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心语（组诗）

陈剑飞

王维《雪溪图》

大地积雪已深，乡民还是闲不住

汉子在急匆匆赶路，村妇驱拢小猪

撑篙人使劲把江舟向前推动

若浮世绘，和王维诗情有些脱节

只有临江饮茶的，干栏小筑端坐的

还透着些悠然气息。视线放远

江那边，户外人一个也不见

躲到哪里去了？空亭绕着疏树

雪溪图意境在伸延，一直到天边

山坡上草丛，静静埋头听雪

范宽《溪山竹旅图》

山不止是高，是宇空中的气势

溪水蜿蜒，从长瀑隐见源泉

把观者的视线延伸出巨幅之外

有四头骡马载货，人是背包族

贵物随身，是防备强人剪径

还是担心驮得太重？密林深处

范宽署名，自个儿也伪装起来

从高山脚蹑蹬而行，有种压迫感

后人观画，俱说有澄怀味象

画中人商途的艰辛，不被注重

倪瓒《容膝斋图》

归去来兮中展望，那片湖光春色

山石陂陀，几棵高树叶片疏朗

阳光淡淡梳下来，远岫起伏着斜横

空白处，浩渺烟波径自流逝

不见船舶往来，岸边仅一个小亭

也不见那倚南窗以寄傲的人物

容膝之安，让很多人懂得了放下

云林子把疏简的清高写入轴中

画已无数次易主，世代更迭

但亭子中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文徵明《兰亭修禊图》

东晋曲水流千年，明代时掰开

仍清绿。酒味黏附鼠须间

文徵明捞起永和十一年羽觞

置放手卷，摸王羲之袖下余温

修禊时那种酣兴，文人雅集

复原出远山青绿和当时的场景

水脉脉，廊亭隐于松树下

被忽视的童子，正上下忙碌

像斟酒和收盘服务生，都活在

同一片时空，同一幅画中

弘仁《溪山无尽图》

从明亮稀薄空气看过去，山很抽象

像浅淡墙砖，贴出了一座座建筑

枯树排列中间，没阻挡住视线

房舍有如幼儿园的玩具积木

搭在峭壁，不见人影活动

亭子空架溪边，涧水悄无声息

如此透彻，画面没有任何厚重感

所有愁绪削减，当江山易主

晚明成为过时黄历，你遁入空门

用简疏笔墨，描绘忧伤的时间

徐扬《姑苏繁华图》

灵岩至虎丘，十里湖光山色描出

阊门城外的繁声掀起了高潮

一万多人物，把当年场景复活

时光倒流，那站立船头扒食的人

那盖房拉大锯的人，拉绳收网的人

和悠闲的顶戴花翎形成了反差

好像时光从未倒流过，都在梦中

历二十四年画就的姑苏全景图

笔下贫富、仕或民、城廓与乡村

在二十四史外，仍延续至今