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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理、及物、及情:新时代文艺评论期刊发展路径探赜

2023-02-10韩宵宵

传媒论坛 2023年24期
关键词:文艺理论文艺期刊

韩宵宵

文艺评论与文艺创作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闻一多曾说,“越求创作发达,越要扼重批评。”[1]郭沫若强调,“文艺是发明的事业,批评是发现的事业。文艺是在无之中创造,批评是在砂中寻出金。”[2]党中央对文艺评论如何更好地发挥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作用提出了具体指引。学术期刊是文艺评论集中发声的重要平台,其发展路径和方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文艺评论作用的发挥。笔者结合自身从事文艺评论期刊编辑工作的实践经验进行思考,认为新时代推进文艺评论期刊的发展,关键是做到“三及”,即及“理”、及“物”、及“情”。

一、及“理”:文艺理论是评论的基础

思想贫困往往源于理论贫困,理论清醒是实践清醒的前提。文艺理论是文艺评论的基础。美学家高尔泰曾说:“一位有档次的艺评家,有自己的哲学、自己的美学、自己的品位、自己的历史眼光,能把别人没看到的东西揭发出来,阐释清楚。”[3]对于文艺评论类期刊而言,理论文章亦是其魂脉。只有具备深度的学理,才能具有对文艺创作实践的总体性把握能力。早在1980年,孙犁在其所拟的《〈文艺评论〉改进要点》中便指出,“文艺评论是一种文学体裁,也是一种朴素的文艺科学,评论文章,要力求做到有学有识”;“文艺评论也是一种学术,学与术的关系,亦如上项所谈,学是基础,术是方法。”[4]孟繁华教授则直言,“文学批评期刊办刊人要保持公心,要有一个非常高的标准,但是更重要的还要有一个很高尚的学术情怀,才能把一个刊物、一个栏目办好。”[5]

纵观当下文艺评论类期刊,理论文章始终承载着刊物的文化思考方向和学术底蕴。以《中国文艺评论》为例,刊物自2015年创办以来,始终关注重大文艺理论问题,如其策划的“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文艺”“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文艺路径”“中国当代艺术的评论话语和理论建构”等专题,推出的“党领导的中国文艺发展道路——纪念毛泽东同志《讲话》发表80周年”专刊等,均是对文艺界的理论关切及时回应,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力。

但是,在互联网技术日渐勃兴的当下,“人人都是评论家”的呼声愈发高涨。一句话、一个标点符号都可以被称为评论,弹幕评论、图片评论、视频评论层出不穷,使得主流的,特别是学院派的文艺评论面临着失语的危机,文艺评论期刊也一度受到质疑。恰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主流批评的意识形态色彩以及学院派偏重于学理性的批评思路和艰涩繁琐的表达风格已与大众的期待视野渐行渐远,以致无人问津。”[6]但这一趋向是对理论合理性的否定吗?在笔者看来,恰恰相反。从历时性维度来看,始终是理论在为文艺提供最明确的指引和最有力的辩护。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为诗歌正名、为悲剧立法,到贺拉斯的《诗艺》、布洛瓦的《诗的艺术》探讨创作规律,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正是充满哲思的、逻辑的、推理的文艺理论所提供的审美判断和价值理念指引着文艺实践的发展。作为严肃的学术刊物,更要在万变中守住恒常,而不应当只追求热效应。恰如《社会科学战线》社长邵汉明所言,“不变,就是常,就是坚守,就是保持个性,保持自我”[7]。文艺评论类期刊应当充分重视文艺理论的观念支撑作用,刊发那些对文艺现象进行有理论深度的说明阐释的文章,对文艺繁荣发展的前景以及价值取向作出必要引领。立足当下,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指导文艺工作的主心骨,它的基本立场、原理、观点具有普遍性、规律性,闪耀着真理的光芒。文艺评论期刊应当重点把握好、阐释好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的核心要义,将其作为进行审美理念解读和审美价值取向判断的总标准、总依据,增强刊物的学术理论积淀。

