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有双模糊的眼

文/葛挽弦

我初二那年，由于多年用眼过度，被迫戴上了眼镜，同学开玩笑地说：“你是看电视看成的学霸。”我对此不置可否，却并没有担忧戴眼镜带来的种种不便，而是颇为得意地炫耀自己多了一个“装饰品”，像是大人的墨镜那样，感觉充满着“酷”和个性，作为班级里第一个戴眼镜的人，我有了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骄傲。

我洋洋自得地戴上精心挑选的黑色大框架眼镜，在自认为众多“羡慕”的目光下，不停地摘下又戴上，颇有一种“沉浸在自己梦里的跳梁小丑”的感觉。老师微笑地对我说：“戴上了能看清黑板，挺好的。”

这让我更加地开心，去哪里都戴上它，就像必备品一样，甚至常常跑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安静地欣赏自己戴眼镜的模样；然而这种快乐在一堂课上戛然而止。

那是一堂年级大课，我像往常一样在上课铃声响起后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眼镜戴上。我正好奇地四处张望时，隔壁班级里的几个同学悄声地在谈论些什么，有时候人的感觉是很准确的，我意识到了那是在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尽管难以听清他们的话语，但从他们的举手投足和表情里，我感受到了一丝“恶意”。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心事重重。课上想，课间想，吃饭想，睡觉想，他们究竟在嘲笑我什么呢？同学们对我的状态给了两个字的评价：“敏感”；而对于他们的宽慰，年少的我却依旧难以释怀。

在一次体育课上，我看见了班级里一个男生将刚刚配好的眼镜偷偷藏进了书包里，他是我的前桌，总是眯着眼睛看黑板，想来实在是需要戴眼镜。我走过去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不戴呢？”他摇摇头，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他们说我戴眼镜很丑，而且学习又不是那么好。”我突然了悟，也许那几个隔壁班的同学也是这么说我的。

戴眼镜真的这么丑吗？我拿出小镜子，左右照了照，黑色的框架架在鼻梁上，占据了我整张脸的三分之一，本来就不算大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小了。我叹了口气摘下它，鼻梁周围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我好像也不大喜欢它了。特别是在下大雨时，我打着伞，但那调皮的雨滴却依然钻进了伞下，落在了我的眼镜上，模糊了我的双眼。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戴眼镜的不便之处。

我左眼度数是200，右眼度数是250，自认为尴尬的度数，除了家里人，每逢其他人问起，我都会说200 度左右。于是我又摘下了眼镜，偷偷地给这场难以明说的独自狂欢落下了帷幕。

摘下眼镜并没有影响我的日常生活，但是在课堂上，坐在中间位置且每周换一次座位的我，总是迫不得已地眯起眼睛看向黑板，有时黑板上的粉笔字变成了恍恍惚惚的一片，我一次又一次地对老师说：“老师，我看不清。”老师让我戴着眼镜看。

我也怕长此以往我近视的度数会越来越高，便再次被迫戴上了眼镜，但是总是存在能不戴就不戴的心理，特别是在很多同学都在的地方，我会悄悄摘下眼镜握在手里，但耳朵里依然会溜进那句话—“哎，你看那个戴眼镜的女生。”

我开始寻找如何降低眼睛近视度数的方法：去央求家长买护眼茶，拉着同学频频向远处眺望，坚持认真做眼保健操，也去了眼科看医生，还学习了如何正确保养眼睛。即使通过一段时间的折腾，我有了还算积极的心态，但我依然对“眼镜”又爱又恨，看着曾经被我当作“装饰”的它，只能频频叹气。

老师似乎对我从喜爱眼镜到厌恶眼镜的过程了如指掌。她对我说：“已经近视了，咱们就积极地改善，争取度数不再涨就行。你看隔壁班的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小学就近视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涨度数。”

对于老师的话，我深信不疑，甚至偷偷跑到隔壁班级看那个女生。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校服，梳着“高马尾”，金色的眼镜依旧挡不住她明亮的双眼。她对我看待自己近视的问题倒是很惊讶，她对我说了一句“说得文艺点就是我的青春只是多了一副眼镜而已，说得实在点，眼镜只是个工具”。

对啊，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戴眼镜这件事呢？近视了就要戴眼镜啊，就像每周一必穿校服那样，我也只不过多了个学习必需的工具而已。这么久我在纠结什么呢？我终于开始大方地做自己，不再遮掩和叹气，还去换了一副框架较小的眼镜，抬头挺胸地穿梭在食堂、教室之间。

毕业聚餐上，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问起了隔壁班那几个同学究竟说了些什么。没想到他们很开心地告诉我：“我们是在说，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就是频频获得三好学生的人呢。”

那些年我对于“眼镜”的崇拜和厌弃，让我徒劳无功也好，稍有效果也罢，都渐渐地让我正视了这个问题，接受了模糊的世界，即使有人问起我度数，我也会开玩笑般地自嘲一下。我学会了宽慰自己，懂得了要去珍惜拥有的东西，也更加坚持做眼保健操，坚持正确的用眼姿势。

有时候我想，如果能够回到小时候，我一定会珍惜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已至此，就要积极地面对，以防度数越来越高。我要用这双不再如过去般明亮的眼睛去寻找光芒，我要用它继续欣赏这个世界的真善美，大方坦荡地做个“那个戴眼镜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