他不想回家,因为家中的风景实在让他无所留恋,他路过了十一中,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正在那儿奋笔疾书。

“去大堤上吧,咱们上学时,不是常去吗?”

车子平稳地上了坡,然后走了大约三公里,在大堤上停了下来。

一块关于新冠疫情的标语牌依然在风中摇晃着:“远离疫情,做好自我防范。”

他现在觉得自己也遇到了疫情,与爱情有关,与流浪有关,更与某位女人有关。

俩人下了车,漫无目的地又下了堤,下面是一片儿小树林,树林中有条小路,初春的阳光从树的缝隙挤进来。

“那时候多好啊,就在这儿,我们拥抱了,还记得吧?”

“当时,我们相约会结婚的,可是……真是物是人非啊!”

“别伤心了,咱们不是又遇到了吗?”

“遇到了又如何?你有妇,我虽无夫,可是,我们能回去吗?也许永远回不去了。”

二人驻足,无语凝噎。

他突然间想离开,他有些想家中那个有些厉害的老婆了。

原因他说不清楚,现在的场景就像是鸿门宴,就是一个蛊,中毒太深了,就永远不能自拔了。

一堵矮墙横在他们眼前,一株不知是谁无意中栽下的红杏,正在墙上妖娆着,那种血一样的红,更像小时候没有口红与胭脂时用红纸夹在嘴唇嚼出来的红。

她的手机响了,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呀,我想你了。”

瞬間,所有的非分之想烟消云散了,她努力压制住紧张的心情,小声说:“妈妈在外面,马上回家。”

“妈妈,妈妈,我想吃汉堡包了,您回来时,能跟我捎一个吗?”

“当然,没有问题,等妈妈。”

她想挂,手机里却又传来了女儿的声音:“妈妈,我刚才摔倒了,我却发现,我能起来了,我能走路了,我不需要双拐了。”

她挂了电话,泪水滚滚而下。他不明白更深层次的故事与逻辑,她却被这样意外的惊喜电到了,她觉得,所有的不满与愤懑在此时此刻突然间消失了,只剩下对生活的热爱与赞美。

残阳像血一样滴在每个人的发丝上,周遭的世界突然间一片通红,好壮美的人生画卷。

他们都没有说走,可是步伐却不由自主地朝向了停车的方向。

上坡路时,他想搀扶她,她却把他远远地甩到了后面。他肥胖,像个糟老头子,步步紧追,满头大汗。

他最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株跃跃欲试想要爬过墙头的红杏,突然间若有所思,然后的然后,俩人上了车,车子驶离了大堤,重新融入到都市生活中。

他不停地摆弄着手机,自己的领导,那个副院长正在微信里对自己大倒苦水。

“你在哪儿呢,我想去你家躲会儿,我与她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共同话题了,我不就说了个美国世界霸权的问题吗,她就说我无理取闹,还说我论点错误,论证不充分。她一个学哲学的,老是以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管理家庭,你说这咋过呀?”

他苦笑,想起了家中的老婆,上次他头晕,从家中的楼梯上跌了下来,一地的血,她跑过来,哭得像个孩子。

“咋不说话了?”她问道。

“不敢说了,怕,这世界太可怕了。”

她又笑,突然间泪流满面,不停地用手抚摸脸上的泪水。

“你女儿,没事吧?”

“她生下来,双腿就有问题,我们一直关系不好,怀孩子时,我们老打架,我还喝过酒。我这些年挣的钱都给孩子看病了,我希望出现奇迹,今天终于来了。”

“你为啥没让孩子跟着他,你的压力太大了。”

“我不会让孩子走的,跟了他,她就是继女,跟了我,至少我是亲妈。”

“也许,我该去看看孩子的。”

“不用了,现在我们都能够活好才是真的好。”

他有些感激眼前的她了,如果不是苍天弄人,他们早已是夫唱妇随、儿女成群了,他们的结合一定可以超越整座城市的所有爱情故事。

但是,真的回不去了。

车子停了,堵得厉害,她打开了收音机,许茹芸正动情地唱着《如果云知道》。

云真的会知道人世间艰难的爱情吗?

十字路口有许多警察,出了车祸,她好奇地下车观察,回来后,眼里全是泪水。

一个老爷子,估计救不过来了,他爱人,一个老妇人,一直在那儿哭。

他摇下车窗,远远地张望,他看到了十字路口,一个在夕阳下踽踽的身影,她抱着她爱人的头,疯狂地摇晃着,试图让他苏醒,可是,无力回天。

他想到了上次他跌倒时,她背着他像箭一样射到了车上,她考过驾驶证后,就没开过车,可是,她却毅然决然地将他拉到了医院里。

他的心里非常难受,微信里又传来了老院长有些偏执的声音:“我说,你是不是怕了,你不回我微信,你家的那个母老虎虽然没文化,可是比我家那个强多了。我们家来客人时,她照样怼我,你们家来客人时,她最起码装成了淑女。”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回了一句话:“挺好的,坚持吧。”

他在某个路口下了车,甚至没有再次与她相拥,只是象征性地握了握手,算是告别。

双方都没说“有事再联系”的话,也许会有,也许不会有了,从此后,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们兴许做不到。

他步行了近两公里,去酒店门口骑自己的电动车,他煞有介事地把钓具解下来,扔到旁边的水沟里浸泡,然后重新绑到电动车上面,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清理和准备证据,兴许老婆会看,兴许不会。

他准备离开时,看到了酒店门口居然也栽着一株红杏,那杏花开得正艳。

到自己家时,他意外地发现那堵墙竟然倒了,老婆正弯着腰帮助邻居整理塵埃里的碎片。

见他回来,一脸灰尘的老婆过来扯住他道:“你说怪不怪,这墙居然翻倒了,红杏也被砸死了。”

古保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读者》《青年文摘》《意林》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短篇小说》《清明》《牡丹》《阳光》等。著有长篇小说《世外逃缘》《幸福躲在时光深处》《一只狗的传奇》。作品曾获冰心文学奖、“中国青年作家杯”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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