二、及“物”:面向文艺实践的评论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大学章句》)“物”为“理”之客观对象与具体指向,也是“理”之成长基石与实践土壤。文艺评论具有很强的实践性,这是其区别于一般理论研究的独特之处。文艺评论文章不仅要及“理”,还要及“物”。在这里,“物”即是文艺本身,它在活泼泼的市井生活中酝酿、在鲜活的社会现实中萌发、在生动的文艺实践中成长。文艺理论的更新在各艺术门类的新动向和新作品中完成迭代,在社会进步的新需求和新变化中变得多元。有专家曾倡导“接地”的文艺评论,“文艺批评可以是各种各样的批评……但是,仍不可避免地要回答:什么是好的作品?”[8]在笔者看来,这正是及“物”的批评。大凡真正在文艺界产生广泛影响的文艺评论类论著、文章,都是深入文艺创作肌理的,如鲁迅所著《中国小说史略》、周作人所著《中国新文学的源流》、朱自清所著《诗论》、梁实秋所著《文艺批评论》、钱钟书所著《谈艺录》等。

基于此,文艺评论期刊应做到如《〈文艺评论〉改进要点》中所倡导的那样:“一切泛泛之谈,故弄玄虚,自我吹嘘制作,虽名家不收;一切言之有物,甘苦亲历之谈,虽无名必录”[9]。《中国文艺评论》在编辑工作中始终将注重评论文章的及“物”性,注重围绕文艺创作、热点现象及重要问题发声,作为选稿、组稿的一条准绳。以2022年为例,编辑部围绕2021年度中国各艺术门类发展状况、元宇宙与文艺的多重关系、当代中国美育现状、民族文艺新动向、数字时代传统文化的继承创新、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的新发展、新文艺评论现象等,约请专家撰写专题文章,有效对接文艺发展前沿,直面具体艺术实践,追踪文艺欣赏趣味和文艺消费方式的新变化新热点,并灵活调整研究视阈,指出问题,洞见趋势,充分发挥文艺评论的引导作用。其中在“元宇宙与文艺的多重关系”专题中,杂志刊发了6篇短文,对文化文艺前沿话题——“元宇宙”展开多角度探讨,对“元宇宙”可能带来的文艺新图景进行谨慎描画,并表露出一定的忧思、警惕立场,体现了文艺评论的及“物”性和“在地”性。

在审稿过程中,笔者经常会遇到的一类文章:遵循从理论到理论的论述路径,缺乏对文艺作品的真实感受,缺乏对文艺现象的观察洞见,更缺乏与文艺现场、文艺实践的对话能力。这也正是学理性评论文章的权威性和合法性一度受到质疑的重要原因。在笔者看来,缺乏及“物”性的文章主要包括以下几类:一是理论脉络只向“西”流,将西方文艺理论当作金科律令,照搬、模仿西方理论中的名词术语,不做深入的研究和批评,出现言不尽意、文不对题的问题。二是理论脉络只向“古”流,对古代文论不加批判地继承,不加创造地复归,与当下文艺实践严重脱节。在坚持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当下,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才是我们应当遵循的准则。三是规避理论,只作表面描述、分享当下之感悟。这是评论文章及“物”性的一个极端。不少评论文章使用大量描述性语言和经验性叙写,不断地复述作品本身,对创作缺乏独立的理解,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对文章的分析往往过于以个人的主观爱好为标准,缺乏普遍的借鉴意义。

生活与时代,既是文艺创作的根基,也是文艺评论的根基。文艺评论文章的及“物”性,最重要的就是要深入生活,直面时代,这也是文艺评论期刊的责任。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勉励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树立大历史观、大时代观,眼纳千江水、胸起百万兵,把握历史进程和时代大势”[10],强调“一切有追求、有本领的文艺工作者要提高阅读生活的能力,不断发掘更多代表时代精神的新现象新人物”[11]。这是文艺创作的准绳,也是文艺评论的鹄的。真正优秀的文艺评论期刊应当做到通过文本实现与社会、与时代对话。

三、及“情”:做“诗意的裁判”

“情发而理昭”“理融而情畅”。中华传统美学精神强调“情”与“理”相融。“情”指个人内心体验、情绪情感,更指时代变迁、责任使命赋予个体的家国情怀。文艺作品不同于科学,主要依靠人们的感受、感悟和体验来理解和把握事物本质与世界本体。感受性是其最重要的特征。而文艺评论作为一种艺术活动,应当建立在评论者自身的个体感受基础上,具有审美性质和艺术的感召力。恩格斯在称赞巴尔扎克时曾说:“多么了不起的勇气!在他的富有诗意的裁判中有多么了不起的辩证法。”[12]“诗意的裁判”是对文艺评论及“情”性的生动说明。评论应当在把握艺术创造规律的基础上,从作品所勾勒的典型人物与典型形象中体味人生的顺境和逆境、梦想和期望,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中发掘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这不失为一种以情及理的方法。

应该说,好的文艺评论,本身就是文艺作品。但反观当下的文艺评论文章,艰涩烦琐的多、佶屈聱牙的多、故弄玄虚的多、不知所云的多。笔者以为,文艺评论期刊应着力建立两重视角——读者视角、作者视角,刊发那些用文艺特有的观察生活、体察情感的形式来评价作品、引领风尚的优秀评论文章。

一是读者视角。读者看不懂、作者不想看,是当下文艺评论文章乏人问津的重要原因。究其根本,是读者视角的缺失,没有建立起与读者可沟通的共情能力。新媒体时代,新的文艺评论形式层出不穷,新的表达方式的受众之广、影响之大,都是始料未及的。文艺评论从业者不应将这种变化视为洪水猛兽,而是要看到这些新鲜多元的形式所激发的无穷活力,更要看到新形式背后所潜藏的普通大众的智慧和经验。以读者视角从事文艺评论,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对文体的把握。《新华文摘》编审陈汉萍认为,对文艺评论期刊发展而言,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文体问题,“我们现在很难看到那种短小精悍、简洁明快、直击要害、见情见事见趣见性的批评问题,这可能也是文学批评与作家越来越疏远的原因之一”[13]。叶朗教授曾在《中国文艺评论》撰文指出,艺术评论工作者“要学会写文章,养成一种简洁、干净、明白、通畅、有思想、有学养、有情趣的文风”[14]。可见,无论业界还是学界,都意识到了评论文章的文体问题。那种符合时代精神、时代语言,带有时代气质,表达时代思想,能够使人愉快地读完的文体,理应受到文艺评论刊物的欢迎。

二是作者视角。文艺评论不但面对读者,还面对创作者。这里的“作者视角”不仅指文章作者,更重要的是指向文艺创作者。那些极负盛名的评论家,好多本身也是文艺创作者。他们因为有实际的创作经历,所以对作品会形成独特的理解,在评论中也会融入自身丰富的创作体验。以当代作家为例,王蒙、王安忆、余华等,都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家批评家。以作者身份深入到文艺作品中,有利于深入发掘作品复杂的审美价值。一方面,文艺评论期刊除了刊发学院派评论文章外,也应欢迎侧重体验派的创作者评论,了解创作经验与心得,增加对文艺热点的敏锐度。另一方面,作者视角对文艺评论刊物及其编辑也提出了要求,期刊充当着文艺创作者与文艺评论者桥梁的作用。“要在文艺评论工作者和文艺创作人员之间建立起密切合作、互相帮助和促进的正常关系。”[15]此外,坚持“以编为主、编创结合”,组建具有良好艺术素养、专业素养的编辑队伍,对于文艺评论期刊而言,也十分必要。

四、结语

当前,文艺评论无论在政策层面还是在学术层面,都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为文艺评论期刊的发展既提供了重要机遇,也提出了更高要求。文艺界既欢迎科学的、理性的评论,也期待生动的、鲜活的评论。与文艺创作在一道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展现出繁花似锦的生动景象,是文艺评论的美好愿景,也是文艺评论期刊的美好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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